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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回 啸侣命俦 众佳侠山中赴会 奇能绝技 诸异丐台上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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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啸侣命俦 众佳侠山中赴会 奇能绝技 诸异丐台上施威 花家赴会原定次日午后。次早,众人分途起身,往金华北山进发。 邢飞鼠本名邢福,原是嘉兴富农,因自幼爱武,生性好施,最喜周济乞丐。到 了十四岁上忽得奇疾,骨瘦如柴,不食不饮。邢家两房只此独子,自是愁急。百计 求医,全查不出病源来,眼看快死。正在举室号哭,呼天求神之际,忽一老年化子 登门自荐,说:“小孩前生孽重,不合投到你们这等富家。幸他还有善根,才得遇 我。命虽可以救活,但须随我云游,当上十年乞丐才可减消前孽。”邢家人先当化 子胡说,嗣见人将断气,束手无策,化子又只在门外高声絮聒不去,心想:反正绝 望,死马当作活马医,也许有个指望,便叫进去治。那化子先给小孩前心后背抚按 了一阵,又取了些草药煎汤灌服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便自救转,吐了些许浓痰,索 要饮食。邢氏全家自把化子尊如上宾,立命人置办新衣,安排食宿。化子却一概不 取,只说:“我是为人不是为钱。钱财衣物这些东西一概不要,只你们说了的话要 算数才好,否则于我无关,他再犯这病,我如不在就难活了。我事甚忙,本应现在 带走,但此时小孩刚好就随我走,照人情说你们必不放心,且留家静养,不要给他 吃荤的,我隔三个月再来领他好了。”说罢便自走去。邢家人坚留不住,追出已无 踪影,知是异人解救。 小孩身子数日便自复原,反倒较前强健。三月之期了晃便到,父母家人自是不 舍,等老丐到来再四求说,并许了不少好处。老丐笑道:“我知你们不舍得,但这 是他命中注定,没法挽回。我不勉强你们,只到时不要后悔。”说罢便要走去。邢 父较有识见,看出老丐决非常人,见他要走不由着了急,强行跪求留住。和家人商 议,又求老丐休将儿子带远,只在当地为丐,情愿多出钱财供养,施舍贫穷。老丐 道:“那也无须。行善只可暗做。你虽富家,并无势力,名声闹出去反倒惹事。念 你父子情重,我除带此子各地见识学点本事外,平日只叫他在杭州西湖为丐,每年 三月必在当地,可使你父子常得相见。但要依我的话,去时不许给他衣食财物。” 邢父无奈,只得应诺,强留老丐在家中住了数日。行时,老丐仍是分文不取,只带 邢福走去。由此邢福随师隐迹风尘,学了一身惊人本领。与父母家人也常时相见。 因他轻功特好,都称他为邢飞鼠。等十年为丐期满,奉师命回家终养,家中生活反 倒不惯。但他为人甚孝,一步也不离开。这年父母相继逝世,理完丧葬,服满之后, 将家财托妥人掌管,以备日后可以常时济人之用。自己仍去隐身乞丐当中,也不常 向人乞讨,专在暗中济困扶危,用的多是家财,侠丐之名遍于江南。这次和广帮恶 丐结仇,因平日交游众多,风声传出,纷纷前来相助。 邢飞鼠因敌党颇有能者,心中盼望能请来的几位老辈,差不多到齐,并还代约 了几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前来。对于仇敌,.已足可以应付。这些江湖朋友,虽也不 乏武功高强之士,真好的少,只能略助声威,显得人多。像花家那等局面,真要出 阵,多一半不是人家对手,一个不知轻重强行出头,自讨苦吃,还给主人丢脸添烦。 