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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疑是天外白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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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疑是天外白鹤来 晌午时分。 大船来至三江口外。 大江直流变作浅水沼泽,已似到了江流尽头。 花红柳错,芦白风清,时令虽已入秋,偏多异草奇花,融秋色于冶丽之中,别具一 番姿态,舍此之外,别处却不多见。 远远的停下了船,却只见拦江一网,把前道实实封死,浅水沼泽里,有人在打鱼摸 虾。 这里风俗汉苗杂处,附近深山更有独龙族、景颇族、傣族,原是我国民族最为复杂 之处。这一带原来甚少汉人,还是当年明廷太祖当国时候,为争东川之铜,大将铁铉奉 命率部而来,大败苗部后,部众落土生根,两百多年以来。子弟繁殖,俨然成乡聚镇, 才有了今日这个场面。 丽日当空,水面上一片绮丽风光,花红柳错里,歌声阵阵,乍看之下,疑置身江南 膏腴所在,又似在烟波浩渺的洞庭,声声俚唱,不啻渔歌互答,将此荒僻边陲点缀成无 与伦比的世外桃源,令人顿生无限流连,仿佛置身幻景。 张顺将大船下锚,其实船已搁浅。 眼前劈啪声响,尽是些盈尺银鳞,鱼虾之多简直令人艳羡。 正在沼泽中的土著渔民,对于忽然来到的这艘双桅四帆华丽大船,俱都心生好奇, 纷纷仰首而观。 方天星当舱而立,打量着眼前情景,转向张顺问道:“地方到了么?” “前头没有路了,这就是三江口了!” 一言未已,却听得身后刷拉拉一阵水响,托起了一面长网,恰与前头相仿,亦是拦 江而撒,由两艘平底渔船隔江而立,形成了一面网墙,如此一来,前进后退俱是不能。 却只见一艘平底快舟,自芦丛中,突兀冲刺直出,一发如箭,直驰而近。 船上两个粗汉手抡长篙,力撑之下,其快如矢,呼哧声里,已临眼前。 打量着这般姿态,直似要撞在一块,即连当舱而立的方天星亦吃了一惊,正待有所 行动,来船却在两个持篙汉子的撑持之下,陡地停住不动,双方距离不及三尺,激起来 的浪花,足有半丈来高,哗啦啦爆落满船,湿漉漉弄了一地。 两个持篙汉子,白巾加头,左右而立,精赤着上身,一身肌肉盘龙虬结,色作古铜, 极是扎实。一篙而空,怒目而视,样子大不友善。 却在此一瞬间,直由来船上拔起来一条人影,一起即落,落在了大船船头。来人一 身渔家打扮,头戴大笠,足踏草鞋,腰上甚至还系着装鱼的竹篓,模样儿瘦小干枯,却 是身手矫健,大非等闲。 这个突然的举动,使得当舱而立的方天星为之一惊――身势一晃,闪身而前。 “什么人?”话声出口,一掌当胸,向着来人直劈过去。 那人嘿地一声,身势方落,尚未及站稳,紧接着腰下一折,忽悠悠倒翻而起,翩若 飞鹰已自回落船头。 却在这一霎,呼哧哧连番声响,即由两侧方一连驶过来两艘快船。 只见来船,平底尖首,模样儿俱是一般,猝然由芦丛中蹿出,蛇鼠也似的快溜,配 合着先前来船,三面兑挤,一发而止,却已把对方大船围在中央。 此番阵仗,极不寻常,即以久经惯战的方天星看来,亦不禁触目惊心。 三条快船上,各有两支长篙,后来二船,更是人数甚伙,一经停住,咆哮声里,刀 剑齐出,眼看着即成火爆局面,却闻得一声断喝:“且慢!” 声音发自先时现身的那个渔夫。 别看他个头儿瘦小干枯,这声喝叱却是中气十足,一时间声震四方,顿陈静寂。 “格老子好大胆子,也不打听一下,这白鹤潭岂是随便可以来的?” 矮小渔夫手指大船,一声喝叱:“把话说清楚了,是哪里来的?” 原来滇地方言流通四川官话,来人这个矮小渔夫,更是一口浓重川音,神色之间, 极其自负,大是有恃无恐。 mpanel(1); 方天星聆听之下,未及答话,站在身后的张顺忽地闪身而前,一脸堆笑道:“都是 自己人,何必如此!不是老兄提起,兄弟几乎忘了,给你老哥打个哑谜――今夕只可谈 风月……” 矮小渔夫怔了一怔,随口而出道:“谁想这里遇神仙?” 张顺拍了一下手:“天上神仙要修福!” 矮小渔夫道:“人间哪有几回春!”大笑一声道:“果然是自己人,得罪、得罪!” 言罢身形微晃,一片飞叶般地轻飘,已来到对船,向着张顺抱拳道:“兄弟柳飞扬, 各位是……” 张顺一笑说:“原来是柳兄,这附近百十里内外,谁人不知道你翻天鹞子柳飞扬的 大名?” 一旁的方天星亦不禁啊了一声,面现微笑,显然这翻天鹞子柳飞扬的名字,他亦深 知。 柳飞扬哈哈大笑道:“过奖……兄台是?” 张顺道:“我的名字说了等于不说,倒是我家三爷的大名,柳英雄应该知道……” 随即代方天星向对方引见。 柳飞扬哎哟一声,嘴里连叫道:“罪过,罪过,我可是有眼无珠了。” 说时慌张上前待要向方天星大礼参见,却为方天星双手架住,哈哈一笑:“老兄何 必如此,翻天鹞子大名,兄弟亦是久仰,今日才得拜见,真正幸会之至。” 柳飞扬嘿嘿一笑,站定之后,却把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珠子盯向对方。盖因为过 去年月,方天星三字大名,正和秦太乙、宫天羽、简昆仑一般,江湖见重,诚然心仪已 久,乍见其面,自不免好好打量一番。 方天星被他看得甚不自然。 柳飞扬立即自觉,嘿嘿一笑,退后一步,抱拳道:“小弟奉有宫二侠的嘱托,正在 打探方爷踪迹,以便迎接,却不曾料到来得这么快……” 微微顿了一顿,上前一步,声音忽地放小了:“宫二侠交待,还有一位简少侠,不 知……来了没有?” 话声未已,简昆仑已自舱内翩然出现:“不才就是。” 柳飞扬讶然有惊,才自发觉到这个鼎鼎大名的年轻侠士,原来如此风度翩翩,气宇 不凡,真正见面更甚于闻名,一时大力感叹,方待诉说几句倾慕的话,却是一双眼睛, 为随后出现的一个绮年玉貌的人,紧紧吸住。 “啊……这……位便是……” “对了!”方天星代为引见道,“这便是我等此行护送的九公主殿下!” 柳飞扬啊呀一声,倒地便拜。 却为简昆仑一只手托住,示意道:“柳爷不必如此,惊动了大伙,反倒不好……” “啊啊……”柳飞扬这才似有所警觉,慌不迭向着二人各自见了礼。 当下退后一步,立向船头,大声道:“自家兄弟,不碍事,各人忙自己的去吧!” 双手一拍,再叱道:“撤网!” 后来二船聆听之下,立刻掉头自去,先时所布下的两面拦江巨网,陡然间亦为之撤 离,动作之快,行动之利落,整齐画一,一看之下即知是久经历练,训练有素的游击奇 兵。 方天星、简昆仑看在眼里,甚是高兴。