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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回 藤舟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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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藤舟救美 前文龙姑带了江莱、茹亿刚走,忽听众声呐喊,眼前倏地一亮。众人惊看,原 来对面大片高楼上平添出许多倍的灯光。每所房檐角上均有数十百枝粗如人臂的油 松火把点起,照得敌人所居大片楼台园林明如白昼。水面上立闪起亿万片银鳞,随 同波浪起伏,翻滚不休。再看后庄老贼所居五层高楼更似一座光塔灯山,远远立在 水上。各处楼上,许多打手恶奴再一张弓搭箭,扬刀舞枪,同声呐喊,远近相应, 看去威势也颇惊人。李强看出敌人不可轻侮,平日还好,此时隔着一片大水,自己 这面共只三匹好马,十来个精通水性、武功高强的好手,虽是胸有成竹,断定必胜, 到底小心为是。再一想到生平最爱的两人,一个旧情人被困虎穴,吉凶未卜一个爱 妻又往亲身涉险,心正愁急无计。 黑女笑道:“三弟真个多情,你大哥早已想好主意,只管放心、包你没事。我 只问你,玲姑如被救出,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除却你照看她并无别路,你对她 是如何处置呢?”李强慨然说道:“不瞒大嫂说,我对玲姊实是极好,但我业已娶 了龙妹,又是志同道合的患难夫妻,万无再娶第二人之理。她肯嫁人,再好没有; 否则,我便助她另立家业,平日尽心尽力照看,当她亲姊姊一样看待,不是一样么?” 黑女笑说:“你大哥先还料你感情用事,不能分别轻重,想不到竟能深明大义,没 有被他料着。为救玲姑,我还和他争吵,三弟这样做法存心,连我这口气也被你争 了回来,免你大哥说嘴。如非南山那班土人须我统率,不能分身,我早去了。休说 弟妹犯此奇险,便玲姑这等遭遇,我也愤极,恨不能将她当时救来。何况弟妹是我 最爱的人,不是断定必成,哪有这样坦然?再不放心,金儿奉你大哥之命,因猩人 已死,对方毒箭厉害,它多聪明,到底畜生,又最胆大贪功,专喜生事,彼时狗官 亲和随来的人还未走完,好些顾忌,为此不许日间入内,须等第一次信号发出,天 也黑透,方令进来。此时刚黑不久,通知各路准备的信号也刚发出,金儿想因庄外 水面大阔,难于飞渡,在那里等信。你可将号灯点起,等我前往寻它。另外还有一 件要事,便是那狗官亲金兰最是万恶,死有余辜。听说玲姑虽将藩台的婆娘说好, 不会再将狗官军引来害人,放走这厮,到底讨厌,这口恶气,也是难消。来时,你 大哥已责成我除此后患,只等弟妹一走,立即追去。如今己耽搁了一会,好在必能 追上,你在此等候,我去寻找金儿,杀了这厮,立时赶回。你另外再派一人与大哥 送信,说事情全照他所说行事,不必多虑。”说罢,黑女起身。 西山崖这面,李诚初听玲姑被困,先颇为难;后来想出主意,打发黑女去后, 便去陈四家中告以前事。陈四只此一女,自然悲痛。李诚刚想命一会水性的能手往 探消息,李强命人送信也自赶到。李诚听说,狗官亲已走,早通知那几个土人首领 命向敌人乘机翻脸。