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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领文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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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领文凭去   到了三年级,天赐上学的火劲不那么旺了。上也好,不上也好,他学会了告假。 有点头疼,或下点雨,算了,不去了。在家一天也另有种滋味。   所以使他松懈的原因是学校里的一切都没有准稿子,今天这样,明天那样,他 的心力没法集中,所以越来越马虎。这个学校是试验的,什么都是试验。以主任说, 一年就不定换上几个,每一个主任到职任事总有个新办法,昨天先生说上课时要排 好,今天新主任来了说上课要赶快跑进去。这个主任注重手工,那个主任注重音乐, 还有位主任对大家训话说,什么都是那回事,瞎混吧。有时候试行复式制,两三班 在一块,谁也不知干什么好。有时候试验分组法,按着天资分组,可是刚分好组又 不算了。主任的政策不同,先生们的教法也不一样。一年换一位先生是照例的事, 而一年换三四位先生也常有。一位先生一个脾气,一个办法,有的说书包得挂在身 旁,有的叫把它背在身后。天赐有一回把书包顶在头上也并没有人管。书也常换, 念书的调子也常改。都是试验。先生与学生的感情也不一样,这位先生爱这几个小 孩,过了两天,那位先生爱那几个小孩,好坏并没有什么标准。先生的本领也不一 样,而一样的发威,有的先生天生的哑嗓而教音乐,他唱得比压着脖子的虾蟆还难 听,可是不准学生笑。有的肥得象猪而教游戏,还嫌学生跑得不快,他自己可始终 不动。有的一脖子黑泥给学生讲清洁,有的一天发困给学生讲业精于勤。   天赐不知道怎样才好,于是只好马马虎虎。每逢到了暑假前就更热闹了,一大 批师范生来实习,一点钟换一位先生。大家哪里还顾得念书,专等给先生们起外号 了。实习生有的由老远就瞪着眼来了,到了讲台上,没等学生坐好,就高声喊起来, 连教育原理带心理学全给学生说了,直说一点钟。有的一上台就哆嗦,好象吃了烟 袋油子的壁虎,一句一个“鄙人”。大家不敢笑,级任先生在一旁看着呢。等大家 实习完了,学生也明白先生们才二五眼呢。   还有呢,哪位先生都要学生尊敬,可是先生们自己彼此对骂:张先生在课室上 告诉学生,李先生缺德;李先生说张先生苟事。等到先生们有运动作主任的时候, 那就特别的热闹:学生们得照着先生编好的标语写在纸条上,学生得回家告诉家长 拥护王先生或是赵先生。一年说不定有这么几回,每回学生都无须上课一两个星期。 学生们也不晓得到底谁好谁坏。一切都在忙乱复杂中,谁也摸不清是怎回事。只有 一件事是固定的,就是学生用费越来越高,而学生也越来越多。“费”的名目很多: 园艺费,游戏费,旅行费,演讲会费,手工费……费越高学生越多。云城是个买卖 城,赚几个钱的商人都想把儿子造就起来,由商而官以便增光耀祖;花钱多的学校 必是好学校,所以都争着上这里来。学校呢,得表现成绩以增高信用。除了先生们 捣乱,就是开会,开会就又收费。运动会,恳亲会,游艺会,毕业会,展览会,每 年必照例的举行。他们的会确是比别处的好,制服齐,学生脸上有肉,花样离奇。 这是学生家里老太太小媳妇来玩一天的好机会,她们非常佩服那些先生,特别是自 己的小孩参加一项或两项运动或游艺――那点“费”没白花!小六儿会表演“公鸡 打鸣”,二狗子居然用三个指头行礼,当童子军!开会前后,没人再看课程表,画 图的一天画图,作手工的一天作手工,一个好手儿给大家画,老师作的也写上学生 名子,作文是改好了再抄,谁的字好谁抄。天赐没事。运动没他,他的腿不跟劲。 游艺没他,他的脸不体面。他会说故事,可是一到台上他就发慌,他不会象别人那 样装腔作势。什么也没他,他只和一些“无业游民”随便打转,或在课室温课,赶 到回到家中,他给四虎子表演,很能叫好,可是在学校里他没有地位。他慢慢的惯 下来,也就满不在意了。他的鼻子卷着,轻视一切,正象个学油子:凡事不大关心, 也不往前抢,他混。学校里的会不能不开,学校外的不能不去。提倡国货,提倡国 术,提倡国医,提倡国语,都得是小学生提倡。他们提灯,他们跑路,他们喊口号, 他们打旗,他们不知道是怎回事。天赐不喜欢参加这些个会,因为他的腿受不了。 可是他必得去。人家那长得体面的,或手工图画好的,可以不去;老师们对运动会 游艺会等的台柱子特别加意保护;学校外的会是天赐们的事,不去就开除的。他不 明白为什么他必得去,去挨挤受冷受热和跑腿。他愿意安安静静的说个或听个故事, 可是他必得上那人喊马叫的地方去挤,把灯笼挤碎,纸旗刮飞,嗓子喊干,算是完 事。这些会比学校里的还难堪:学校开会,他可以逍遥无事,到图书馆中尽兴的看 图画故事,叫他的心里丰富。学校外的会,除了跑酸了腿与跑成土猴,别无作用。 mpanel(1);   在这种忙乱纷扰中,他平日所要反抗的那些妈妈规矩倒变成可爱的了。他自幼 就不爱洗脸,可是经过这么长久的训练他不喜欢自己变成土猴。他嫌妈妈禁止他高 声说笑,可是在街上呐喊使他更厌恶。他不愿在家里受拘束,在街上的纷乱中叫他 爱秩序。家庭的拘束使他寂苦,街市上聚会的叫嚣也使他茫然。他不知怎样好,他 只觉得寂寞,还得马马虎虎,只有马马虎虎能对付着过去一天。他不再想刨根问底 的追问,该去的就去,提灯就提灯,打旗就打旗,全都无所谓。   对于同学们,他也是这样,爱玩就玩,不玩就拉倒。有欺侮他的,他要找个机 会报复;不能报复的,他会想出许多不能实行的报复计划。他们专爱叫他:拐子腿, 扁脑杓!他也去细找他们的特点,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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