他们也知道围绕在皇帝身边,必有一支忠贞 誓死的义民侠士,却不知分散如此广阔,这里白鹤潭是否就是永历皇帝息驾所在,却是 不得而知,既然到了这里,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眼看着前番阵仗在柳飞扬一叱之间,烟消云散,此刻秋日如晦,浅水沼泽里渔歌再 起,又自现出了前见的欢乐太平景象,再也没有人向来船注视一眼,这般历练端的是培 之不易。 柳飞扬随即恭请朱蕾一行五人上了自己快船,一面兴奋地道:“宫先生前番交待, 说是快则十天,慢则半月,你们一定会来,却是只有三天就来了!” 说话时,这艘平底快船,在一双汉子长篙撑持之下,快若箭矢,直似水面飞船,哧 哧声响里,激飞起双股浪花,水箭也似的洒向两沿。 非仅此也,水里游鱼,原已到了麦收季节,无处不在,眼前被船板一边,纷纷跃起, 泼刺劈啪,落了满船都是。 朱蕾乍见,哎哟一声:“好多鱼哟!”一时动了童心,慌不迭赶上船头,弯身察看, 喜得眉开眼笑。 “殿下当心,莫要掉到潭里!”柳飞扬也笑眯了眼睛,“这是去年撒的鱼苗,今年 就丰收了,回头叫他们给殿下烧一盘,品尝品尝。” 说话的当儿,脚下快船已冲入一片芦苇。只以为将是觅岸而停,却不知在芦苇丛里 拐了个弯儿,竟自转上了另一条水道。 这一面双峰夹道,堪称天堑。 却是小小一道溪流,大船万万难容,小船却可通行无阻,其大小距离宽窄情形,正 与足下快船相仿佛,船身再大一点即难以穿行。 只是几个冲刺,便自又拐了弯儿,眼前又是一番境界。 双峰合抱,四面山势连绵,却于此抱持之中,形成了大片腹地。 正前方是一面方圆只有里许大小的水潭,潭水清澈,直可透视水底游鱼,却有成群 天鹅、雁鸭,荡漾翱游其间,岸上接壤,俱经开发,秋收之后的田畦,堆立着一束束的 稻麦庄稼。便在田陌之后,隐隐约约,建有许多房屋。 柳飞扬指着水潭,向众人介绍道:“这就是白鹤潭了,好地方啊!一夫当关,万夫 莫入!” 随着他手指之处,四下里展现有无数分支水道,仅是同来时水道一般狭小,原来这 白鹤一潭,是为无数支流所汇集,真正天险福地,诚然攻守咸宜,不知当初是谁人发现, 用于反清复明大业基地,实是再好不过。 一片纯白鹭鸶,缓缓由头上掠过。 远方浪花卷处,一艘巨型华丽座船,陡地出现眼前。 “啊――宫先生好啦?” 远远看见一个人,五短身材,一顶卷帘大帽,当船直立,距离甚远,看不十分真切, 柳飞扬既如此说,想来当是宫天羽无疑了。 方天星奇道:“咦?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来了?” 柳飞扬笑道:“那还消说?我们这里的号鸽子最是勤快,百八十里举翅可及,不要 说这点点路了。” 远方来船已来到近前。 站立在船头的,五短身材的宫天羽,仍是一身闪闪发光的缎质长衣,那般着装与头 上的宽沉大帽,虽是不大搭配,却是神采飞扬。 容得双方俱能辨认,宫胖子哈哈大笑道:“来得好快!好快!” 话声方顿,人已翩然掠起。 忽哧哧大鹰掠空似的,已到了对方快船,右脚尖不过在船头轻轻一点,刷地一个拧 身,已落向船身。 “好!”柳飞扬大赞一声道,“宫爷这一手鹤舞乾坤往后要教教我,我这里先拜师 了!” 说得众人俱都哈哈笑了起来。 宫天羽上前一步,迎着简昆仑,双方亲切执手为礼。 方天星一边笑道:“你可好,在这里纳福,几天不见又发福了,贼胖贼胖的,小心 再胖下去,可就走不动了。” 朱蕾忍不住被逗得笑了起来。 宫天羽连道:“辛苦,辛苦。”目光转向朱蕾,嘻嘻笑道:“姑娘一路辛苦,肚子 饿了吧?” 朱蕾哼了一声说:“才不呢!”眼睛向身边的张嫂一瞟,小声道:“一见面就是问 吃问喝,好像我天生就知道吃,气死人了。”张嫂也忍不住笑了。 “那是殿下的命好呀!”她说,“像我们就是饿死了,也没人管!” “哪个说!”她汉子张顺打趣说,“你可是死不得,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张嫂白着他,半笑不笑地骂了句:“死相!” 倒也为眼前带来了一些轻松气氛。 众人随即转到了白鹤潭的迎宾座船,气派较自柳飞扬的平底快船又自不同。 这艘华丽的座船,设置独特,八名水手俱在底下内舱,除了八面透出水面的长桨之 外,众人脚下都有一个可以足踏的滚轮,手足并用,其速自快。 眼下迎得贵宾登临,一径直驰而前,其速如矢,转瞬间已达彼岸。 岸上早已有多人等候。 官天羽代为引见之下,来人一共六人,其中较为突出的两个,一个是年过七旬的长 须老人叶天霞,一个是黄须束髻的弯腰驼子钱枚。 简昆仑与方天星俱是第一次与他们见面,也不曾听过他们的名字,可是宫胖子却似 对二人推崇备至,同时也知道此二人亦是此负责白鹤潭实际任务的两个富家人物。 观其谈吐风度,举止气势,亦可测知此二人武功必然不弱。须知四海之内每多奇人 异士,愈是名不见经传,望之不起眼的人物,越可能是深悉藏晖的高人。 揆诸眼前的叶、钱二人,极可能亦是属于这类真人不露相的避世高人,因为二老年 岁俱高,简、方二人俱以前辈呼之。 当今武林,又由于简昆仑单身对抗万花飘香,以及勇救永历帝、九公主诸多传闻, 而声名大噪,被喻为不可多得的少年奇侠。 正为如此,叶天霞、钱枚这双避世高人,亦不能为之免俗,见面之后少不得对简昆 仑特别注意,极以青睐。 朱蕾这个落难公主,在彼辈眼里,更不失尊贵,虽经朱蕾一意回避,仍不能推却, 即在岸边接受了他二人的大礼跪拜。年纪老的人,思想固执,确是改变不易。 好不容易行过了一番俗礼、酬酢。简昆仑等一行,才在宫天羽带领之下,来到了一 处草丛。 四面青松,更多槟榔大树,天青云霭,风儿舒徐,吹拂在人身上,有点冷冷的感觉, 却是惬意得很。 至此,朱蕾才似松下了口气。长长地喘息一声,她向宫天羽说:“求你叫他们别来 这一套了,我真想躲起来谁也不见!” “这里的规矩大,是因为有很多避世而居的前朝遗臣,他们仍然固守着汉家遗风, 尤其是君臣之礼执行极恭,轻言废除,谈何容易?” 宫天羽一笑接道:“就像刚才的叶、钱二老,听说以前便曾在天启先皇帝驾前,作 过侍卫首领,后在崇祯先帝手下,亦曾外放为官,崇祯先帝归天之后,他二人便避秦来 此,带领忠贞手下,在此白鹤潭大肆开垦,才有了今日一份基业。” “原来如此。”简昆仑微微点头,总算明白了此二人身份。 宫天羽道:“这两位老人家龄德俱高,难得的是这把年岁,一身武功却也没有搁下, 两位老人家原为避秦来此,却是未曾料到,竟与永历皇帝不期而遇,乃自燃烧起心中熊 熊烈火,如今便誓死为匡复明室中兴大业而效力,这番壮志实在令人感动,便是朱先生 谈起来,亦赞叹不已。” “啊……”朱蕾一惊以喜,“你……你见过我哥哥了?” 