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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栗色姑娘。莱纳多关于纳荷丁妮的叙述――莱纳多和威廉在瓦列琳家――威廉
介绍莱纳多与塔楼会社联系并接受任务去寻找纳荷丁妮。
威廉详详细细、有条不紊地转达了他受的委托以后,莱纳多含笑答道:
“我非常感激您让我知道这事情,不过我还得再提一个问题。我的姑母最后是
不是麻烦您告诉我一件似乎微不足道的事情?”威廉思索一会儿,就接下去说:
“是的,我想起来了。她提到一位名叫瓦列琳的妇女。关于这人,要我告诉您,她
幸福地结婚了,生活情况十分如意。”“您使我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莱纳多回答。
“现在我愿意国家去,用为我不用担心,回想起这位姑娘令我立即感到内疚。”
“我不该问您同她有过什么关系,”威廉说,“好啦,要是您以某种方式关心这位
姑娘的命运,现在您可以放心了。”“这是世界上一种奇妙已极的关系,”莱纳多
说,“但绝对不是人们猜想的那样,一种恋爱关系。我可以坦然地信任和告诉您,
其实这也说不上什么故事。不过要是我告诉您,我的归程之所以犹疑不决,我之所
以害怕回家,这种奇怪的措施以及有关我家情况的问题,说到底,其目的不过是趁
此知道这个女孩的情况如何,您对此有什么想法呢。”“请您相信,”他继续说,
“我其实完全明白,一个人可以长时间离开他相识的人,但重逢时对方依然如故,
我也这样想到我的家人,不久就可以看见他们全都在家。我放心不下的只有这个唯
一的人儿,她的处境必须改变,感谢上天,要改变得更好一些。”“您使我感到好
奇,”威廉说,“您让我盼望知道一点完全特殊的东西。”“我至少并不反对,”
莱纳多回答,于是开始讲述如下的经过。
“我从少年时候起,就下定决心,趁我年华正茂,履行通过文明欧洲的传统环
游,不过实行起来,总是兔不了一再拖延。身边的东西老是吸引我,抓紧我,而遥
远的东西,当我读到它,或者听人讲起它,就常常失去魅力。
可是最后受到伯父的鼓励,及那些比我先见世面的朋友们的诱导,决定终于作
出了,而且快得出乎我们大伙儿的意料以外。
“我的伯父不得不鼎力促成此事,为了使旅行成为可能,他马上放弃了其他的
目标。您认识他的为人,他总是奔向一桩事情,先使它完成,在这当儿,其他的事
情只好停下来,默无声息;这样一来,他固然办成功了许多事情,似乎超出个人能
力之外。这次旅行起先使他相当感到意外,可是他立即镇静下来。他所计划而且已
经开工的几处建筑停止下来,因为他从不动用他的积蓄,于是他作为聪明的资产者
只好另寻别的方法。眼前可采用的办法是把负债和租金尾数收回来,他办事的一贯
方式,是宽容债务人,直到无法再让步的程度。他的经理人得到一份名单,交托他
全权执行。关于详情细节,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只顺便听说,我们某一家庄园
的佃户,伯父对他忍耐了许久,终于确确实实地被赶走了,他的保证金被当作可怜
的损失赔偿扣留下来,田庄出租给其他方面了。这个男子是一位国内虔诚教派的成
员,但不及他的教友们那样聪明活跃,他由于虔诚和善良获得人们的喜爱,但由于
他经营的软弱无能,又受人责怪。他的妻子死后,他有一个女儿,人们只把她叫作
褐发姑娘,尽管看上去颇健壮和果断,究竟太年青了,没有坚定插手的能力;总之,
这个男子的情形在倒退,伯父纵然宽容也无法阻止他的命运恶化。
“我一心想着旅行,只好同意对此所采用的办法。一切都准备就绪,着手包装
和清理,时间急不可待。有天晚上,我再一次穿过公园,以便向熟悉的树木和灌木
告别。瓦列琳突然来到我走的路上;这个姑娘就是这个名字,别的名字只是绰号,
是由于她褐色的面容而来。她挡着我的路。”莱纳多默默沉思一会儿。“我是怎么
的?”他说,“她也叫瓦列琳吗?
