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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福郡王的身子看上去果真是过于衰弱了。 焦黄的脸,松驰的下巴,脸上皱纹满布,整个身子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放了气的皮 球,一些儿劲道也提不起来,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样的虚弱。 庙里的人都知道这位贵人是病了,且是病得不轻,也只有他身边几个最亲近的人才 知真情。 真实的情况是,这位郡王爷叫一位武功杰出的年轻刺客给刺了,若非是寄寓在府的 鹰太爷即时地出现救解,福郡王这条命八成是万难保全了。 当时情景极为吃紧―― 刺客来时,时当午夜,福郡王同着心爱的姨太太在楼台上纳凉,来人神不知鬼不觉 地,竟然一连闯进了三进院子,神兵天降地由三层高的琉璃瓦檐上飘落下来,举手之间, 击毙了郡王的侍从冯保善,直逼楼台,于福郡王起身待离的一霎,发出了一口飞刀,正 中王爷后肋,深入数寸。 据府里人传说,福郡王中刀之后,犹自奋力前奔,刺客身手极是灵活,直由他身后 抄进,轻舒右臂,像是拿捉一头牲口样的,把他夹了起来,随即腾身直起,揉升上画楼 飞檐,身手之快捷灵活,使得当场目睹各人呆若木鸡,几至一筹莫展。 却是惊动了寄宿王府的那个贵客――鹰七太爷。由于鹰七太爷的即时出现,才保得 王爷平安转回,非仅仅如此,据知这位鹰七太爷身手了得,不仅抢回了王爷本人,还用 他独门的“黑煞手”,适时给了刺客一记重击…… 一时之间,这位来自朝廷的贵客鹰七爷声名大震,南京城里黑白两道人物,无不知 道本地来了这么一个体面的人物,茶楼酒肆,绘影绘形,自是免不了添油加酱,把这个 人简直形容成了天神下降、飞仙剑侠一流的人物。 其实鹰太爷如何与刺客较量,又如何夺回了福郡王并击伤刺客这真实情景,除了双 方当事者之外,并无外人在场,任何说词都无非是“想当然耳”这就更加深了此一事件 的神秘悬疑性。 神医陆安细白修长一如妇人的五根手指,巧妙地在福郡王左手脉搏上跳动挪移,姿 态之细纤巧妙,恰如一巧手妇人,穿针引线,在刺绣着一件艺术精品。 不时地,老先生闭目凝思――他的神驰早已透过灵巧的指梢,穿透入病者的躯体, 与对方的血液流蹿,溶为一体。 左手之后,继而右手。 福郡王病势可真是不轻,勉强地坐直了身子,却无力继续,不时地张开了嘴,咻咻 有声一如兽喘地出息着,一双发黄的眼珠子,显示着极迫切的期盼,直直向陆先生望 着…… 他知道,目前唯一能救自己命的,便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侍立一边的,除了他的爱妾李如眉之外,就只有那位像是他最亲近的贴身跟班儿宝 三了。 几个都默默不发一言,目光俱向陆先生集中,一切的指望,全都在这位素有金陵神 医美誉名称的陆先生身上了。 足足有一段时间,陆先生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神态不禁加深了病者的忧虑。 “怎么样了……先生……” 福郡王声音颤抖,眼巴巴地向陆先生望着。 陆先生终于睁开了眼睛,依然显示着他惯常的儒家风范,微微颔首说:“气血两亏, 几至不起,情形很严重――” 一句话只把福郡王吓得面无人色,“哦――”了一声,张开的嘴简直闭不拢了。 “来――你们两个把他扶起来,让我看看――” 小妾李如眉与宝三答应一声,双双挨近福郡王身边,小心地把后者扶立站起。 陆先生指了一下当前空处,约在丈许以外,那意思是要福王爷站到那里去。 这倒是新鲜事了。 mpanel(1); 医家看病,固然讲望、闻、问、切。“望”即是“四诊”之首,自有其重要性,不 过一般医者也只是看看病人气色,大不了要病者伸出舌头,看看“舌苔”的颜色而已, 像眼前陆先生这般距离寻丈之外,大瞧活人的一手,却是前所未见,至于相传古来神医 扁鹊的“目视垣一方人”(意指隔墙透视看病),当今医界,有此功力者怕是凤毛麟角, 未之闻也,眼前这位陆安先生或能庶几近之。 