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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回 生死见交情挥之门外 温柔增兴趣投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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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生死见交情挥之门外 温柔增兴趣投入怀中 这场游艺会,算是人才荟萃,办得如火如荼,直到晚上十二点钟以后,方始散 会。 洪士毅办完了公事,回到会馆里去,他静静地在床上躺着,心想,这真是猜不 到的一件事,捡煤核的小煤妞,现在变成歌舞明星常青女士了。今天她这几回歌舞, 不知颠倒了多少众生?她真足以自豪。于今她只要点一点头,表示愿意和什么人交 朋友,那就有钱、有势力了,年轻而且美貌的,都要抢着和她接近了。像我这样一 个人,大概去替她提鞋子,还要嫌我手粗呢。然而她的态度却不如此,对我依然是 很亲切的神气,我那天在歌舞社门口遇到她,她不理我,那也不见得是她反面无情, 不过是小孩子脾气,看到我那样衣衫破烂,以为我是去羞她,所以不理我罢了。要 不然,为什么今天她倒先招呼我,而且要我到她家里去呢?她说她父亲很惦记我, 那是假话。其实是她惦记着,在她父亲母亲口里,多少可以讨一点口风出来。到那 时候,她对我的意思,究竟是怎么样子的,就大可知道了。 他一个人横躺在床上,由前想到后,由后又想到前,总觉得自己识英雄于未遇, 这一点已可自豪。再说,小南虽是成为歌舞明星了,但是她也不见得就有了爱人, 只要她还是个孤独者,自己就可以去追逐,而且还要努力地去追逐。他越想越对, 越对还越是爱想,在一种不经意的感觉之下,仿佛这两条腿,由脚板以上,都有些 冷,立刻坐起来一看,啊哟!桌上点的那盏煤油灯,已经只成了绿豆大的那一点火 焰,反是那灯心烧成了爆花,一粒一粒的像苍蝇头。窗子外鼾声大起,原来会馆的 人,都已经熟睡了。士毅坐定了,手扶着头想了一想,不成问题,这自然是夜深了。 自己一个人傻想,何以会想了这样久的时候,还一点不知道?又是入了迷了。不要 想了,女人总是颠倒人的,睡觉吧。他有了这样一个转念,也就在那只剩一条草席 的床铺上,直躺下去了。 这一天一晚,他工作得身体疲劳,同时也就思想得精神疲劳,人是真正的睡了 下去,就迷糊着不晓得醒了。等他睁开眼来看时,窗户外面,已是阳光灿烂,只听 那人家树上的蝉声,喳喳地叫个不停,这分明有正午的情形,自己这一觉,也就未 免睡得太久了。一骨碌地坐了起来。他这一坐起来,在一切的感觉未曾恢复以前, 这里首先有一样东西,射入他的眼帘,是什么呢?就是昨天小南在后台给的两个苹 果,自己未曾吃,带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了,也是舍不得吃,放在桌面一叠白纸上。 现在看到了苹果,就总想到了给苹果的人。昨天劳累了一天,慈善会里,今天一律 给一天的假期,现在可以趁了这大半天空闲,到常家去看一看的了。于是一只手揉 着眼睛,一只手开了房门,向外面望去。只见光烈的太阳,两棵树的影子,在地面 上缩成了一小团,那正是日已正午的表示。这是一天的假,又牺牲半天的了。若是 不愿把这半天光阴,白白地牺牲了,这个时候,就该立刻追到常居士家里去。假使 遇到了小南,谈上几句,也就把半天床上所虚的光阴,足以弥补起来的了。如此想 着,赶紧舀了一盆凉水洗过脸,并且用手舀着水,把头发摸湿了,在书桌子的故纸 堆里,拿出一块残缺得像海棠叶子似的镜片,一把油黑的断木梳子,近着光,将头 发梳摸了一阵。