又当太平年间,容易招摇,许多不妥。无奈自己爱友如命,有的交情深厚,有的慕 名想借此结交,十九盛意殷殷,真有从数千里外赶了前来,如何好意思谢绝?只得 一面请托有交情名望的好友代作主人,优礼接待,将来人分成几起:有的当作过往 游客,分住旅店;有的寄居在远近可靠朋友家中。并托人以婉言相告,说他在上天 竺隐身乞丐多年,全省官民俱知名姓,形迹稍一不慎,便要惊骇世俗听闻。起初没 想到各方友好如此厚爱,只备了三条大船供客下榻,不料朋友越来越多,如今三船 均已住满,后来的朋友只好另找地方安置。这三船中来客,又有好几位远道赶来的 老前辈,身为主人,又是后辈,不比平等朋友,每日必须陪侍。为避官方和世俗人 耳目,不便常在外面出头行动,因此不能与诸位日常聚首盘桓,多有失礼,请加原 谅。 mpanel(1); 邢飞鼠名头高大,虽然隐迹风尘,本是富家,仗着资产付托得人,商、农两方 均年有进益,平日挥金如土,肝胆论交,无论亲疏,有求必应。这一打招呼,和他 有交情的自不必说,便那慕名结纳、千里来投的,也多知道:三船上住的不是剑仙 一流,也是成名人物和本领高强之士,不能不格外周旋。一面又恐招摇,实有许多 难处。况另托有专人款待,不能怪他失礼,多无什么话说。邢飞鼠一面托人如言行 事,终觉朋友好意远来相助,事前不稍款待,到底说不过去,虽不得往各处问候, 每遇新来的江湖朋友,当晚必要备上一席接风,自去陪客道谢,交代几句过场,再 托友人照料。约定到日花家聚会,不再相见,方始别去。 头夜人来越多,又有一位是辗转请来的老前辈,必须安置船上,这客便是黑摩 勒新拜的师父、关中剑侠、近隐嵩山的娄公明,酒量甚豪,一席欢宴竟耗了好些时 候。中间忽听手下人报:“新来了两位远客,一个叫樊于敬,名字甚生,自称只和 主人见过一面,自知本领不济,此来不为助拳,是看热闹;另一人姓简,貌相猥琐, 和樊同乡至好,走路直喘,更不是个会家,说话尤其丑得讨厌,口口声声说:‘在 云南便听人说杭州有个化子头,是个怪人,会强讨钱,比别的化子要加多少倍。讨 了钱来自己不用,而交大爷去散别的化子,沽名钓誉,想看看是什样子。’并说他 ‘是秀才出身,化子头不能向读书人端架子,怎我们来找他,他却不见?胆子不小!’” 邢飞鼠几处接客的地方极为隐秘,来人多不知主人所在之处。外客多是先到杭州上 天竺打听,那里有人接引,先挂了号,用一枚制钱作临时符记,行到金华,各往来 要道均有徒党守候,看见来人用大中二指捏着符记,这才请教姓名来历,一面引向 客馆,另有专人向前飞报。周密已极,外人决找不到门。独这两人突然投到,前半 截话又颇在行,不能不认。已然请进,不便再拒。邢飞鼠又有“不问来人深浅,一 体领情接待”的话,只好虚与周旋。他偏非见主人不可。那代作主人的,名叫乌云 豹子崔华,也是个成名人物,颇有涵养,心想:也许来人和主人旧交,所说不实, 便着人来送信,问:“有交情没有?” 邢飞鼠正陪上客离不开身,又想崔华见多识广,不会看错,这必是两个不相干 的人闻名来投,想了想,便令回告:“正有事他出,有暇即往相见。来者是客,不 问如何不可开罪。”因是离席出问,也未向席间诸人谈说。人去以后,觉这两人形 迹可疑,果如所料是个江湖无赖,自己威名在外,哪有这大胆子?如是高人故意取 笑,崔华老眼无花,人甚精细,怎会看不出来?尤怪是来人未向上天竺挂号,无人 指点接引,又无相熟朋友,万里远来,一找便到,诸多可疑。本定来客必见一面, 明早便是会期,更无余暇,何苦教人挑眼?打算席散往见。恰值一娘母女和众小侠 到来,相见周旋了一阵,天已夜深,心想明日便是会期,这些远近助场的朋友多半 早已安睡,以备养好精神明日上场。客馆人家,突然前往,势必连别位客人一齐惊 动,又不是有什么要事,樊、简二人从未听说,弄巧慕名前来,以前并未见过。