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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回 积雪似撑空 野店荒村歼巨熟憝 余波浑不静 青山红树起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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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积雪似撑空 野店荒村歼巨熟憝 余波浑不静 青山红树起遥思 这日早起,主人因觉天气太冷,转眼便是小年夜,大家无事,近来村人因他家 酒好,均托代制,年下所用熏腊之物、猪羊野味也都制全,都愿尝新,内有几个酒 量相等又最投机的酒友,昨日曾经约好来此同饮,这样寒天,必早赶来,刚把火盆 添旺,又将隔夜做好的腊肉野味、各种酒莱分别切好配齐,正和家里人说:“今天 你看,人来必多。好在谁家都办有吃的东西,中午饭不够用还可回家去拿,否则还 许不够呢。你看生意多好?”赵妻方埋怨道:“都是你爱多事,无缘无故开什酒店, 又不真个卖钱,一时高兴,却成了常例,好些人都往这里来,都是至亲至友,一个 忙不过来,招呼不到还得罪人,何苦来呢?” 四公公还未及答,先是方岳夫妇带了一子一女入门来讨酒吃,跟着又来了两个 好量的村人。全村的人亲如骨肉,也不分什宾主,吃完照例记账,到时再用物产作 酬,银钱向无人用。 刚刚坐定,由主人夫妇端上酒菜;十面曹操褚文乐和风流道士邰凡、麻姑爪销 魂娘子何艳玉,男女三贼忽同赶到。为了山路奇险,别无通路,后有强敌,又不敢 返身回去,在乱山风雪中窜了半夜,好容易天明风止,遥望前途,四外都是危峰峭 壁,一白如银,休说道路,连樵径均未见到一条,朝阳起后,一看途向,知离前山 越远,昨夜惊急大甚,慌不择路,已窜到乱山深处,想要觅路绕回,无奈所经之处 到处都是绝壑危崖,下临无地,深不可测,冰雪又极深厚,险滑非常,照着沿途暗 中观查,除却回到金鞭崖一面更无道路,天气酷寒,休说人兽踪迹,连树林中的冻 雀都未见有一只飞呜,一眼望过去静荡荡的,除却通体积雪的峰峦崖(山就)而外, 见不到一个生物,先想寻人间路决无指望,又不敢往回走,只得仗着一身轻功硬走 过去,本未想到前面谷中还有村落,走着走着,忽然发现雪中现出好些脚印,跟着 又发现好些梯田,虽然被雪堆满,仍可看出,心中一喜,知道前面有了人家,女贼 又正口渴,再赶几步,峰回路转,前面山口忽有一楼炊烟冒起,还未赶到,便望见 口内好些人家,并有青帘挑出,以为这里既有酒铺,必是游人往来之区,哪知厉害, 忙同赶进。 方、钱二人均已年老,无故不愿多事,村人在他二人领头之下,虽都学过武艺, 一则均不甚精,性情又都善良。三贼行辈均低,只有一贼昔年见过方岳两面,彼时 还是一个小道童,相隔年久,形貌早变,谁也看不出来,下余男女二人更是素昧平 生;如其老实安分一点,假装游山迷路往买饮食,非但无事,主人见有生客上门, 只要高兴厚待,白吃上路都在意中;偏是生来骄狂凶做,无意之中见此酒铺,也不 想深山之中,大雪寒天,怎会有此酒菜精美、炉火温暖的整齐酒店?进门便喊酒保, 口气骄横,旁若无人。 方岳早已看出三贼身带兵器,这样冰雪寒天,一清早来此买醉,当地离开前山 险阻远隔,怎会来此?一个手上还有血迹,用布包扎,本就疑心不是什好路道,再 听这等口气,更加留意,但是还未发作。