昨天新穿的那件竹布长衫,晚上就这样和衣躺下了,不免留下了许 多皱纹,自己低头看着,觉得是不大雅观。于是脱下来看看,更觉得是不雅观。这 就把长衫放在桌子上,含了几口水,向着衣服上,连连喷过几次。喷了几次之后, 衣襟前后都潮润了,然后放在床上,用手摸扯得平直了,用手提了衣领,送到院子 里太阳底下去晒。但是这样的做作,未免有点耽误时间,自己搬了一把椅子,放在 门口坐着,眼睁睁地望着那件衣服,只等它干过来。他自己觉得坐的时候是很久, 其实不是两分钟,也就是三分钟,他就走到太阳底下去,用手摸摸衣服,究竟是干 了没有?会馆里有个同乡,由院子里经过,便笑道:“喝!老洪今天要到哪里去会 女朋友吗?怎么等着衣服干?”士毅红了脸道:“我正要出去,衣服上偏是泼了水 了,你想呀,我有个不焦急的吗?”他口里如此说着,可就把那件湿衣服,由绳子 上取下来,不问好歹,便穿在身上。走出大门来,心里就想着,我这是弄巧成拙, 为了想穿件平整的衣服去见人,结果倒是穿了一件透湿的衣服去见人。现在小南是 个多见多闻的女子了,我若穿了一件湿衣服去见她,岂不让她取笑,我宁可晚一点 去,不要在她面前闹笑话吧。但是她如果诚心约我的话,必然就是这个时候在家里 等我,因为她知道这是下班的时间呢?那么,我就不当去得太晚了。如此想着,只 好挑街道中央,阳光照得着的所在去走路,这就是因为一边走着,一边还可以晒衣 服。唯其是晒衣服,在阳光底下,还慢慢地走。 mpanel(1); 走到常家时,身上也晒出了一身臭汗。突然地走进常家大门,站在阴凉所在, 身上突然地感到一种舒服,反是头重脚轻,人站立不住,大有要倒下去之势,赶快 地就扶住了门,定了一定神。常居士坐在他那张破布烂草席的床铺上,没有法子去 消磨他的光阴,两只手拿了一串念珠,就这样轮流不息地一颗一颗地来掐着。他仿 佛听到前院有了一种声音,立刻昂了头向前问道:“是哪一位来了?”士毅手扶了 他们家的矮院墙,定了一定神,轻轻地哼了两声,这才慢慢地向他屋子里走去。口 里便答道:“老先生,是我呀,好久不曾瞧……哎哟!”他口里只道得哎哟两字, 无论如何,人已是站立不住,也不管眼前是什么地方,人就向下一蹲,坐在地上了。 余氏因小南送了几包铜子回来了,自己正缩在里面小屋子炕上,轻轻悄悄地数着, 五十枚一卷将它包了起来。现在听到外面这种言语,心里也自吃上一惊,立起身来, 就向外跑。她跑得那样急,怀里还有一大兜铜子,她就忘了。只她一起身下床,哗 啦啦一声响把铜子撒了满地。这样一来,常居士一定是听到而且明白了,遮盖也是 无益,因之索性不管就走到外面屋子里来。只见洪士毅脸上白中带青,两只眼睛, 紧紧地闭着。脖子支不起脑袋,直垂到胸口里去,人曲着两腿,坐在地上,脊梁靠 住了门角下一只水缸。虽然水缸下还有一大摊水,他竟是不知道,衣服染湿一大片 了。看那样子,人竟是昏了过去。常居士就站在他身边,半弯了腰,两只手抖颤着, 四面去探索。余氏抢上去,一手将他拖开,伸手一摸士毅的鼻息,还有一进一出的 气,便道:“这是中了暑了,你别乱动他,我去找两个街坊来帮一帮忙,把他先抬 起来。唉!这可不是要人的命吗?怎么是这个样子巧,就到我们家中来中了暑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走着出去了。常居士这才算明白了,士毅竟是进得门来,就躺 下来了。自己既不看见,要和士毅说话,他又不曾答应,急得他把一双瞽目,睁了 多大,昂了头,半晌回不了原状,口里只嚷怎好?怎样?不多大一会儿,余氏引着 几个街坊来了,先将士毅抬着放到常居士铺上,就有个街坊道:“赶快找一点暑药, 给他灌下去,耽误久了,可真会出毛病。”余氏道:“哟!你瞧,我们这家人,哪 会有那种东西呀?”又一个街坊道:“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前面这柳家,他们人多, 家里准预备着十滴药水。