崔 华老眼无花,见多识广,既说像是江湖油子无赖,料不至于看错。自己这面有名头 渊源的人物已到得差不多,来人素无交情,即使是个有来历的,已然派有专人接待、 婉说苦衷,日后相见也有话挽转。想了想便自丢开,上床安歇。 次早起床,邢飞鼠宴请三船老少诸人,忙着饭后分途起身,各宾馆中来客已另 托人致意招呼,无庸亲往,径把昨晚的事忘了个干净。头晚商定:各宾馆中人,各 自结伴,装着游人同往北山花村谷口聚齐。俟人全到,再由邢飞鼠自递名帖拜山, 由花家派出苗氏弟兄和金眼神猖查洪引往村中广场看台上入席,开始讲理。三船上 人,除头船诸老或精剑术或是脚程忒快的后起身外,只一娘、阿婷母女因有报复前 仇之举,与吕不弃、祝三立、娄公明一行五人另由谷中秘径老早暗入花村潜伏,暂 不出面,俟机而作。其余众少年男女都忙着先走,也早结伴起身。邢飞鼠因要准算 时候,不早不晚,恰在人齐之前赶到,又因自是主体,必须经由头层山口公然走入, 行时并未和所约老少侠士一起,只带了四个徒党和当初原肇事的丐头一同起身。刚 走到路上,便遇崔华着人来报,说:“昨晚因见新来的樊、简二怪客,形迹言谈诸 多可疑,表面忍气,谦恭礼待,暗中着人监防守探。适见宴客时,往他卧室延请人 座,门窗户壁毫无痕迹,只二人不知去向。最奇是他那房外一直有人守候,到前还 听二人在内说着主人名字尽情嘲笑。语声才住,等唤门不开推将进去,人已不见。 那多眼亮的人,竟不知怎么走的,追出查看也查不出丝毫形影。我奔走江湖多年, 竟会把人看走了眼。事后回忆,二人所说只管挖苦,细详语气,必有所为而来。尚 幸昨晚只正主人未来接见,余者尚无开罪之处。照此行径,如非不辞而走,也许自 往花家。我因要陪客起身,故此命人迎来送信,详述二人口音貌相。此去如若相遇, 务要卑辞致歉,不可因了昨晚的话怠慢。”邢飞鼠闻言,暗忖:这样高人,同船诸 老万无不知来历之理!不合昨晚一时疏忽,明已觉出来人行径可疑,因有崔华先人 之言,误认来人无关轻重,未向诸老打听,致将异人简慢。心中后悔,便留了心。 花家偏居金华北山后面,外面山高崖峻,内里却隐藏着一条幽谷、大片盆地, 为全山最隐避之地。另有一条出入路径,除却当地山民,或是游山迷路误人其中, 外人足迹绝少走到。邢飞鼠知道山口内外居民十九是花家佃户徒党,近以会期将到, 村中又连发生了几次事故,戒备越严。由山口外直达谷中老巢,沿途设有许多望楼, 白日用旗、晚用红灯传递信号。外人只一入山,立接传报准备应敌。昨晚命人来探 尚是如此,今当正日,防守必更周密。及至走进山口一看,并无一人盘诘问讯,四 顾各处山田菜圃,只有三数老弱妇女,同些农家小儿女,在阳光底下挑菜、驰逐为 戏,壮丁一个未见,迥与昨晚接报不符。再前里许,到一危崖之下。那地方本是人 村必经的要路,危崖高耸,最是形胜,登高下视,全景在目,敌人无论经由何方, 均难逃眼底。照理必定有人在上守望,却也不见人影。随行徒弟喊了两声,不见回 应,走向对面高坡一看:上面果有望楼,只是无人,好生奇怪。一看日影已将近午, 快到与众约聚之时,对方既无人接,少却许多过节闲话也好,便把脚步加快,朝前 赶去。 眼看相隔谷口不足二里,行即到达。正走之间,忽见前面石上坐着两个身材瘦 小的外方人,好似游山走倦,在彼歇脚谈天,因是背影,看不真切。邢飞鼠在江湖 上多年,心细如发,暗忖:今日花家如此盛会,她又系土著,身家在此,太平之世, 无论如何也须避点声气,事前山口必定安排妥人守候,就不明面,也应暗中把守埋 伏,以防有外人无心误入时好设法阻挡,免被闯见:适见沿途山口和望楼俱都空无 一人,已是奇怪,这两外路人怎会到这向来游踪不至的山僻所在?忙使眼色,令从 人缓步,打算赶将过去窥探,是否真的无心来此,还是有为而来,什么路数?行离 二人约只两丈左右,刚刚警觉二人所穿破旧衣服,与适才来人所报昨晚二怪客相似, 貌相虽断不准,人却也是瘦小。