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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回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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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龙姑见状暗喜,为防初用不能如意行驶,还加了小心,先在当地试了一试,见 甚灵便,越发高兴。一面回顾二人,一面看准前面形势,正要乘着敌人前看不当心 时冷不防朝前冲去,遥闻北山崖那面众声呐喊,各处楼上守望的敌党跟着同声惊呼 喧哗起来,有的竟刀枪并举,喊杀连声,齐往前楼那面赶去,心想:“这班专讨衣 食父母欢喜、猪狗不如的奴下奴,真个可恨到了极点,明明隔着一片大水,无法飞 渡,我们那面连信号均未发动,可知无事,偏会有这许多做作,装得活灵活现,仿 佛为主忠心,强敌压境,业已杀到神气,这等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岂不可笑?” 念头一转,立时乘机往前驰去。 那一带恰是一列楼脚墙根,沿途灯光虽亮,上面楼廊甚宽,下面有人走过决看 不出,竟被龙姑容容易易,掩将过去。走到中途,江、茹二人方始发现,见龙姑独 坐藤舟,贴着水面,划动双桨,如飞前进,不禁大惊。幸而那马本是山中所有,人 马相识,深知马性,无须照看,只得照着平日训练,朝马颈上拍了两下,打一手势, 令其等候,慌不迭追将上去。龙姑船快,业已先到,连人带船驶向那离水不过两三 尺的上层楼面之下隐起。二人跟踪赶到,再三力劝:“方才三嫂过时想是水响,对 面楼上的人虽已走向前楼,你走这一面的敌人均在廊口,有两个正往下面探头,好 似已有警觉,总算三嫂船走得快,楼檐又深,未被看出。我二人又故意在后面弄了 一点响声,引使回望,才得无事,形势险极。听大哥说,我们头上便是玲姑卧室和 那套间,此时上面不少敌人,如何可以冒失上去?就算能够见到玲姑,也无法将其 救起。此非感情用事可以成功,千万小心一点。” 话未说完,龙姑觉着骗了二人不好意思,笑说:“我也明知危险,但是怎么也 要见她一面,使知我们心已尽到,并非不管。”二人还是力劝不已。最后龙姑发急, 竟说:“不将玲姑救出,我决不回去;并非固执,她实在可怜。二位大哥最好与大 哥送上一信,请其设法相助,多么艰难,也必下手。万一不行,我守在这里,等到 信号发动、各路进攻之时,立时上前抢救,也免得她为狗子所害。”二人力劝不听, 好生愁急,只得分出一人赶回报信,除说明当地形势和龙姑固执成见而外,并说: “龙姑性子太急,已有两次由黑暗中援着廊柱想要上去,几被敌人发现,不是身轻 眼快,几乎对面撞上。” 李诚最看重龙姑,认为非但是兄弟一个知心得力的好帮手,更能吃苦耐劳,将 来领头带了新旧两村妇女共同力作,重建平日理想中的桃源庄,必能发挥许多效力。 初意,至多兄弟感情用事,定要亲身前往,有江、茹二人相助,虽然水性不佳,多 半也能将人救出;没想到兄弟居然能持大体,反是龙姑自行赶去。她一女子,又不 会什水性,形势可虑,万一有什差失,非但将来关系大大,眼前便有好些事少她不 得。先还以为江、茹二人水性武功俱高,行时又曾再三嘱咐,不会做那徒劳无功、 白犯危险之事,龙姑不会水性,到时走不过去,自会回来,只恐仗着坐下的马能在 水中行走,不听人劝,冒失前进,一被敌人发现,便是讨厌。