二贼偏不知趣,始而呼五喝六,随意大声 喧嚣,跟着由外面进来一群酒客。 二贼不知这里山野之人平日相亲相爱,共同力作,从未受过外人轻侮,见对方 都是一身自制的老布衣服,穿着朴素,酒量甚豪,宾主双方也极亲热,不等招呼, 便将酒菜大量端上,见有生人,都带着惊奇的眼光看上一眼,有两个似还在低声议 论,心已不快,一问店家,又说都是当地村人,昨日约好来此饮酒,越发心存轻视, 又知这类山中居民虽然多半穷苦,有那得天独厚,或在山中发现珍奇药材荒金,秘 不告人,暗中运往山外买卖的,却比城市中的小富翁还要殷实。 可笑贼道褚文乐,那么心深机警的人,坐了些时,还在留神访听,因为这班村 人衣冠古拙朴素,差不多一式打扮,男女笑语,亲如一家,也无什么嫌忌,认为隐 居山中的富民,首先盘算酒足饭饱之后,借一题目翻脸、将人斫翻几个,拷问威逼, 顺手牵羊,捞他一票,旁边坐着三个克星,竟丝毫不曾看出。另外二贼先未想到抢 人,被贼道暗中一提,也觉出这里必有油水,全动了心,因欺山民老实,各用黑话 暗语公然议论如何下手之法,一面并朝店家和旁坐的村人设词探询,这一来,全被 方岳父子三人听去,本就不能幸免,正说之间,忽然瞥见门帘起处,进来一个村姑, 三贼眼前,当时一亮。 mpanel(1); 原来那村姑年约十七八岁,虽是一身荆钗布裙,但生得长身玉立,肌肤雪映, 一双秀目黑白分明,顾盼之间美艳非常,虽和别的妇女一样,下面一双大脚,却比 谁都要显得整齐干净,青鞋白袜仿佛刚刚穿上,俏生生立在地上,别具一种清丽朴 素的丰神,进门瞥见座有生人,只朝三贼瞟了一眼,便大大方方转向主人说笑,要 讨酒吃,看意思,似往东首老少三人的桌上走去,口中还喊了一声“伯爹”,不知 怎的中途折转,退到近门一张空桌坐下,同时便有两个少年村人离座走去。 三贼只顾看那村姑,也不想想,这样深的积雪,别人进门,脚上多少也沾一点 残雪碎冰,有的并在外面台阶上将所套草鞋脱去,或是踏上几脚去掉雪污,方始走 进。这村姑进门以前并无声息,当地人家又是因势利建,分住两崖上下,每家都有 一片竹林菜园果树之类,相隔最近的也有好几丈,高低相差尚不在内,对方脚上怎 会干净得一尘不染?贪心正盛,色心又起,竟昏了心,正在评头品足。 贼道商计,一个美女分不过来,最好少时仔细搜寻,也许美貌女子不止一个。 邰贼讨好淫妇,便说:“那倒不必。我们急于出山,没有多少工夫,你要这个,我 还是和小妹子算一对,只请她恩爱一点好了。”女贼笑说:“大雪深山,昨夜强敌 是死对头,明已认出褚兄,竟未追来,不知闹的什鬼?我此时心神不定,连在这里 打油飞都觉不必,到了山下,由你两人快活不是一样?真要爱这丫头,带走好了, 这样猴急作什?” 褚贼方答:“本来也是带走。”猛一回顾,旁边桌上本坐着一对老年夫妇,不 知何时离开,东首那个老汉却坐在自己身后,正朝当面冷笑,这一对面,方始看出 那老汉年纪虽似在七十以上,非但精神健朗,鹤发童颜,身腰笔挺,一双上覆寿眉 的双目更是炯炯有光,英气逼人,一望而知不是寻常人物,心方一动,忽又听同党 微“噫”了一声,再侧脸一看,原来另外五六张桌子上的酒客,不知何故相继走去, 有的挑帘走出,有的竟走往里间,桌上酒食尚多,均不似吃完神气。为了村人欢喜 热闹,常在当地欢会,门外风景又好,赵家全屋建在半山坡上,本就宽大,见人来 越多便容不下,还要分出多半坐到外面,遇到风雨暴作或起云雾、冰雪酷寒之时, 便觉讨厌,后经公议,由村人合力,将全屋重新建过,除做临时酒铺外,并作四时 佳景宴会行乐之地,当日不是正式聚会,越显屋大人少,方才还坐了六七桌,忽然 散尽,连两店主夫妇也不知何往,全屋除东首老汉父子女三人未走、老的并还移坐 身后外,只剩村姑一人坐在门口独酌,面上微带一丝冷笑。 