心方一动,那两人忽然站起,隐闻一个说:“是时 候了。到时你只对付那一个,别的都有人。”听到尾句,越觉有异,忙往前急走。 那二人身形一闪,已蜇入路侧树林以内。 邢飞鼠益发十料八九,脱口忙喊:“二位兄台留步!容我拜见。”跟着纵身赶 去,脚才点地,便听林内破空之声,日光之下,只见一溜银色光华刺空直上,只闪 得一闪,也未看出飞向何方,便没了踪影。心想:两位异人只飞走了一位、林内还 有一人。内里背临危崖,高逾百丈,无可攀援,又是死地,即未一同飞走,必然在 内。追纵进去一看,休说是人,地上连个脚印都未找见。地不过亩,别无出路,竟 走得如此神速隐秘!人未见着,到底是敌是友,仍难十分拿准。看这行径,分明剑 仙一流,不在丐仙、娄、李、马、寇诸老以下。两次疏忽,失之交臂,好生悔惜。 时已不早,没奈何只得率领同行徒党往前飞驰。等到谷口,自己这面的人十停才到 四停。回顾后面,还有不少赶来的,俱说沿途未遇一人,谷口也是无人守候,众人 很觉不解。因大家都把时辰算准,到未片刻,人也陆续到齐。对方既无人出迎,已 到门前,照江湖规矩,只许对方失礼,自己得讲过节,不便直冲进去。尤其敌人昨 晚仍是戒备森严,一夜工夫变成这样,到处静悄悄的,如无其事,虚实令人莫测, 越发不敢大意。正议选出一位本领高强胆智过人的朋友人内投帖,遥望谷中,拐角 上闪出两人,看神气本由里面跑来,一见谷口有人,故作安详,缓步徐行而出。邢 飞鼠料是花四姑命人出迎,令众停步相候。 一会,那两人走离众人约有两丈远近,站住将手一拱说道:“诸位可是杭州上 天竺来的么,邢团主可在其内?”邢飞鼠本心是想发作,挖苦几句,继一想:强敌 当前,今日之事关系自身成败和许多老前辈、至交好友的威名,以及全省苦朋友的 生路荣辱,不是单凭口舌上占点便宜便可争胜,话到口边,又复忍住,也把手一拱, 走向前去答应:“在下上天竺邢飞鼠,为应主人约请,与广帮团头讲理而来,因是 初到宝山不知路径,一时无门可人,正想命人入内打听,二位有何见教?”年轻的 一个答道:“在下苗秀,这是家兄苗成,主人花四阿婆便是家母。自从下帖以后, 准知道邢朋友光明磊落,敢作敢当,决无不来之理。原定未刻光临,如今天方过午, 想不到邢朋友同了诸位高朋贵友先期驾到。这原是小事一桩,只邢朋友和蔡老先生 双方约出人来一对面,三言两语便可了断,用不着大惊小怪,所以前面山口不曾命 人守候,愚兄弟又是过午才出迎候,致劳诸位人等,真对不过了……”话未说完, 隐闻谷口危崖上面有人“嗤嗤”冷笑了两声。 苗秀料定崖上伏有敌人,不由有气,方想发话,邢飞鼠已先答道:“在下也知 时候还早,只有好几位老前辈闻说此番盛会,特意赶来观光,又非一路同来,惟恐 走在头里,疏于接候;又听说主人这里,各路英雄约请了许多,匆促之间,未暇一 一请教,故此早到片刻。好在迟早无关,适才本拟打听清楚地方再命人登门投帖, 多蒙二位出迎,就烦把贱名帖带了进去,转告令堂四阿婆,说在下同了诸位老少英 雄拜山求见,如何?” 苗秀因有崖上笑声,误认着邢飞鼠所使,心中老大不快,故意答道:“这倒用 不着如此多礼。舍下地窄房小,也容不下许多高朋贵友。现在门外草地上,搭有客 座讲台。广、浙两帮朋友,一东一西,愚兄弟前面引路,到了台上,径自入座,到 时家母同了几位出头评理的老前辈自会出来。听说阁下交遍东南,上自剑仙侠士, 下至狗偷鼠窃,多有来往,品类不齐。阁下又是家财万贯,挥金如土,高一等有交 情的人物自不必说了,那些明知自己见不得人,为了报答阁下大恩起见,保不玩点 花巧,向阁下讨好。阁下所约请的高朋友,是否尽在于此?全数光明正大,由此走 进。如是另有一批,舍却人行大道不走,却是爬高纵低,鬼头鬼脑,学那小贼行径, 也请知会他们一声:敝村人多粗鲁,管是人是鬼,即随阁下同来,便是客礼。最好 光明正大走进,免得误当小贼,有伤和气。” 