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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隔花小犬空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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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隔花小犬空吠影 月明星稀,翠湖如镜。 五华山下美景无边。 又复是满月之夜,每一回,简昆仑举头向明月怅望,心里即有说不出的激动…… 九公主失踪已近二十天了。 种种迹象的显示,证诸各类传说,矛头皆指向这里――五华山宫,七老太爷挟公主 以自图,此刻正为平西王邸的贵客,公主朱蕾应是没有例外,也在这里了。 简昆仑左思右想,硬是压不下这一口气,一路兼程而下,今夜便是探宫来了。 平西王吴三桂何等气势?这一点无庸多言,自入滇境之始,便已经看了出来。这一 霎,仰视山宫,却只见一片亭台楼谢,翠翘曲琼,繁星点点,皆映自琉璃殿瓦,更似耀 眼璀璨。 那一道疑是玉质的石阶,气势如龙,一路伸延盘转直上,却有两列千百盏繁灯,石 马石兽,间歇其间,将一行山道点缀得更增无限壮观。 却有那执戈持刀的锦衣卫士,鹄守长更,一路而上,为数千百。 即使像简昆仑这等身藏绝技的高人异士,也不敢轻犯其锋。登山之前,切要细细盘 量,不得失之大意。 前山不成,简昆仑又自绕向后山。 也是一样。 火光时耸,更见军营的驻扎,行人来去,只听得一声,“口令”的吆喝,看样子不 是什么好兆头。 简昆仑又自绕了个方向,改向侧面攀登。 这一面碧森森满是绿竹。 依然有明灯点染其间,却是说不得了,便自选择这里。 简昆仑周身是胆,心念既经决定,再无反悔。 今夜,他特地穿着一套黑色紧身衣,前此为了七老太爷所中的掌伤,经过多日调养, 总算已完全复元,这一霎只觉得全身是劲,活力无限。 风引竹梢,悉悉有声。 有一道窄窄石阶,蜿蜒直上,时而掩饰在竹影婆娑之间。沿山一带,虽不失林木葱 葱,却有明灭灯火串联其间。乍看之下,宛若一天星辰,撒落在辽阔的天际云海,却是 别具姿态。 只是,如果有意做进一步深入观察,即可领略到,那如同星海的一山灯火,其实俱 是布防其间的石堡暗卡,驻扎着用以捍卫平西王邸安全的亲军卫士。 简昆仑伫立竹下,盯衡当前形势,越加心怀谨慎,不敢大意。思念中,即见前道灯 光晃动,走出来个年老差弁,披着个汗褂,一只手提着篮子,一只手打着个灯笼,一路 步履蹒跚,显然酒喝多了。 简昆仑伫立竹下,婆娑树影,正可用以隐身,倒不虑为他发现。 老差弃一路歪行来,却不怕失足滚落山下,一边行走,嘴里也不闲着:“五香牛肉, 棒棒鸡,你妈是个阎婆惜……” 也不知是在骂哪一个,看来这一趟子差事,便是专门为采办五香牛肉和棒棒鸡了。 后面一人哑着嗓子大声嚷着:“老曹,老曹……” 前行的老弁扶着棵松树,缓缓回过身子:“啥事儿?” “给捎两斤猪头肉来,张管事家里的要……” 老曹哼了一声:“晓得啦。”回过身子却嘟嚷着:“还给她捎个捶子,问她要不 要?”便自晃晃悠悠一路去了。 简昆仑早在他们彼此答话的当儿,施展身法,一连三四个起落,已进身当前。 先时说话那个哑嗓子的人,是个高大的胖子,身上围着油兮兮的围裙,敢情是厨房 的一个伙夫。 平西王府人口众多,王爷以次,众口难调,光是负责各房饭食的厨子,就有十来个 之多,若加上点心师傅,负责打杂、采买的各类役卒,人数可就大是可观。灶房里炉火 竟夜不歇,应付了主子,还得应付奴才。 mpanel(1); 像眼前张管事家里的一句吩咐,应付不足,便得专人上一趟夜市,时已深夜,莫怪 乎负责采办的老曹,嘴里不干不净了。 尽管是早已过了晚饭时刻,厨房里依然十分热闹,七八个灶台,炉火不熄。