三贼俱都机警,猛想起自己怎的这样粗心大意,这等荒山野境,怎会有这酒食 丰富的酒铺?方才并还问出当地并无外人足迹,吃客都是同村自己人,却有这许多 的座位和大片地方,分明内有原故,只为这座酒铺四外风景极好,外观竹篱茅舍, 内里陈设均极朴实,不加修饰,所见的人又是那么天真纯善,除看去个个体力健强, 面色红润,生活似乎颇好而外,别无他异,就此忽略过去;照此形势,大是可疑, 越想越非好惹;虽然有些警觉,转念一想,凭自己三人的武功剑术,差一点正派中 人均非对手,这里至多隐居两个洗手入山的江湖豪士,这些山民平日受过一点训练, 衣食又好,看去显得精神,并无足奇,这样心虚作什?想是方才暗语黑话被人听出, 存有敌意,身后老汉也许便是为首之人,反正被他识破,酒也吃得差不多,不如当 面叫明,说好便罢,稍有不合,就此动手搜劫全村,杀死为首的人,将那美貌少女 掳走,这等荒僻之区,正可任性而为,难道连这类洗了手的老江湖都非敌手不成? 三贼不约而同想到这里,非但肆无忌惮,反因方岳二目斜视,英光炯炯,隐含 杀气,以为对方有眼无珠,竟敢无礼,又见全堂酒客一齐走光,先去两少年却又回 房,一个手中拿了一个革囊交与村姑,内中好似藏有短剑兵器之类,两少年农人身 边也似带有兵器,人门似朝老汉这面使一眼色,便和少女同坐,三人一桌,有说有 笑,语声甚低,内中一个斜视自己这面,大有鄙薄之意,隔壁房中也有兵器隐隐响 动之声,越发气往上撞。 贼道褚文乐一向欺软怕硬,自信如吃得住,下起手来又狠又辣,照例抢在人的 前面,比谁都快,稍见不妙,逃走之时也比谁都滑溜,一则色令智昏,一心在那村 姑身上,又断定当地只是一两个退隐深山的江湖老人,至多带些徒党成一村落,自 耕自吃不与世通,凭自己三人的本领,对方决敌不过,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刚阴恻 恻狞笑一声,一个“老”字未喊出口。 旁坐老汉正是方岳,早已听出三贼来历,冷笑问道:“你三个叫什名字?都是 华山派的门人么?”贼道见人,向例不说实话,当日打着洗劫全村的主意,知道深 山无人,又当封山之际,这样深厚的冰雪,除却像自己这样会剑术的人,就是武功 多好,也难随意上下飞驰;这些都是网中之鱼,只要三人分头堵截,一个也休想逃 走;再见方岳山中农人打扮,穿着一身厚棉袄裤,棉鞋肥大,只觉人甚老健,别的 丝毫看不出来,口气又是那么从容,一时自恃过甚,脱口刚喝:“祖师父姓褚!你 这老狗叫什名字?这里共有多少党羽?”底下的话还未说完,方岳已起身哈哈笑道: “原来你就是昔年华山余孽妖道朱济的小道童褚十五么?我真年老眼花,隔了四十 多年就认不出来了。” 三贼见老汉倏地起立,声如洪钟,震撼屋宇,业已吃了一惊,同时又听有人大 喝:“此是三个异派余孽,多少会点剑术。你们不可上前,由方伯爹擒他便了!” 三贼闻声惊顾,东首桌上两少年男女,手上各人多了一件兵器,门前少女和另两少 年也正起立,跃跃欲试,另外门外还有一个老人,刚刚走进,正在发话。里屋本有 六七个少年男女,拿了兵器想要走出,被老人一说,全都退了回去,同时贼道一听 对方这等说法,再朝对方敌人上下定睛一看,不禁大惊,急呼:“方老前辈,有话 好说!此是一时误会,恕我无知。” 方岳为人心直,虽早知道贼道万恶,难得巧遇,上门送死,想要除此一害,因 见另外男女二贼年纪都在三十以内,不知来历,一听贼道认出自己,意欲问明之后 再行下手。