的确不错,”他继续说,“可是那个绰号更常用一些。得啦,这个褐肤姑娘挡
着我的路,恳切请求我,替她的父亲在我伯父面前说句好话。因为我知道事情的真
实情况,而且分明看出,很难甚而是不可能在目前帮她一点忙,于是我坦率地告诉
她,是她父亲本人的过失造成不利的结果。
“她接着就清清楚楚地回答我,表现出那么多儿女天性的怜惜和可爱,完全感
动了我,如果我有那些现金,我会立即答应她的请求,使她高兴。然而那是我伯父
的收入;那是他的措施,他的命令,按照他的思想方式和迄今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看,
丝毫也无希望。我从来就把诺言看作无比神圣的东西。
谁向我要求一点什么,就使我陷入困境。我一贯拒绝许下诺言,就连我打算遵
守的东西也不许诺。这一回这种习惯也对我有用。她的理由是建立在儿女的个人孺
慕上,我的理由则建立在义务和理智上,我不否认,她最后对我说话过于生硬。我
们把同样的话重复了几遍,谁也说服不了谁,然而困难甚于雄辩,她目睹前途不可
避免地毁灭,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完全失去镇静的态度,但是她措辞热烈,情绪
激动,而我总是故作冷漠和泰然,她的全部情感完全向外发泄出来。我不愿意终止
这个场面;但是一下子她扑在我的脚边,抓着我的手,吻它,用那么善良、可爱的
目光,抬头向我哀求,使得我一时不知所措。我赶快扶她起来,说:‘我愿尽最大
努力,你放心吧,我的孩子!’说后我转入旁道。‘您去作不可能的事吧!’她从
背后大声说。我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我还是说:‘我愿意,’就中止了。
‘您去作吧!’她突然高兴地大声说,带着无比美妙的表情。我向她招招手,就急
忙离开了。
“我先不打算告诉伯父;因为我太了解他了,当他把全部事情都事先规定好了,
就不好向他提起个别请求。我去找他的经理人,这人骑马走了;晚上,客人们到来,
这是来送别的朋友,大伙儿游戏,用餐,直到深夜。他们留到第二天,消愁散心模
糊了那个恳切请求者的形象。经理人回来了,他比任何时候都忙得不可开交。每人
都在找他。他没有时间听我说话,可是我死死抓着他不放,当我刚一提到那个虔诚
的佃户,他就赶忙拒绝我的要求:“看在上帝面上,千万别向您伯父提起这件事,
以免去触霉头。’我启程的日子确定了;我得写信,接待客人,走访邻近的亲友,
迄今为我服务的手下人不少,但都极不灵活,不能减轻我启程前的准务工作。一切
都堆在我身上,最后经理人夜里给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安排我的旅费事宜,我再
一次大胆为瓦列琳的父亲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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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男爵,’这位灵活的男子说,‘您怎么老是想到这种事儿?
我今天反正同您的伯父遇到了困难情形,您离开这儿所需的费用,算起来比我
们想象的多。虽然是理所当然,却也相当麻烦。老主人特别不高兴的是,看上去已
经解决了的事情,还有一些拖泥带水,然而事情往往是这样,只好由我们这些人来
承担后果。关于严厉催讨欠债,他自己立了一条法律,他自己对此始终如一,别人
很难说得动他放松一些。我请求您,别去碰!完全徒劳无益。’“我的申请被吓退
了,但我并不就此罢休。因为事情的执行由他掌握,于是我力求他温和而公正地处
理。他满口答应,按照这类人的惯用方式,只图得到眼前的安宁。他摆脱了我,热
望,散心都在增长!我坐在车里,放弃了我在家中可能分享的任何部分。
“一种鲜明的印象就象一种不同寻常的创伤,人感觉本出,但身受到了。
晚些时候它才开始疼痛和化脓。花园里发生的那件事对我就是这样。每当我单
独一人,无所事事的时候,那个哀求的女孩的形象就出现在我眼前,连同整个周围
环境,包括高低的树木,她下跪的地方,我离开她时所走的旁路,这一切都活灵活
现地活跃在我心中。这是一种不可磨灭的印象,纵然被其他的形象和关心听遮蔽和
掩盖,但是绝对不能消灭掉。它总是不断在寂静的时刻重新出现,时间越久,就越
使我感到痛苦,我违反目己的原则和习惯所承担的过失,虽然不是明明白白,只是