几名打 着赤膊的汉子,双刀齐飞,俎板雷鸣,正在剁肉。 今儿个,上面交代下来,九十六份头儿的消夜点心――鸡肉三鲜馅儿的馄饨,外带 甜三角,豆沙包儿。 瞧着这个份儿知道,八成是给娘儿们吃的。 吴三桂本人,他不吃这个,一式葱爆羊肉、酱爆双脆、韭黄肉丝,鲜有花样例外。 来云南以后,中意了本地三和园的篓子酱菜。小米精粥就三和酱菜,简直成了他的日常 专食,百吃不厌。 原来吴三桂他是辽东人,武举出身,有一身好功夫,传说这位王爷,有一个持久不 易的养生习惯,每天夜里子时,一定要练一阵子功夫,搬动百四十斤的石锁一百次,开 二百石的强弓一百次,随后大吃一顿,才自就寝。 刀俎声里,简昆仑一连越过了两层房舍,踏进了王邸内院。 当前一片院子,深邃辽阔,更不知何人所居。 一式繁花高拱的落地罩门,阻住了眼前去势,在拱门两侧,矮小的冬青灌木,一路 蜿蜒,形成了形势上一道阻拦,用以区分内外,一般闲杂人等,自是不能擅入。 简昆仑隐身暗处,心里却是举棋不定。 平西王邸如此大的气派,高堂邃宇,连槛层轩,若非轻车熟路、乍然上来,又去哪 里摸索? 他这次来,主要为探测九公主朱蕾的下落虚实,对于吴三桂的兴趣不大,至于七老 太爷――贝锡这个人,却要仔细谨慎,以免再次着了他的道儿。若是机缘适当,便自下 手剪除了这个祸害。 心里正自盘算,却见两名短衣汉子,打着灯笼,由一边岔道走出。简昆仑忙即收身 壁下。 打量二人,一色的青巾扎头,各人挂着腰刀,背荷长弓,红色短号衣上印着一个勇 字,料是王府例行巡夜查更的两个把式。 这类事极其无聊,惟其每日例行,更为日久生厌。 两个人一路行来,嘴里胡乱说着闲话,目光所及便只是灯笼照射方丈之处,却不意 简昆仑这个要命煞星,忽地自暗处闪了出来,二人突地一惊…… “是谁?” 其中之一,拔刀不及,已被简昆仑飞起右手,点中腋下,蓦地双腿一软,便自倒了 下来。 另一人刀势方自掣出了一半,只觉着肩上一麻,已为简昆仑一只左手抓了个结实。 随即,这口刀便自到了对方手上。 “你……是谁……干什么……” 这口刀随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吓得这人头上青筋直跳,全身连连战抖不已。 “想活命就照实直说,要不然管叫你人头落地!” 话声出口,刀势加力,锋利的刃口,几乎已经切进了他的脖子里,便只得一连口地 讨起饶来。 简昆仑右脚挑动,把地上被点了穴道的一个,挑落暗处,就势把地上的一盏灯笼踏 熄,刀势前送,迫得这个人不得不移步向前,走向暗中站定。 “把灯吹了!” 那人还真听话,刀既架在脖子上,吹灯笼还真不方便,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方自弄 熄了。灯笼既熄,黑黝黝一片,啥也看不清楚,倒是那口刀,冰冷的刀锋接触在脖子上, 令人印象深刻。只觉着两片牙骨连连战抖,要不是简昆仑一只手用力地抓着他,这个人 真个软了下来。 “有一个新来的姑娘,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哪……一个新来……的姑……娘?” “有个叫七老太爷的人,现在哪里?” “谁……是七老……太爷?” 虽是在暗中,简昆仑却也把他打量得很清楚,这两句话料是不虚。 转念一想,七老太爷只是贝锡寄身江湖的一个称呼,这里是平西王的府邸,哪里轮 得到他这个大爷的呼唤? 再说王府女眷众多,只是丫鬟婆子,每日更换都应不在少数,对方不过是巡夜的一 个把式,如何弄得清楚? “好吧,我只问你,王爷现在哪里?” “这……”发了一阵子怔,这人才点头说,“刚才在大厅看戏……说是散了……现 在哪里……可就不知道了。” 这几句话,想来也是实话。 “好吧!”简昆仑冷冷一笑,“那就麻烦你一趟,头前领路,带我到大厅去吧!” 刀势一紧,轻叱一声:“走!” 走了几步,简昆仑站住脚道:“还有多远?” “远着……咧……”一只手往前面指着,“还得绕过七八层院才到。” 