哪知贼道好狡异常,一听对方姓方,身材那么高大,猛想起昔年背叛本 门的两个大对头正隐居在青城山中,后虽不知何往,并无死的消息,记得小时初入 师门还曾见过,喊他师叔,左耳根上生有一丛红毛,颈上还有一条伤痕,形迹甚显, 容易认出,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知道此老曾得正邪两派传授,有他一个已敌不过, 何况人这许多,看去也非弱者,后来老人必是随他降敌的好友钱瑜无疑,当时心魂 皆震,这一惊真非小可,门口已被来人把住,决逃不出,侧顾旁窗紧闭,木料虽极 坚牢,还拦不住自己,外表假装害怕,暗中已生出急智,打好主意,倏地转身,口 喝:“这两老狗,正是方岳、钱瑜,你们还不快逃!”声随人起,左手一扬,先将 旁窗击碎,窗棂断木四下纷飞中,人却不曾穿窗逃走,随手捞起整张方桌,照准方 岳迎面打去。 这时贼道刚冷不防扭身纵落,表面好似夺门而逃,等把窗户击碎,倏地身形一 扭,双手齐扬,飞身直上,只一下便将茅顶打破一个大洞。贼道神力惊人,情急之 际,竟将那上铺厚雪,业已冰冻的屋顶打通,由上面窜将出去,身法快得出奇,忽 东忽西,转眼便破屋逃去。整座茅屋均受震撼,一齐摇晃,屋顶窗棂碎裂激射和桌 椅杯盘纷飞落地之声响成一片。 方岳没料贼道这等滑溜,一见桌子迎面打来,褚贼已纵身逃走,怒吼一声,将 手一扬,便将那张桌子打退回去,因料三贼难于逃走,又想生擒拷问,还未及施展 兵器。就这时机瞬息之间,邰、何男女二贼也早看出不妙,瞥见诸道先逃,又听对 头便是方岳、钱瑜,越发心慌,忙即往旁纵起。对面五个少年敌人也同时发难,追 将过来,内中两女一男,正是方、钱二人的子女。双方本要对面撞上,吃方岳一掌 把桌子打飞,反击过来,贼道业已抽身,穿屋而上,不曾打着,却搁在男女二贼的 中间,屋中当时一阵大乱。 邰凡心慌意乱,妄想夺门而逃,转眼便被那几个少年男女围住,各取兵器,动 起手来,只二个照面便被钱瑜看出敌人凶狡,带有毒钉,喝退众人,亲手上前将其 擒住。方岳自从贼道一逃,便跟踪往屋顶破洞窜将上去,钱瑜方喊:“大哥留意贼 道毒钉!”人已追上。只女贼一人得到便宜,惊慌忙乱中,避开方桌往侧一纵,恰 巧瞥见窗上破洞,不知贼道来时看出窗外一面正是来路,心生顾忌,又想声东击西, 改由屋顶逃走,以为是想顾她,不问外面冰雪崎岖、离地多高,慌不迭穿窗逃去。 这里方岳刚由屋顶追出,目光到处,瞥见贼道业已逃到下面,正在亡命急窜,忽当 对面崖顶飞落一个身穿蓑衣,头戴风帽的白衣老人,凌空一掌,便将贼道打翻在地, 定睛一看,正是隐居都江堰、峨眉派中第二代剑侠卞老人,好生惊喜,忙即上前相 见。 贼道已死。对面一谈,才知老人常来山中觅取药材,当日为了等用一样珍药, 来寻钱瑜,未到以前便发现三贼踪迹,忙往钱家送信,会同杀贼;问知方岳已往山 口饮酒,跟着便听人来,说三贼也在那里。钱瑜大怒,首先带人赶去。 卞老人初意是在钱家等候,不愿露面,继一想久闻恶道褚文乐罪恶滔天,一直 没有机会寻他,此贼滑溜已极,为恶多年,不知见过多少正派中人追逐围困,均在 千钧一发之间被他逃走,有的更是费了许多事,好容易探明所在,准备停当分头掩 去,人还未到,已被见机溜走,连影子也未见到,端的鬼诈无比,又听说另外还有 两个男女同党,不知来历,恶道人最势利,本领稍差的同党,决不肯与之为伍,既 然一路,想必也非庸手,方、钱二人本领虽高,因其隐居年久,自恨出身异派,虽 然改邪归正,回忆当年,心终有些不安,自从退隐以来,极少出外走动,也不喜欢 多事,两家共有三个子女,虽得家传,从未遇过大敌,村人只会打猎采药,学过一 点普通功夫,善于爬山,武功不高,像这样的强敌决非对手,看似人多并无大用, 微一疏忽被他逃走,又去民间为恶,再像今日这样凑巧狭路相逢,必定难得,何况 三贼均精剑术,一个不巧,村人反有伤亡,就将三贼除去也是不值,忙即跟踪赶了 下来。 