秦贼父于派来说和的两个教师已一怒而去,加以水涨越高,全 庄十九被淹,成了一片汪洋,天气又黑,风中不时还有雨点吹来,除却恶霸父子所 居的两大片楼台灯火通明,下余方圆好几十里地面都是洪水布满,到处暗沉沉、静 荡荡的,听不到丝毫动静。北山崖旁另有一片山崖阴影挡住,往来送信的人都由此 取路,崖上只有两堆地火,故此敌人一点不知。 待了一阵,忽听去人归报,说龙姑、江、茹三人照李诚所说,走到狗子所居楼 后,本因玲姑派去的两名使女曾说后楼一带防备不严,容易侵入,龙姑救人心急, 以为只一掩到楼后,援着楼柱,或由楼后平台悄悄掩入,寻到玲姑,便可将其救走, 就有几个看守的人,也不在心上。江、茹二人本领又强,背上并还有专一用作水攻 的特制藤舟水里快――此是南山特产,多年香藤所制,性最柔韧坚强,寻常刀斫不 断,又可折叠,被李诚无意中发现。去年春天练习水性时,运用巧思制成,不用时 收叠起来,用油布扎成一个小包,背在肩上;用时打开,浮在水上,也有六七尺长, 弹性极强,中间只消撑上几根长短木棍,便成一条小浮舟,可供两人渡水之用。底 部虽多空处,但极轻浮,人坐其中,双脚仍在水内;另有两块小木板可当座位,就 是不会驾舟的人也一教就会,极容易学,其行如飞。龙姑先并不知有此渡水利器, 骑马起身,到了途中才听说起,越发高兴。 不料天下事不能尽如人意,李诚原是深知地理,平日往来庄中,胆大机警,动 作如飞,又善避实击虚,猜测敌人心理,因此无往不利,从未失闪。江、茹二人水 旱皆精,武功甚好,掩藏之处和如何冲进,均早想好。龙姑当日又因黑女好胜心高, 抽狸情厚,定要二人一样装束,非但送了一身黑衣,并还赶做成一个面具,对龙姑 说:“李诚兄弟二人白人白马,以前往来庄中,神出鬼没,闹得敌人闻名丧胆,望 影而逃,莫非我姊妹是女子,便不如他?你大哥以前老管着我,不许出去犯险,每 日闷在家中,为他做些家事,表面好像爱我,实是看轻我们女子不如男子,想起气 闷。先我一个人争他不过,夫妻情感甚好,他又会说,虽觉得他没有道理,只得罢 了。我姊妹前日相见,听说三弟也和他一样脾气,顶好你由他怜爱,外面的事不要 多管,便算是对你好。以前你暗中跟他打猎,去往森林探险,被他知道,便要担心, 阻止争执,可见他们男人家都是私心,仿佛成了夫妻,便算是他一人专有,什么都 要管住,稍微在外走动,便不放心,仿佛女人家,都是无用,只由他们怜爱心疼, 他便是个好丈夫,我们也算是他的好妻子。就算真的为好,照这样子,我们女人家 便有多大本领,也施不出,真没意思。 mpanel(1); “后来他争你不过,又看出你有本事,才许你和他同到森林里面走动。经我暗 中留心,他虽与你同出同进,遇到稍微危险艰难,照样用上许多心思,不是避重就 轻,想法将你支开,便是跟定了你,仿佛你一离开他,便要吃什大亏神情。像他兄 弟对我姊妹,真还算是好的,别的男子更是自私自利,老婆专管家务,服侍丈夫儿 女,别的休想过问,能当一样心爱玩物,爱他到底。女的虽然埋没一辈子,有力难 施,落个夫妻和美,不生闲气,也还有点说头。照常人说,这样男子,仿佛用情专 一,夫妻情厚,简直成了万中选一的好丈夫。明明不通情理、气人的事,偏说女的 嫁了这样好丈夫,是前世修的福气。可是女的为他做了一世苦工,那是分所当然, 不算希奇。有那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狗男子初得到手,只管花言巧语,说得又甜 又蜜旧子一多,管你待他多好,照样变心,再不就是隔锅香,有了家花,还要野花, 多讨一个好一个,动不动大丈夫三妻四妾,怎么血心为他,受尽辛苦艰难,死而无 怨,照样弄个人来气你。