简昆仑哼了一声:“说清楚一点!”随即松下了刀,改比在对方肚子上。 这人连说带比,总算把大厅所在说了个清楚。 简昆仑打量着他,冷冷说道:“今天夜里,你用不着查更了,就睡在这里吧!” 这时右手突翻,已点中对方肋下麻昏一穴,这人和他那个同伴,身子一软,便自瘫 了下来,随即人事不醒,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简昆仑施展轻功绝技,按照那个巡更把式所示,一路兔起鹘落,来到了前院大厅。 却是晚了一步,正如那更夫所说,宴会已然结束。 此时此刻,大厅里灯火阑珊,早已曲终人散,偌大的厅堂里,只几个仆役婆子,正 在收拾桌椅残局,彼此相互调笑,说些不相干的闲话。 简昆仑侧身殿廊,隔着一片轩窗向里面窥伺,由于厅堂广大,且多拱柱。玻璃屏, 喷金兽,古董玉器,摆设既多,极易障身,倒也不愁为人发觉。 却见厅堂地势极大,足可容下数百人盛宴,绕厅四周,设以环梯,一路迂回而升, 皆铺着鲜丽藏毯,整个大厅,就其地势之高低间异,点缀着数百盏不同形状的各式宫灯, 雕梁画栋,绣槛文窗,翡帷翠幔,极具富丽堂皇之能事。 厅内设有仿似盛朝天子的四方雕楠玉座一方,仅差着没有雕龙附凤而已;居中偏后 的丹墀玉池,想是用以歌舞献艺之所,两厢乐台,琳琅满目,举凡笙管萧笛,丝竹琴瑟, 应有尽有,左面金钟,右面玉磬,较之宫廷的中和韶乐,亦相差无几。 料想着吴三桂在此接见属下百官,或颁发旨令,金钟响、玉磬鸣的一番盛况,或是 夜宴观舞,千灯齐明,玉池献舞的一番旖旎风光,该是如何一番景况?所有的这一切, 无非只是为满足他一个人的权势威望、声色之欲而已。 对于吴三桂的强颜事敌,卖主求荣,冲冠一怒,只为红颜故事,天下志士,无不嗤 之以鼻。任何一个稍有血性的人,都应不齿其人,简昆仑更不例外。 看着看着,简昆仑情不自禁的心里滋生出一种激动,恨不能立刻寻着这个人,一剑 结果了他的性命。当然,这可不是他此行的主旨,像刺杀吴三桂这等壮烈大事,绝非仅 凭一念之兴的血气之勇之可为,目下却是莽撞不得。 退出了署名召贤殿的大厅,简昆仑四顾茫茫,一时真不知何所去从?眼前一道水磨 方砖的垂直甬道,直通向前面的一处石楼,灯月之下,花叶扶疏,时有微风,飘散着郁 郁清芬。却有两个执戈禁卫,远远站立甬道尽头――那里立着一个六角形的宫门,门内 禁地所在,显然又是一番世界。 简昆仑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查知朱蕾下落,却不知一入宫门,宛若置身汪洋 大海,想要找寻朱蕾这个神秘人物,还是真不容易。 自然,凭他一身武功,不难大肆发难,只是那么一来,打草惊蛇,其与九公主朱蕾 之未来祸福,可就难料,更何况朱蕾身边还有个老谋深算,技艺超人的七老太爷,若为 他知道了自己此来的意图,朱蕾下一步的命运,可就令人担忧。 是以,今夕夜访,万万莽撞不得,实应谨慎为先,非万不得已决计暴露不得,正为 有此一念,行动上不免大生阻碍,这一霎不禁有进退维谷之感。独自伫立在一棵雪松前, 正自纳闷儿。 蓦地,一条人影有似燕子般轻飘,直由身后瓦脊间蹿身而至,身形一落,急速向着 一座耸立的假山隐身过去。 简昆仑心里一动,本能地向后收了一收。 却在这一霎,另一条人影,海燕掠波般,紧接着先前那人之后,突地飞身而至。 好快的身法。正因为简昆仑自己轻功造诣极佳,目睹之下,才自更为惊心。 毫无疑问,眼前两个人,俱可称得上轻功中一流身手,后来的这人,身法尤其惊人。 好在简昆仑站立的这个地方,角度适中,借助于大厅当前一溜高挑长灯的映射,正 可将当前二人看得十分清楚,而他本人由于背光之故,加以树身的掩饰,却是不虞为对 方所发现。 先来的那人,乍现即隐,动作太快,简昆仑一时未及看清,后来的这个人,似乎并 不顾忌行藏的败露,更无丝毫掩饰之意,乃致身形乍现,即为简昆仑看了个一清二楚。 好高的个子,足足有六尺高下,却是穿着讲究。