后来遥望敌人庄园灯 火通明,比初点灯时增加十倍,看出后楼一带也是一样,大片楼台简直成了光山浮 在水上,连天上阴云都被映成了红色,水再一涨,方才指定那几条掩行隐伏的一些 树石房舍似均被水淹没,除敌人前后数十百所高房大楼有半截矗立水上,余者差不 多全是空洞的水面;灯光那么明亮,敌人防御又严,所有恶奴打手都埋伏在这些房 顶上下,休说走近,灯火光中相隔老远便被看出,一声呐喊,立有乱箭射来,万一 受伤,如何是好? 正觉方才疏忽,只听二女说:“后楼无人防守,沿途楼房,只有限几处上面, 虽然有人,但都注意北山崖一带,无人留意后面,灯光也不甚多。楼上虽亮,下面 光景黑暗,尤其后墙根一带被楼的阴影挡住,极易掩过。二女来时,不是心慌,上 来把路走错,恰巧有一恶奴由楼廊上走往后面,也不会被其看出,将人惊动。”彼 时因见二女义愤悲苦,哭得可怜,一时激动,想起陈四多年老友,玲姑以前虽然不 好,近已回头,并还作了内应,去了将来一个大害,功劳甚大,听其自然,也说不 过去,万一因为无人往救,被敌所杀,问心更是难安,不论如何艰难,心总应该尽 到。仔细一想,打算尽点人事,命江、茹二人同往一试,兄弟如不听劝,非去不可, 便由爱妻黑女照自己所说,代为主持,一面将红灯信号点起,准备提前发难。 mpanel(1); 后来闻报,龙姑赶去,正在担心,江莱忽然赶回,说起前情,深知龙姑至性过 人,对于兄弟情爱最深。昨夜青龙涧洞中聚谈,因猪儿发现前藏日记,得知起初自 己看出兄弟钟爱玲姑,先觉双方性情尚不十分相合,玲姑从小娇养,又不大能吃苦, 本还不大赞同。走前两年,虽见兄弟痴情太甚,以为双方分别年久,当可冷淡下去, 倪仲猷之女龙姑又是那样好法,先命兄弟寄住倪家,原有深意。不料兄弟情有独钟, 虽和龙姑常同出入,龙姑对他更是柔情体贴,无微不至,只似自家骨肉兄妹之情, 毫无别念。对于玲姑,始终梦魂颠倒,时刻在念,每到无人之时,便将昔年分手时 所赠玉玲珑拿在手上把玩寻思,知其无法相劝。又想此女虽有缺点,也是一个佳偶, 人又极美,少年好色,本是天性,何况双方情分本厚,只得改变前念,暗往陈家求 婚。陈四当时答应,并还明言,玲姑一样思念乃弟,时刻在念。先颇高兴,本意再 过一两年,便令陈四弃家逃往南山隐起,一面通知仲猷,设法使龙姑与李强疏远, 免得女孩儿家日久情深,将来难过。 谁知事出意外,玲姑天性好动,常和女伴出游,因听庄园花开,不听乃父警告, 前往春游,被狗子撞见,动了色心,跟着,寻到陈家。不过彼时狗子年轻,虽在外 面强奸民女和家中丫头,还未即位庄主,陈四是他老长亲,人甚机警,对于老人应 付极好,玲姑人又极美,外柔内刚,会用手段,狗子爱极生畏,不敢十分威迫,没 有动手强抢,由此纠缠不清。陈母病重,急切间不能逃走,玲姑先极厌恶狗子,只 想挨到母病痊愈,提前逃走,无如性喜繁华,虚荣心重,禁不住狗子日常势胁利诱, 殷勤巴结,无微不至,李强较刚,不会欺骗,对方那样财势,本已相形见绌;人又 不在身旁,一时意志不坚,受了摇动。 事有凑巧,当狗子纠缠玲姑之时,自己恰有要事离山,去了半年才回,不知发 生变故。这日赶往陈家探望,陈四竟不隐瞒,照实说出。本来认定玲姑还有缺欠, 好在正式订婚,兄弟并不知道,心想:“此时下手,将人接往山中,还来得及。一 则,陈妻重病未愈,南山路险,相隔大远;虽然也有想法,最主要是此女心志不坚, 又喜浮华,在未报仇除害以前,前途好些艰难危险,万一兄弟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岂不有害?”