率性得新忘旧,你另讨人,我也改嫁,也讲得过,他偏和 你软硬兼施,什么丑态都做得出,说什么一时糊涂,木已成舟,不是这样,无法两 全,女的心肠一软,便上了当,永无安乐之日。只顾他两全其美,有了这个,还要 那个,却不想想,他和禽兽一样,荒淫纵欲,人家心里如何想法。听说山外的人还 不许女子改嫁,寡妇嫁人,或是随便与男人说笑,便算大逆不道,遭人轻贱,更是 该死。 “你看三弟,对于陈玲姑,便是一个大难题。照你所说,这样美貌温柔而又聪 明的人,连我听了也爱,何况从小长大,以前彼此情爱又深的男子,此人死了便罢, 否则,他和你这样深的情义,那一个她又心心念念放他不下,近来见面时多,越易 勾动旧情。这次成功之后,玲姑成了孤身,你和玲姑又极投缘,常说多此一人更显 热闹,仿佛怎么都行。你对于三弟如此信任,我却不以为然。 “只管三弟也许对你说过好听的活,看他对玲姑那样关心,许多地方自然流露, 不到事完,过上几年,我还是不大相信,我并非挑拨你夫妻情爱,只为他如有了邪 念,生出异心,就算将来对你仍是一样,甚而因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表面上对你 反比以前更好,他也和寻常男子一样私心,我便看他不起。好在是非久而自明,他 如对人家多好,也只和对别的好友一样,没有男女欲念,我既不算挑拨,反更显他 光明,而有至情。 “我老不服气,一样的人,为何我们女子不如男子。因我姊妹和他兄弟都是恩 爱患难夫妻,又各有一点本领。以前我姊妹不约而同,各向他们力争,非要一同做 事不可,虽然答应,不像别的女子被男人管住,有时还是要被他们抢先,想尽方法, 拦阻我们出头。虽未明说出口,那看不起我们的心思,不知怎的老去不掉,实在可 恨。我姊妹以前不曾见面,昨日一谈,和他二人同出同进,也做过不少的事,出过 许多的力,几时吃过外人的亏,出过乱子,他们偏是这样,就多关心恩爱,并非轻 视,也不合理。我头一个先不愿意,更不会领你大哥的情。以后新旧两村许多土人 不会再受恶霸压榨,同过安乐日子,更显不出我们本领。难得遇到这样机会,可气 你大哥心巧嘴快,事情都布置好才对我说,还是由他兄弟和两个好友领头下手。满 口好听活,说非我姊妹不可,实则派给我们的都是轻描淡写的事,随便什人都做得 来,他偏说得那么紧要,三弟又在一旁帮腔,彼时你还未到。我因以前说好,不分 男女,遇事谁先开口,谁便抢先上前,他偏先不使我知道,你说有多气人。 “我实气他们不过,争了好一会,才争出一点手脚,果然弟兄二人一样心思, 三弟怕你犯险,不令独当一面,知我口直心快,难免向你提醒,竟朝我先打招呼: ‘弟妹到来,千万不要点醒。’我虽不好意思再说,看他派你督造木排,等到进攻 之时在后压队,并说我们四人只有三匹会水性的好马,你那二白水性更好,走得较 快,桃源庄这班土人在恶霸淫威压榨之下,心已早寒,虽然不命去打头阵,只在后 面接应,虚张声势,但动手时,总有胜败伤亡。这些土人,旗开得胜,自然争先, 开头如有伤亡,挫了锐气,难免胆小害怕,摇动人心,必须有人押队,监督鼓励, 也是你大哥那一套非你不可的恭维话。照他所说,你做的事,一是进攻必须的木排, 你又细心,稍微扎得不结实,便可看出;一是全军人心强弱,成败所关,仿佛有你 压队,多么胆小的人都不要命神气,关系何等重大。却不想想,新旧两村土人受恶 霸压榨凌践、毒刑拷打、收刮膏血,说不尽的痛苦,已多少年,只为人心不齐,又 无有本领的人领头,甘受仇敌宰割。