一身宝蓝色缎子直裰,在灯光映衬 之下,闪闪而有光泽,却把前面一片大襟扳起腰间,露着里面月白色的缎子裤脚,足踝 处绑扎得极为利落,衬着那等气势,称得上是个漂亮人物。 这人年岁看来约在四旬上下,唇间留有短髭,一双眸子,深陷目眶,转侧之间,精 光内敛,这一切显示在刀板也似冷漠的脸上,尤其给人以精悍阴沉之感。 比这些更使简昆仑注意的,却是紧紧缠绕在对方脖子里,结有辩花的一条油松大辫 子,不啻说明了,对方满族人氏的身分。 那么,此人在这所巨宅里的身分职掌,已是呼之欲出了。 似乎认定了先来的那个人,就藏身附近,对方这个长身汉子,显得异常的沉着,一 副从容镇定模样,却把一双光华内敛的眸子,缓缓在眼前搜索逡巡不已。 如此情况之下,那个匿身假山石后的人,越加噤若寒蝉,不敢显露出一点点声音来。 简昆仑从而也为一袭紧张气氛所笼罩,随即提高警觉。悄悄取出早已备好的遮面虎, 罩落头上。 长身汉子一双目光,继续在附近缓缓搜索,刀板也似冷漠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两道 深刻笑纹,表情颇似不屑。 “大姑娘出来吧,二爷已经瞧见你啦,还藏着干嘛,跑不了的!” 正为其这么出声一招呼,才使得简昆仑倏然警觉到先时那个人是个女的。 长身汉子一面说着,却把一双湛湛目神的眼睛定睛向侧面假山。这个动作,使得简 昆仑心中为之一惊,由不住为着暗中姑娘捏上一把冷汗。 这一霎变化,波谲云诡。长身汉子似已猜知,暗中姑娘藏身石后。 石后姑娘,却也测知自己的形迹败露。 无独有偶的是,双方俱都选择了这一霎有所行动。 于是,长身汉子猝然腾身而起,向着假山逼近的一瞬,也正当石后姑娘蹿身而出的 同时。 “刷……刷……” 两条极快的人影,空中交叉而过,宛若翩跹天际的一双巨鹰。 更为吃惊的却是,那个姑娘猝然落下来的身子,距离简昆仑藏身的雪松,极为接近, 使得后者立刻感觉出有被迫现身之危。 果然是个坤道人家。 锦帕扎面,腰肢款款。一身紫色劲装,身后背着口宽面薄刃的三尖两刃刀,身子骨 轻盈利落,显然身手不弱。无独有偶的却是她也留着条辫子,却不似长身汉子那样盘在 脖子上,而是长长地拖在身后,每有跳动,辫子先自甩起,一撂老高,平增无限情趣― ―自然这情趣二字,却要分别时地,眼前这般场合,无论如何是难能领会的了。 却是这条长长辫子,使得简昆仑记起了一个人来――便是那日与朱蕾在解金刀用餐 时,所遇见伪作卖花的那个姑娘――巧手金兰向思思。后来知悉她竟是万花飘香帮下的 一门之主。 莫非真的是她? 思念之间,长身汉子却已紧蹑着辫子少女身后,猛地袭身过来。 “你还想怎么?乖乖与你二爷留下来吧!” 说话的当儿,一双箕盘巨掌,直向着少女的纤纤细腰上力拿下来。 辫子少女霍地一个翻身,猝然飞起右脚,却以脚尖直向对方眉心点来。 长身汉子嘿地一笑,右手如封似闭,两根手指改向对方脚上拿去。 手法利落、快捷,却很轻薄。 辫子少女就空一个疾翻,落身于对方汉子左侧,气得哼了一声,猛地一个下腰,脑 后长辫刷地飞撩而起,挟着一股凌厉尖风,直向长身汉子脸上力拍过来。 原来她这条长发辫子,竟然还有绝技。 眼前这一抽之力,饶是可观,只可惜长身大汉的身子滑溜得紧,轻轻一个点头,便 自闪开了对方状若长鞭的一势急抽。 那条长长辫上的伎俩,何只如此? 随着对方姑娘意念,紧跟着空中长辫的一个急转,迎合着对方的头势方起,宛若一 支利剑,改向着长身汉子额头上刺扎过来。 霎时间,二人已战在一团。 即见那条长长发辫,在对方姑娘运施之下,真个劲道十足,却是变化万千。 抽、刺、扫、挑、缠、扎,无所不用其极。 长身汉子身法更不含糊。 闪、挪、腾、跃、起、转、翻、伏……转瞬间,已是十来个打转。 暗中窥伺的简昆仑,冷眼旁观之下,乃自看出,辫子少女虽说身法不弱,那一条长 长发辫更是诡异莫测,但是以之敌对长身汉子的从容不迫,仅就气势而论,已是相去甚 远。