仔细盘算之后,婉劝陈四暂时忍耐,只要令媛在她母亲起床以前能够 不受狗子所诱,我必照办。陈四闻言,似知难于挽救,叹了口气,未往下说。走时 力言,女儿早晚嫁人,好坏看她自己,我总是老弟忠实同道,就是女儿嫁了狗子, 我也帮你除此大害,请你信我才好等语。 归途正想兄弟痴情太甚,未必能丢得开,不料玲姑既为狗子所诱,变心背盟, 又舍不得旧日情人,双方定约见面时仍用手段,想将对方的心笼络住,做得又过了 一些,竟被兄弟看破隐情,悲愤之极,越想起龙姑待他的许多好处,不多两日,便 订婚约。可是昔年印象太深,始终难忘,只管这一对未婚小夫妻情爱越来越厚,旧 情人也有许多时不提一字,昔年定情的那块玉玲珑仍是贴身藏好,不肯丢掉。本就 疑他旧情未断,果然一听玲姑日久宠衰,狗子故态复萌,非但不似初婚时那样恭顺, 并还日夜荒淫,只管自己享受,毫无夫妻之情,明明用了许多人,饮食起居样样都 要玲姑服侍,常加喝骂,一言不合,声色俱厉,使人难堪。玲姑虽然享受豪华,行 动均不能自由,业已越来越觉苦痛。最气人是,狗子终年不许她与人相见,难得请 命,回转一次娘家,有苦都无处诉。兄弟当时大怒,便赶了去,由此常往相会。自 己每次防他遇险,均在暗中应援,仗着二人装束一样,近来又常藏在庄中,竟将仇 敌闹了一个鸡飞狗跳,心神不安。暗中窥探双方相见情景,虽不似有什邪念,但都 越来越关心,见一次,好一次,男的爱护备至,时刻不忘,恨不能当时把人救出虎 口,女的自从陈四家中一会之后,更是言听计从,死心塌地,不论事情多么艰险, 定必用尽方法照兄弟所说把它做到。似这样双方情分越来越深,以前又是最爱的人, 将来不知如何结局,想起可虑。 这本日记所载,原是自己看到这样光景无心写上,先被猪儿翻出,兄弟因知七 星子就是兄长,也没看完,便交与龙姑收好,同往森林搜寻。见面之后,便忙着对 付敌人,不曾再看,却被龙姑看去。当夜谈到日记之言,爱妻黑女便怪兄弟不应再 爱玲姑。兄弟始而分辩,此是朋友之情,与夫妻之爱不同。后因爱妻追问太紧,一 时无话可说,便说:“大哥多心,我也晓得。要是心中有病,日记上面所载,好些 均是大哥看错,容易使人见了生疑。我如于心有愧,我必将它藏起,或是撕去一些, 不会交与龙妹了。”龙姑本在静听,一言不发,面上神情似颇紧张留意,闻言插口 笑道:“你交我时,你曾看了一看,知道大哥踪迹,便欢喜得跳了起来,看完了么?” 兄弟面上一红,便未再说。龙姑最具热情,情刚好胜,当时神态虽颇自然,无什表 示,这两句话仿佛随便一问,已似生出疑念。照今夜犯险情景,分明一半激于义愤, 一半还是想要试验丈夫心意,情势越险,越不肯空手回来。 好在此时业已准备停当,另外在西山崖主持的两人原是奉命埋伏,除那官亲, 现又赶回。除藩台夫人和一些女眷由水中救起,假装好人,送走之外,狗官亲朱如 章和几个恶奴,在预定埋伏之下,都在船沉之时暗中按到水中淹死。另一狗亲金兰 和下余两恶奴,因未同行,想起可虑,正往回赶,归途发现水上火起,跟着便见金 儿,说它暗中跟去,将恶奴杀死,恶贼金兰也被生抢回来,送往北山崖,等到事完, 当众发落。此时人已够用,时机成熟,何不告知兄弟,令其亲身赶去接应龙姑,将 玲姑救出?金儿又在当地,官亲非死即走,无什顾忌,仇敌已成网中之鱼,正好下 手。只龙姑胆大心热,冒失可虑,此事越快越好。匆匆向同党和陈四指示了几句, 便骑马赶来。因对李强心意业已试出,有自己和黑女分头主持,足能应付,何况又 加了韩奎一个有力帮手,一到先将二次信号发出,还未上崖,便将李强喊上马背, 告以经过以及下手机宜。