虽然敢怒而不敢言,怯于淫威暴力,不敢反抗, 暗中哪一个不咬牙切齿,怨毒已深。这大片人的怒火像个极大地雷,时机一到,当 时爆发。如今这许多人业已结成一团,对方再有多少恶奴打手,决不堪一击,到时 不问对方防御多严,也必争先抢上,哪有后退之理。还用人督队作什,岂非笑话? 分明爱你太甚,知你胆大勇敢,惟恐抢在前面,犯险受伤罢了。却不想这几句话, 照私的说,轻视了你,也就是轻视我们女子;往公的说,这许多人围成一起的力量 何等强大,他说人家胆怯,能胜而不能败,也无异于轻视他们。虽是几句骗你的假 话,不是本心,他当首领的人也不应该出口。 “我一人到底势孤,常受你大哥他们愚弄,难得我姊妹情投意合,比真姊妹还 亲,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施展本领,叫他弟兄看看我们力量,并为我们当女人的争一 口气。因三弟业已托我,不好意思,你先不要说起,到时我自会招呼,莫听他们那 一套。还有你那白马虽然极好,夜间下手,容易被人看出,又不比他两兄弟要仗白 衣白马这身装束去乱敌人军心,此时越稳越好。我先嫌马毛色与我衣服不配,曾给 我那匹马做了一身黑衣,不料穿上之后,走不几步,便将裤腿震破,一直丢在那里。 如将四条裤腿剪去,只穿上身,人马便全成了黑的,就是月光之下,敌人也必疑神 疑鬼。连日阴晴不定,天再阴雨,敌人看不出来,岂不更好?怎么也比白马强些。” 所以龙姑当日也是一身黑,稍微隔远,便看不出,满拟手到成功;至多遇敌争斗, 也可出其不意,斫翻几个,等到多数敌人得信追来,人已入水逃走;何况近一二年 来随同丈夫一齐苦练,非但力大身轻,手疾眼快,所练飞刀飞箭更是得心应手,百 发百中。高高兴兴,一同前赶。 还未到达,便见前面庄园后面大小十多所楼房也和前庄一样,灯火照耀,明如 白昼,越是高处,火光越多,每处均有敌人手持弓刀,守在房上,去这一面,虽有 限几所,但都靠近玲姑所居高楼,相对相连,仿佛好几丈长一条水巷,必由之路, 如往另一面绕越,楼房更多,灯火更亮,不等近前,敌人乱箭早已飞射过来。玲姑 的楼虽是居中矗起,四外花林环绕,各有一大圈空的水面,但这一条水巷无法飞渡, 自己又不大会水性,前在溪中洗浴,虽也会点游泳,到了水中,必须手脚齐动,打 成一片乱响,又游不快,至多不会淹死,想要浮水过去,反比骑马更易被人看破。 本来还可由楼旁花林树枝丛中掩过,想是敌人因见二女逃走,加了戒备,花林中的 小径已被隔断,并还下了埋伏,不是茹亿先往水中窥探,几乎上当。再说,公然骑 马过去也办不到。龙姑先借来路一所平房屋脊隐身,由江、茹二人分头前往探路, 一听这等难法,才知方才二女偷了木排匆匆逃走,没有看清,彼时天还未黑,只是 光景太暗。李诚弟兄虽在这一带暗中出没,熟于地理,并善揣测敌人心意,却未想 到突然之间前后左右添上这许多灯火,水又太大,以前仗以隐藏的房舍石树均已被 水淹没,有的连树梢都看不见。面前除却一大片水,便是那些棋布星罗的大小楼台, 每一所楼房上都有敌人防守,想要安然渡过,直达玲姑楼前,却是万难,心中愁急。 江、茹二人奉有李诚之命,本是相机行事,不许冒失,先未想到李强顾全大局, 并不亲身犯险,反是龙姑坚持,非将玲姑救出不可,口气那么坚决,初会不久,又 是一个女子,不便十分拦阻。龙姑性情强毅,虽听二人力劝,终不肯退,说什么也 要前往一试。二人便说:“我奉大哥之命,本代三弟来此,由水底掩去,一个冷不 防冲到楼上,将人救出。