还未到达,便先防到三贼要由上面破屋而逃,特意由对面崖顶较高的一面暗中 戒备,赶了过来,快到以前,瞥见钱瑜尚在门外,朝里面略一张望,回手一挥,将 同去的人止住,独身入内,料知方、钱二人已看出敌人不是庸手,有了准备,只有 两家父子女儿和钱瑜两个同村的门人出手,不令别的村人上前,事情已可无碍,只 要防备三贼漏网,无须再有别的顾忌。心中一定,正准备以全神贯注对面,人也刚 刚到达,还未立定,便听对面屋顶破裂之声,茅竹震飞中,恶道已穿屋而起,略一 停顿便慌不择路,往对面冰雪杂沓的乱山危崖之间窜去,暗骂:“贼道恶贯满盈! 偏偏走这死路。就我老头子今日不曾在此,转眼之间方、钱二人率众追来,你也逃 走不脱!”心念微动,人已哈哈一笑,飞身纵将过去。 卞老人本是峨眉派未次所收几个小弟子中最有名的人物,医道更是国手,非但 诊治高明,最难得是从小到老一直都在用心研讨,任何药物,只一发现便要细心试 验,考查出它的功效才罢,也和简冰如一样,犯了师规受罚,在外行医济世。起初 只是孤身一人奔走江湖,了面为人治病,一面周济穷苦、修积善功。这一年冬天大 雪,走到一处村镇,忽听人说当年春雪大多,必有灾荒,还要发生春瘟,预算灾区 有好几十县,凭他一人,又要救灾又要救病,到时决顾不过来。心里一急,再想到 所犯师规甚重,善愿太大,就是日夜不停修积下去,至少也还要数十年光阴才能圆 满,照着平日心志,虽以行善为乐,永无停止之日,但是师父面前所许功德,不能 及早圆满也是丢人,常想用什方法,先把所许善愿交代过去,再去行医济世,心也 安然得多,免得和负了重债一样,心里老沉着一块石头,一想到就难过,始终没有 想出好的方法;今见大灾将起,财力人力和应用药物俱都缺少,非先准备不可,自 己只得一人,这大一片灾区,岂不误事。越想越急。 无意中走到一个相识人家,谈起此事,对方劝他怎不多找几个帮手,猛触灵机, 忽然醒悟,暗忖,一人之力终归有限,起初为了自己犯规太大,心生恐惧,惟恐收 徒不慎贻累师门,这些年来,许多有眼力的人想要拜师,均遭拒绝,老是孤身行道, 遇到贫病大多之处便难兼顾,此时想起实在大错,自己这好医道,如不收徒,将来 失传,岂不枉费多少年的心力?虽然许多新发明的药方逢人遍告,决不隐秘,不是 朝夕相从随时传授,到底要差得多。上来先收学医的门人,等相随年久,看准心志 为人,再传他的武功剑术也是一样,否则至多学了医道,多取病家财物,到底将病 治愈,使这些新发现的灵药流传民间,也比不传的好。念头一转,从此留心物色门 人,只要具有恒心毅力、勇于为善之士,不问年纪长幼,是何行业,一体传授;不 满十年,门人越传越多,功行也早完满。 未了隐居都江堰旁茅屋之中,由那许多徒子徒孙四出行医,自己往来各地名山 采掘各种药物,一面制造成药,供给门人行医之用,一面细心考验各种药草的灵效, 以为济世之用,因是一个孤身老人,专此民间行医,富贵人家轻不肯去,门人虽多, 散在四方,往来相见均极隐秘,无故不令上门,师徒装束又极朴素,得他剑术传授 的共只两人,真名向不对人吐露,人都叫他卞老,这多年来,谁也不知他是峨眉派 嫡传高弟。 