上次我家小狗子中了暑,就是在他家讨来药水喝好的,还 是到他那里去讨一点,比上大街去买,不快得多吗?”余氏听了这话,也不再有一 点思量,提起脚来,就向外跑。这几位街坊,看到这屋子里,一个瞎子陪了一个病 势沉重的人在这里,这个人家情势很惨,大家也就在院子里站着,没有走开。真的, 不到十分钟,余氏同着小南,一齐来了。小南也不进院子,掏了一块花绸手绢,捏 住了鼻子,站在了院子里,远远地望着。余氏手忙脚乱一阵,找了一只破茶碗,倒 下十滴药水,就一手托了头,一手端了茶碗,向士毅嘴里灌下去。小南站在院子里, 不住地顿着脚道:“这个病是会传染的,你干吗跟他那样亲热!”余氏道:“你这 孩子说话,有些不讲情理。他已经病得人事不知,难道还能让他自己捧着碗不成?” 小南道:“这个病是闹着玩的吗?还打算留着他在家治病吗?还不快给他们慈善会 里打个电话,叫他们把他接了去吗?”常居士就插言道:“这倒是她这一句话提醒 了我,他们慈善会里,有的是做好事的医院,快去打电话,让他们来人接了去吧!” 小南道:“这电话让我去打得了,我可以说得厉害一点。若是让你们去打电话,那 就靠不住。弄了这样一个病人在家里,真是丧气。”她说着这话,还用脚连连顿了 几下,扭转身躯,就向外走了。常居士因有许多街坊在这里,觉得小南的话,未免 言重一些,便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说话,真是不知道轻重?人家来看我们,那 是好意,难道他还存心病倒在我们家,这样地来坑我们吗?”这里来的街坊,他们 都是住在前后间壁的人,洪士毅帮常家忙的事,谁不知道?各人脸上带着一分不满 意的神气,也就走了。可是街坊走了,小南又跑了回来了,她跳进院子里,看到士 毅直挺挺地躺在父亲床上,心里头非常之不高兴。不但是不高兴,而且有些害怕。 见余氏站在屋子里只管搓手, 就招招手把她叫了出来, 将她拉到大门外低声道: “你好糊涂,把一个要死的人,放在爸爸床上。他若是在爸爸床上咽了气,你打算 怎样办?保不定还是一场人命官司呢,难道你就不怕这个吗?”余氏道:“哪怎么 办?总不能让他老在地下躺着吧?”小南道:“我们院子里有一张藤椅子,可以把 他放到椅子上,抬到胡同里墙荫下来。要是好呢,他吹吹风也许病就好了。要是不 好呢,他不死在咱们家里,也免去了好些个麻烦。”余氏一想,她这话也说得有理, 若是不把他抬出来,万一死在屋子里,常家就要担一分责任,真的要在常家设起灵 堂来了,因道:“看那样子,街坊恐怕是不敢搬,若是叫我搬,我可搬不动。”小 南道:“街上有的是位车的。花个三毛五毛的,找几个车夫,就可以把他搬了出来, 那值什么?”说时,伸手到衣服袋里,就掏出一把铜子票来塞到余氏手上,跳了脚 道:“快去找人罢。” 余氏被姑娘这样一催,也就没有了主意。既是有了钱在手上,这也就不必踌躇 了,因之立刻在胡同口上找了两个车夫,说明了出两毛钱一个人,叫他把洪士毅放 在藤椅上抬了出来。原来两个车夫,听说将病人抬到大门口来,这也是一件很平常 的事,大家都没有加以考量。可是走到他们家,向床上一看,见病人动也不动,还 是沉重得很的样子,如何可以搬到大门外来?各人摇了摇头,就走开了。小南见这 情形,忙道:“两毛钱,你们拉车要跑多远,这就只要你们由院子里抬到院子外, 五分钟的工夫都不要,你们还不愿吗?”一个车夫道:“挣钱谁不乐意呀?可是你 把这样一个重病的人,抬到大门口来,我知道什么意思?假使有三长两短,将来警 察追究起根底来,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小南道:“你们别瞎说了。这病人, 是我父亲的朋友,一进门就躺下了。他是慈善会的人,我已经打了电话去,让他们 会里派汽车来接。”车夫道:“得啦,那就让接他的人来搬吧,我们管不着。”说 时,人就向外走。小南跳了脚道:“嘿!我给一块钱,你们两个人分,你看行是不 行?”