宫天羽一笑,略略颔首。 “这么说,他也在这里了?”朱蕾惊喜得站了起来。 宫胖子却慢吞吞应了声:“大概是吧!” “那,”朱蕾一跳而前,“快带我去见他。” “哈哈!殿下不必急在一时……想见皇上,哪有这么容易?慢慢的,总要按规矩来 嘛!” “什么?” “不要生气……”宫胖子笑道,“别人想见皇上当然不容易,殿下却是例外,只是 目下皇上事忙,听说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今夜是不是能回来,还不知道,殿下既已来到 这里,还怕见不着吗?且先好好歇息一下,明天再说。” 朱蕾哼了一声,气不过地又坐了下来。 这个宫胖子她一直对他没办法,到底相知不深,真真假假谁也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 卖的是些什么药? 却是不知,永历皇帝一己生死,关系着明室最后仅有希望,他的一切行动,全属机 密,尤其在安全保护之中。事关大局,即使以朱蕾公主兄妹之亲,亦不得随便有所透露。 朱蕾随即明白了这个道理,即是不无气馁,妙目一转,随即向简昆仑望去。 简昆仑知道她的心意,想要自己代她有所刺探,微微一笑,佯作不知。 朱蕾狠狠地瞪着他,终使他无能图逃,只得找句话说:“秦大哥呢?” 宫胖子说:“他不在,出去了!” “是同着朱先生一块去了?” “嗯!”宫胖子只得点了一下头。 这就解开了朱蕾心中的一个疑团,证明皇上真的是住在这里,而且是真的不在,出 去了。 “李将军呢?” “不在……”宫胖子说,“也出去了!” 说了这句话,宫胖子干咳一声,想是不欲简昆仑再多刺探,也自狠狠向他盯了一眼。 两方目光交集之下,简昆仑这个滋味可不好受。 一旁的方天星有所察觉,哈哈大笑几声,顾左右道:“这里的规矩太大,不是好相 与,不能久住,找机会还是走为上策。” 宫天羽一笑道:“那可就由不得你了,如今是多事之秋,老三,你平日不是一直在 埋怨一身武功无处施展么!现在机会来了,加上简兄弟,咱们哥儿四个,正可轰轰烈烈 地大干一场,却是不许你任性胡来!” 原来秦太乙、宫天羽论及年岁,俱较方天星要长上许多,这一会儿摆出了兄长的架 子,倒也把他无可奈何。 方天星哈哈笑了两声:“那可也不只凭二哥你的一句话,却要拜见过朱先生之后, 才能决定。” 宫天羽明白这位拜弟言下之意,一笑道:“那你就等着吧!”随即站起来说,“九 公主累了,好好歇息一会,我们到外面说话!”简昆仑点头说了声好,随即站起来,向 外步出,无视于朱蕾投向他意欲挽留的目光。 出得门来,拐了个弯儿,来在另一片院落。 宫天羽指了一下:“你们两个先住在这里!” 草舍三间,朴实无华。虽不若宫天羽的别墅那般雅致,却也洁静,背山面湖,风景 不错。 进得门后,宫天羽看向二人道:“这里居住不比以前,却要自己拘束一些,你我海 阔天空惯了,自然不习惯被人约束,只是为了朱先生的安全,自有他朝中一套规矩,行 止有度,却是紊乱不得!” 方天星嘿嘿一笑:“这个不必阁下关照,谁叫他是皇帝呢!咱们既来了,没法子, 这就暂时客串一下他的御前侍卫吧!” “对了!”宫胖子一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方天星挑动浓眉道:“不过,这却得见过他之后,才能决定。” 简昆仑点点头:“三哥是要看一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为他卖命效力吧?” “对了!”宫胖子一笑说,“这正是他的心意。我最明白他,士为知己者死。他是 要看看朱先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告诉你吧!” 说时他的眼睛转向方天星,面现微笑道:“能够让秦老大和我死心塌地甘为尽力的 人,大概您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不过你自己去见见也好。” 方天星一笑,点头不语。 简昆仑不禁回忆起昔日在桂时,与永历帝匆匆一晤的经过。 那一天若非是自己处理得当,击破了万花飘香的诡计,大败九尾桑弧,乃得保住了 他不为彼等所乘,稍有疏忽,今日情势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记忆之中,永历帝这个人,应是个举止有度的君子,当日他龙体欠安,像是还在病 中,却能于四方险恶之中,自恃有方,临危不乱,表现出泱泱大度的丰采,确是难能可 贵。 但是,造化弄人,他却不幸的出生在这个时代,承继起既倒不堪收拾的破碎明室, 即使有所作为,又能于事何益? 这么想着,简昆仑心里不免有落寞之感。对于明朝社稷,老实说他早已不敢心存侈 想,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无非是意图能保住朱由榔这条性命,以待日后之图而已。 宫天羽却像是很有信心。 他说:“这里白鹤潭方圆百里内外,可以说都是我们势力所在,朱先生在这里极是 安全,大可无虑,不过……” “二哥可是已经听说了万花飘香一面的什么传言?” 简昆仑敏感地有所觉察道:“有关柳蝶衣的来去风声?” 宫天羽为之一惊:“你也听说了?” 简昆仑点点头:“只是这么猜想而已。” 宫天羽脸色沉着说道:“倒也不是全属无稽,这几天各方情况汇集,显示着万花飘 香大有异动,他们在滇池的巡江总舵忽然调动频繁,各样船只进出,络绎不绝,显然由 总坛来了巨头人物,我们私下猜测,这般情况,前所未见。极可能柳蝶衣在各方不逞, 情急之下,亲自出马也未可知。” 方天星皱了一下眉,冷冷说道:“要是这个老儿真的自己出马,却是讨厌得很…… 倒要防他一防!” 宫天羽哼了一声,一扫平常的玩世不恭,正色道:“如今势态,一来要防止清军的 大举入侵,这一点你我真是无能为力,全靠李将军的运筹帷幄,部署抵挡。再一方面, 便是万花飘香的趁火打劫,这也是白鹤潭最感头痛的问题,叶、钱二老一再关照,希望 我们双方配合,能够有效防止这一面的顾虑。” 他随即又说:“我们以为,白鹤潭地处僻静,朱先生方来不久,这里防范严谨,消 息不至于外泄,万花飘香短时间之内未必打探知晓。” 简昆仑摇摇头说:“这可就难说……对于这个门派事事都难以预料……” 宫胖子先是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对于万花飘香,老四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兄弟, 以你之见,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很难说……”简昆仑面现忧色地道,“如果仅仅只是时美娇或是李七郎他们,我 们也许还能应付,保持不败,若是柳蝶衣自己出马,情形可就不乐观……我们却得早做 安排才好。” 