老人平生疾恶如仇,本领既高,心思又灵,只要看谁是个极恶穷凶之徒,决不 放过,一见逃贼身法,认出华山一派,业已不肯轻饶,同时又听屋中惊呼“贼道逃 走”之声,百忙中再看出逃贼面貌形态和所用宝剑,与平日所闻恶道褚文乐全都一 样,越发激动义愤,上来便用全力猛下杀手,将多年未用的内家罡气以全力发将出 去。老人一向爽快,一经认明,根本没有容他活命之意,出手就辣,贼道如何能够 活命?等到方岳等相继追出,业已尸横就地。 方、钱二人原因褚贼恶名昭著,本领又高,便是逃时那么机警神速,身手之快 也与寻常不同,方才三贼饮酒说笑,同说黑话,想要奸淫杀抢,洗劫全村,又以褚 贼最为淫凶狠毒,于是将众激怒。大家怀有成见,均恐这首恶元凶逃走,恰巧另一 男贼邵凡又为钱瑜所擒,瞥见恶道一逃,不约而同,相继由屋顶破孔纵出,谁也没 有顾到那个女贼。后屋和门外本伏有一二十个手持兵器的少年男女,先因钱瑜警告, 说来贼厉害,不令出手,退了回去,及见三贼一擒两逃,方、钱二人连同两家子女 相继追出,内有两人,想起女贼逃这一面无人顾及,出声一喊,方同警觉,往旁窗 涌去,无奈满地都是桌椅和破碎的物事,狼藉阻隔,未免稍微耽搁,到了窗边,探 头外望,先逃女贼业已窜往侧面峰崖之上,相隔已有半里多路,窗外是一深沟,上 下满布坚冰积雪,女贼逃处尤为险滑,凭众村人,如何能够随意驰逐?再说相隔已 远,也迫不上。 及至方、钱诸人陪了卞老人回转酒铺,路上得信,知道方岳忙中有错,没想到 卞老人也会赶来,两家子女久居山中,不曾临敌,为了痛恨贼道,只顾追他一人, 竟将女贼放松,被其乘隙逃走;方岳便令钱瑜先陪老人回去,自往追赶,赶到高处 一看,女贼已不知去向,想了想,只得罢了;回到酒铺,见邰凡人已死去。 一问经过,才知邰凡被擒时被钱瑜打伤甚重,命本难保,偏又不肯等死,妄想 逃走,一见钱瑜跟踪追出,另两少年男女也走去一个,只剩方才坐在门口的那个美 貌少女,似嫌绑得不牢,匆匆回身,想用套索绑过。邰贼情急心慌,认为此是起祸 根苗,心中恨毒,见那绑绳虽粗,并非特制绑人之物,容易挣断,少女手上却拿的 是一根套索,刚由身旁解下,知这东西厉害,如被绑上休想脱身,心里一急,忘了 身受内伤不能十分用力,猛然一挣,绑绳立断,刚觉着心震神昏,眼前发黑,暗喊 “不好”,眼前人影一晃,少女业已扑到。情急之下,妄想拼命,自恃练就一双毒 手,敌人只被捞住一点皮肉,林想活命。不料双方势均猛急,一个瞥见郎贼断绑欲 逃,赶扑过去,急于擒贼,初次应敌,没有想到对方这样凶狠手快;一个自知不能 活命,随便捞到一点都是便宜,两下一凑,正好撞上。 少女乃是钱瑜爱女青青,虽然一时心慌疏忽,本领却是家传,何况邰贼身受重 伤,宝剑暗器均被夺去,相形之下要差得多。青青见敌人手法巧妙,明知自己想要 擒他,竟不闪避,差一点没被一把抓中,心中一惊,立时改招,隔手反拳打去。总 算应付得快,否则邰贼业已拼命,被他抓住,非受重伤不可,就这样还吃了一点小 亏,不是身穿皮紧身,连肉也被抓破。邰贼重伤之余,哪禁得起这一掌?当时一声 怒吼便不再起。青青恨他不过,当胸又踏了一脚,踏得邰贼口中鲜血狂喷,知难再 活;想起这两个男贼方才所说无耻恶言,怒火上攻,气忿头上,均忘了去追女贼。 三贼两死一逃,也未问出是何来历,恐又留下后患,钱瑜父女均主带人搜索。 卞老人笑说:“女贼逃的一面,正是今早来路。此事十分奇怪。简师伯隐居金 鞭崖,这里去往前山,只此一条险径,无论如何绕越,也非经过金鞭崖不可,并还 要由崖后玄都观旁走过,简师伯断无不知之理,怎会听其逃走,没有追来?后山一 带昨夜罡风凛冽,并有极猛烈的寒潮,内中一贼还断去两节手指,来路又是金鞭崖 那面。