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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西望长安》的两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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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西望长安》的两封信   谢谢你们把几十件对《西望长安》的意见送给我看!我也要向提供这些意见的 读者们致谢!有的意见很正确,使我受益不浅!有的呢,似乎误解了作者的企图, 我愿在此简单地解释一下。   有的读者说,读了剧本觉得很不过瘾,因为剧本中“肃反”斗争不够尖锐。这 是把《西望长安》看成为一个“肃反”剧本。它不完全是。当我学习罗瑞卿部长的 报告的时候,看到罗部长希望有人用骗子李万铭的材料写个讽刺剧,我便争取写这 个讽刺剧。这样,这个剧本的内容只能说与“肃反”有关,而不是整本大套地写 “肃反”。我是要写讽刺剧。李万铭的材料不够支持一个文武带打、情节惊险的五 幕剧的。假若我要描写特务怎样杀人放火,和我们怎么进行斗争,我就须放弃了李 万铭,去另找材料――这样的材料并不难找。李万铭的材料虽然不少,但主要的都 是欺骗与贪污。骗子的材料是讽刺剧的好材料。阴谋破坏,情节惊险的材料是“肃 反”剧本的好材料,而不见得适于写讽刺剧。讽刺剧要写得幽默可笑。幽默可笑的 事和惊心动魄的事恐怕不易很好地组织到一处。某种内容决定某种形式,适于描写 “马大哈”的相声形式,并不适于描写面目狰狞的特务。讽刺剧正像相声,它自成 一体,别有风格。《钦差大臣》是《钦差大臣》,不能变成悲剧,也不能变成惊险 的电影剧本。   有人以为《西望长安》里的正面人物,唐处长,不够严肃。要知道,他是讽刺 剧中的正面人物,他的幽默机警正与讽刺剧的风格一致。他不是悲剧人物。今天的 讽刺剧里必须有正面人物。这正面人物须要机警活泼,极有风趣地战胜了反动分子。 我承认没有把唐处长写好,但是他的确是新型讽刺剧应有的人物。创造这个人物是 我的一个新试验。他严肃不严肃要看他尽职不尽职。他是尽职的。那么,我们就不 该因为他爱说两句笑话,便判定他不严肃。他不能像包公那样严肃,因为我写的不 是《秦香莲》。   顺便就说到另一意见:剧本中的反动分子写得不很好。我接受这个意见。但是, 我也有我的难处。我照顾了正面人物,我给正面人物留出两幕三场的地方。这样就 限制了反动分子的活动,不能充分地表现他的诡计多端。没有把反动分子写好是我 的失败,可是能写出一个正面人物,尽管是不太出色的正面人物,也多少得算表现 了邪不侵正这一事实。在解放后所演出的戏剧里(连我写的在内),往往是正面人 物一出来,观众就准备去拿帽子了。   那么,是不是我轻视“肃反”呢?一点也不是!假若我写的不是讽刺剧,而是 全面的“肃反”斗争的戏,我就一定要把反动分子的罪行,和正面人物的“肃反” 斗争,都源源本本地写出来,令人感到惊心动魄,决不打趣招笑。当然,惊心动魄 的情节也不完全拒绝讽刺,但讽刺只是信手拈来,不占重要地位。讽刺剧则须通体 一致,自成一格。莎士比亚的悲剧中往往有一点幽默的穿插,但只是那么一点。他 写喜剧的时候可就通体一致地保持喜剧气氛;笑着说悲剧性的故事实在不大好办。   这就该说另一种意见――讽刺得不够。我接受这意见。讽刺剧极难写,我的才 力与经验都不够。但是,我必须说明:我的写法与古典的讽刺文学作品(如《钦差 大臣》等)的写法人不相同,而且必须不同。《钦差大臣》中的人物是非常丑恶的, 所以我们觉得讽刺得很过瘾。通过那些恶劣可笑的人物,作者否定了那个时代的整 个社会制度。那个社会制度要不得,必须推翻。我能照那样写吗?绝对不能!我拥 护我们的新社会制度。假若我为写得痛快淋漓,把剧中的那些干部们都描画成坏蛋, 极其愚蠢可笑,并且可憎,我便是昧着良心说话――我的确知道我们的干部基本上 是好的,只在某些地方有缺点,犯些错误。我只能讽刺这些缺点,而不能一笔抹杀 他们的好处,更不能通过他们的某些错误而否定我们的社会制度。这就是今天的讽 刺剧为什么必须与古典讽刺剧有所不同。在我给朋友们朗读剧本初稿的时候,就有 人建议把受骗的干部们写得更坏一些。我拒绝了。讽刺是要夸大的,但不能无中生 有,信口雌黄。   那么,今天的讽刺剧就不能够像古典讽刺剧那么入骨地讽刺吗?我说,一定能 够!我的本事可是还不够,我还应当继续努力学习,练习。无论怎样,我不能把剧 中人物(除了反动分子)都写成坏蛋,那是歪曲现实。我应当把他们写得更可笑, 不是更可恶。   还有些意见似乎也应解答一下,我太忙,就不多写了。老舍一九五六年二月五 日二   编辑同志:   旧诗中有一句――“西望长安不见家”。后来,被淘气的知识分子改为“西望 长安不见佳”,“家”与“佳”同音。你若问一个知识分子:某事好不好?他便以 “西望长安”四字表示不好――不佳。这变成了一种歇后语。   李万铭的案子是在西安破获的。西安古称长安。所以我用《西望长安》为剧名, 暗示他到了西安就不佳了。也可以这么解释:若有人问我:你的新剧本好不好?我 答以“西望长安”,表示不佳,亦讽刺自己之意。   剧名很不易拟,我用“西望长安”四字不过求其现成而已,没有什么奥意。   老舍一九五六年三月六日载一九五六年《人民文学》五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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