李强毕竟情重,方才虽然嘴硬,对这一个旧好、一个爱妻, 全都关心到了极点,本在愁急悲愤,一听便发了急,不是事关大局,早恨不能飞身 赶去。见兄长亲自赶来,主持有人,宛如吃了一付定心丸药,哪还顾什艰难危险, 当时照着乃兄所说,匆匆赶去。 李强刚由西面孤立水中的一座小山黑影之中绕过,暗中留意水中贼党,一面加 急前驰。正走之间,江莱忽由前面水中迎来,见面便说:“方才奉了大哥之命往劝 三嫂暂时忍耐,并说三哥急得乱跳,就要赶来相助。三嫂业已冒着奇险纵上楼去, 茹二弟见三嫂女子如此胆勇,守在下面又不放心,焦急无用,等我不回,一时情急, 也冒着奇险上楼窥探,正看出玲姑被困在内,三嫂掩在她的旁边,语声甚低。楼廊 原有几个防守的贼党,先听前面炮声呐喊,一齐赶去,忽有一个赶回,恐踪迹泄漏, 掩向柱后,乘着恶奴大意,不曾看出,暗用兵器当头打闷。三嫂真个胆大,房中灯 光已灭,见打死了一个恶奴,匆匆纵出,将死尸抓了进去,恐其复活,茹二弟又赶 上前,将他咽喉用刀割断。别的恶奴全部赶往前楼,张望未回。三嫂又在挥手催走, 只得溜将下来,竟未被人看破。后来三嫂又丢下一封信,现交我带来。 “茹二弟说:‘三嫂真个胆大心灵,手疾眼快,看敌人彼时甚是疏忽,只敢犯 险,便将玲姑乘机救走也是有望,下来还在后悔,方想三嫂那样胆大的人,明是机 会,何故守着玲姑不肯离开?人救不出,问明虚实,便该下来,另打主意;同在一 起,岂不危险?房中又多了一个死尸,更加可虑。’越想越不放心,正打算乘机再 掩上去请她下来,藏在楼廊底下,比较稳妥,至不济也将恶奴尸首弄走。上面已有 许多人在走动,仿佛寻那恶奴,偷偷一看,人都聚在玲姑三嫂被困的套房之外,窗 门虽已关好,恶奴无故失踪,死尸又在房内,只闻到血腥便被看破,如何是好?再 看各处贼党都在往来走动,喧哗甚乱,好些恶奴都上了房顶,听不出说些什么,好 似狗子下令准备迎敌,可是我们并未发动,何故这样大惊小怪?许是那声号炮引发, 敌人耳目越多,下手更难。最可虑是三嫂处境大险,又不听劝,想起起身时和三哥 所说,似非无意,也许女人家心多,有什缘故,实在无法。正打算去寻三哥告急, 又恐我回去,不见他们冒失行事,正在为难。’ “我二人刚把前事谈完,便听楼上喧哗之声,吵得更凶,有的说那恶奴最懒, 必是乘机偷走,去往附近看小老婆,也不知下面船排开走没有;有的说他是领头防 守人,多么色迷心窍,也无此胆子,也许故意藏起,打算取笑;一个便说,他走必 要坐船,我们虽忘了船排多少,他那小老婆住在前面,船上点有号灯,有人开过, 断无不见之理,莫非又是七星子闹鬼;有的又说,断无此理,方才还见七星子在对 面崖上,他那白人白马老远便可看出,再说庄主现在前楼,七星子怎会来此?莫要 这位夫人出什么花样,或是这位张大爷见夫人受苦,想献殷勤,藏在房内,想得一 点便宜,我们去往房中看看如何?另一人便骂那人混蛋,休看庄主今日夫妻反目, 动手打骂,他那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小张虽是每见夫人,背后常要说头说脚,说得 那么难听,昏想心思,和疯了一般,说完,又怕被人知道,再三嘱咐,不许泄漏。 他是最得宠的人,不会不知厉害,便是色胆如天,要他全家性命的事,到底也有一 点分寸。这位小祖宗人在前面,要被他走来听去,他照例占着茅厕不拉屎,由他一 人得新忘旧,丢在一旁不管,是他用过的人,只要不是打死赶走,连看都不许人看 一眼。