吞吞吐吐地提醒自己,却第一次在这种情形下使我手足无措。
“我没有错过在开头的信函中问我们的经理人,事情究竟怎么样了。他迟迟不
答。后来他避而不谈这点;他说的话模棱两可,最后完全默而不言。
距离增大,更多的事物介入我和故乡的中间;我的注意力转移到某些观察和关
怀上头去了,那个形象在消逝,那个姑娘差不多只留下名字了。对她的怀念越来越
少,而我不用书信却用标志来和家人通信,这种古怪作法,更大大促使我几乎把我
从前的情况及其一切条件忘记得一于二净。只当我现在离家渐近,把迄今所欠家庭
的东西加上利息来补偿,现在这种奇特的后悔,又以无比的力量突然涌上心头――
我必须用‘奇特’来叫它。女孩的形象和我家人的形象一起,显得焕然一新,我最
担心的莫过于听见她被我推入不幸而毁灭了;因为我觉得自己袖手不管,就等于是
毁灭她的行为,就是促使她悲惨命运的到来。我已经千百次地在心里说,这种感觉
根本不过是意志薄弱的表现,就是我从前奉行的不轻易应诺的金科玉律,也只是出
于害怕后悔,而不是出于高尚的感情。现在我所躲避的后悔显然正在对我报复,因
为它正抓紧这次机会,而不是千百次地来折磨我。这时那个形象,那种使人苦恼的
想象,却又这样令人愉快,这样使人觉得可爱,我乐意对此留连。我一想到她吻我
的手,觉得这吻还是火辣辣的。”莱纳多沉默了,威廉急忙愉快地答道:“那么,
我没有比用补充说明来为您表示更大的服务了,正象一封信的附言中往往包含着最
有趣的东西。我虽然对瓦列琳所知不多,因为我只是顺便听人说到她;不过她肯定
是一位富有的农场主的妻子,生活如意,这是你姑母在我临别时对我保证的。”
“好啦,”莱纳多说,“现在没有什么东西阻拦我了。您解脱了我,让我们立即回
到家人那里去,他们反正已经等待我过久了。”威廉接口答道:“可惜我不能陪伴
您;因为我遵循一种奇特的义务:任何地方都不能逗留三天以上,而我离开的地方,
则在一年之内不能再去。请您原谅,恕我不能向您说出这种古怪的理由。”“我很
抱歉,”莱纳多说,“我们这么快就失去您,使我不能同样为您作点事情。不过您
既然在途中为我作了好事,那么,如果您去看望一下瓦列琳,将使我非常高兴,请
您明确了解她的情况,不久就在文字上或口头上――我们会见的第三个地点就会找
到――给我详细的消息使我放心。”这个建议又进行了继续商讨,有人把瓦列琳的
住处告诉了威廉。他受委托去访问她,第三处地点被指定了,男爵到那儿来,还要
带费立克斯一起来,男孩在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女士们身边。
莱纳多和威廉骑马并行,踏着绿草如茵的草地,边走边谈,继续走了一些时间,
这时靠近车行道,赶上男爵的车,车辆将在它主人的伴随下重归故里。朋友们打算
在这里分手,威廉用寥寥几句友好的话告别,并答应不久再次传达瓦列琳的消息。
“要是我这样考虑,”莱纳多答道,“我陪同您去,不过绕小小一点弯路,为
什么我不亲自去看望瓦列琳呢?为什么我不亲自去目睹她幸福的处境呢?您这么友
好,甘愿充当信使,为什么您不愿作我的伴当呢?因为我必须有个伴当,一种道德
上的支持,就象人们进行诉讼时自觉不能胜任,要寻找法律顾问那样。”威廉虽然
竭力劝告,说家里人在期待长久不归的游子,如果空车回去,会造成奇怪的印象,
以及诸如此类的话,却始终拗不过莱纳多,最后威廉只好充任伴当,但是想到可虑
的后果,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因此,仆人们接受训示,回家时应当怎么说,这时两位朋友踏上去瓦列琳居处
的路。这地区显得富庶而肥沃,是真正从事农业的好地方。在瓦列琳花园所属的范
围内,土地也非常好,而且精耕细作。威廉有时间仔细考察农业,莱纳多默默无言
地同他并辔前行。最后他开口说:“换一个人处在我的地位,也许试图不露本来面
目去接近瓦列琳,因为一个人走到披他伤害过的人的面前去,心里总是感到不好受,
然而我宁愿承担下来,忍受她初见到我的目光所发出的责备,而不愿乔装说谎以保
安全。说谎话也和说真话一样,使我们处于难堪的境地,如果我们权衡利害,究竟
两者之中哪一种对我们有利,那么,我总是愿意尽力,一劳永逸地说出真话。所以
请您放心大胆地向前去,我要自报姓名,并介绍您是我的朋友和伙伴。”这时他们
来到了庄园,在范区内下马。一个衣着朴素的体面男子迎着他们走来,他们以为他
是佃户,他自称是这家的主人。莱纳多自报姓名,业主显得无比高兴,居然能见到
他和认识他。“我的妻子会怎么说,”他大声说,“要是她再见到她的恩主的侄儿!