福郡王在其小妾与宝三搀扶之下,远远站立,一副病体支离、几难自恃的样子,像 是随时都要瘫倒下来,果真病势严重之至。 “这……是干什么?” 说了这么一句,已情不自禁地大声喘息起来。 陆先生偏偏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向他瞧着。 福郡王简直忍不住要躺了下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话声未已,忽然他感觉着由对方身上传过来一阵暖风,这阵风力一经袭在了他的身 上,顿时使得他颓废欲倾的身子,为之一振,原来无力的身子,竟然也能站直了。 这番感触简直美妙极了。 福郡王“啊啊”了两声,感觉着全身舒坦,真仿佛身上的汗毛与满头头发俱都直立 了起来,那一股来自对方的暖流,有似千万条细小的蚯蚓,霎时间已蹿遍了自己全身上 下,哪怕是手足指甲尖端,甚至眉睫的末梢,都能清楚地感觉出来。 自然,他无能得知,陆先生乃是施展他轻易不曾一用的“布气”医术,在为他疹治 疾病,所施内气,其实皆与他本身真元相通,是以凡真气游行过处,对方体内心肝五脏, 大小器官,甚至骨骼内髓,无不在感触之中,那么,病者的健康情况,也就无不在其掌 握之中了。 随着陆先生撤离的双掌,福郡王站立的身子大大地晃动了一下,才自回复自然。 他用着惊异,简直难以相信的奇怪表情向陆先生望着:“啊……这可是太……太好 了……先生,你是用什么神仙法儿……” 陆先生缓缓点头道:“你先请坐。” “好好……” 不俟身边二人搀扶,福郡王己自行坐下,不时地伸腿挺腰,直像是他的病伤已经好 了。 陆先生经此一试,已对他伤情了若指掌。 当下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目注着对方,缓缓道:“你身上的一处刀伤 极重,深入右肋肝脏,按此情况,早该殒命,却有人先用真气为你止住了流血,手法高 明,可有此事?” 福郡王脸上变颜变色,时优时喜,聆听之下,连连点头道:“有有……有一位卜大 人在我家,要不是他,我这条命八成儿是保不住了!” “这就是了……” 陆先生点了一下头,他更知道,这位卜大人,姓卜名鹰,便是一般人嘴里所称的 “鹰七太爷”,他在大内,有“一品带刀侍卫”的功名,故而福郡王以“大人”尊称之, 显然十分优遇了。 “这位卜先生为你料理得很好,只可惜,他不精医术……”陆先生说,“肝处伤口 虽已止住,却有大量流血,积存内脏,这些血已然腐败、化脓,造成了内部热,十分严 重……而且,显然已经太晚了!” “那可怎么办……先生……你一定要救我呀,一定救救我呀――” 福郡王一时脸色发青,全身颤抖不已。那样子简直像是要与他跪下来,哪里再有世 袭郡王的尊严? “王爷不必害怕――我尽力就是!”陆先生不着表情地说:“事不宜迟,这就与你 施以急救,开刀放血吧……” “开刀……放血?”福郡王声音都抖了。 “不错!”陆先生说,“请立刻准备一间洁室,命人升火,煮沸水六升备用……” 福郡王转向宝三道:“快快……听见了没有?” 宝三答应一声,刚要离开。 “还有――”陆先生说,“备有锐利匕首两口,煮在沸水里备用!” 宝三连声应着:“是是……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陆先生点点头说:“还有,我来这里,原为歇夏消闲,手边急用药物不敷应用,我 开个方子,你差人速去山下采购,这些药十分重要,缺一不可,且须斤两不多不少,分 毫不差!” 宝三连声应着:“是是……我这就命人立刻去办!” 福郡王大声道:“你自己去,听见了没有?先生关照的话。你记好了,有一点差错, 误了大事,我要你的脑袋。” 宝三吓的脸色发白,连说:“王爷放心,错不了……奴才这就去了……” 王爷的小妾李如眉说:“瞧你慌的,药方子还没开呢,你去什么去?” “快快……”福郡王大声催促道:“研墨,侍候着先生开方子呀……” 陆先生不慌不忙就一旁书案坐下,李如眉亲自为他备纸、研墨,随即开下了一纸十 六味药方,亲手交给宝三道:“你必须快马兼行,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回,晚了怕来不 及了!” “听见没有――你小子给我记着!” 福郡王直着脖子叮嘱了一句,心里的焦迫惊吓,化为怒火,一股脑都发在了宝三的 身上。 