方天星一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看你是被姓柳的给吓坏了。” 简昆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不过他骨子里确是有数――即是,柳蝶衣是他生 平所遭遇过一个最厉害的大敌,以实力而论,即以其所知,简直没有一人能出其右。 却是,这个人也曾百密而一疏,在自己手里险些丧了性命。那一夜简昆仑乔装侯三 儿,以送食为由,将长剑月下秋露事先着以黑墨,一发千钧之际,顶住了柳氏的咽喉要 害,事情的发展,简直迹近离奇梦幻,却是真的事实。 若是那夜,简昆仑果真狠下心来,一剑刺对方透穿,也就一了百了,再也没有今天 的一番顾虑烦恼了。这一霎想起来,简昆仑未始没有一种遗憾,却也说不上是不是后悔, 却是可以断言,类似以上的那种经验,今后决计是不会再有的了。 皇帝朱由榔在半夜子时前后回来,看来精力交疲,神色不好。 听说是李定国吃了败仗,清军兵分三路,分别由吴三桂、多尼、卓布泰攻打永历帝 的坚强据点安隆、七星堡等处阵地。 安隆的明军守将吴子圣吃了个大败仗,损失了三千人马,带着仅有的七百残军,拼 死撤退,回到了李定国身边。 李定国大发雷霆,几欲砍掉吴子圣的人头,幸亏皇帝的说情,乃至讨得了吴子圣的 活命。 李定国如今的头衔是天下兵马招讨大元帅,但连番败阵之后,手下可用之兵已是不 多,临时召募的苗兵,战阵经验不足,更敌不住清军先进的火器,一经交接,溃不成军, 所幸他的一个爱将白文选实力尚称雄厚,四千精兵南征北战,极富经验,算是他手下惟 一的一支能战队伍,七星关的阵脚还不会移动,且还时有捷报传来。但总的来说,明军 像是大势已去,面对着排山倒海般的各路清军,真个岌岌可危,到底还能挺持多久?实 是难以预料。 前方的局势如此可危,皇帝实不必亲拭锋镝,坐镇无益,便在李定国的请命之下, 返回了白鹤潭。 李定国派吴子圣保驾,免得在眼前看着他就生气,吴子圣变得暂时轻松,他手下伤 兵极多,实在也需要略为休养,便抄小道走近路,保住永历帝在一个月明星稀夜晚回到 了白鹤潭皇帝的临时寝宫。 永历帝的心情极恶,思前想后,一个人关着门哭了一夜,直到天色泛白,才自昏昏 沉沉睡着了。 九公主朱蕾得讯赶来探望他,在他的寝宫临时布置的承宣阁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永历帝才自醒转,听说是妹妹来了,心情一振,不及穿戴整齐,便自出来相见。 兄妹相见,又是久别重逢。 这其间的悲欢离情,又岂是几句话所能说得清的? 说了一声:“你来……了?”他便呆住了。 朱蕾顾不得君臣之仪,一扑而前,叫了声:“哥哥!”竟自俯在皇帝的肩上痛泣起 来。 永历帝的眼睛也红了,他原是瘦弱斯文一型的人物,心情的好坏关系极大,高起兴 来眉飞色舞,也有几分豪迈,略有失意,立刻便显得憔悴。 像是现在,白皙皙的脸上不着一些血色,胡碴子到处滋生,更似多天没有刮了。 “来了就好了……好了!”轻轻拍着她的背,指了一下椅子,要她坐下说话。 朱蕾这才想起,叫了声:“皇帝。”待要跪下行礼,却为永历帝拉住了手。“算了, 这里没有外人,就免了吧!” 朱蕾仍是不依,仍然跪下来磕了个头。 坐下来看着他憔悴的脸,她感慨说:“皇上你瘦多了……” “一直都是这个样……”永历帝微笑着,嘴角轻牵,露着洁白的牙齿,依然漂亮。 他父亲老桂王朱常赢在世的时候,就常常感叹着说他有帝王的尊仪,却又失之单薄。 老桂王还为他摸了骨,说他双颧高低,将是疲命东西、大起大落的命运。 看起来,真的很灵,一多半也都应验了。 打量着哥哥清瘦的仪容,朱蕾打心底怜惜,这就不得不对他身边服侍的人有个了解。 “皇后呢?” “唉!”永历帝说,“这日子像逃难一样,我没叫她跟着,把她送走了!” 他没说送到什么地方,朱蕾也没问。 “那谁在皇帝的身边服侍您呢?” “夏妃和刘妃……她们都跟着……” “只有两个人?”朱蕾记得过去在五华山宫的时候,皇帝身边还有五个人,一下子 却只剩下两个人。 “够了!够了!”永历帝说,“我如今身子不好,又居无定所,人多了反而麻烦!” 朱蕾点了一下头,关心地又问:“章太医呢?” “他还跟着,”皇帝微微笑着,“如今我是一天也少不了他,他开的方子也很有用, 有时候睡不着觉,服几付他开的药立刻就好了!” 永历帝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转:“别光顾了问我,谈谈你自己吧!” “我……又有什么好说呢!” “有!有!我听说了!” “皇上听说了些什么?” “很多……”永历帝脸上带着笑,“听说你一路女扮男装,号称九公子,可有这么 回事?” 朱蕾脸上一红,羞笑道:“这又是谁多的嘴?居然皇上也知道了!” “岂止是这些,我知道的多啦!” 这一霎,他的心情甚好,乍见到久别多年的妹妹,话也就不打一处而来。 “我们虽不在一块,可是你发生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永历帝笑着说,“还听说 你结交了一个要好的朋友……” “要……好的朋友?是谁?” “是个男的!”永历帝说,“挺英俊的一个小伙子!” “啊……”朱蕾登时大为紧张,脸也羞红了,“这……都是哪有的事……情……您 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只问你有没有这档子事吧?” 朱蕾的脸更红了,害羞地笑了一笑,倏地扭过了身子去:“我可不知道皇上说的是 谁?谁又知道呢!” “你还嘴硬!”永历帝挑动着浓黑的长眉,打趣着说,“这个人我也认识!” “您……也认识?” “不错!”永历帝的脸色越见平和,却有一丝欣慰的笑靥绽在脸上,“岂止是认识, 说起来这个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嗳?” “你觉着奇怪?”永历帝一笑道,“这个人叫简昆仑是不是?” 朱蕾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 有关简昆仑义助永历帝一节,从来无人向她提起,简昆仑本人虽有少许涉及,却是 语焉不详,朱蕾从不在意,这一霎由皇帝嘴里亲自道出,莫怪她会大感惊讶。 瞧着她这股子糊涂劲儿,永历帝甚为得意地笑了。 “这个人不但救了我,也救了你,可真是我们朱家的救星。”永历帝说,“我一直 都在找他,就是打听不到,后来听说跟你遇到了一块,我这才放心了。” 朱蕾想说什么,总是碍于启齿…… 她原本想伺机进言,好好在哥哥面前保举简昆仑一番,让皇上对简昆仑留下个好印 象,却是不知道哥哥对他的印象这样好,这就不必自己的多此一荐了。 听着皇上赞赏简昆仑的为人,朱蕾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这就低下头笑了。 忽然,永历帝想到了一件事,“啊……”他说,“听说你是落在吴三桂的手里?被 他抓去了?” “谁说不是?”朱蕾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又出来的?谁救了你?” “陈圆圆!” “陈圆圆?”皇上说,“你是说跟吴三桂的那个女人?” 朱蕾点点头:“就是她……这件事说来话长,有时间再好好跟您说吧?” 永历帝点了一下头,迟迟地抬起了头,仰着脸,喃喃说道:“这阵子我的记性也不 好,常常忘事……今天不知道他们给我又安排了见谁?” 说着信手抓起了椅子边的一根缎带子,拉了一下,传过来当啷一声。 立时就由外面进来了个人。 “皇上万安!” 说时那人趴下来磕了个头,又转向朱蕾叩头道:“公主万安!” 朱蕾这才认出来了。“啊……是你,福安!” 福安是桂王府时候的老人了,是个净了身的太监,一直就在永历帝身边,想不到现 在他还跟着。好多年不见了,看见朱蕾自是打心里开心。 “是奴婢,奴婢还在侍候皇上!”嘴里说着,福安退后一步,侍手而立,等候着永 历帝的差遣。 “今天我都要干些什么?要见些什么人?” “是。奴婢瞧瞧……” 福安恭敬地欠了一下身,由挽起的衣袖里拿出来一个小纸卷儿,打开来欠身念说: “回头皇上用膳,德总管安排了两个人侍陪……” “谁?” “是皇上日前吩咐想见的简先生,还有一位是方先生。” 朱蕾听到这里,先就乐了。“啊,他们两个?” 一听简昆仑来了,永历帝顿时为之眉开眼笑,连叫了两声好,转向朱蕾道:“我几 乎都忘了,你们是一块来的,他们在哪里?” “不……我不知道” 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这两天才有这样的感觉,谁要是一提起简昆仑这个人,心里就 有说不出的受用,紧接着可就臊得慌。像被人家瞧透了什么似的。 永历帝转向福安道:“他们人在哪儿?” “不是现在,”福安道,“是回头皇上用早膳的时候!” “哪来这些子名堂?”永历帝急道,“现在就给我召。” “是。奴婢遵旨。”下面还未念完的,干脆也甭念了,趴下来又磕了个头,福安转 身自去。 “噢,”皇上才似想起来道,“还有个姓方的……他又是谁?” “方天星,”朱蕾说,“是简昆仑结拜的一个兄弟!” 永历帝似乎很感兴趣,朱蕾随即把自己所知道的给他说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永历帝高兴地道,“秦太乙、宫天羽我都认识,他们两个真了不起, 都有一身好本事,简先生原来与他们是结拜的弟兄,这就难怪了,那个姓方的他们也跟 我提起过,我记起来了!” 他极是高兴地拍了一下手:“这么多侠客都帮着咱们,还怕不能成就大事?” 但是这番喜悦之情,却只是昙花一现,立时他又陷入了沉思,脸上神色即像是罩上 了一层雾气那般地不开朗。 “您怎么啦?” “没什么。”苦笑了一下,永历帝摇着头道,“这一阵子,我们老吃败仗,打得很 不好……再这样下去,怕是连白鹤潭这个地方,我都待不下去了!” “真的!”朱蕾吃了一惊,“真有这么严重?” 永历帝说:“怎么没有?一个吴三桂已经够我受的了,再加上洪老贼,他们兵分六 路……生怕我不死……” 说时由不住面色铁青地嘿嘿冷笑两声:“你知道吧,打我们最厉害,生怕我不死的, 就是他们两个,大行皇帝当年竟会用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长叹了一声,永历帝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松瘫在座椅上…… “如今我也想开了……生死有命,一切都由不了我……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脸上溢着无可奈何的笑,两只眼睛瞪着天花板,这一霎他的脸,却又十分憔悴。 忽然,他由椅子上一个骨碌站起来,大声道:“简先生!来了没有?” 这番表情,颠三倒四,又像是精神失常了。瞧在朱蕾眼里好不难受,心里一酸,一 时连眼泪也淌了出来。 却是由屋外传过来福安的声音:“回禀皇上,简先生、方先生瞧您来了!” “快进来!”说时他已忍不住跨前几步,亲自掀起门上垂帘,正好迎着了简昆仑、 方天星的来势。 乍见之下,永历帝呆了一呆…… 面前的两位奇侠,俱是一般雄伟,神姿英飒。宛似并立奇峰,那个曾是自己救命恩 人的简昆仑,更于英挺中含蓄着几分儒雅、清秀,这番气质,正投了永历帝所爱,极是 相见恨晚。 忽然看见了皇帝的亲自出迎,简、方二人俱不禁为之一怔,双双抢身而上,欲行大 礼参拜,却为皇帝拦住…… “两位先生万万不要……我们坐下来说话!” 皇帝的神态甚是端正,简昆仑、方天星俱非俗人,也就不必拘礼,只是既为明室效 忠,君臣之分却不可不遵,双双抱拳,向着永历帝打了一躬,正待落座,一眼看见了朱 蕾,不由抱拳唤了一声:“公主。”各自施了一礼。 对于朱蕾来说,这一霎极其快意。 她生性活泼,两位大哥平素玩笑惯了,难得见过一霎的正经,昨天的一口闷气,正 好今天拿来消遣。 脸盘儿扬了一扬,半笑不笑的,竟自实实的受了,永历帝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简 昆仑的手,摇了一下:“年前蒙你援救,逃过大劫,我心里一直都在惦念着你,今天总 算盼着你来了,朕太高兴了……” 一时间,紧紧执着对方的手,摇撼不已,欣慰情谊,溢于言表。 简昆仑说:“陛下承爱……”欠身以礼,后退了两步,便自不再多言。 这番拘谨,使得永历帝忽然有所悟及。那便是无论你心怀赤子之心,一朝位登九五, 便不再同于往日,你的一举一动,皆应与你身担的国家名位有所相关,一言一行,皆应 有所遵循、持重。一点也轻率不得。 眼前虽不是正式场合,但一日国家名分在身,便当有所拘谨节制,任性不得。 永历皇帝明白这番道理,蓦地松开了犹自握着对方的双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这才转向另一个身材魁梧的侠士,后者情不自禁地抱拳欠下了身子。 “方先生!你也来了?” “在下方天星,愿为陛下放力。” “谢谢你们……” 一霎间,永历帝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你们都对我太好了,只是……”说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便自坐 了下来。 “皇上……”朱蕾含笑说,“我们还大有可为,有这么多人帮着您,您该要好好振 作才是……” 方天星应声道:“九公主说得极是,皇上千万不可气馁。” 永历帝看着他点了一下头,一笑说:“我不气馁,有你们在,我就不气馁。今天我 太高兴了,闷了多少日子,难得你们两个又来了,咱们真该好好庆祝一下。” 说罢重重地拍了一下手掌,高喊一声:“福安!” 福安就在门外,应声而入。 “皇上……” “叫他们预备一下,我要同简先生、方先生游湖,中饭就在船上吃了。” “奴婢遵旨!”福安叩头离开。 方天星、简昆仑不由对看一眼。此时此刻他二人原没有这番心情游湖,但是皇上既 已这么吩咐了,却也是无可奈何。 朱蕾冰雪聪明,心里自是明白。“二位大哥就勉为其难吧,皇上这一阵子心情不好, 也就是看见了你们才有这番雅兴。” 方天星哈哈一笑:“九公主何必交代!我们兄弟初来乍到,正要领受白鹤潭绝妙风 光,皇上说了就算,我兄弟焉能不遵?” 这番快人快言,大是投了永历帝的脾胃,一时眉开眼笑,对于方天星大力投缘。 “简大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以为然?” 朱蕾秋波一转,看向简昆仑,倒要听听他的意见。 “我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不过他随即展颜一笑,“也许是我太过多虑了!” 永历帝笑道:“你确是太过多虑,等一会儿上了船,四下走走你就知道了,这里四 面天险,更有重重埋伏,想要摸进来可不容易,简直不能!” 简昆仑微微一笑说:“陛下说的甚是,我确是太过多虑了。” 经过一番患难与共,朱蕾实已深深了解到简昆仑的为人,凡事防患于未然。即以眼 前而论,必然他心里已有了某种警觉,才自会有眼前的谨慎、小心。他的体察入微,常 常是出奇的灵验,难道皇帝今日之游,果真包含着某种异变不成? 她心里微微一动。随见简昆仑自承多虑,并不继续坚持,也就不再挂意。 未几,福安来报,船已备好,永历帝兴冲冲的随即同着朱蕾、简、方等数人,一径 步出户外。 这里早已备好了二乘肩舆,分别为皇上、朱蕾所设,虽说是逃难客居在外,皇族的 礼教,却也未能完全废除。 叶天霞、钱枚特为皇上组织了一个侍卫班子,选出了精于技击刀剑的四十三个武士, 权作永历帝的近身侍卫,永历帝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沿途设防,近身侍卫都是 他们。四十三个人听起来已是不少,只是一经运用分布,便时感不足,但是在永历帝落 难逃离之中,这已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 眼下,即由十六名佩有长刀的这类武士,拱侍在永历兄妹所乘坐的二乘肩舆左右, 轿顶一色纯黄,盘以金龙,分别由一十八名轿扛抬,一干仪仗虽说都免了,看起来声势 亦非寻常,显然大有招摇。 方天星、简昆仑远远落在舆驾之后,二人并排而行。 一路所见,翠岭青葱,何曾有秋的落寞? 远远看见白鹤潭在望,丽日照射之下,水面灿若明镜,闪烁出一片璀璨明星。 皇上的乘船早已准备好了。 地上铺着一道迤逦黄绫,直趋舟前,钱、叶二老率同若干职司,恭迎在侧。 永历帝与朱蕾离轿登舟,少不了又是一番跪叩折腾,职掌白鹤潭总巡头的翻天鹞子 柳飞扬,率同四名精于飞跃轻功的武士,乘坐在另一条船上,职司前导,容得皇上登舟 后,随即启行并发。 天色尚早,水面上犹自蒸腾着一层白白雾气,时有水鸟拍翅飞起。激发着遗兴野趣, 小鱼儿的出没跳跃,沿池的缤纷红叶,在在都启人灵思,引称快意。 永历帝快意极了,多日的忧伤国事,这一霎乃得完全抛诸脑后,更加兄妹的团聚, 简、方二人的来奔,都使他乘兴快意,兴趣极高。 染目于沿岸的片片枫红,永历帝忽然兴发,要弃舟登岸,这一次连方天星也觉着不 妥,朱蕾忙与劝止。 永历帝接受了妹妹的意见,却吩咐乘船要靠边行驶,以便浏览那一面的沿岸红叶。 两艘大船随即缓缓向彼岸靠近。 这一面湖光山色,尤为出色。 妙在两岸红叶搭成了一道漫长的架桥,将一支细长流水引入无限清幽,山回路转, 另辟佳境,水边的另一面,是号称小白鹤的另一个小潭,那里风景清幽,落红缤纷,景 色较主潭更不知胜似多少。 极妙之处,便在于大小二潭衔接的一道分支,亦即是眼前二船行经之处。 置身于此的一霎,真个令人叹为观止……在无尽的片片红叶凋零里,妙在两岸夹道 的红叶,被阳光一照,红通通透明晶莹,仿佛是装架了个透明的琥珀顶子,整个船身连 同站立在两船的各人,俱都染了一身的红。水面上更像是浮上了一层赤焰般的鲜艳光彩, 这般景色,毕生罕见,即连简昆仑、方天星亦不禁看直了眼。 朱蕾不禁连声叫起了好来。 永历帝笑说:“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前面小白鹤有一个叫白鹤洲的小岛,上 面景致更美,回头过去看看,你们就知道了……” 话声未已,却只见顶上红叶帐幕,霍地落下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大红,夹杂在飘落的红叶之中,宛似彩虹天挂,若非是注意看,真还看他 不清。 像是早已度测好了,一经落下,正当永历帝座舟前端。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这人的疾快落势,掌中一双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 插向船头一名侍卫当胸。 势若奔电,防不胜防。 这名侍卫啊呀一声,已被来人一双短刀扎进胸膛,刀拔、人跄,扑通跌落于流水之 中,溅起大片水花。 永历帝站立不远,目睹之下,大吃一惊,来人一刀得手,足下一点,嗖地一声,直 向皇帝当前扑进,却是迎着简、方二人的奇快来势。 方天星身形未进,先自劈出了一掌。以他功力,这一掌足堪称得上劲猛力足。红衣 人身子方掠起一半,即为侧面而来的力道,震得向后一挫――即于此一霎间,简昆仑已 闪向永历帝当前。 船上另外的六七名侍卫,见势而惊,同时自两侧包抄而上,嗖地把皇上兄妹围在正 中。 