她总是常常提到,她和她的父亲欠令伯父多少情。”无比奇怪的思考迅速交错在莱
纳多的脑子里。这位外表诚实的男子,在用和气的面孔和圆滑的词句来隐藏内心的
嘲讽吗?他能给他的责备披上一层这么好看的外衣吗?难道我的伯父没有使这家人
遭到不幸?而他居然始终不知道这个吗?或者,他怀着转瞬即逝的希望在想,事情
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坏,因为你从没有接到过完全可靠的消息。他不断猜来猜去,这
时主人吩咐套车去接他的太太,她正在邻区访问。
“在我妻子没有回来以前,如果我可以用我的方式同您聊聊,同时继续干我的
业务,那就请您同我到田间去走走,向四周看看,我是怎样经营我的经济的;因为
您是大庄园主,自然没有什么比农田作业的高尚的科学和艺术更使您关心的了。”
莱纳多没有反对;威廉乐意请教,这个客人完全掌握着他无限占有和支配的土地;
他从事什么,都是按照计划的,他播种和栽培的东西,完全是在适当的地方;他会
一清二楚他说明他这样处理及其理由,使每人都了解,都以为可以如法炮制,取得
同样效果。这使人容易产主幻觉,好比面对一位大师,他把一切信手拈来,都成妙
谛。
客人们表示十分满意,只有不住口地赞美和赞同。他用感谢和友好的态度接受,
却又补充说:“不过我也须得向你们指出我的薄弱方面,这自然是每个人都看得出
来的,只要他专心注意在问题上。”他领他们到院子里去,让他们看他的工具,工
具储量,以及一切应有尽有的器具和附件的储存地方。“人们常常责备我,”这时
候他说,“怪我搞得过头了,然而我并不责怪自己,一个人之所以幸福,就因为他
的业务成了他手中的傀儡,他最后还用这玩意儿来表演,使他对本身处境要他非干
不可的事情显得高兴。”两位朋友自然不乏提问和探询。威廉特别高兴这个男子似
乎为自己而发的一般意见,少不得也回答几句,这时莱纳多更多地是低头沉思,想
到瓦列琳的幸福,暗中庆幸她有这样的处境,不过同时略带几分惆怅,连自己也说
不出什么理由。
他们已经回到家里了,女主人的车子驶到门前。他们赶上前去迎接她。
可是当她从车上下来时,莱纳多吃惊得不知所措。她不是所想的人,不是揭发
姑娘,恰恰相反,她也是一位身材苗条的美人儿,但是一头金发,具有金发女子所
有的一切优点。
这种美丽,这种妩媚,把莱纳多吓倒了。他的眼睛寻找的是褐发姑娘,现在向
他闪光的完全是另一个人。他也想得起这副面容,她的言谈,她的举止,很快就使
他明白过来:她是审判官的女儿,审判官受到伯父莫大的敬重,所以伯父大力资助
嫁妆,帮助这对新婚夫妇。这一切以及更多的东西,年青太太在见面问候时都愉快
他讲出来了,她的快活表情是由于意外的重逢而自然流露出来的。他们都在问,彼
此是不是还互相认识:他们谈到体形的变化,因为在他们这种年龄的人是很显著的。
瓦列琳一直令人愉快,而且显得特别和蔼可亲,愉快情绪使她摆脱往常平淡乏味的
处境。大伙儿言来语去,气氛热烈,使得莱纳多能够控制自己,而不显得惊慌失措。
威廉很快就得到男友对这稀奇的遭遇所给的暗示,于是尽可能地帮助他,瓦列琳怀
着小小的虚荣心,就是男爵还没有见到家人以前,就想起她,而到她这儿来,这也
使得她毫不怀疑,这儿另有意图或者是搞错了。
他们在一起呆到深夜,两位朋友却巴不得彼此可以私下交谈,后来他们单独留
在客房时,立即开始。
“现在看来,”莱纳多说,“我无法摆脱我的苦恼。不幸的名字混淆,更使我