邢飞鼠见对方出口伤人,太已狂妄,不禁气往上撞,冷笑一声待要还敬,忽听 崖上有一云、贵口音的人骂道:“不要脸的杂种,少放狗屁!老太爷为听人说,老 乞婆约了两帮化子打架,觉得好玩来看热闹。见老乞婆昨晚还在惊惊惶惶,只为后 半夜添了两个当年没被峨眉三英杀完的华山余孽,便做张做智,装模作样,把十几 处狗堆子撤去;请了人来,山口连个引路的都没有。自家无礼,还卖大方,大不要 脸!看着肉麻好笑。我自不爱走你这条叫花路,与姓邢的素昧平生,有什么相干? 你自鬼心眼大多,人家既应约登门,怎么进来都是一样。除非像我这样,走到这里, 嫌下面太脏跨了高步,或是嫌走路费事飞了进去倒许有之。但到化子窠里,仍要和 这些妖孽对面,藏躲则甚,谁还怕你不成?” 苗氏兄弟闻言,越发忿火中烧,不等说完,便喝:“老贼叫什么名字?快滚下 来!随我到里面见个高下。”那人仍说他的,说完,苗秀二次怒骂叫阵。那人又哈 哈大笑道:“这条路老乞婆常走,她身上养活多年的虱子,嫌她年老血枯不中吃, 溜下来盘踞在下面的想必不少,我怕沾上。你嫌我话不受听,不会上来么?”苗氏 弟兄明听对头就在头上笑骂,无如谷口一带崖壁削立,满布苔藓,上下相隔甚高, 纵是纵不上去,又无法攀援;再查对头行径口气,决非好相识,便上去决讨不了好。 苗成比较年长,干自生气,心中还存顾忌;苗秀素来恃势骄横,如何肯听这个?忍 不住怒骂道:“大胆鼠辈,休要发狂!小太爷现要陪客人内,无此功夫与鼠贼缠夹。 如有胆子,可在里面等我。”那人道:“老人家我不来,你想见还见不了。既然高 兴来了,想我不光降还办不到呢!如非见你这样小贼羔子不值计较,你早没命了。” 说罢,一声龙吟般的长啸起自崖上,晃眼由近而远,听到尾声,已到村里。 苗氏弟兄才知剑侠一流,心虽一惊,仍恃村中约来高人甚多,无足为虑,表面 仍装不介意神气,举手让客人内。邢飞鼠道:“二位可曾听明,崖上这位老人家与 我不是一路吧?在下虽还有几位朋友尚在后面。来者是客,朋友流品虽杂,自信尚 无冒充光棍、目中无人、胆小怕死、鬼头鬼脑的鼠辈,二位只管放心就是。”苗氏 弟兄明听出邢飞鼠发话还敬,无奈自己上来没分清楚,让人家平白笑骂了一个够, 一点还不出真章。人已远去,再要还口咒骂,更要被人讥笑;同时又见对面众人纷 纷礼让,走出几个老者。内有两人,正是前晚在村中杀人放火,用罡气震伤花四姑, 大闹之后,从容走去的老少年神医马玄子和七指神偷葛鹰。知这两老鬼本领既高, 手头又辣,说话更是挖苦,直不容人喘气,再不见机收口,更要取辱,强忍愤怒答 道:“愚弟兄误把鼠辈认着同来朋友,阁下休得过意。反正少时都有个交代,愚兄 弟引路先行,请就走吧。”话刚说完,瞥见葛鹰一个“哈哈”,恐他接口说出不好 听的话来,不俟邢飞鼠答言,便回身向前急走。真是来时猖狂,去时狼狈,引得黑 摩勒等小侠哈哈大笑,齐喊:“小大人慢走!我们初来还认不得路呢。” 葛鹰道: “小鬼, 要他回来,容易。”随说,便要伸手。寇公逻伸手拦道: “你这大年纪也爱多事。好歹他是主人,这类无知之辈,拿他取笑有什意思?”葛 鹰缩回手来答道:“寇老头少说!一个臭烂老乞婆,谁和她论什主礼客礼!他们一 巢子狗男女,仗着求爷爷告奶奶,请了几个妖僧贼道,便要张牙舞爪,兴风作怪。 这类东西,除去一个是一个,哪能按人理相待?你也太把自己看低了。”寇公逻道: “老偷儿不要说了,你比他们也强不多少。”葛鹰把两只怪眼一翻,怒嚷道:“寇 老儿,你怎拿狗男女和我老葛来比?这句话欺人太甚!少时完了事再和你说,谁要 溜走,谁不是东西!”寇公逻笑道:“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呢!”葛鹰怒道:“那 个不行!如不还我一个交代,我和你没有完。”马玄子道:“你两个大哥莫说二哥, 两下差不多。