那两个车夫听说有一块钱,就不约而同地停了脚。一个道:“并不是我们怕 钱扎了手。只因为这个人病得这样,你们还要抬了出来,我们想不出来,这是什么 意思?”余氏道:“这有什么意思呢?我们怕耽误了时候,汽车一来了,抬了他上 车就走。先抬也是抬,汽车来了也是要抬,先把他抬到外面来等着那不好些吗?” 车夫道:“这就对了,你总得先说出一个原因来,我们才好办呢?”于是那两个车 夫,趁了士毅人事不知,将他放到藤椅子上,继之抬到大门外墙阴下放着。小南将 一块现洋托在手掌心里,向车夫道:“放在这里离着我们家门口太近了,挪远些去 吧。”这两个车夫,既是把病人由屋子里抬到院子外来了,何争再搬上几丈路?于 是又把藤椅子搬远了一点,接着小南一块钱,自去了。由小南许了车夫一块钱起, 余氏就睁了一双大眼,向小南望着,直待车夫把一块钱接过去了,余氏走近两步, 指着小南脸上来,问道:“我问你,你是有钱烧得难受,还是怎么的?一定要花一 块钱,要把这人挪开。你那块钱给我,我卖命也挪得出来的,你给我就不行吗?” 小南道:“你干吗还是那样不开眼?无论怎么着,我一个月总也会给你十块来钱, 你不就够花的了。我说我这一块钱,可花的不冤,若是他死在我们家里,那就花十 块钱也下不了地呢。”说毕,她倒是一蹦一跳地走了。 余氏站在大门口,既不愿走到病人身边去,又受着良心的裁判,想到:自己若 是走开了,这病人让经过的车马撞翻了,出了什么危险,自己又当怎么样子办?因 之进退两难的,只管在这里呆立着。却听得常居士在屋子里面大骂道:“你们这班 没良心的东西,就不怕别人道论吗?你们害病,人家给你们找医院,垫家里浇裹, 公事不论怎么忙,一定也到咱们家来上两趟。他害病,你们就把他扔到胡同里去, 咱们别谈什么因果报应,反正那算是迷信的了。可是街坊邻居,人家是活菩萨,他 们就不道论你们吗?我不像你们那样昧着良心,我得到病人身边去坐着。”余氏轻 轻地喝道: “你嚷什么? 既是搬不得,刚才你为什么不拦着一点?”常居士道: “我怎么拦呀?你叫了街上两个拉车的进来,你们要把人搬出去,我不让搬出去, 那车夫看到,莫名其妙,还以为我们是谋财害命呢。” 夫妻二人争吵着,却听得胡同里面,一阵汽车声响,大概是慈善会接人的汽车 来了,彼此拌嘴的声音,就不必让他们听到了。余氏一脚踏出大门外,果然见一辆 有红№字的汽车停在胡同中间,车上跳下一个穿白制服的人,向余氏问道:“你们 这大门里面姓常吗?”余氏答应是的。那人道,刚才打电话去,说是有我们会里一 个职员病在你们这里,这话是真吗?余氏用手向胡同口上一指道:“喂!不是在那 里吗?”那人道:“你们真是岂有此理,怎么把一个病人抬到胡同口上去躺着?” 余氏道;“压根儿他就没有到我们家里去。”那人也不再也计较她了,自走向胡同 口搬抬病人去了。余氏看得清楚,病人已是抬上汽车去了,而且看着汽车走了,这 才由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回转身来远远地就向常居士一拍手道:“我的天,这可 算干了一身汗,汽车把那姓洪的搬走了。”常居士也懒得和她再说什么,只是叹了 一口闷气。余氏道:“你别唉声叹气,犯你那档子蹩扭脾气,你想,人命关天,不 是闹着玩的。你若是不把他弄走,死在我们家,也能这样便便宜宜地就抬了出去吗? 我没有工夫和你说这些个闲话,我还得到柳家去,给小南一个信呢。地下有百十来 个铜子,你摸起来吧。”说着,提起腿来就向柳岸家里去。这里的门房已经认得她 了,乃是常青女士的母亲,便向她笑道:“大嫂子,今天你什么事这么样子忙?今 天一天,来了好几遍。”余氏道:“自然有事,没有什么事,我能够一天跑几趟吗? 劳你驾,请你进去说一声,把我姑娘叫了出来。”门房让她在门口等着,自向里面 通报去了。 不多一会儿工夫,门房带着小南出来了,他笑道:“喝!大嫂子,我这几天, 真够跑的,把你们姑娘请出来了。”小南听到他向母亲叫大嫂子,不由得瞪了眼睛 望着门房。