你们这样满嘴狂喷,照样也免不了一顿鞭子,你没听走时满口怒骂贼人,吩 咐我们严加看守,但是只在外面,谁也不许进去么?小张只管欺心,胡思乱想,见 了夫人,贼眉狗眼,要他命,也没有这大胆子。只要今夜平安度过,或是明日接到 官兵来的信息,就许庄主一高兴,便回到夫人床上,照样当她亲娘看待。本来人家 头是头,脚是脚,长得真好,这样美人,谁舍得活活打死呢?房里万去不得,留神 庄主讨好时节,随便收拾几个人替她出气,那就糟了。你当看守夫人是件好差使么? 躲得越远越好,谁要去往窗门前张望,那是自遭倒霉,不信你看。 “底下虽未听有人提议去往房中查探,但是恶奴张泰遍寻不见,越吵越凶,连 楼内各房中的男女人等也全惊动,跑了出来。内中似有两个妇女要往玲姑房中寻找, 隐闻玲姑哭骂之声,好似不许进去,最可虑又有狗子将要回来的话,越想越代龙姑 着急。思量无计,只得命茹二弟守在当地,如见形势危急,立照先前所说行事,出 其不意冲上楼去,拼犯奇险,护了三嫂,先行人水逃走。”随又将龙姑所交的信由 蟒皮水衣内取出,藏向山旁,取出特制火筒窥看。 李强还未听完,早已惊惶,听完越发情急,匆匆看完来信,切齿骂道:“小贼 万恶,我不将你亲手擒住,当着两村父老弟兄宣示罪状,斩成肉泥,誓不为人!” 江莱见他怒发如狂,恐其和龙姑一样救人心切,冒失赶去。又是白人白马,贼党恨 之入骨,不等近前,群起夹攻,上面长枪乱箭,朝下乱打,下面各路埋伏的武师打 手和那几个会水性的新来水贼再一坐了快船,明暗并进,合围夹攻。新村的自己人 虽已接到头次信号,准备停当,分别埋伏各路人口,待机而动,未次发难大举的信 号尚未发出,西北两面的快船木排自从半年前土人便奉令暗中准备,备好材料,到 时拼拢,一钉一扎,就可应用,来时业已备齐,推向水房,静等令下,到底相隔各 有一段水路,当时应援,也来不及。 好汉打不过人多,何况双方仇恨太深,你死我活的场面,势不两立。方才探得 敌人准备甚严,又有好些新来的得力党羽,楼后一带,虽因狗子去往前楼主持,这 班恶奴爪牙照例一窝蜂跟着他走来走去,狗子不在,势便空虚,看去仿佛疏忽,杂 乱无章,但是占了地利,这片大水,反被得了便宜,所有楼台亭阁均不与陆地相通, 都有呼应,稍微惊动,便成居高临下之势,难于进攻,就破他一两处也不济事,稍 微冒失,便要伤人吃亏。李诚不是打算谋定后动,一举成功,还要避免自家人的损 伤,早已下手。李强如其感情用事,势必惊动仇敌,触动危机,自身徒劳为敌所困, 吃人的亏,楼上被困二女连带还有性命之忧,觉着不妙,忙把马拉住,刚急口劝说: “三哥此时务要慎重,千万轻举妄动不得。”李强一声怒吼,已扬手一道火光,带 着一溜金红色的火星,刺空直上,斜飞而去,跟着低喝:“我奉大哥之命行事,不 必惊疑。江大哥水底比马走得快,请速告知茹二哥,将藤船放落水中,准备接应她 两姊妹,以防玲姑受伤,一船不够应用,事要机警神速,我随后就到。”江莱还在 迟疑,茹亿忽又赶来,三人见面匆匆说了几句,不禁精神大振,各自分头行事,朝 前赶去。 原来龙姑先虽同情玲姑身世,心生怜爱,但见丈夫对她痴情太甚,心中也颇难 过,本想借此考验丈夫对她真心,及至冒险赶到楼下,等了一阵,无隙可乘。水是 越来越大,人在藤船之中,楼面离头只剩两尺,方才连想上楼两次,均未成功,江、 茹二人又在苦劝。江莱走后,人正浸在水中,气闷发急,身上又湿得难受,耳听波 涛汹涌,打向下面楼柱之上,相隔头上楼面甚近。头上恶奴纷纷议论,说:“水势 越高,再涨尺许,只好搬往最上一层。”并说:“后楼地势比前楼低得多,须要早 作准备。”