只一见面就没好话,还没和人招呼,自己先打嘴架,也不怕这些后辈 耻笑?” 祝三立恰从后面赶来,闻言插口道:“大家都不要说了。老葛自己偷偷摸摸, 才收了一个徒弟,便学会做贼。昨天好心留他在崖洞里歇一会,竟把我的一口好宝 剑也偷了去。常言‘近墨者黑’,你们和他多说话,留神也染上一身贼气,做人不 得。我们好歹是客,不管我们如何,小邢得按江湖上过节行事。你看老葛,吃老寇 说了两句,气得直翻白眼,再说两句,一受不住,就许把两根小苗信手拔掉来出这 口怒气,叫小邢为难,落个倚势欺人、不通情理,这是何苦?”葛鹰啐道:“祝老 儿,亏你好意思!自己为了那口剑,费了好几年工夫,受了无穷的罪,用尽心思, 只干看住,却被我这孽徒走到那里,不消半日,容容易易,连剑带匣唾手而取,还 要说嘴。休看我那孽徒人小,却极大方,你要真舍不得,立时我便叫他奉还如何?” 黑摩勒见祝三立来,本要上前交代称谢,因见二老斗口取笑,不便插嘴,已将 剑摘下捧在手里,随行相待。及听师父这等说法,忙抢前一步,捧剑说道:“此剑 小侄昨日无心发现,当时不知底细,几为所伤。到手以后,才寻想出三叔数年崖居 便为此剑,曾费去不少心力。本意奉还,后听司空叔说三叔并不须此剑,因在数年 前发现剑气,惟恐误落恶人之手,跟踪寻来,便得到手也留赠有缘,命小侄不必奉 还。小侄久欲学剑。只苦干神物利器难得,幸叨三叔福庇,无心巧获。三叔提携后 辈素来热心,又和司空叔至交,爱屋及乌,给别人也是一样。现剑在此,就请成全 小侄了吧。” 祝三立点头,笑对葛鹰道:“你听你徒弟,就比你高明多了,实实在在,一点 做作没有。适在路上,马玄兄已先和我说过,我因神物狡狯,百计难得,花村会后 又须长行,不愿再留,昨日命他在洞稍歇,便为见他资禀过人,欲使一试,看有这 样福没有,因此剑近来时常飞腾变化,并不似以前在每月朔望,还有一定日时。如 知底细有了成见,反而有害。好在此子聪明机智,必能相机下手,面上又是喜气直 透华盖,毫无晦容,即便无缘,也不愁受伤,所以不曾明说。他如不得,今日事完, 再约诸位精干此道的老友同往设法收取。照他所历情景,分明此剑应为他有。神物 通灵,竟能择主,实是可喜之事,我有什么舍不得处?我一句戏言,你这老偷儿便 以小人之心相度,惟恐我要索回此剑,用话僵我。令徒如也和你一样心思,故意将 剑交还,非但俗气,对于长者行诈,得了便宜卖乖,也就不配做剑主人了。小黑儿 你自将去,此剑关系你将来成败不小,从此进德修业,不可骄妄自大使它得而复失, 致负诸师长和我数年来的心力。”黑摩勒敬谨拜谢。葛鹰笑道:“想不到这口剑会 落到小鬼手里。”祝三立笑道:“老偷儿不要喜欢。他得一口好剑,你却丢了一个 好徒弟呢。” 苗氏弟兄就在前面丈许远近,众人在后嘲骂谈笑,全听了个逼真。知道葛鹰素 极强横,说到便做,什么江湖过节礼数,一概不讲,稍微惹翻,便有性命之忧。心 中空自咒骂:少时便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口却不敢则声。自己出来迎接客人,却 不敢与来人并肩同行答话,明知丢人,无可奈何,心恨不能早到,敌人偏是慢吞吞 的,其势又不便真个先跑进去。现时自己这面约来的人均在场上,虽说同党,到底 外来,江湖上人的眼睛何等厉害,狼狈行径定被看破,岂不丢人?心想:等过前面 拐角,快入广场,再把脚步放慢,临到再回身交代几句,好歹遮住羞脸。方自盘算, 前面丈许便是拐角,一转过去,便望见前面广场台上的人,笑语之声已可听到。估 量必有好些人注视谷口这面,刚把脚步一慢。哪知葛鹰比谁都鬼,早看出苗氏弟兄 胆小怯敌,恐后面人不讲情理给他难堪,又要顾全面子,有心拿他取笑,故意高声 对众说道:“我们贵客驾到,老贼婆不亲自出来远接高迎,我已有气;真由我们进 去也罢,偏打发这两个人事不知的野蛮小杂种出来装腔。她既没拿客礼待我们,有 什么客气?