于是向母亲大了声音道:“你们总是不争气,到这里来活现眼,一天跑 几趟, 有什么事? ”余氏道:“你这是为什么?又跟我生这么大气。”小南道: “你瞧,天下事,就是这样子狗眼看人低。都是这里的学生,别人的家庭来了人, 不是老先生,就是老太太。我们的家里来了人,就是门房的大嫂子了。”余氏这才 明白了,是怪门房不该叫大嫂子。便笑道:“没关系,叫我们什么都可以。我是报 你一个信,让你知道慈善会的汽车,已经来了,把他搬走了。”小南一扭身子,就 向屋子里跑了去,口里嚷道:“你真是不怕麻烦,这样的小事,还要来告诉我一遍。” 说着话,就向后院子里面走,那位摩登音乐家王孙先生,正站在一架葡萄荫下,左 手反提了一柄四弦琴,右手拿了拉弓,只管拨了架子上的葡萄绿叶子,口里咿咿唔 唔地哼着一只外国歌子。小南进来了,他就笑道:“青,你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似 的,一会子跑回家去无数趟,似乎不能毫无问题吧?”小南道:“你瞧,我父亲一 个朋友,几个天也不来,来了之后,一进门就躺下了,几乎是要死。我吓了一大跳, 赶紧四处打电话,找汽车把他来架走,刚才我母亲来报信,说是已经把那个人架走 了,我心里这才算落下了一块石头。”王孙笑道:“是你父亲的朋友吗?恐怕不是 吧?”小南是靠了他站着的,把头伸到他怀里,靠了他的胸脯子,微昂着头,转了 眼珠向他笑道:“你干么那样子多心?”王孙将反提着的四弦琴顺了过来,搭在他 的胸口,将琴弓也放在那只手,腾出一只手,用手摸了她的头发,轻轻地,顺顺地, 将鼻子尖凑到她的头发上,微微地笑着,且不做声。这个时候,恰好他们的社长柳 岸走这里经过,故意地很快走过去,然后回转身来向他们笑道:“你们真过得是很 亲热啊!这不能说我以前说的那些话是谣言吧?”小南笑着正想走了开来,却被王 孙一手紧紧搂着,不让她走开,柳岸拍着手笑道:“别动!就这么站着,我去拿照 相盒子,给你们拍一张照片。”王孙笑道:“好的,你快去吧,我们等着啦。”柳 岸抬起一支手,在帽沿边上向外轻轻一挥就走了。 小南在这个歌舞团里,天天所学的,是淫荡的歌声,肉感的舞态,同事相处, 除了做那预备迷人的工作而外,便是研究一些男女之间的问题。所以她虽是一个社 会上的低能儿,但是经了这歌舞团的耳濡目染,早把她练成了一个崭新思想的人物。 所以这时候王孙将她搂在怀里,静等照相,她也并不以这件事为奇怪。王孙搂住了 她,站在葡萄架下,有许久许久,柳岸却依然不见来。小南就扯开了王孙的手,站 到一边来,笑道:“你老搂着人家,回头让他们看见,又要成为笑话了。”王孙笑 道;“什么笑话,咱们团里人,谁又没有笑话?”一句话未完,后面突然有个人抢 着答应了道:“我没有笑话。”原来是楚狂先生,由葡萄架里跳了出来。王孙道: “你冒冒失失的,跳将出来,不怕吓掉别人的魂?”楚狂哈哈大笑道:“刚才你太 舒服了,也应该吃上这样一惊的。”王孙道:“刚才是柳三爷捉弄了我们一阵子, 现在你又要捉弄我们一阵子了。”楚狂却不理会他,把脖子向前一伸,朝着小南的 脸上来问她道:“你得说一句良心话,三爷把你俩冤到一处,紧紧地搂着,他能够 得着什么?这是好意呢,还是恶意呢?”小南将身子一扭,撅了嘴道:“别说这个, 我不知道。”楚狂就向王孙道:“老王,你可不能装傻,今天晚上,你得请我去瞧 电影。”王孙笑道:“请你瞧电影,那也不要紧,为什么你说今天晚上,我就得请 你呢?难道这还有个时间性吗?”楚狂向他眨了一眨眼,微笑道:“当然是有缘故 的。”王孙道:“既然是有缘故的,何不说出来听听?”楚狂依然不说什么,却用 嘴向小南一努,小南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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