一个在下,藏伏楼廊暗影之中接应,只等上面的人下来, 放入藤舟,立由水中推行,全仗见机而行,突出不意,快上加快,才能成功,稍见 不妙,不可勉强。休说灯火大多,便是此时由上层楼廊起直到平台,到处都有敌人 防守,沿途这几所楼顶上下的敌人还不在内。单是我们两人水中来去自然不易被敌 人看出,就这样还要水底穿行,小心谨慎,不能露出响声,这一带波浪又多,才可 混过;否则,灯光之下,还是不行。何况由虎口中救出一人,带了同逃,又是一个 毫无本领、不会水性的女子,岂非万难?就算我们由水里过去,到了楼旁,仗着头 层楼面离水只三四尺,格外细心机警,看准敌人走开,冷不防蹿将上去,到了房中, 样样凑巧,或许将人救出;就是人已到了船中,那多敌人,无论如何也必警觉。这 长一段都是埋伏,又不聚在一起,敌人手中均有弓箭暗器。长枪长矛,一声招呼, 居高临下,纷纷打来,我们便逃得脱,救出来的也成了一个死人,多此一举,反倒 断了她的生机,这是何苦?” 龙姑也觉所说有理,无如天性义侠,虽和玲姑只见一面,并未当面说话,不知 怎的,竟会投缘。先还有些轻视,认为此女大无志气,又觉李强对她似比自己情爱 更深,每一想起,心便难过。订婚之后,问明丈夫心意和二人当初相爱经过,才消 了妒念。最后听说双方私会,玲姑悲苦情景,越发生出同情。又考查出李强并不瞒 她,有一句,说一句,每次相见情形定必照实明言,人是那么温柔美艳,待人诚恳, 和种种好处,由不得越来越爱。难得丈夫也那么光明磊落,诚实不欺,恨不能早点 将她救出虎口才对心思,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 但一想到这两人,一个旧爱难忘,一个前情尚在,此时已是如此关心体贴,将 来把人救出如何处置,却又想不出个善法。几次探询丈夫口气,率性公然明言,和 别的男子一样,两个都想到手,因为对方相爱在前,丈夫以前本无娶妻之念,原是 自己至情感动, 这等做法, 也还情有可原,不去说他。丈夫偏是始终咬定,说: “夫妻之情只有自己一人,对于玲姑,虽也怜爱,并不爱之甚深,时刻不忘,决无 他想。也并不是怪她背盟改嫁,不收覆水,照狗子那样淫威凶毒,她一女子怎能抗 拒?我又不像别人要讲什么贞节,何况现在她已改变,明白过来,深知狗子罪恶, 和我们成了同道,合力除此大害,明知将来身世凄凉,以她才貌,狗子便多淫恶, 没有天良。虽无人心,总有狗眼,也决不舍得抛弃她这样一个绝代佳人,加以杀害, 只要泄露我们机密,狗子全家立可转危为安,便是将来终于要遭恶报,惨死在这许 多被害人的手中,暂时也决想不到这远,照样以为还可终身享受她那侈奢安逸生活; 何必现成福不享,却变作一个孤人,度那凄凉贫苦岁月?狗子那样财势威风,她不 相信,却肯信赖我们和这一些贫苦的土人,即此已是聪明绝顶。我如其未娶,任多 么艰难困苦,被人笑骂,甚而她不愿再嫁,我也非要求她嫁我不可。此时却是不然, 我已有了这样一个共患难的知己爱妻,休说义无反顾,便讲情分,也无一人比你得 过。 “我并不怕人言,说什么礼教道理上讲不过去,因我决不亏心,便可自行其是, 本来我这夫妻之情,已与你合成一体,第三人怎插得进去、实不相瞒,我现在对她 越来越好,除第一次久别重逢,因她长得太美,是我生平梦魂颠倒的人,再想起从 前那样温存体贴,样样都合我心,许多好处,昔年情爱又深,虽也曾勾动旧情,心 念摇动,但只昙花一现,晃眼便醒悟过来。