老贼婆是个绝户,反正杂种,给她拔了根吧。”说罢,扬手就一劈空掌。 苗氏弟兄不知敌人有意吓他取笑,并不真要伤他,一听出话音不对,准知葛鹰 心手黑,说得出做得到,暗道“要糟”。脚刚往前一紧,耳听身后极劲急的劈空之 声,苗秀更似有重物快要击到,背上已有了感觉,不禁大吃一惊,吓得慌不迭双双 朝前纵去。等纵出两丈远近,到了拐角那边,忽听身后碟碟怪笑道:“小杂种儿不 要害怕,我老头子逗你玩的。” 苗氏弟兄闻言才知上当,一看前面谷口外广场上已有多人面对来路观望,敌人 嗓音甚高,必被看出,当时愧忿交加,却又不敢较真还骂,回顾敌人还在两三丈以 外,再迎面回去不是事,前行又与所迎敌人相隔太远,正在惶愧为难,忽见对面飞 也似跑来一人,一看正是金眼神猬查洪,当时心中一定,忙即就势迎上说道:“邢 朋友领同多人拜山来了。”查洪低喝道:“我晓得。你娘昨晚不该听信和尚道士的 话,装模作样。你快对她说,赶紧到台上来,不可自大,敌人方面着实有不少高手 呢。我迎客去。” 苗氏弟兄出时,满拟今日之事必占上风,出来连遭挫辱,心中恨极,还想等翻 脸动手时,和义母花四姑说,把来人全数杀死,一个不留,以泄忿恨。及听查洪这 等说法,好生惊疑,后面敌人行近,查洪已代自己迎上前去,匆匆不及细问,且喜 免却好些难堪,立即装着有事人报,入谷便往家飞跑。走过广场时,见正面主台和 东面看台上,除了几个首要的人物尚还未出,人已将要坐满,西看台浙帮这面,只 有一人,靠在台柱打瞌睡,坐处在正面主台和西看台之间,因那人穿得破;日,身 材瘦小,其貌不扬,神态寒酸,又未佩有本村符记,料知邢飞鼠手下丐党,只不知 怎会先混进来。 弟兄二人一肚于气愤,边想边往里跑,也没怎在意。跑到家中一看,女铁丐花 四姑眉头微皱,似有什么不快意事发生,迥非适才兴高采烈情景。广帮首领蔡乌龟 已离座外出,只吕宪明、郭云璞等七八个首要人物和天亮前到达的那两位靠山,连 同手下徒弟,共有十三四人,由花四姑陪着,尚在听信,未曾出去,正在谈笑。苗 秀因觉查洪素讲究以真实本领取胜,最厌恶这些和尚道士,所说未必可信,当着外 人,不便自挫锐气。进门时先扯苗成腿一下,叫他不要照说。刚和众人行礼,待要 开口,花四姑已先问道:“秀儿,邢飞鼠来了么?”苗秀答说:“我二人还未接出, 邢飞鼠已同了一大帮人在谷口外面等候,再如无人出去,便要派人登门投帖了。” 花四姑闻言看了吕、郭二妖道一眼,随问:“你二人在谷口引接邢飞鼠,可遇见什 事么?” 苗氏弟兄闻言心中一动,料有原因,只得照实答道:“我弟兄二人在谷口正和 邢飞鼠说话,忽听崖上有人冷笑。先当是敌人党羽,心想:阿娘此次给双方评理, 虽然明帮蔡老前辈和他为敌,但并没有叫明,在未交手以前,他们此来是客,得按 江湖上过节礼数光明走进,不该鬼头鬼脑、暗伏隐处笑人,一时气愤,挖苦了几句, 不想崖上那人明是帮助邢飞鼠来的行径,却说与敌人素昧平生,只为无心路过。闻 说两家讲理之事,来看热闹,因嫌谷中路不干净,走高了脚,反将我二人辱骂了好 几句。我二人气忿不过,叫他下来较量。他也不下来,说了几句便宜话,定规在村 中见面,只鬼叫一声,便不答话了。适才经过外面看台,西看台上,只有一个像是 敌人徒弟的穷汉,靠着台柱瞌睡,此外并没见有什么出色的人,也许还未进来,或 是隐藏别处捣鬼都不一定。邢飞鼠等一干敌人已由查老大公迎出,命我二人入报, 请阿娘和诸位禅师、真人早点出去,都快到了。” 郭云璞便问:“崖顶那人,你二人想必未见他形貌,他走时可是一声长笑,人 便飞出老远的么?”苗成刚答说:“正是。”花四姑倏地面现怒容,朝二人啐了一 口,说道:“无用的废物!我常和你们说,外问异人甚多,尤其这次,对手一面有 吕暄、马玄于、司空晓星和老愉儿等人在内,他们手眼甚宽,什么入都能约到,什 么事都做得出,更是丝毫大意不得。