长身汉子若非是心存玩耍,便是另有居心,要不然断不会,拖延如此之久仍然未能 分出胜负。 心中正自奇怪…… 猛可里,长身汉子嘿地一笑,随着他左手的一个飞转之势,辫子少女那一条黑油油 的大辫子,已自抄在了他的手里。 不用说,这一抄之力,劲道极大,以至于使得辫子少女脚下一个急跄,几乎倒了下 去。辫子少女心里一惊,往后一挺。 登时之间,一条发辫扯了个笔直。 双方力道都强,可就借着这条辫子较起了劲儿。 长身汉子目光闪烁,脸现狡笑,左手随转两转,已把对方辫子绑在了手上,硬是要 迫使对方俯首认栽了不可。他似居心叵测,是否有更歹毒的出手,眼下却是不知。可是 透过那一双鹰样的眸子,以及脸上的一丝狡笑,可以断言其用心可诛。 辫子少女功力甚是可观,可是今日遇见了厉害的对手,眼前这个长身大汉,确非易 与之辈,即是在暗中简昆仑的目睹之下,亦视之为一个劲敌,不敢轻言取胜。 辫子少女越是头上不松,对方手上越是加劲。渐渐地,辫子少女已现不支,再坚持 片刻,她乃至发出了吁吁娇喘之声,粉颈间实已汗污濡濡。 “怎么样,还不服输?”长身汉子嘿嘿冷笑两声,“好倔强的丫头,你的这点身手, 在你宝二爷面前,还差得远呢,不打听清楚了,就敢往里面乱闯?今天落在了你家二爷 手里,丫头,你认了命吧!” 这宝二爷三字一经进入简昆仑耳朵,禁不住使得他为之悚然一惊,正是前此船上, 耳听得假瞎子公冶平与秃鹰吴元亮一番对白时所曾道及。 现在简昆仑总算知道了。 眼前这个长身汉子,原来就是吴三桂身边最称得力的护侍,人称宝二爷的那个人物, 无怪乎手下功力如此惊人了。 辫子姑娘施出了吃奶的力道,才自抬起了脸来……虽说脸上蒙有锦帕,看不见她的 表情如何,只是那一双露在帕外的眼睛,却是充满了凌厉倔强,直似要喷出血来的样子。 “姓宝的……我知道……你……你想把你家姑娘怎么样?” “嘿嘿……好说。”宝二爷语气轻浮地道,“看在你自己送上的份儿,二爷岂能亏 得了你?少不得要尽情玩乐一番……无论如何,可不能辜负了你的美意!” “姓宝的……”辫子姑娘咬牙切齿地道,“姑娘今儿个落在你的手里,自认栽了…… 不过你……却也别得意过早……” “怎么着,想吓唬你家二爷?”宝二爷打着一口流利京腔,“告诉你大姑娘,你二 爷顶天立地的身子,是练功夫练大的,可不是吓大的!” 手下加了把劲,辫子姑娘脚下尽管不情愿,仍然由不住向前迈了半步。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宝二爷说,“不是已经告诉了你?” “姓宝的……”辫子姑娘低头说,“你要是敢动我一下……你应该知道,姑娘身子 后面的人,可是饶不了你。” “啊?”宝二爷目射精光地道,“报出来给二爷听听。” “飘香楼的柳先生,谅你有个耳闻吧!” 这句话果然使得姓宝的为之一愣,可是紧接着他脸上现出了一种阴悍的狡笑。 “柳蝶衣?” “不错……”辫子姑娘死命地向外挣着,一面冷声道:“万花飘香的势力你应该知 道,得罪了你家姑娘,你可仔细着点儿……” 宝二爷嘿嘿连声冷笑不已。 “太晚了。”他说,“要是刚才你早报出姓柳的名号,宝二爷不卖个交情,算我不 懂规矩,现在可是晚了,再说,姓柳的管天管地,可也管不了人家男欢女爱……” “你……就不怕我回去说去?” “那可得看你回不回得去?”姓宝的冷森森笑着,“你这条小命可操在二爷手里, 你还想活着回去?” 一番对答,简昆仑可都听清楚了。他果然没有猜错,眼前这个辫子少女,正是那日 解金刀酒店所晤,万花飘香的手下的那个叫向思思的姑娘。 她必是风闻九公主朱蕾落身这里,心有不忿,打算出其不备的下手劫取,将功折罪, 却不意落在了姓宝的这个厉害角色手上。 错在她不该自报身分,这么一来,姓宝的更是放她不得,而致进一步动了杀机。向 思思此番危矣! 却不意这个姑娘,情急之间,竟豁了出去――随着她急出的右手,一片刀光闪自后 背,竟自把紧系后背的那一口三尖两刃刀掣了出来。 如此情势之下,自然难以伤害对方――她原本就不是向对方出手,这一刀纯然是照 顾自己。 