心方一动,又听远远号炮之声,料知李诚兄弟必已相见,不久就要发难, 狗子怒火头上,玲姑必先受害,好生愁急。跟着,便听喧哗呐喊之声,由四方八面 近远传来,头上更是脚步零乱,乱喊乱跑,说:“庄主发出急令,前面敌人必已进 攻,我们快看!这时水涨,上下相隔不高,大家不要忘了弓箭兵器。”边说,边听 恶奴急走之声,朝前面赶去,乱成一片。才知狗子人在前楼主持,后楼这班恶奴都 是饭桶,稍有警兆,便大惊小怪,敌人影子未见,先就乱吵乱闹,拿对敌当看热闹, 齐往前面楼廊上赶去。此时下手,正是时候。茹亿也恰因楼底气闷,又见龙姑连试 两次没有成功,已被劝往,江莱好消息还未送到,想乘闲中无事,仗着水性,多探 看一点虚实。见上面贼党纷纷大乱,赶往正面,立由水底跟踪掩去,正伏在正楼旁 边往下偷听,无人阻止。 龙姑虽是胆大,人极细心,早听出上面人已走光,更不寻思,见茹亿暂时离开, 立时手攀楼板,往上纵去。水面相隔不过两尺,本极易上,一看楼上,房多地大, 单侧面一条走廊就有十多丈长,正面还要大出好几倍。恶奴打手一齐赶往正面露台 之上,人影全无。先听恶奴谈论,玲姑被困的后套间就在上面一角,与丈夫平日所 说相同,毕竟地生,从小生长山中,初次见到这样高大华美的楼房,灯光照耀之下, 门窗又多,又见前面边上,还有恶奴背影闪动,只一回身,当时便是危险,心方优 疑,拿不定人在哪一间内,万一扑空,如何是好?玲姑又只一面之识,她并还不认 得自己,再要有什妒念,一声惊呼,立时误人误己。 正在犹疑张望,忽听身旁楼窗微响,回头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小贼享受 豪华,楼房甚多,玲姑所居卧房后面套问共有两层,中间还有捕木隔断,可以相通。 未层面对楼后桃花林,玲姑喜它幽静,每当心中烦闷,便在里面看书写字。虽是套 间内隔出来的半间,也有两丈方圆。玲姑因恨狗子俗恶,人又大脏,穿得虽极华美, 轻易不肯近水,随地吐痰糟蹋,多好地方也不爱惜,说好这半间书房不令走进,每 听狗子回转,便即迎出,免其入内。狗子一味享受淫乐,也不理会这些,所以套间 虽在卧室后面,轻易不到里面去。玲姑也不许别的下人随意出入,只命三四个心腹 慧婢照管。这时人困套问前面小床之上。 那与旧情人时常私会的半间书房,本是空无一人,为了玲姑待人宽厚,另有两 个贴身使女,一名小香,一名琴儿,见先两同伴业已逃出火坑,追去的人一直未回, 又听大侠七星子竟是兄弟两人,内中一个,便是主母情人,便是主人所说反叛首领, 想起这两弟兄的本领,二女必已遇救,往追的人被这两弟兄杀死。听主母方才哭骂, 分明这一家恶人一个也难活命,可惜事前不知,否则,一同逃走多好。狗子走后, 又想起主母待人好处,恶人一死,主母必嫁七星子,现虽受苦被困,还不是和以前 石牢中那些受罪的土人一样,不定何时七星子忽然飞来,将她救走,意欲就势报恩 讨好。七星子来了,随同主母逃走。竟壮着胆子,拿了食物,偷偷由后窗户进去。 先将玲姑绑索愉偷解开,松了手脚,说明来意,再三哭劝,再分一人外面望风,以 防同伴找寻,狗子回来查问。 玲姑自从狗子二次人内拷打,刚命丫头将她绑向床上,打了几下。玲姑知道私 情败露,自拼必死,破口咒骂,公然明说李强是她情人,欲求速死。不料狗子阴狠 凶毒,听这一骂,更生毒念,反倒停打,准备事完之后,再下毒手,慢慢收拾,凌 虐个够,然后惨杀,以出恶气。跟着,便有前楼来人报信,说北山崖上挂起红灯, 并有流星飞过。老庄主又命人来通知,因庄主防备奸细,先已吩咐来人不许走上, 被众喝住,隔船传话,说:“方才命黄河三龙分头窥探虚实,得知新村并未水淹, 庄外官道对面聚着不少小木排,敌人却看不到。