行时还和你们说:今日我们虽承诸位禅师、真 人大力相助,表面装出大方,无什偏向,暗中却须格外小心在意,一一不可招人轻 看,二不可随便说话,生出别的枝节。你二人见了敌人,如会说话,怎会使那瘟神 冷笑?崖上那人姓简名洁,无缘无故决不会强行出头,管人闲账。这厮从不说诳, ‘无心经过,来看热闹’的话不假。必是你二人年轻无知狂妄,将他招恼,本来不 致出手的,平自为你几句活,受人讥嘲丢人不算,还多出一个强敌。虽说我们有诸 位神僧。真人,各路英雄相助,不致挫败,不也费事么?这厮出了名的缠夹精,只 一寻上谁,便没完没了。尤其是这厮不但精通飞剑,并擅隐形飞遁,来去无踪,极 难伤他,他却可在暗中随时寻你晦气。我听人报,人已进村,现在理他不好,不理 他也不好,好些为难。都是你两个冤家惹的麻烦,还不快滚到前面去!” 二人挨了一顿骂,知花四姑性刚气暴,不敢分辩,带愧辞出。花四姑随邀在座 诸人起身。吕宪明边走边答道:“眼前这些敌人,多半俱不是诸位道友之敌,只此 一人惹厌。但有二位禅师在此,怕他何来?”花四姑心想:你们只说大话,可知此 人太不好惹,今日败固不了,便胜也无宁日!当着这些请来的高人面前,不便再说 气馁的话,随口应道:“我是恨这两个蠢子年幼无知,有诸位在场相助,还怕他么!” 且不提花四姑等率众外出,那邢飞鼠一行正走之间,忽见金眼神猖查洪由内接 出,苗氏弟兄迎住,略说两句,便往村中飞跑,改由查洪接出。葛鹰哈哈怪笑道: “两狗崽子被我吓跑,且看这老刺猖对我们有什屁放?”查洪平日虽极刚暴,也知 今日之事不是容易开发,使气不得,闻言仍就前迎,故作未闻。葛鹰见他走近,越 众迎上,说道:“老刺猬,今天我两个又对面了,少时还打不打?”查洪道:“老 偷儿少说闲话。今天的事,依我想,最好大家出头给广、浙两帮讲和,给江湖上留 点义气,免动干戈如何?”葛鹰笑道:“我是这一面的人,如何说法?再者今天除 了本题,还引出别人的事;你那位老相好,又不该约了好些妖僧恶道;就我愿意, 也作不了大家的主。还是听天由命的好。你这人性情直爽,平时也没做什么事。老 花婆一生所行所为,你不是不知道。她年轻时嫌你长得丑,理都不理;到了老来, 却用几句米汤叫你给她卖命。现在仗着约了一些秃驴杂毛,已不把你看在眼里。有 这些妖僧妖道在场,又显不出你来,言不听,计不从,却把你当狗一般支使。你也 偌大年纪,何苦跟在里头瞠这浑水?玩笑归玩笑,休看我和你相打,却还喜欢你始 终是个汉子,好话劝你。爱听不听,你自寻思去吧。” 查洪为人刚愎执拗,只为昔年爱上花四姑,剃头挑子一头热,到老心肠不变。 虽不再有同穴同衾之想,依然甘为所用,花四姑又善用权术笼络,益发觉着对方看 中自己,没齿不二。先总以为身是主人惟一老友,既尊且亲,交情至厚。及至连日 来了许多妖僧妖道,花四姑竞把这些人奉若神明,日夕礼奉,言听计从,对于自己, 竟与以前礼貌判若天渊。明明为好劝她几句,不特置若罔闻,一句不听,因自己素 看不起这类左道妖邪,反恐为她慢了来客,时常叮嘱少管闲事,处处显出以前全是 虚情假意。本就时常想起难过,终以为人诚实,对友热心,想过便拉倒,依然为她 出力;葛鹰这一劝说,不禁提醒,把新愁;日恨一齐勾起,越想心越凉,不禁愤火 中烧,须发皆欲倒竖,当着外人面前无从发泄,只怒答道:“你哪来许多废话!今 天人多,我不和你打了。又和前晚一样,平白耽延别人工夫。诸位请吧。”众人知 他已被激动,暗中好笑。当下由葛鹰陪着,一直走到村内广场西看台上落座。 这时在台上假寐的那穷汉已不知去向,另有主人派出和邢飞鼠这面比较认识的 知宾狮王雷应,甘肃兰州金天观主邱野鹤、江苏洞庭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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