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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一块猪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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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猪肝 老舍   大中华的半个身腔已被魔鬼的脚踩住,大中华的头颅已被魔鬼的拳头击碎,只 剩下了心房可怜的勇敢的不规则的尚在颤动。这心房以长江为血,武汉三镇为心瓣: 每一跳动关系着民族的兴亡,每一启闭轻颤出历史续绝的消息。它是流民与伤兵的 归处,也是江山重整的起点。多少车船载来千万失了国弃了家的男女,到了这里都 不由的壮起些胆来,渺茫的有了一点希望。就是看一眼那滚滚的长江,与山水的壮 丽,也足以使人咽下苦泪,而想到地灵人杰,用不着悲观。   江上飞着雪花,灰黄的江水托着原始的木舟与钢铁的轮船,浩浩荡荡的向东流 泻;象怀着无限的愤慨,时时发出抑郁不平的波声。一只白鸥追随着一条小舟,颇 似一大块雪,在浪上起伏。黄鹤楼上有一双英朗的眼,正随着这片不易融化的雪转 动。   前几天,林磊从下江与两千多难民挤在一条船上,来到武昌,他很难承认自己 是个难民,他有知识,有志愿,有前途,绝对不能与那些只会吃饭与逃生的老百姓 为伍。可是,知识,志愿,与前途,全哪里去了?他逃,他挤,他脏,他饿,他没 任何能力与办法,和他们没有丝毫的分别。看见武汉,他隐隐的听到前几天的炮声, 看见前几天的火光。眨一眨眼,江汉关与黄鹤楼都在火影里,冒着冲天的黑烟。再 眨一眨眼,火影烟尘都已不在;他独自流落在异乡。身下薄薄的一身西服,皮鞋上 裹满各色的泥浆,独自扛着简单得可笑的一个小铺盖卷。谁?干什么?怎回事?他 一边走一边自问。不是难民!他自己坚决的回答。旅馆却很难找,多少铁一般的面 孔,对他发出钢一般的“没有房间!”连那么简单的铺盖卷都已变成重担,腿已不 能再负迈开的辛苦,他才找到一间比狗窝稍大的黑洞。绝对不尊严的,他趴在那木 板上整整睡了一夜,还不如一只狗那么警醒灵动。   醒来,由衣袋里摸出那还未曾丢失的一面小镜来,他笑了。什么都没有了,却 仍有这方小镜照照自己。瘦了许多,鼻眼还是那么俊秀,只是两腮凹下不少,嘴角 旁显出两条深沟,好象是刻成的,微微有些阴影。是自己,又不十分正确――到底 不是难民!   放下小镜,他决定忘下以前种种。原先就不是凡夫,现在也不能是难民,明日 还得成个有为的人物。这是一贯的,马上要为将来打算打算。   他过江去看看汉口。车马的奔驰,人声的叫闹,街道的生疏,身上的寒冷,教 他没法思索什么,计划什么。他只觉得孤独,苦闷。街上没遇到一个熟脸,终日没 听到一句同情的话,抱着自己过去的一切志愿与光荣,到今天连牢骚也无处去诉。 这个处所是没有将来的。自己可是无论如何决不肯与难民为伍。买了份报,没有看 见什么。他不能这样在人群中作个不伸手乞钱的流浪者,他须找个清静的地方,细 细思索一番。把报纸扔掉,想买本刊物拿回旅馆去看――黑洞里不是读书的地方, 算了吧;非常的蹩扭!不过,刊物各有各的立场;自己也有自己的立场;不读也没 多大关系。自己的立场是一切活动――对个人的,对国家的――的基础。这个,一 般人是不会有的,所以他们只配作难民,对己对国全无办法。   在黄鹤楼上,看着武汉三镇的形胜,他心中那些为自己的打算,和自己平日所 抱定的主张,似乎都太小一点,眼前的景物逼迫着他忘了自己,象那只白鸥似的, 自己不过是这风景中小小的一片;要是没有那道万古奔流,烟波万顷的长江,一切 就都不会存在;鸥鸟桅帆……连历史也不会有。寒江上飞着雪花,翻着巨浪,武昌 的高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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