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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 尤刚   现在的所谓“黄祸”,我们自己是在指黄河决口了,但三十年之前,并不如此。   那时是解作黄色人种将要席卷欧洲的意思的,有些英雄听到了这句话,恰如听 得被白人恭维为“睡狮”一样,得意了好几年,准备着去做欧洲的主子。   不过“黄祸”这故事的来源,却又和我们所幻想的不同,是出于德皇威廉〔2〕 的。他还画了一幅图,是一个罗马装束的武士,在抵御着由东方西来的一个人,但 那人并不是孔子,倒是佛陀〔3〕,中国人实在是空欢喜。所以我们一面在做“黄 祸”的梦,而有一个人在德国治下的青岛〔4〕所见的现实,却是一个苦孩子弄脏 了电柱,就被白色巡捕提着脚,像中国人的对付鸭子一样,倒提而去了。   现在希特拉的排斥非日耳曼民族思想,方法是和德皇一样的。   德皇的所谓“黄祸”,我们现在是不再梦想了,连“睡狮”也不再提起,“地 大物博,人口众多”,文章上也不很看见。倘是狮子,自夸怎样肥大是不妨事的, 但如果是一口猪或一匹羊,肥大倒不是好兆头。我不知道我们自己觉得现在好像是 什么了?   我们似乎不再想,也寻不出什么“象征”来,我们正在看海京伯〔5〕的猛兽 戏,赏鉴狮虎吃牛肉,听说每天要吃一只牛。我们佩服国联〔6〕的制裁日本,我 们也看不起国联的不能制裁日本;我们赞成军缩〔7〕的“保护和平”,我们也佩 服希特拉的退出军缩;我们怕别国要以中国作战场,我们也憎恶非战大会。我们似 乎依然是“睡狮”。   “黄祸”可以一转而为“福”,醒了的狮子也会做戏的。当欧洲大战时,我们 有替人拚命的工人,青岛被占了,我们有可以倒提的孩子。   但倘说,二十世纪的舞台上没有我们的份,是不合理的。十月十七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日《申报・自由谈》。〔2〕  德皇威廉 指德皇威廉二世(Wilhelm Ⅱ,1859―1941)。他曾 鼓吹“黄祸”论,并在一八九五年绘制了一幅题词为“欧洲各国人民,保卫你们最 神圣的财富!”的画,画上以基督教《圣经》中所说的上帝的天使长、英勇善战的 米迦勒(德国曾把他作为自己的保护神)象征西方;以浓烟卷成的巨龙、佛陀象征 来自东方的威胁。按“黄祸”论兴起于十九世纪末,盛行于二十世纪初,它宣称中 国、日本等东方黄种民族的国家是威胁欧洲的祸害,为西方帝国主义对东方的奴役、 掠夺制造舆论。   〔3〕 佛陀 梵文 Buddha 的音译,简称佛,是佛教对“觉行圆满” 者的称呼。   〔4〕 德国治下的青岛 青岛于一八九七年被德帝国主义强占,第一次世界 大战期间又为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一九二二年由我国收回。   〔5〕 海京伯(C.Hagenbeck,1844―1913) 德国驯 兽家,一八八七年创办海京伯马戏团。该团于一九三三年十月来我国上海演出。   〔6〕 国联 参看本卷第30页注〔7〕。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国民 党政府对日本侵略采取不抵抗政策,声称要期待国联的“公理判决”。一九三二年 四月国联派调查团来中国,十月发表名为调解中日争端实则偏袒日本的报告书,主 张东北各省脱离中国由国际共管。国民党政府竟对这一《报告书》佩服赞赏。但日 本帝国主义为达到其独占中国的目的,无视国联意见,于一九三三年五月退出国联。 国民党政府又对国联无力约束日本表示过不满。   〔7〕 军缩 指国际军缩(即裁军)会议,一九三二年二月起在日内瓦召开。 当时中国一些报刊曾赞扬军缩会议,散布和平幻想。一九三三年十月希特勒宣布德 国退出军缩会议,一些报刊又为希特勒扩军备战进行辩护,如同年十月十七日《申 报》载《德国退出军缩会议后的动向》一文说:德国此举乃“为准备自己,原无不 当,且亦适合于日尔曼民族之传统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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