于此同时的一瞬,方天星手中长剑,已施展孔雀剔翎的一招,扎入来人肋下。 这一剑功力内粹,极是可观。 来人哼了一声,一挣之下,扑通倒落舱板之上,打了个滚儿便自不动。 却在此同时之间,空中人影交错,一连飘落下五六条人影,俱是身着红衣,身法巧 快,一经落下,未及站好打量,即与船上众侍卫打成一团。 简昆仑一脚踹开舱门,慌不迭把永历帝兄妹让进船舱,同时紧闭门窗。 永历帝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唉!想不到真让你料到了,他们竟然来到了白鹤潭, 完了,什么都完了……”话声出口,极是丧气地跌落在藤质靠椅上。 朱蕾紧紧傍着他坐下道,“不要紧,只是几个小毛贼而已!” 话方出口,耳听得喀嚓爆响声中,一扇雕花木窗猝当巨力震开,木屑纷飞里,一条 疾劲人影,倏地穿身而前。 细长窈窕,姿态绝美。 随着来人的奇妙进身之势,一口精光四射的璀璨长剑,直向着永历帝身上扎来。 简昆仑恰当立于永历帝侧面,乍见此情景,不由吓了个魂飞魄散。身势猝转,旋风 似的已横身而前,掌中剑翩然荡起,当啷脆响声中,已把对方剑锋磕开。 却是险到了极点,若非是即时出剑,差在毫厘,皇帝已死于非命,最起码亦当是受 制于人。 来人长身少女,以一式奇妙的进身之势,满以为可以凑巧将永历帝先擒到手,并可 以此要挟,迫命众人放下兵刃,束手待擒,却不意简昆仑身法如此之快,危急一瞬之间, 解了眼前之危,相别不久,他的功力竟是又有了长进,大是令人惊奇,不可思议。 一剑得手,简昆仑趁势而进,掌中月下秋露一剑直取来人当心。 剑光长吐,洋溢起冷森森一片寒气。 来人少女冷哼一声说,“好招!” 话出,剑起――却是出势不快,双剑互映,即将相交的一霎,蓦地却抽了开来。 轰隆一声,身后的另一扇舱门,蓦地被大力踹开,方天星已抢身而入。 双剑对照之下,来人长身少女,已被看在当中。 一袭红衣,面若芙蓉,却见她秀发未卷,梳的是高高的叠螺发式,细腰丰臀,美目 如盼,正是敌人万花飘香一面,最称棘手的一员主要战将――玉手罗刹时美娇。 她确是谨密严缜,智慧超人。怎么也料想不到,竟为她识破了白鹤潭重重埋伏,摸 进了核心要地,若非是简昆仑防范得当,永历兄妹,料将已落在了她的手上。 此时此刻,面对着简昆仑、方天星两个大敌,她竟然面无惧色,显现出一派从容镇 定。 “时美娇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闯来这里!”简昆仑踏前一步,长剑光华刺目, 拦腰一横,已挡在了永历帝正面。 此时此刻,情势无疑已极是险迫,唯其如此,更是慌乱不得。 方天星亦深知对方的厉害,一口长剑,光华璀璨,寓急进于无动。看起来一片从容, 其实与简昆仑早已心灵互通,牵一发而动全局。二人站立之姿,正为联手剑阵最具实力 的夕阳双照。森森剑气,分别由双方各人剑身溢出,极短的一霎,船舱里已洋溢起一种 近乎迫人眉睫的强大气势。 时美娇那般功力之人,在对方二人如此剑势之下,亦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身子轻轻晃了一晃,向左面身形半斜,才似站定。 顿时之间,船舱里才似略略解除了那阵子迫人的无形剑势。当然,险恶的情势,随 时都将会触发,敌我间不啻更形诡异波谲,显现出难以预估的莫测高深。 大船在微微颤动之中――一片刀剑碰击声,声声入耳。舱外双方,显然正在做逐死 之战。 时美娇双目微侧,扫向方天星,一笑道:“姓方的,你也来了?” “不错,我来了!”说时剑抱平胸,“姑娘赐教!” 冷冷地哼了一声,时美娇深邃的目光,再一次向着正中的永历兄妹望去……一片笑 容,洋溢自她美丽的面靥。 “朱先生,朱小姐!请恕我的无理……”美目轻启,语气娇柔,哪里像是在阵仗之 中?“奉了我家主人之命,此来是诚心相邀,朱先生,你可容我说句话么?” 即使在剑拔弩张的对垒剑阵之中,她的美艳亦不为之逊色,秋波侧转,无限娇柔。 永历兄妹,俱不禁为之心里一动,似乎有些想不通。即是,这样姿美态娇的一个女人, 也拿得宝剑么? 岂止拿得宝剑!显然她更是对方阵营里最具实力的一员主将,只看简、方二人对她 的持重、戒备亦能有此臆测。 “你……”永历帝镇定了一下,点点头,“你就说吧!” “如何?”时美娇双目一转,窥向简、方二人,“可以么?” 方天星、简昆仑相视一顾。 皇帝既已这么说了,岂有不算数的道理? 他二人的武功、气势,皆非寻常人可及,敌人虽然是出了名的难以招惹,自己二人 联手之下,又何惧于她?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时美娇美目一转,视向朱蕾,略略含颔道:“殿下想必就是外传人称的九公子了, 难得今日一会,幸何如哉!” 九公主眨了一下眼睛,含笑说:“哪里,哪里,你就是万花飘香的时……美娇么?” “我就是。” 对于时美娇来说,却是不胜惊讶,这几个月以来,化身九公子的九公主,在江湖上, 早已是声名大噪,无人不知,认识她不足为奇。而时美娇行踪诡异飘乎无定,尤其是与 对方前无接触,何以上达天听,居然在她的脑海里,亦能留下印象? “奇怪么?”朱蕾美目如盼,轻启唇角,“你的大名我早就久仰,听说是你不但人 长的美、漂亮,而且一身武功,更是出类拔萃,今天总算见到了你,果然名不虚传……” 说时,她不禁发自内心的欣喜,由衷地笑了。 几句话,立时把她突出的衬托出来――立刻时美娇所造出的唯我独尊气势,平白的 分出了一半,让给了这个看似文静质弱的皇室公主。 朱蕾早已不再是娇生惯养,年来的风尘历练,几番绝处逢生,早已把她锻炼得钢铁 意志,不再畏缩。 两个佳人,原是一般的美,只是风韵气势不同而已。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一时难 分轩轾,顿时,船舱里先时的敌对气氛,大大为之降低,显示出一片旖旎祥和景象,却 也出人意料。 时美娇略略一惊,才自报以微笑:“殿下你过奖了,其实你才是我心里崇拜的偶 像……” 朱蕾说:“真的?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本事呢!” “但是……”时美娇浅浅一笑,“却有人为你誓死效力……万死不辞,真正难 得……”妙目一转,盯向简昆仑,“是不是?简大侠?” 想不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这种对话其实最难回答,简昆仑一时为之语塞,也只能 置之一笑,表明他的气质风度而已。 却是九公主伶牙利齿,见不得心上人为人奚落。 “这倒也是不假……”朱蕾说,“要不是简哥哥为我舍命,我也早就……不好了, 他对我真好!” 说时她美丽的眸子,传递着浓浓的情意,像是一掬春风脉脉直向简昆仑看去。 尤其是那一句简哥哥,真正嗲态十足,却是天真无邪,真情流露,出自九公主的芳 唇,当不能以俗情论之。听来荡气回肠,好生受用。 时美娇顿时呆了一呆! 她这般美艳不可方物,更兼心思透剔玲珑的女人,原是极其自负,不易为人所激动, 但是情之所用,常常是奇妙莫测,九公主的这番赤裸表态,惟其出自天真无邪,才真正 伤到了她的要害。 一霎间,时美娇那张原似春花怒放的脸,蓦地变为一片苍白。 朱蕾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倏地刺进了她的心里。这种奇特的感触,别人自是无能 体会,就连时美娇自己一时也莫名所以,真的,她一点也不知道,对方这两句看似极普 通的话,竟然会伤害得她如此之深!猝当之下,简直无能招架。 “简……哥哥……哼……”一霎间,美丽的眸子里,交织出令人战栗的光焰,那番 形象,简直已似无能忍耐,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却是,她吞下了这口苦水。目光一转,盯向当前的正主儿永历皇上,这才是言归正 传。 “朱先生……眼前明室大势已去,难道您真地看不出来?” 永历帝呆了一呆,他最听不得这种论调,虽然明明已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只是听起 来总觉得刺耳难当,一霎间,心情大为沮丧。 “你要说什么!说吧!” “谢谢陛下!” 时美娇脸上重拾笑靥:“这便是我此来的宗旨……陛下请想,当今清军,兵分多路, 对于先生您已是势在必得,情况之危急,您应该早已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陛下 您怎能对此大势昧于懵懂无知?” 哪一个敢对皇帝如此口吻说话?今日之势显然已无能再计较这些了。 永历帝看了她一眼,忍气不言。 时美娇说:“所以今天我来,就是奉柳先生之命,向陛下转陈关爱之忱,并且奉接 陛下与公主移驾飘香楼,作为敝门无上尊荣的上宾,还请您点头答应才好。” 永历帝一笑:“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时美娇神色一振:“这么说,陛下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说时他回过身子,大刺刺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没有人能拿着 刀剑在我面前说话。” 随即用手向时美娇指了一指:“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差你来的人我更不认识。 给我拿下!” 话声出口,方天星早已自旁边踏身而上,手上长剑唏哩声响里,闪烁出一道蛇样的 银光,一剑直取当心,直向时美娇前心扎来。 时美娇轻叱一声,右手轻启,当地一声,已把来剑撩开。 方天星自然也料到她有此一手,长躯猝摇之下,随地闪烁出一片人影。 方天星何等身手?这一式月颤西风施展得极是老到,闪动间,已贴身对方近侧,左 手五指箕开,吐气开声,叱了声:“嘿!”一掌直向对方右助下方拍来。 船舱里立时充满了大片杀机。 妙在时美娇身法之巧妙,大非寻常,迎着方天星的凌厉掌势,娇躯轻转,看似向侧 面移动,其实却腾身而起――呼……翩若梁上飞燕。只一下已贴身篷顶梁面,紧接着身 势再旋,呼地落身而下,舍方天星而直向永历皇帝座前落去。 简昆仑眼明手快,自是不容她向永历帝出手,长剑指处,匹练般射出了一道奇光― ―剑出人起,一并向时美娇身势迎击过去。 双剑交辉,当啷!一声脆响。 摇碎了的剑光,有似一天银雨般灿烂,这一剑简昆仑全力击出,精力内注,极是可 观,时美娇猝当之下,未免相形见绌。身子一晃,直向左面荡出。 方天星早已蓄势以待,如何放她得过?冷笑声中,猛地自侧面踏身而前,右腕振处, 一片剑影阑珊里,直向时美娇全身罩落下去。 简昆仑更来凑趣,长剑月下秋露飞虹天架,刷地扫出一道弧光。 两个人俱是深精剑术的高手,剑身未至之前,先有冷森森的一片剑气,况乎联手合 击。双剑交映里,时美娇万难抵挡。 喀嚓!一声脆响。随着她曼妙的人影起落之处,一扇船窗整个破碎而开,便自在敞 开的窗影里,时美娇燕子样的轻飘,已自穿窗而出。 简昆仑偏偏抢先一步,不容她称心如意。 一片人影,如风而前。 “着!”这一剑简昆仑是施展巧妙的身剑合一身法,应与近日他的功力猛进有关, 其中二先生的指点开窍,自有莫大神益。大片剑光,混淆在他前扑的身影里,乍看上去, 像是时美娇全身俱在他的剑光笼罩之中。 时美娇猛地一闪,极其快速地向侧面跃开,殊不知,简昆仑的长剑目的正是在此一 面。 随着时美娇错开的人影,哧地泄出了一脉奇光――雷霆万钧,冰雪一片。 即使像时美娇如此聪明的女人,亦不免会着了道儿,实在是简昆仑的这一剑,太过 微妙。 关键在于,每一个人对于他所相识的人,都留有一个既有的印象,这个印象的存在, 便构成了彼此的相互反应。问题便因此而生。 时美娇对简昆仑认识,却不会涵盖到他的与日俱进,仍然保留在过去的一个阶段。 便是因为如此,她万难逃开眼前的猝变。 一片剑光,闪电似的打她左面肩胛处闪过,噗嗤深深扎了进去。 这一剑原应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前后贯穿的窟窿,总是时美娇的非比寻常,即使在此 险恶万状的一霎,甚至于灾难已然降身的同时,也能有迂回之余地。 “呀!”印象里,时美娇还是第一次发出如此的痛呼。听来分外娇柔,惹人怜惜。 痛呼声里连带着娇躯的一个疾转,刷地已掠向船头。 惊惶万状里,犹不免回过身子,用着极其错综复杂的目光,向着对方这个狠心的人 儿打量一眼:“你……好……” 她太健忘了。 不久以前,她甚至于以更毒狠的手段加诸对方过,这一次简昆仑不过以眼还眼耳。 美人负伤,分外惹人怜爱。 总是简昆仑的内心不忍,使他舍弃了向对方的乘胜迫害。 眼前之势,简昆仑原可乘势进招。长剑追缠之下,时美娇以负伤之躯,万难承当, 他却总是心怀不忍,对于任何人,都不忍心存迫害,更何况曾是有情的她?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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