刷地一声,竟把紧握在对方手上的一根发辫,挥斩为二。 如此一来,情势立刻为之改观。 就是暗中观察的简昆仑,亦为之吃了一惊,决计没有想到对方情急生变,竟然还有 如此一手。 宝二爷更不曾料到有此一手,嘴里哟了一声。 巧手金兰向思思挥刀断发,心态之悲痛,可想而知,自是把眼前这个姓宝的恨之入 骨。发辫既断,更不稍缓须臾。一式寒鹰探爪,三尖两刃刀上奇光刺眼,随着她一个急 蹿之势,猛地直向姓宝的当胸扎来。 宝二爷嘿了一声,壮躯霍地一长,滴溜溜就势打了个转儿。 向思思那般劲道的一势狠扎,却是刺了个空。 她的忿恚,一如背后长发――在一片刷地作响声中,身后长发,全数散了开来。跟 着她一个拧身的妙姿,三尖两刃刀挟着一股尖锐疾风,直向姓宝的当头劈落下来。 刷! 宝二爷哼了一声:“好!”随着他递出的左手,那一截缠握在手上的断辫,怪蛇也 似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迎着了向思思迎头劈下的刀锋。 两下里一交接,顿时搭在一块,缠了个紧。 宝二爷一式得手,更不留情,嘴里一声低叱道:“撒手!”手腕力振之下,一腔内 力,借助于手上发辫,蓦地传送过去。 巧手金兰向思思,惊呼声中,手上的三尖两刃刀已脱手而出,嗖地一声,直飞出三 数丈外,猛落花丛。 至此宝二爷再不手下留情,低笑一声,脚下一式轻点,猛地逼向当前,待将以手上 半截发辫作势向对方当胸点去。 斜刺里忽地传出了一声冷笑道:“慢着!” 声音冷峻,近在咫尺。 宝二爷猝闻之下,蓦地一呆,止住了即将向对方的出手,紧接着肩头轻轻一晃,鬼 影子般地飘向七尺开外。 巧手金兰向思思何尝不为之吃了一惊? 双方目光逼视之下,才自侧面那浓密的雪松之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来。 自然,由于脸上的一方遮面虎,仅仅只能窥见他的一双眼睛,使得他一时更为之讳 莫如深。便是那种强者的风范,使得他乍然现身之始,即大大的透着不凡。 宝二爷立刻就警觉到了,浓黑的眉毛,倏地向两下一分,眼睛里凌光四射。 “你是谁?”说话的当儿,一只右手,已自缓缓收回。状如鸡爪,指尖朝下。 简昆仑哼了一声:“足下想必就是吴大爷跟前第一能人的宝二爷了,幸会之至!” 宝二爷低沉地发出了一声冷笑:“我姓宝……你是谁?” 说时踏前一步,阻住了对方正面出路。 这一片林木森森,花叶扶疏,时当深夜,胜宫禁地,若非出声呐喊,更无闲人接近。 以宝二爷其人之自负托大,若非情非得已,他是绝不会出声招呼。 这么一来,便暗合了简昆仑甚而向思思的心意。简昆仑一旁观战,大致把对方路数 瞧了个三成,这一霎现身而出,正是进一步拿捏对方斤两。若是机缘凑巧,更不会手下 留情,以便即时剪除了吴三桂跟前的这个心腹能人。 “姓宝的,咱们手底下见高低吧,何必多问?”说话的当儿,简昆仑足下轻迈,倏 地一个快闪,掠身于三尺之外。 便在这一霎,宝二爷伟岸的身子,一团疾风般地已自旋身而进,那一只拳若鸡爪的 右手,霍地反手拧起,一势金风送爽,直向简昆仑脸上抓去。 却是简昆仑的先见之明,使得他扑了个空,嘶!尖风一缕,险险乎擦着前者面门滑 了过去。看上去真个千钧一发,险到了极点。 简昆仑以奇快身法,闪开了对方极具实力的一击,紧接着反身左拧,呼地劈出一掌。 这一掌,直袭宝二爷后胯。 宝二爷也防着了。鹰样的一个疾滚,两只手掌乃至接触到了一块。 “嘿!”像是一双闪翅而过的飞鹰。两个人蓦地又为之分了开来。 简昆仑才知道对方力道竟是如此惊人,若非是自身已然复原,只这一掌,便无论如 何也吃受不住。 宝二爷也是一样。自他驾护王爷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像简昆仑如此强硬的对手, 若非是方才全力一击,化解了对方掌上力道,此刻已难免为之所伤。一霎间乃致将先时 傲气,打消了个一干二净。 “好身手!”