宝三的“乐子”可大了,哪里敢吭气儿,当下接过方子,匆匆向各人打了个扦儿, 转身快跑而去。 福郡王脸上青红不定,眼巴巴地瞧着陆先生道:“先生,还有什么安排……没有?” 陆先生问:“那位先前为王爷看病的卜大人眼前可在山上?” “在在……”福郡王问道:“有什么事?先生要见见他么?” 陆先生道:“这位卜大人还请王爷代为引见一下,回头与王爷动手之时,希望他能 在旁边帮个忙,助我一臂之力!” “好好……”福郡王立刻转向身边小妾李如眉道:“你去,看看卜大人在不在?请 他立刻过来一趟!” 李如眉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福郡王眼巴巴地看着陆先生讷讷道:“你老实告诉我,我这病还有救……没有?” 陆先生一笑说:“现在还不能说――却要放血之后,看看你进一步的情况才能断 定。” 福郡王那张黄脸登时为之一怔,由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看着陆先生道:“如今全都 在先生你的身上了……你要是治好了我这个伤,我要重重谢你……给你黄金百两,就是 要晋身宫里去封一名太医,世代食禄皇家,也包在我的身上。” 陆先生含笑说:“那我就先谢谢王爷了。” 福郡王恨声怨叹着道:“这个该死的刺客,要是抓住了他,我扒他的皮,挖他的 心……” 陆先生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人与王爷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以要下如此重手?” “谁知道?谁知道呀?”福郡王冷笑着道:“都是些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这一次 卜大人来了,带来圣上的旨意,要我加紧清除前朝遗孽,据卜大人的说法,这刺客必然 与这件事有关,真正气人。” 狠狠地咬着牙,他又骂了句:“该死的东西!” 想是过分生气,一时岔了气儿,尤其是牵动了肝肠伤处,直痛得“嗳哟”了一声, 全身战兢不已。 陆先生看到这里,由不住“嘿嘿”地笑了―― “王爷这个伤是动不得气的,再要妄动无名,只怕性命不保,那时杀不了刺客,自 己却遭了报应,却又何苦?” 话中所谓的“遭了报应”一句,实在己无忌讳,直似指鼻而骂,偏偏福郡王要命关 头,竞不曾悟及,一听说性命或将不保,只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倒在当场。 这当口儿,他的小妾李如眉已同着那位当今大内一品带刀侍卫卜鹰走进来。 福郡王“啊”了一声,大声道:“卜大人来了,好好!快来见见,这位就是我与你 常常说起的那位神医赛华陀陆安陆先生!” 卜鹰先向着王爷打扦道安,才自转向陆安上下打量一眼,点头微笑说:“你就是陆 安陆先生?我在北京就久仰你的大名,今日幸会了,哈哈……” 未后的两声大笑,真个声惊四座,整个房子都为之震动,福郡王“啊”了一声,整 个身子,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缩在椅子上。 “你……轻着点声儿,我受不了……” 卜鹰这才警觉,打量着福郡王的脸,一惊道:“王爷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福郡王苦笑说:“差点儿就不行了……多亏了陆先生,要不是他,我简直就挺不住 了!” 这个卜鹰,六十二三年岁,一张长马脸,却在两腮处绒球儿也似地各生着一团白髯, 再衬着此老标准的鹰钩鼻子,简直就像是个猫头鹰,即使那双眼睛也有鹰隼样的锐利闪 烁,头上的头发,其白如银,却是过于稀疏,结不成辫子,稀稀落落,一任它四下散着, 若非是身上讲究的衣着,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化外野人。 陆先生自此人现身之始,即对他有所注意,除了对方那一双的的光采、极是锐利的 眼神儿外,却也注意到另一个较为奇怪的现象。 ――即是在对方前额头顶当中,凸出个约有鸭蛋大小的疙瘩,任何人一望之下,俱 会以为是个寻常常见的肉瘤而已,却是陆先生深精医术,更兼内外功力俱已有相当火候, 一看之下,已了然胸次,即知道对方练有一种罕见的秘功,所谓的“气冲斗牛”,即身 体内气九转真阴,功力达到一种崭新境界之后,因困锁过甚,无从发泄,乃至异军突起, 在身体各处穴路寻隙而出,乃至有眼前一番怪相。 陆先生心里正自盘算着对方功力路数,卜鹰的一双炯炯目神,已直直向他逼视过来。 “陆先生真不愧神医,王爷的金安,全仰仗足下一力承当了!” 一面说,嘿嘿笑了两声,一只手拈着腮边绒球也似的白髯,眯着双眼睛,用着奇异 的神态向对方打量不已。 陆先生在会见此人之初,已留了十分仔细,尽量不与他目光对视,偶然相接,亦瞬 即离开。原因无它,自己也是练功夫的人,一个人内功到了一定境界,必将形之双瞳, 即使知所收敛,也不能全然掩饰,明眼人一望即知,眼前这位“鹰七太爷”何许人也, 自要特别小心应付。 “卜大人过奖了。”陆先生微微抱拳,越显谦恭地道:“老夫哪里敢当神医二字, 承王爷召唤,自当尽力而已,王爷这个伤……” “唉唉……”福郡王忍不住在一边道:“陆先生快瞧瞧我吧,这会子喘得又厉害 了。” 说到喘,果真喘了起来,张着个大嘴,直向里面“倒”气儿。 陆安微微一笑:“王爷不必惊怕,喘喘无妨!” 随即又转向卜鹰道:“回头与王爷开刀放血,还要请卜大人相助一臂之力。” 卜鹰说:“行,我又能帮什么忙呢?” 陆安说:“卜大人精于内功,回头我于王爷开刀放血之际,如果你能施展真气,充 实王爷气海玄关,继而灌注全身八脉,这样或可使他平安渡过难关,不然,王爷年老体 衰,气血不继,怕是眼前这一关,即不易通过。” 福郡王听到这里,直吓得全身发抖―― “卜大人,你……你就勉为其……难吧!” 卜鹰说:“王爷这是说哪里话?为王爷效力,万死不辞,好吧,陆先生你这就关照 吧!” 李如眉回身外出,须臾转回道:“都好了,都照着你的吩咐,水也煮好了,只是宝 三儿刚走还没回来,你要的药还没有……” “王八蛋……”福郡王一面喘,还忘不了骂人:“他要是……误了我的事,我扒他 的皮……” “哟……王爷――”李如眉过去搂着他,嗲声嗲气地说:“您这是跟谁在生气呀? 气坏了身子划得来吗?快别这样了,嗯――乖!” 连说带哄,简直就像是在哄一个吃奶的小孩,福郡王还真吃她这一套,鼻子里哼哼 唧唧,当真就不吭气儿了。 各人服侍之下,福郡王被搀到了隔壁禅房。 虽然是佛寺出家人的禅房,却因为惯常接待这些来自金陵的达官贵人,早已走了样 儿,尤其是眼前福郡王所占用的这片院落,三间房子,美仑美矣,不啻王府内苑,极尽 华丽之能事。 自从这位王爷住进来,附近的和尚都被暂时迁走,空下的惮房,代之以王爷的侍卫 亲兵,院子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侍极严,除了几个惯常服务的和尚之外,任何人 不得擅越雷池。 却是看来如此气势威严的这位王爷,事实上竟是如此的不济,甚至已到了生命垂危 的地步,此刻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神医陆安,等候着对方的引刀一割,然后是生是 死,犹在未知之数…… 静室内密不通风,窗户都下着帘子,点着六盏孔明灯,是以房间里非但不见黑暗, 反而异常明亮。 福郡王除了着一条遮羞的薄薄的绸裤之外,整个身子全部赤裸,却在他上身部位, 插着一组十二枚金针――也正是这一组金针,才使得充满了惊悸并喘哮的王爷,得以暂 时安静下来,尽管如此,他仍然怕得要死,瞪着一双眼睛,死人样的呆板麻木,脸上布 满了虚汗。 陆安卸下了长衫,挽着袖子,露出白皙的两只手腕,神态极是自然。 卜鹰站在王爷睡榻的另一面,也脱下了长衣,里面是一身藕色丝质小褂。 “卜大人!”陆安打量着他道:“回头操刀之际,你要全神贯注,将真气徐徐发放, 不可过急也不可过慢,记住,稍有差迟,对王爷来说,皆有性命之忧,请你务必要小心 了。” 床上的福郡王全身为之一震,一双惊悸的眼睛,不自禁地盯向卜鹰。 卜鹰“哼”了一声:“放心吧王爷,有我保驾,你放一百个心……”随即看向陆安 道:“陆先生要怎么出手,先说清楚了,此事关系重大,草率不得。” 陆安就一边沸水之内取出匕首,用一方洁净布中,将上面水珠擦净,现出闪闪寒光, 看在福郡王眼里,真个怵目惊心。 “刚才我已大概与王爷说过,”陆安微笑着说:“王爷受伤太剧,大量淤血积存胸 腔,虽为你真气所封不曾漫延,却不得流出,多日来已渐生腐臭,眼前第一要务,即是 要把这些坏血放出。” 卜鹰点点头道:“有理,然后呢?” 陆安道:“然后却要看里面内脏是否发炎?能治不能?总之,老朽自当尽力就是, 至于能否救得了王爷的命,实在说,也只能看王爷自己的命了。” 这番论说大不该当着病家,毫无忌讳放言直说,只听得床上的福郡王脸色大变。 卜鹰正待出言示警,陆安已向着床上的福郡王施出手法,左手转动之际,以极快的 速度,又在对方赤裸的身上,插下了两枚金针。 这两枚金针,直取向对方“太乙”双穴。 福郡王顿时觉出伤处附近一阵发麻,严格说已不再有任何感觉。 随即他向卜鹰点头道:“卜大人可以发出真气了。” 卜鹰其时早已真气内蓄,聆听之下左手即行发力,平掌微吐,即有一道白蒙蒙的气 体自掌心发出,直袭向福郡王气海穴位定住不动。 妙在这股真力,在卜鹰专一运施之下,不猛不徐,力道适中,一经注入福郡王体内, 给他的感受真个是通体舒泰,无比受用。这番施展看似轻易,其实万难,须知伤者体力 至衰,已濒垂死边沿,另仗陆安之“金针”定穴,妙手着春,奈何其本身气血亏损,已 到了极点,整个放血过程中,如无卜鹰之内力适当支援,随时俱,有性命之忧。 此刻,卜鹰真力一经发出,陆安顿时有所感受,亦即知道,这位当今朝廷的一品侍 卫,绝非浪得虚名,真正身怀绝技,是一个绝顶厉害的人物,亦即是敌人营中大大的一 个劲敌。 故然,以他此刻之微妙立场,要致死福郡王甚而卜鹰这个厉害角色,都极其容易, 无如大丈夫有所不为,尤其眼前站在一个医者的立场,那便有所不同――将满腔仇恨暂 压心底。甚而对卜鹰这等奸佞鹰犬,侍机出手,也有所不齿,自然,今日之后,再见面 之无所不用其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种矛盾的意念,设非是陆安之素日养性功深 与老谋深算,万难为继。 无论如何,眼前救人第一。陆安却也能专心一致,心无旁骛。 随着他手中短刃指处,即有一道冷森林的寒光,直发而出。无待刀尖直接接触,反 手之间,已在福郡王右肋骨隙间,开了个十字血口。 这一霎不啻是要命关头。 无愧于“当今华陀”之神医美誉,陆安果然手法娴熟杰出,右手操刀,左手却也不 曾闲着――随着他手掌的轻轻落下,作势虚按,即有大股紫黑色的脓血,由对方破开的 伤口处怒涌而出。 李如眉立刻以手中的瓦钵接住,转瞬间已及其半,这些淤血,正如陆安所说,在伤 者体内,积存既久,早已腐臭败坏,一时间整个房间充斥着血腥气,其臭难当,中人欲 呕。 眼前显然是最要紧关头,无论陆安、卜鹰,都不敢掉以轻心,一点也马虎不得。 却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 先是一条人影,鬼魅般自空而降,现身之处,正当栖霞古寺背面矗立的钟楼,楼高 十丈,半饰在浓丛碧叶之中。 这人好快的身法――挟着两膀巨大风力,呼噜噜直扇得林叶萧萧,却又落地无声, 极其轻微地落向眼前福郡王所占据的这片“清幽别院”。 好可怕的一副造型――简直是画上钟馗。事实上,的确就是画上的钟馗。 一身肥大的红衣,头戴乌纱,腰束玉带,耸眉驼背,面染朱砂,不用说,这人是刻 意模仿戏台上那位鬼殿神君钟馗造型,而特意装扮如此,何以居心,可就令人不解了。 这院子戒备森严。 眼前这个扮似钟馗的怪人,由于目标显著,一经现身,立刻引起了所有的人注意。 “什么人?” 站立在外侧花园的两名蓝衣侍卫,显然是大吃了一惊,只以为是眼睛花了,怎么会 有这种事情。 二侍卫,一名钱勇,一名王庆,各人都佩带着一口翘刃长刀。 紧跟着钱勇的一声喝叱,王庆已陡地袭身而进,与那个伪装的钟馗怪人迎了个照面, 长刀一指,怒叱一声:“站住!” 在他以为,莫是庙里的和尚,变着花样来此化缘,想要多得些赏银? 却是大大错了。 这怪人不是来要银了,敢情是来要人命的。 随着眼前怪人的陡然欺身而近,带来了迎面的大股劲风。王庆猝惊之下,顿知不妙, 掌中长刀“呼”地舞出了一片刀花,搂头盖顶,直向对方怪人迎头脸上砍去――却是这 一刀,走了个空。 随着怪人的右手翻处,涮地卷起了大股袖风,那一片肥大的衣袖,更有似凌空飞索, 只一下子已紧紧缠住了对方的刀身。 王庆“啊”了一声,大喝道:“你们快来!” 