去的人想将木排上缆绳斩断,并拖 它两条回来,还未动手,坡上树林中一声呼啸,箭镖齐发,几受重伤,才看出敌人 厉害。木排又不比船,可以凿穿打沉,照此形势,分明敌人早有准备,今夜定必大 举来攻,请庄主不要专守后楼,可带夫人去往前楼镇守。那里房多,又有假山,可 作犄角,互相呼应,地势极好,只要多备弓箭长枪火把,敌人决难攻进。后楼便被 敌人抢去,我们反攻,更易取胜,却万不宜坚守。那四面楼廊便是大害,水势一高, 易被敌人抢上。庄主如落敌手,万事皆休。照老庄主的估计,敌人任多猛恶,前楼 也攻不进,就是来势大凶,失掉一两所楼房,仍可仗着地势将其打退,反倒上算。 至少可以相持十天半月,更不可上敌人的当,稍有动静,大惊小怪,一拥齐上,须 要分班防守,保全实力,以防敌人日夜攻打,惑乱人心,疲于奔命。” 并说:“这场大水虽被敌人倒灌反攻,照今日形势,仇敌准备已久,但未停当, 再等上三五月,我们一点不知,仇敌突然乘机来犯,陆地不比水中,我们没有想到 会有这样厉害,巧用藩台夫人,说他们是反叛的主意更未想到。对方那多的人,又 有多年仇恨,拼命而来,我们全家休想活命。多亏这场大水,才可保得转危为安。 请庄主念在父子之情和这大一片财产,务要听他的话。” 狗子闻言,虽然跳脚大骂:“老狗罪魁祸首,不是他乱出主意,怎会吃亏,受 人恶气,还丢掉一个美貌婆娘。万一家败人亡,非和老狗拼命不可。”口中怒骂, 想起却是胆寒,随便吩咐下人看守玲姑,防她又向敌人暗通消息。怒极心慌,因知 玲姑温柔文弱,并未防她逃走,也未禁止使女与之相见,急匆匆便往前楼赶去,仍 照老贼所说行事不提。玲姑先听形势如此紧急,心中暗喜,反倒迟疑,减了死意; 再见小香、琴儿偷送食物,解了绑绳,越发生出希望。但知狗子固非人类,这些恶 奴也都狼心狗肺,恐二女为她受害,加以心口气痛,吞吃不下,再三劝令二女退出, 以防连累。二女见主母一身细皮嫩肉,到处伤痕,衣服也被撕破,好生悲苦,口中 答应,却去后半间一里一外分班守望。狗子初经巨变,心神已乱,始终未命关窗。 恶奴知他喜怒无常,对这行将惨杀的夫人仍是不敢怠慢,便在窗外走动,也是防备 后面来敌,并无就势凌虐之意。玲姑苦难中,却是度时如年。初意恶奴来报,信号 已发,转眼来人便可杀到,李强平日那样爱护自己,得信定必亲身来援,不论死活 好歹,我也见他一面。哪知底下便无信息,也许先逃二女中途被害,三毛还不知道, 只管忧思如焚,越等越心焦。为了初遭毒打,周身痛苦,卧在床上,想心事养神, 没有起身,始终不知小香、琴儿一内一外隔着楼窗守候探望。 这时,琴儿打听不出个道理,刚由前面回转,外面人正走动,恐被看出,也翻 窗进来,正在商计,改由小香去往前楼探望。尚未起身,玲姑也听到炮响,跟着, 便听恶奴乱喊乱跑,由窗前驰过,以为业已发难,心中一惊,起身查看。刚忍痛坐 起,便瞥见一条黑影闪往窗旁,先颇害怕,疑心是鬼,继一想,我已快死的人,鬼 来正好,怕他作什。楼上灯光这亮,人又这多,怎会有鬼?莫要是什救星,但不该 穿黑,身子那么矮短,像个女人。念头一转,李强昨夜曾说:“他新会面的大嫂便 是黑衣蒙面。”这黑影看不清面目,也许是她。当时心动,慌不迭开窗张望。 龙姑如由后面走进,二使女见她那身装束,定必惊呼,生出枝节,两下这一凑, 再巧没有。龙姑本来认得,见她雾鬓风鬟,丰神不掩,虽然身遭毒打,面容悲苦, 衣服也多撕裂,灯光之下,反更显得玉容哀艳。再一看到玉雪也似的一片柔肌,上 面再隐隐现出两条伤痕,越发动人怜爱。