除念昔年旧情,不愿她陷身虎口,受狗 子蹂躏玩弄而外,非但没有别的想头,怜悯之中,反有轻视之意,认为她常受恶人 黛染,迷了本性,难于挽救。后来经我劝说,她真聪明,居然明白过来,由此见一 面,感想加好一次。到了最近,休说我对她不作别念,便她自己,也无一点私心, 只是一个极有交情的至友。人已入了迷途,忽然回头,本是至交,经过一番分别, 重又变成志同道合之友,无论是谁,也必交情更深,所以我对她关心体贴,无微不 至,她对我也是一样,时刻在念了。不过为了她是昔年爱侣,人又长得那样美貌, 容易引起旁人疑心,连大哥那样明白的人,从见面起,便探询过我两次,大嫂更是 每见必谈,你都在旁,也曾听见。明是人情,理所当然,你们偏要多心,我一想起 便好笑。 “固然,我不是因她温柔可爱,旧情难忘,也不会冒了奇险前往相见。她要不 纳忠言,始终受恶人欺骗玩弄,以做人玩物奴隶为乐,执迷不悟,我便多么爱她, 这样无可救药的人也只代她惋惜,不会再去了。即以人情来论,以前那样情好,她 嫁狗子,由于对方势迫利诱,一时惑于虚荣,无力反抗,并非本心;此时非但觉悟, 反倒犯险暗助,愿作内应,无论为公为私,均无对她淡薄之理。你只听我说她为人, 不曾见过,尚且如此关心怜爱;何况我这多年旧友,此时又正合力除害之际,哪能 不关心呢?你要知道,爱是爱,情是情,不可混为一谈,情深爱重,自然更好,天 下没有十全的事。她也明白我的处境用心,对她虽是好极,始终是个好友,谈不到 别的。将来的事,口说无凭,就是狗子遭报,也要过上些年才看得出我平日所说是 否心口如一。彼此真要情厚,何分男女,更何必要做夫妻才算真好。” 说时,辞色诚切,前后如一,方觉丈夫真好,玲姑可怜,将来没有着落,日子 太苦。未几句话,以前却不曾听说,当时不曾在意,后来细一寻思,越想越觉语有 深意。丈夫虽不再娶,但是一心一意仍在玲姑身上,比做夫妻情爱更深,心情矛盾, 想了半日,说不出一种况味。本来就想设法试探,当日恰巧闻报,玲姑私情泄露, 已遭毒打,处境危险,由不得激动义愤,正想一同往救。丈夫竟因她一人关系全局, 虽然执意不去,但那悲愤忧急的无限深情,诚中形外,自然流露,如非事关大局, 直有奋不顾身之概。本就同情玲姑,说什么也要救她出险,经此一来,正好考验丈 夫心意,不料前途危机密布,这样难法。 盘算了一阵,忽然勾动前念,知道明说犯险,江、茹二人定必拦阻,好在天气 不冷,来时因料水大,所穿又是黑女所赠一身密扣短装,紧贴身上,脚底一双特制 的藤鞋,无论登山涉水俱都轻便,兵刃暗器佩带更巧,取用灵活,便朝前面仔细一 看,再对江。茹二人笑道:“二位大哥,先不要忙着回去,你不知道这陈玲姑有多 么可爱可怜呢。我不相信红颜薄命的老话,只是美女,便该受猪狗们蹂躏欺压,苦 痛一世,还要短命?好在信号才发一次,时机尚早,我们姑且等上一会再说。你看 各处楼上恶奴虽多,为了我们的人聚在北山崖上,看去好似人多,实则都朝前楼那 面注视,这大一会难得看见有人朝后面看,只要小心谨慎,并非绝对不能过去。我 和你三弟近数月来常在这里暗中走动,地理最熟,那边房脊后还有隐身之处。我想 前往一探,但是骑马恐被贼党看破,我本会点水性,只是不高,请将藤舟水里快借 我一用,万一有点动静,我往水里一沉,也可无事,真个绝望再走。我要不是胆小, 怕他们人多灯亮,便贴着楼根掩将过去了。” 江、茹二人的地理全是李诚详细指说,本不全知,又和龙姑初见,只知她和黑 女一样胆勇机智,颇有本领,是否精通水性也不知道;途中又听龙姑说得玲姑如何 好法,这次被害,全是为作内应,被狗子看破,身遭毒打,命在呼吸,危险万分, 休说她和我们交情,便是为公,这样肯出死力的自己人,也应以全力救她才是道理。 