打量着对方这个人,宝二爷一霎间,兴起了无名杀机,“咱们换个样 儿来玩玩……”话声出口,右手向腰间乍然一探,嗡地一声,一口流光四顾的软兵刃已 到了手里。 却非是一般所常见的索子枪软鞭等类,乃是一口宽仅二指,款式修长的软刀。 简昆仑乃自注意到刀柄上打制得极其精巧的扣环,与对方束在腰上软皮刀鞘的尾端 正好衔结,却是设计精巧――这个突然的发现,使他立刻就认出来,宝二爷手里所拿的 这口兵刃,是一口无坚不摧的缅刀。 缅人擅于铸刀,一口刀的铸成,常常历经数代始完成,百炼精钢,化为绕指柔―― 那软软刀锋,拿来束腰,配以韧软的蚊皮刀鞘,应是最恰当不过。 这口修长的缅刀,此刻拿在宝二爷的手上,但只见一片银光璀璨,极是相得益彰。 “阁下身手极高,不要客气,请出家伙吧。”说时宝二爷修长的躯体,忽然往下一 蹲,矮了大半截儿,刀势闪烁,衬着他凌然的表情,更具无比气势。 简昆仑自是不敢大意。 目光向着一旁的向思思扫了一眼,后者立时有所体会,娇躯轻拧,闪出丈许开外。 “只管放心收拾他,外面一切都有我呢!” 确是道出了简昆仑心里的隐忧,平西王府卧虎藏龙,一有惊动,怕是插翅难飞。 虽说是向思思自承打点,简昆仑却不敢耽搁太久。自然,最大的遗憾却是,今夜意 图与九公主期相一晤的用心,怕是痴心妄想了。 这些意念,一经由脑中闪过,越觉对眼前这个姓宝的不能轻易放过。 简昆仑的手,方自握住了长剑剑把,宝二爷那一面已自发动。 宛若凌空之鹰。 随着他前进之势,掌中缅刀闪电似的亮出了一道奇光,劈中挂二,直取向简昆仑正 面前胸。 立刻,即似有大股力道,随着他的出手,霍地直向着简昆仑当头罩落……便在此一 霎,刀锋一线,力劈直下。简昆仑早已在他缅刀出手的当时,已然留了仔细,这一霎随 着他交手之势,长剑月下秋露匹练也似的已自亮了出来。 两股白光,看似一般的疾。 却是眼看着已迎在了一块儿,不知怎么一来。却又险险乎地闪了开来。 白光一闪。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 其间距离,间不容发。一刀一剑,便自闪了开来。 宝二爷紧跟着一个飞快的转身之势,掌中缅刀旋转出一团奇光――玉带围腰,反向 简昆仑腰间切进。 简昆仑突地拔身而起。容得宝二爷手上缅刀擦足而过的一瞬,月下秋露蓦地宣泄出 大片寒光,反向他当头罩落。 宝二爷一惊之下,滴溜溜一个快转,其势如风。 尽管如此,落下来的一片剑光,势若飞泉倒卷,竟自把宝二爷身后衣襟,削下了老 大的一片。 紧跟着简昆仑二次进身,长剑如蛇,嘶嘶作响声里,直取向对方前心。 宝二爷冷哼一声,掌中缅刀突地一振,蛇也似向对方剑锋上卷了过来。 铮锵一声,刀剑交辉里,双方已迎在了一块。 一如盘枝之蛇……银光流颤里,一刀一剑已缠了个紧。 敢情这口缅刀,在宝二爷真力运施之下,软硬随心,这一霎化钢为柔,竟自把月下 秋露紧紧缠住。 简昆仑立刻即觉出一股绝大劲道,透过对方长刀传送过来,霎时间,那只持剑的右 手,重若万钧。 显然,姓宝的想以无比压力,迫使他撒出手上长剑,他的功力着实不弱,猝然加诸 之下,几乎使得简昆仑长剑脱手坠落。 但是,简昆仑岂能如此不济? 随着长剑一颤之后,即有源源力道,透过长剑,传逼至对方缅刀之上。 两股绝大力道猝然接触之下,但只见一双刀剑唏哩哩一阵疾颤,流光四颤里,宝二 爷忽地哼了一声,一张俊脸,蓦地胀大了。他却是不甘心就此服输,第二次运施真力, 力逼刀身,再一次和对方较上了劲道。刹那之间,两个人的身子宛若石头人般地伫立当 场,一动也不动的相持不下。 夜风里,落叶飘飘。 蓦地,简昆仑向前跨进一步。随着他跨进的脚步,右腕力振之处,铮然作响声中, 已自把对方那一口紧附在长剑之上的缅刀挣脱开来。 宝二爷猝然打了个哆嗦,脚下一个踉跄,站步未已,一口浊血已自喷了出来。 简昆仑原可趁势出手,将对方毙之剑下。 宝二爷却也防到了对方会有此一手,随着他退出的脚步,就地一个打滚,巨鹰也似 的盘出丈许开外。 “打!”