心中惊喜,忙赶过去,侧顾前楼,有一恶 奴背影似要走动,忙即低声急语:“玲姊不必惊疑,你那三弟命我来救你出险。” 话未说完,目光到处,瞥见里面地方甚大,陈设整齐富丽,藏身之处甚多,空无一 人,越发高兴,不等话完,人先纵身人内,将窗关好,一口先把灯光吹灭。耳听玲 姑悲声低喊:“你是大嫂么?”心方一动,后面二女回顾灯灭,主母立在当地,但 未发现另有一人在旁,赶了过来。龙姑心中一惊,一手拿出飞刀,刚往旁一闪,玲 姑已抢将过去,嘱咐二女,说:“我眼痛怕光,要静养些时,你们在外许多不便, 少时如有救星,定带同逃,最好出去;否则,也不可都留在此。如听我房中有什动 静,不可再来张望。七星子是我兄弟,他最恨人看他,见人就杀,飞刀厉害,莫受 误伤。”随听二女应诺,窗户微响,似已离开。 龙姑探头一望,还有一人藏在窗旁未走,想起玲姑喊她“大嫂”,暗忖:“我 这样爱护她,不知她的心意如何,何不冒充大嫂,探探她的口气,对于丈夫,是何 心意。”主意打定,玲姑业已回转,刚一拉手,还未开口,便泪如雨下。龙姑见她 悲苦,室中灯光虽灭,外问还有灯光透进,因想试探她和丈夫的心意,连初来救人 逃走之念也自忘却,低声说道:“玲姊被豺狼打伤,你这玉一样的人怎禁得住?我 看床侧地势隐秘,你可卧倒,我借帐子隐身和你密谈,免得外面灯光大亮,被恶奴 看破。不多一会,你那三弟也快来了。”玲姑闻言,越想李强越好,忍不住悲从中 来,只管伤心饮位,一句话也说不出。本来还想客套几句,因觉自己被绑床上,不 应起立,恐被恶奴看破,只得照着来人所说,卧向床上,愉偷哽咽着说了几句。龙 姑见她伤心已极,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仿佛见了亲人一样,越发同情感动,只顾劝 慰,忘了起身。 恶奴张泰狼子野心,早看上主母美貌,见众人都在前楼,妄想偷人房内,献点 殷勤,相机下手,沾点现成便宜,并料狗主人一定回心,日后就不能得到实惠,也 多一个内援,利益大多。哪知色心初起,死星业已照命。茹亿回寻龙姑不见,仰望 楼板上好些水渍,一时情急,探头一望,龙姑业已越窗而入,忙即追上,去到窗前 警告,令其速退,不可两误。龙姑回顾茹亿人立窗外催走,既不舍得玲姑,又有成 见,如何肯走。正在摇手拒绝,令其速退,恶奴业已走近,也是恶满该死,作贼心 虚,惟恐有人跟来,不住回望,不曾看见前面来了敌人。茹亿瞥见恶奴走近,相隔 已只三丈,心中一惊,忙往柱后一闪。恶奴到了窗前,又防对楼有人,先往外面张 望,身后楼窗大开,竟未看出,被茹亿取出七棱如意纯钢钻对准命门打去,连声也 未出,便自倒地身死。方觉死尸是个大害,急切间想不起法子。龙姑业已转身,想 起窗门未关,回顾茹亿打倒一贼,猛触灵机,忙即纵出,一手抓起,低喝:“二哥 快走,我有主意。”茹亿拦她不住,恐贼未死,又朝头颈割了一刀,顺手将衣撩起, 塞住伤口,以防血流地上,被人看出。龙姑已抓了死尸跳将进去,将窗关好。茹亿 无法,又听前面人在走动,只得跳下。为防泄漏,四顾无人,又泼了许多水上去, 掩饰脚印。待了一会,并无人来,忽听上面微响,仰望龙姑丢下半段木棍,上有一 信,就着灯光看完外面的字,不禁大惊。二人忙乱了一阵,始终不曾想到此来为何, 有这一会,人已救走,等到茹亿想起,上面已有好些恶奴往来走动。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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