活声未已,已为眼前怪人另一只翻起的左手大袖拂中脸上,不要小看了这一拂之力, 王庆偌大的身子,几乎为之腾空飞起,便自为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片鲜血,自他脸上涌了出来,半声未出,顷刻间一命归阴。 怪人钟值,施展了一手“飞云铁袖”,举手间击毙了王庆,脚下更不迟缓,随着他 双袖后甩,箭矢也似的已袭身而前,正好迎着了疾奔而来的钱勇。 眼见着同伴的惨死,钱勇早已失魂丧胆,只是眼前情势的发展,不容他退缩不前。 嘴里怒叱了一声,掌中刀“顺水推舟”,猛力直向对方脸上削去,自然,他也和同 伴一样讨不到什么好来――这一刀没有砍中对方的脸,却卷进了对方软绵绵的衣袖里。 紧接着对方肥大袍袖挥处,钱勇只觉着手上一阵奇痛贬骨,掌中刀已脱手而出,箭 矢也似的在熔中划出了一道白光,“呛啷啷”坠落十数丈外,那一只握刀的手,亦不禁 为之虎口破裂,满染了鲜血。 这般架式,直把钱勇吓了个魂飞魄散。 随着怪人另一只大袖拂处,钱勇即觉着全身一阵发麻,便自直挺挺站立在原处,为 之动弹不得。 这么一闹,自是全院惊动。 这院子里,原已布满了福郡王府的亲兵侍卫,尤其是眼前王爷正当生命垂危,紧急 调理医治之际,自不欲滋生任何意外。 负责侍卫的头目,姓鲍名子超,人称“两手快刀”,此人原是黑道绿林出身,施一 双牛耳法刀,最擅长滚地进身,以快刀取人性命。其人瘦小干枯,两耳招风,望之其貌 不扬,却是为人极其阴损,一手暗器“丧门钉”,惯以取人双目,更是他的拿手毒招。 眼前变发突然,鲍子超职责所在,自是首当其冲,责无旁贷,嘴里一声尖叱:“大 胆――” 双刀一指,目注来人怪客,大声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装神弄鬼,这是王爷寝 驾的寺方,你想死么?” 十几名亲兵侍卫,随着他喝叱之后,霍地蜂拥直上,唰地已把来人怪客团团围住。 怪人“钟馗”嘿嘿冷笑几声,一双威凌四射的眼睛,略略扫过各人,甚至连发话的 鲍子超,也不多看一眼,目光逼处,脚下跟着移动,直向福郡王下榻的禅房静室逼近。 一阵乱嚣,起自他身侧的十数名侍卫。 各人在怪人移步之初,一举而上,十数口刀自各方齐落,却是用来对付眼前这个怪 人,并无二致。 这人直到此刻非但不曾现出兵刃,甚至连双手也不曾现出,眼前也是一样,只见他 一双大袖平空飞舞,有似红云飞转,耳听着一阵兵刃交磕声响,十数把来犯的兵刃长刀, 竟为全数出手,哗啦啦撒了一地。 为首两个挡着他前进的汉子,更似为他大袖拂中,一如最先的王庆那样,迎着他凌 然的来势,各自直挺挺地倒了下来,登时丧命黄泉。 这般阵仗,直把眼前诸人吓了个魂飞魄散,那些侥幸失落兵刃没有丧命的人,哪里 还敢妄动,一个个目瞪口呆,石头人样地站在当场。 鲍子超何尝不为之失魂丧魄?无如职责所在,一个惊了王驾,自己同样是死路一条。 当下怒吼一声,脚下一连两个飞纵,直由侧面抄身而前,俟到身子一经落下,右手扬处 触发紧藏腕下的暗器机关,“咔”一声轻响,发射出暗器“丧门钉”。 一出两枚,“嘶――”直向怪人两只眼睛力射而至。 红衣怪人霍地定住了脚肯,全身上下更不曾丝毫移动,怪在他的胸有成竹,像是有 所认定,随即那一双丧门钉,紧紧擦着他的两鬓,直飞了过去,险是险到了万分,却是 连他的头发也不曾沾着。 鲍子超自然知道厉害,无如眼前这势,除了拼死一战之外,别无良策。 紧跟着暗器的出手,鲍子超已拚死进身,一团飞云样的快捷,已滚身而进。 他人矮小,加以贴地而进,简直不易闪避――忽然喝叱一声,己自跃身而起,掌中 一双牛耳短刀,一奔咽喉,一取前心,随着他猝如旋风的身势,一股脑直向红衣怪人出 手发难,观其来势,不能不谓之阴损狠毒。 无如,面前的红衣怪人,身手惊人,当世罕见,一身内外功力,已是登峰造极境界, 如何会把鲍子超这类跳梁小丑看在眼中。 鲍子超双刀乍出,唆然直落,感觉着似插进了对方要害,心方一喜,忽然觉着了不 对,火速撤招,才自发觉一双短刃敢情已到了对方手里。 那人竟然胆敢以空手握刃――这类施展,设非本身有极高气功造诣,即所谓的“混 元真气”功,万万不敢如此施展。 鲍子超只以为自己看错了,待将着力时,一双牛耳短刀已到了对方手里。 