觉得苦恼加倍。我从前常常看见这位金发美人儿同那位揭发女孩一起游戏,后者尽
管说不上美,不错,我虽然年龄大得多,也同她们一起在田间和园里闲逛。两个都
没有给我丝毫印象,我只记着一个女孩的名字,而把这名字错加在另一个女孩身上。
现在我发现这个与我毫不相于的人儿,那样过度地高兴,而另一个人却不知道被抛
到世界上哪个角落里去了。”第二天早晨,两位朋友差不多比那些忙碌的农人更早
起身。为了愉快地见到客人,瓦列琳也同样及时醒来了。她料想不到,他们怀着什
么心情来进早餐。威廉看得明白,莱纳多得不到褐发姑娘的消息,心情很难过,于
是他把话题转到早些时候,转到游戏伙伴和他自己认识的场所,转到其他的回忆上
头来,使得瓦列琳终于自然而然地想起往事,提到褐发姑娘,并说出她名字。
莱纳多刚听到纳荷丁妮这个名字,就完全想起了这个人;但是随着名字一起,
那个请求者的形象又出现在眼前,具有无比的压力,使他不忍再听其余的事情;瓦
列琳怀着热烈的同情,讲述那个虔诚的佃户怎样被查封财产,放弃所有,被迫搬家,
怎样靠在女儿身上,女儿只带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卷。
莱纳多快要晕倒了。瓦列琳讲得那么详细,可说是又幸又不幸,莱纳多几乎心
碎了,多亏伙伴的帮助,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他们分手了,夫妇俩提出完全真诚的请求,希望不久再见,而客人们的允诺却
半是伪装出来的。正如一个人遇到喜事,把一切都往好处想,于是瓦列琳最后也对
莱纳多的沉默,告别时显然心不在焉的神情,而且急匆匆地赶路,也作了有利于自
己的解释,她虽然是位能干农人的诚实温柔的妻子,却也克制不住几分快意,据她
理解,这是她从前的庄园主对她的一种复活或者新生的爱慕之情。
经过这次不同寻常的事件以后,莱纳多说:“我们怀着这么美好的希望,竟然
在近在咫尺的港口前面搁浅,我之所以对此聊以自慰,暂且放下心来,面对我的家
人,是由于我在想,幸好上大指引您到我这儿来,您是位负有特殊使命的人,到哪
儿去,为什么去,对您都是无所谓的。请您接受寻访纳荷丁妮这个任务,把有关她
的消息传达给我。如果她幸福,我就满意了;如果她不幸,情您帮助她,费用由我
负责。您不要有丝毫顾虑,千万别节省钱财。”“不过茫茫大地,”威廉含笑说,
“我该到哪儿去寻找呢?如果连您都没有准儿,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您听我说!”
莱纳多答道,“昨天夜里,您瞧我这个面临绝望的人,措手无策地来回走动,千头
万绪涌上我的脑海和心头,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个老朋友,一位可敬的男子,他虽然
没有直接教导过我,却对我青少年时期有过巨大影响。我本乐意请他作旅伴,至少
是部分地区,可惜他莫明其妙地被那些奇妙的艺术和古董珍藏绊在家里,只能离开
片刻时间。可是我知道这人交际极广,到处都保持着重要的联系;您赶到他那儿去,
把我所讲的话告诉他,也许可以希望他本着他的敏感向您暗示某个地点或者可以找
到她的一带地方。我在困境当中忽然想起,女孩的父亲属于虔诚教派,目前我是足
够虔诚地面对道德的世界秩序,请求它这时大发慈悲,作一次有利于我的启示。”
“还有一点困难,”威廉答道,“有待解决:我把费立克斯安顿在哪儿?
