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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听说从今年起,陈源(即西滢)〔2〕教授要不管闲事了;这豫言就见于《现代 评论》〔3〕五十六期的《闲话》里。惭愧我没有拜读这一期,因此也不知其详。要 是确的呢,那么,除了用那照例的客套说声“可惜”〔4〕之外,真的倒实在很诧异 自己之胡涂:年纪这么大了,竟不知道阳历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和一月一日之交在别 人是可以发生这样的大变动。我近来对于年关颇有些神经过钝了,全不觉得怎样。 其实,倘要觉得罢,可是也不胜其觉得。大家挂上五色旗〔5〕,大街上搭起几坐彩 坊,中间还有四个字道:“普天同庆”,据说这算是过年。大家关了门,贴上门神, 爆竹毕剥砰土訇的放起来,据说这也是过年。要是言行真跟着过年为转移,怕要转 移不迭,势必至于成为转圈子。所以,神经过钝虽然有落伍之虑,但有弊必有利, 却也很占一点小小的便宜的。   但是,还有些事我终于想不明白:即如天下有闲事,有人管闲事之类。我现在 觉得世上是仿佛没有所谓闲事的,有人来管,便都和自己有点关系;即便是爱人类, 也因为自己是人。假使我们知道了火星里张龙和赵虎打架,便即大有作为,请酒开 会,维持张龙,或否认赵虎,〔6〕那自然是颇近于管闲事了。然而火星上事,既然 能够“知道”,则至少必须已经可以通信,关系也密切起来,算不得闲事了。因为 既能通信,也许将来就能交通,他们终于会在我们的头顶上打架。至于咱们地球之 上,即无论那一处,事事都和我们相关,然而竟不管者,或因不知道,或因管不着, 非以其“闲”也。譬如英国有刘千昭雇了爱尔兰老妈子在伦敦拉出女生,〔7〕在我 们是闲事似的罢,其实并不,也会影响到我们这里来。留学生不是多多,多多了么? 倘有合宜之处,就要引以为例,正如在文学上的引用什么莎士比亚呀,塞文狄斯呀, 芮恩施〔8〕呀一般。   (不对,错了。芮恩施是美国的驻华公使,不是文学家。   我大约因为在讲什么文艺学术的一篇论文上见过他的名字,所以一不小心便带 出来了。合即订正于此,尚希读者谅之。)   即使是动物,也怎能和我们不相干?青蝇的脚上有一个霍乱菌,蚊子的唾沫里 有两个疟疾菌,就说不定会钻进谁的血里去。管到“邻猫生子”〔9〕,很有人以为 笑谈,其实却正与自己大有相关。譬如我的院子里,现在就有四匹邻猫常常吵架了, 倘使这些太太们之一又诞育四匹,则三四月后,我就得常听到八匹猫们常常吵闹, 比现在加倍地心烦。   所以我就有了一种偏见,以为天下本无所谓闲事,只因为没有这许多遍管的精 神和力量,于是便只好抓一点来管。为什么独抓这一点呢?自然是最和自己相关的, 大则因为同是人类,或是同类,同志;小则,因为是同学,亲戚,同乡,――   至少,也大概叨光过什么,虽然自己的显在意识上并不了然,或者其实了然, 而故意装痴作傻。   但陈源教授据说是去年却管了闲事了,要是我上文所说的并不错,那就确是一 个超人。今年不问世事,也委实是可惜之至,真是斯人不管,“如苍生何”〔10〕 了。幸而阴历的过年又快到了,除夕的亥时一过,也许又可望心回意转的罢。 2   昨天下午我从沙滩〔11〕回家的时候,知道大琦〔12〕君来访过我了。这使我 很高兴,因为我是猜想他进了病院的了,现在知道并没有。而尤其使我高兴的是他 还留赠我一本《现代评论增刊》,只要一看见封面上画着的一枝细长的蜡烛,便明 白这是光明之象,更何况还有许多名人学者的著作,更何况其中还有陈源教授的一 篇《做学问的工具》呢?这是正论,至少可以赛过“闲话”的;至少,是我觉得赛 过“闲话”,因为它给了我许多东西。   我现在才知道南池子的“政治学会图书馆”去年“因为时局的关系,借书的成 绩长进了三至七倍”了,但他“家翰笙”〔13〕却还“用‘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 脚’十个字形容当今学术界大部分的状况”。这很改正了我许多误解。我先已说过, 现在的留学生是多多,多多了,但我总疑心他们大部分是在外国租了房子,关起门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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