一声喝斥下,左手翻处,噼啪一声,已抖开了一面血色的刀衣。 敢情又是一手武林中罕见的绝活儿! 刀衣乍展,一片寒光闪处,却由其内爆飞出七八口细小窄长的柳叶飞刀。 随着宝二爷手势挥动,一股脑爆发如蝗,直循着简昆仑、向思思二人立身之处飞掷 而来。 简昆仑一惊道:“姑娘小心!” 长剑撩处,叮当声里,已把迎向自己正面的三口飞刀磕向一旁。 却不知刀势怪异――其中之一去而复还,打简昆仑左肩头擦过,顿时皮开肉裂,留 下了寸许来长的一道口子。 这个突然的警觉,使得简昆仑为之一惊。 一时反手抡剑,施展逆回力道,将下余的几口飞刀,劈落地上。 那一面向思思因不明刀性,左面股胯部位,亦为飞刀所伤,伤势虽轻,却甚痛楚。 如此一闹,王府里已有惊动。 喝叱声中,三数道孔明灯光,直向这边照射过来。 简昆仑原有返身之意,见此情况更不欲久留,脚下飞点,已腾身丈外。 巧手金兰向思思轻叱一声,跟踪而至。 却有一条人影,倏地自侧方瓦面纵身而落,手上一口鱼鳞刀,兜头盖顶猛砍直下。 向思思一个快闪,躲开了对方迎头的刀势,伺机由侧面劈出一掌,施展的正是她拿 手的巧手金兰之式,如兰纤指一潜复起,噗地一声,正中对方后腰要穴。 这一掌功力不弱,来人大叫一声,突地倒落地上,一时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却不意,一双锐利雪花长刀,猛地袭身而近,直往向思思两肋搠来。 灯光闪烁里,有人叱声:“射!” 一排箭矢,直射而前。 向思思反手劈箭,却无能躲过肋间的双刀,情势险到了极点。 简昆仑待去的一霎,目睹及此,低叱一声,左手拂处,打出了一双亮银珠。 他一向极少施展暗器,这一霎旨在救人,出手力道极猛。那人虽然身手不弱,奈何 递出的一双长刀招式已老,再想改手已是不及。啪啪声响里,已为一双银丸,分别击中 身后骨节要害。顿时倒地不起。 向思思才能解了一时之危,纤腰力拧,嗖地纵身而起,落身于大殿飞檐一角。 只是偏偏有人放她不过。 伫立一隅的宝二爷,其时并未远去。 以他要强生性,决计是放不过二人生离,可是方才与简昆仑夺取兵刃,力较之下, 受了内伤,当场口喷鲜血,虽说是一口浊血,却也受伤不轻,不得不暂时定住,运功调 息。 这一霎,目睹着向思思的样子,心有不忿,冷哼一声,举手打出暗器蒺藜子。 一发三枚,出手即至。 宝二爷心怀险恶,暗器出手,一声不吭。 向思思可真没有料到,身子还没有站定,叭地一声,即为其中一枚,打中后背右面 肩胛。 幸而宝二爷身上有伤,若是凭他昔日功力,只这枚暗器便能取了她的性命。 向思思负痛一个前扑,另外两枚暗器,无巧不巧,便在这一霎擦肩而过,啪嚓声响 里,打碎了两片殿瓦。 饶是这般,却也痛得她冷汗淋漓,真仿佛右面胛骨都碎了,全身上下更是连一丝力 道也提不起来,一个骨碌,便由房上坠落下来。 “啊”! 总是简昆仑心有不忍。一片云彩般的轻飘,呼带着简昆仑偌大身躯,陡地蹿身而至。 正好迎着了向思思落下的身子,一把抓了个结实,叱了声:“走!” 起落间,已是数丈开外。 夜幕里,人声乱嚣。 简昆仑夹着向思思,以奇快身法,直扑上西面爬满藤花的院墙。 这一带已有了部署。 灯光照射里,扑过来两名持刀侍卫,举刀就砍。 简昆仑自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手中月下秋露早已真力聚结,指天划地里,势若飞 虹倒卷。 两个持刀卫士,刀势方出,简直连对方是个什么长相都未及看清,已为简昆仑怒卷 的剑势劈中,双双惨叫一声,坠落墙头之下。 有人大声叱道:“放箭!” 却在箭矢未发前的一瞬间,简昆仑挟持着向思思,已腾身而起,就此一路飞纵,倏 起倏落,星丸跳掷般,已消逝沉沉夜色之间。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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