在这完全不确定的路程上,我不好带他同行,但也不愿他离开我,我总认为儿
子在任何地方都不及在父亲身边成长得好些。”“绝对不是,”莱纳多说,“这是
父亲辈的一种好心肠的误会:父亲对儿子总是保持一种专制的关系,他不承认儿子
有道德,反而喜欢他犯过失,所以老一辈的人爱说,‘英雄儿子变成无用的人’,
我在社会上见得够多了,可以明白这种事情。幸而我们的老朋友对此可以给与最好
的回答,我马上为您写封快信给他。几年以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对我谈了
好些有关教育方面的事情,我只能把这当作是一种乌托邦,在我看来,这意味着真
实图像下的一系列观念、思想、建议和意图,彼此自然有关,然而在事物的平常进
程中几乎碰不到一起。不过,因为我认识他,因为他爱用形象来证实可能与不可能
的事情,我就姑妄听之,而现在这对我们正好有用,他肯定会对您详细说明地点和
环境,您可以放心交托您的男孩,从聪明的领导那儿获得尽美尽善的东西。”他们
这样交谈着策马前行,突然发现一座高雅的别墅,这是一幢具有庄重、典雅风味的
建筑物,空敞的前厅,宽阔、幽雅的环境,四周林木森森,不过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一片寂静,看去却保持完整。入口处有个半老的男子似乎正在工作,他们从这人口
里得知,这儿是一位青年男子获得的遗产,就是他那不久前去世的高龄父亲遗留给
他的。
在继续探询之下,他们得到说明:原来继承人惋惜这儿一切都太完善了,以致
于他无事可作,然而坐享现成,又不是他的本色,所以他在山麓附近寻找一个地方,
为自己和同伴建造苔藓小屋,类似猎人式的僻静住处。至于这位传达消息的人是谁,
他们也听出来了,他是共同继承遗产的看守人,负责尽心维护房屋的整齐清洁,使
得任何一个怀念祖父、干预祖父产业的孙子,会发现这儿的一切都和儿子离开时那
样原封不动。
他们默默无言地走了一些时间,莱纳多沉思着说:人的特性是凡事愿意从头开
始,男友答道:这点可以说明,也可以原谅,因为严格他说,每个人做事实在是从
头开始的。他又大声说:“既然没有人免除掉折磨过上一辈人的苦恼,难道我们能
够责怪他们,不愿丝毫漏掉上一辈享受过的欢乐吗?”莱纳多接口回答:“您鼓励
我承认,除了我亲手创造的东西而外,我对任何东西实际上都不愿施加影响。我从
不喜欢一个不是我从男童培养大的男仆,也从不喜欢一匹不是经我训练出来的马。
由于这种特别的脾气,我也乐意承认,我不可抗拒地被引向最初的状况,我虽然旅
游过一切高度文明的国度,接触到它们的人民,而我的上述感觉并不因此而变得迟
钝,我的想象力越过大洋去寻求快感,在那朝气蓬勃的地区,有份迄今被忽视的家
族产业使我怀着希望,把一项暗中决定、按照我的愿望而逐渐成熟的计划,终于加
以实行。”威廉答道:“我对此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这种思想,转到新的、不明
确的地方去,本身就有种独特的、伟大的意义。我只情求考虑一点,就是这样一种
事业只能使得全体成功。您到那边去,据我所知,那儿已经有您的家族产业;我的
同伙怀着同样的计划,页且已经移民到那里去了,您同这些审慎、聪明和强健的人
联合起来吧,对于双方来说,事业一定因此而变得容易一些,并得以不断扩展。”
两位朋友在谈话中到达他们应该分手的地方。他们坐下来写信;莱纳多介绍他的男
友给上述的奇特的男子,威廉则把新交好友的情况转告会社社员,因而也就义不容
辞地写封介绍信,他在信的末尾也介绍他同雅尔诺讨论过的事,再一次说明理由,
为什么他希望尽快解除那令人难堪的条件,要他作永恒流浪的犹太人。
在交换信件时,威廉情不自禁地再次劝男友把某些考虑放在心上。
他说:“处在我的地位,我认为最值得接受的委托,就是免除您这位高尚男子
心情的不安,同时把一个人从假设的困境中拯救出来。人们可以把这样一个目标看
作是导航星,纵然中途会出现或碰到什么意外,亭前可是预料不到的。不过我毋庸
否认,您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如果您不是一个不轻易许诺的汉子,我就会要求您
允许,不必再见那个您这么重视的女人,只听我报告她的情况安好,您就可以满足
了,但愿我真正发现她幸福,或者我能够促进她幸福。不过因为我既不能也不愿使
您许下诺言,那么,我凭着您觉得高贵和神圣的一切,恳求您为了您自己和您的家
人以及我这个新交朋友的缘故,不找任何借口,去接近那个失踪的人,不要求我详
细说明甚而说出我找到她的地点,以及我让她自由活动的地方。您只须听信我的话,
她的生活安好,您就可以解脱和放心了。”莱纳多含笑答道:“您帮我这个忙,我
会感谢的。至于您想要怎么做,或者能够怎么做,完全听凭您自便。您让时间,理
智,也许还有理性对我作出决定好了。”“请您原谅,”威廉说,“可是,知道那
种爱好以什么样的古怪方式,暗中在我们身上滋生的人,如果他预见到,一个朋友
可能希望的东西,就是在他的处境和关系中一定会给他带来不幸和思想混乱的活,
必定会感到害怕。”“我希望,”莱纳多说,“一旦我知道女孩生活幸福,我就摆
脱她了。”两个朋友分手,各奔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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