龙姑又说:“如非此人心思细密,那些男女狗官亲和许多同来的人既不能够全杀, 只一放走,便是未来祸根,不问仇敌消灭与否,转眼便是身家性命危险,便你们南 山那许多人也休想安身。全靠她聪明机警,先把藩台婆娘说好,釜底抽薪,安下一 个大根,就算有人泄露,由她从中化解也可无事。我们又将那两个狗官亲和随来恶 奴中途设法除去,这样才保得万全。算起来,她的功劳最大,我们如何坐视?无论 如何也要等上一会,看清形势,真个无隙可乘,才对得起她。否则,就算此时不死, 狗子知她是我们内应,少时进攻,不问胜败,定必杀以泄恨,死得岂不可怜?” 二人闻言,竟为所动,又见龙姑一听前途危险,虽无退意,人已停马不进,并 不避向隐处,仿佛胆怯神气,不知龙姑试出房后水浅,想令那马踏向实地,歇上一 会,以为女人家俱都胆小,前途通过还不甚难,救人逃走万办不到。一则龙姑满口 大哥,说得话甜,而又委婉动人,不好意思坚拒;又想使其知难而退,看了前面敌 人威势,自然折转,同去复命;或是将她送走,留下一人,待机而作。好在身边带 有各式旗花信号,先已约定,万一救出后,敌人大举追来,附近不远,水淹房脊之 后和两处山崖顶上,还伏得有会水性的能手,立可赶来应援,根本人救不出,却是 无法。龙姑会水,如带藤舟前往,更可随意升沉,又穿着一身黑衣,只将上半身往 水里一沉,头便藏在藤舟里面,看去仿佛水中漂来两根交叉的树枝,决看不出里面 藏有人迹,稍微商量,便自答应。二人还不大放心,要分一人跟去,龙姑力言无妨: “多上一人,易被敌人看破,最好由我一人往探;并且我还不去,此时只往房后试 验藤舟,何必这样胆小?” 二人都是南山中生长的少年,虽经李诚传授武功,本领高强,水性极好,但都 忠厚,无什机心,信以为真。龙姑早在途中看明藤舟用法,见那东西形似一条梭鱼, 不用时叠成一起,用时打开油布包,放在水中,一抖便直;再将上面附属的两根细 钢梁横里撑好,再将大小几根钉折好的木板拉开,放向底部,上好榫头,便成一小 船。人坐船底小横板上,下半身沉入水内,船身虽是一些藤筋编成,四面嵌空进水, 浮力极强。船舷除编有两片随时可以增减的藤叶而外,并有四片浮力极强的藤板, 形如鱼鳍,看去不长,却有一尺多高,人的坐板又悬船底之下,船身往下一沉,只 有形如树枝的两面船舷水上,虽然至多只坐两人,但是决不全数下沉,人坐其中, 只露出头和膀臂,船上另有两片油浸老藤制成的短木桨,约有尺许方圆,柄只数寸, 走时身子朝前,手脚并用,水中双足后蹬,前面手握双桨,一齐划动,力气稍大一 点,贴着水面,一窜就是两三丈,其快如飞。如将油布撑开,绷向船舷之上,翻转 过来,又可全身浮起,走得更快。但所用的桨较长,为了当夜是由水中进攻,最好 不要敌人看见,不曾带来。这一包东西包扎折叠,无不巧妙到了极点,大小东西, 都有它的妙用,可是配搭极巧,一点不占地方,取用尤为灵便。龙姑本来好奇,途 中间得仔细,为防二人水性甚好,追上作梗,推说先已学会,自己还有一点事,请 二人看住那马不要跟去。二人误以为女子每有背人之事,也许连探敌都是托词,为 要避人,故往房脊后面隐避之处,并驾藤舟隐身,同声应诺,非但不以为意,反将 头掉转,去看前面。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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