一看瞄头不对,鲍子超反身就退,施展的是“鲤鱼倒穿波”的式子,身子一个倒蹿, 才自蹿起一半,白光乍闪,一双飞刀已自红衣怪人手里掷出,其快如电,闪烁其间,已 双双命中他前胸两肋。 鲍子超在空中的身子依然快速,“噗”地堕落地面,却是没有动弹,再也起不来了。 现场人数虽多,只是在连番目睹着如此惊魂万端之后,人人失魂丧胆,再也没有一 人敢轻举妄动。眼看着红衣怪人昂然阔步,直闯向福郡王下榻静室。 真正惊心动魄。 随着红衣“钟馗”的大步进身之势,两扇原本紧闭的房门蓦地敞了开来。 其时,福郡王平躺病榻,正当紧要关头。 陆安、卜鹰正自运施本身真力,在为伤者灌输真气,这一霎气走玄关,最称紧要, 销有疏忽,不啻前功尽弃,福郡王固然非死不可,卜鹰这一位大内一品侍卫,由于所运 施之本身真力已与伤者经脉内气相联结,也必受伤不可。陆安以主动立场,固可从容进 退,只是他为人正直,仁心侠术,站在医者立场,绝不愿苦心半途而费,使伤者暴死当 场,倘有坚持,后果亦不堪设想。 红衣怪人猝然闯进,带起了满室狂风。 此人身赋奇功,造诣之精湛,即使陆安、卜鹰两位高人亦不免为之惊心――眼看着 红衣人的踏进,静室里顿时充满了大股旋风,迂回来去的风势,使得整个房间为之震动, 轰轰声音充斥耳鼓,几扇窗户亦为之咣咣作响,风欲破敞开来,如此气势,真个怵目惊 心。 福郡王小妾李如眉首先发出了一声惊叫,直吓得面无人色,只以为看见了鬼,两眼 一翻,登时昏倒在地上。另外,两个服侍伤榻的内役,亦吓得呆立当场,全身战抖,难 以自己,随着红衣人作势凌空一指,双双被点了穴,木头人一般的不能移动。 空中几盏六角吊灯,犹自在悠悠打转。 目注着这般情势,伤榻上的福郡王只吓得喉中“克――克――”作响,分明是一口 气接不上便将一命呜呼。 那一位负责输送真气的卜鹰太爷,由于本身真气已与伤者内气相连接,眼前诚所谓 最重要关头,一个处置不当,福郡王绝无幸免,非死不可,自己亦将身受重伤,一时间 连惊带怒,只急得眉剔目张,偏偏无能为力。 倒是主理医治的陆安先生,却能适度地保有一份悠闲――却因为此番事故的大悻常 情,过于突然,亦为之大感震惊。 红衣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时间不前不后,单单于此一霎的要命关头,当然绝非偶 然巧合――眼看着当前情景,由不住发出了低沉的一声狞笑,霍地向伤榻切进。 “且慢!” 一声喝叱,出自陆安之口,随着他左掌侧分,如封似闭,缓缓地递出了一掌。 行家一出手,即知有没有。 这一掌虽是极其缓慢,却是真力内聚,非同小可――陆安外表极其斯文,谁又能料 到竟然会有此绝顶内功? 红衣怪人那等强烈的进身之势,竟似为之突地一顿,隔阻于掌力之外。 ――他显然吃了一惊,决计没有想到,陆安竟然与对方伙同一气,与自己为敌。 “你――” 红衣人极是惊讶地睁大了眼,向对方望着――他的这身奇特装扮掩饰,早已失去了 原来面目,任何人也无能分辨,陆安亦不例外。 “阁下这分装扮好奇特。”陆安冷冷含笑,目注对方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 不欲乘人以危,陆某人在此,绝不容你如此横行嚣张,还请速速退开,免得两受其害。” 实在是红衣怪人过于厉害,陆安虽是自视极高,亦不敢掉以轻心,难操胜券,才自 有“两受其害”一说。 红衣人一声狂笑道:“怎么,陆老头儿,你也要助纣为虐,与我为敌不成?” 陆安由不住陡然吃了一惊,实在是对方声音太过于熟悉,这一开口,即令他茅塞顿 开,一时恍然大悟,是他――叶老居土。 这个突然的发现,使得陆安一时大为震惊,简直愣在当场。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插上一手,毫无疑问,对方正是选择了这个 千载难逢的良机,意欲一举手间,铲除福郡王与卜鹰两个当今权势人物,只为目的,不 择手段。这般作为,不啻与陆安之“侠义”居心,仁者风范,有所出入,虽然同仇敌忾, 作风上却大相径庭。 站在救人性命的医者立场,陆安万难目视福郡王在自己手下丧生,却是对方所秉持 的民族大义,即所谓“大行不顾细节”亦碍难责其不所当为。 霎时间,陆安感触万千,陷于两难之间。 红衣人“嘿嘿”凌笑两声,不再与他多话,身形一转,再一次向床边切进,同时大 袖翻动,右掌凝聚真力,蓦地以“巨灵金刚掌”力,向床上福郡王击去。 “不行――” 陆安袍袖倏翻,再次劈出了一掌,迎住了对方的掌势,依然是掌风相接。 双方力道,显在伯仲之间,因以红衣人依然不能得逞,更以这般真纯内力交接,设 非是一方让步,力道冲击之下,势将难以两全,两者之间,必将有一方受损,或多或少 而已。 以眼前之势而论,红衣人主动出手,力道自是较强,陆安坐以应敌,其势自微,真 要硬碰硬,后者便不免吃亏,红衣人认识到这一点,自非所愿,掌力方吐,便为之急速 回撤,紧跟着取势迂回,转侧之间,逸出七尺开外。 如此一来,非但化解除了与陆安之间的力道相接,却以身势之迂回,开辟了另一战 场―― 此刻,呈现他眼前的,却是那位大内一品侍卫‘鹰老太爷’,正是他极欲下手翦除 的对象,因以不再犹豫,第二次进招,大袖翻处,一式“巧拿金龟”,五指箕开如钩, 直向着卜鹰当头罩落直下,掌势未及,先有一股尖锐风力,悉知内功者俱知,这种。 “内样”真气功力,最具杀伤力,一任这位鹰老太爷功力何等精湛,眼前情况却不敢贸 然以身相试。 此番情势较之先前己不大一样,若是红衣人一上来即以这位鹰老太爷为出手对象, 以当时情况而论,卜鹰身上的真元内力,正当灌输福郡王通体上下,一时撤之不易,必 将难以防躲,万难迎挡红衣怪人如此劲道,雷霆万钧一击,必为丧命,万无可疑,而眼 前情势,显然已大有出入。 须知这位身领大内一品侍卫,人称鹰老太爷的武术健者,一身内外功力确具有杰出 实力,绝非浪得虚名,先时,自红衣人现身踏进之始,眼看着对方如此气势,自忖绝无 幸免活命之理,却是临危万分之际,幸得陆安出手相助,虽是一掌之对,却使他免了一 步杀身之难。 这一霎,红衣人虽向自己出手更猛,无如时机一失,已与卜鹰有喘息转手之机。 耳听着卜鹰鼻咽间一声怒哼,头上银发连同两腮球髯,有如刺猖般地“炸”了开来。 事到临头,尤其涉及到他本身性命要紧关头,再也无能顾及福郡王的安危,先时灌 输在福郡王身上的真力,已回收过半,此刻猝然猛收下,偌大的躯体,霍地向左面一翻, 已躲过了红衣人当头的一掌。 却是这么一来,床上的福郡王万难挺受得住,即在卜鹰真力淬然撤出之际,大吼一 声,上身一收,“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原已是伤势危急,全仗着陆安之妙手回春,设非是眼前红衣人之突然介入,只候 身上坏血倾出干净,再施以医药救治,一条性命应是可以保全,哪里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眼看着大功完成在即的一霎,却平空里杀出了红衣人这个要命煞星。 眼前因以卜鹰内力的猝然一收,重力顿失,陆安即使有华陀之能,也措手抢救不及。 眼看着他全身一阵震动,便自双眼翻白,横死当场。 卜鹰虽说万幸躲过了对方一掌,却因此番真力暴收过猛,一颗心扑通通大为震动, 事出仓促,紧接着红衣人再一次地凌厉进招,他便无能招架。 “呼哧――” 随着红衣人的一式闪电出手,将卜鹰一袭漂亮长衣扯下了老大的一片。 红衣人身手矫健,指掌如电,紧接着二指着力地一勾,已深深插进了对方右肋皮肉, “哧――”地划开了半尺来长的两道血口。 以卜鹰之身手,以及贵为“一品侍卫”的当今身份,自出道以来,可谓无往不利, 像眼前这样的吃瘪受创简直未之闻也,自是引为奇耻大辱。 胜负既分,更何况卜鹰的伤势不轻,若是不知进退,决计从对方身上讨不了好来。 怒鹰样地发出了一声长笑,笑声未已,这位当今大内一品侍卫,再也顾不得与对方 恋战,身子一转,一式“佛光穿塔”――“唆”地已穿身直起,忽悠悠落身室外。 一任他素日目高于顶,极其自负,眼前败局既定,实难再图胜算。当下身势未定, 紧接着一连三四个飞纵,已穿越别院,自此倏起倏落,断魂锑羽而逝。 红衣怪人怒声狂笑道:“哪里走?”随后纵身而出,却已有所不及。 他却是心有不甘,身势连纵,紧随着卜鹰之后,翩若飞云般亦自追踪而逝。 一场厮杀,由于他二人的消失,顿为中止,却是那镇人心魄的惨厉情景,使得在场 所有人犹自不敢妄动,惊心不已。 黄金书屋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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