我料他们十九昨夜从金鞭崖逃来,人数恐还不止三个,想是结了几个同党去 往金鞭崖扰闹,被简师伯除去几个。剩此三贼,乘着风雪酷寒和天色阴晦之际落荒 逃窜,误走此地,发现前面是片死路,到处均有危峰峭壁阻隔,加上冰雪险滑,无 法走出,逃了一夜,难免饥渴交加,精力疲惫,来此饮酒,偏不安分,自露马脚, 才致送了性命。我看女贼正往回逃,她又不认得路,走来走去,仍非经过金鞭崖不 可。到了那里,除非此贼罪不至死,简师伯何等疾恶,近又封剑期满,决不容她过 去。如往此地逃来,更不必说。走哪一头都是送死,你们无须多虑。这等岁暮天寒、 冰雪满山、残年将尽之际,乐得亲友全家团圆度岁。我老头子反正是要路过当地, 并且许久不见简师伯,早想前往请教,来时本定取了药草,归途前往拜访,正好就 便追这女贼。就算简师伯没想到女贼会由原路逃回,此贼终要出山,仍是和我同路, 山中地理又没我熟,中途难免停歇,决想不到有人尾追,这身打扮,遇上也不疑心, 非但逃走不脱,并可先用言语探出此贼来历心意,是否真正该死,不至于杀非其罪。 稍知悔悟归正,还可在放她以前加以告诫。我就走吧。” 方、钱二人知道老人孤身一人独居江边,当此风雪岁暮忽然来访,本意留他过 年再走。老人固辞不肯,笑说:“微风起于萍未,星火可以燎原。休看一个孤身女 贼,既与华山余孽一路,不是同门同党,也非寻常人物。此时疏忽,必有后患。好 在我要的药草业已代我备齐,顺路便可取走。我那里还有几个病人等用此药,便是 不追女贼,至多留上半日也非走不可。主人盛意,只有心领。除夕前后,如其清闲 无事,我再来此快聚便了。” 众人留他不住,只得陪到钱家。卞老人匆匆拿了所需药材往金鞭崖赶去,一路 留心,并未发现女贼踪迹,心想凭自己的功力,无论如何也比异派中人要快一点, 何况女贼道路不熟,途中也许还要绕越;就说逃走在前,也只晚了不过一盏茶的工 夫,照情理,怎么也能追上,如何金鞭崖业已在望,女贼还无踪影?疑心女贼中途 发现昨夜逃路,想要避开金鞭崖一面,绕路逃往山外,误走岔道;中途相左,偶然 疏忽,不曾查看出来,反倒赶在她的前面。 正在盘算,忽见侧面冰雪寒林中有两条人影闪动,忙追过去,对面两人业已迎 来。见面一看,竟是关中诸侠中的大侠段漪和八侠八仙剑李均。二人刚由云南访友 回来,便道游山赏雪,因不知简冰如住在金鞭崖旁,以为崖旁洞府早已封闭,崖后 玄都观更是荒凉冷僻,不会有人在内,没有往访,同时发现这一面寒林高秀,雪景 极好,仗着一身好功夫,也未由崖后觅路,径由侧面险滑高峻的峰崖上横断过来。 双方本来相识多年,见面一谈,二侠均说昨夜在前山道观中访友,住了一夜, 快亮以前,冒着寒风起身,信步走来,始终不曾见到一条人影。可是昨夜听一友人 说起,异派群孽自从恶道褚天乐等在峨眉后山阎王沟前惨败之后,本意照着恶道毒 手真人郑天乾、玉弥勒花空的主意,暂时忍气吞声,专在暗中准备,等到明年中秋 聚会之后,商计好了阴谋毒计,再发请柬,约正派敌人,由重阳起到十月底边,同 往大雪山银光顶赴那斗寒大会,一拼存亡。本来双方恶斗以前不令徒党生事,主意 打得好好,不料内有两个异派余孽最是凶险,性又强暴,本来隐居云南哀牢山中, 只在边疆之地为恶横行,妄自尊大。先并不知此事,后接凶僧恶道密信,觉着阎王 沟一战丢人大甚、当时暴怒,一面回信,说了许多狂话,一面借口他是事外之人, 当时不曾在场,人又远隔南疆,不知此事,近方得到信息,觉着正派仇敌欺人太甚, 为此不平,特意带了门人,明春起身,前往川、湘、湖、广一带来寻仇敌晦气,索 性明目张胆骚扰民间,任性为恶,倒看正派中人能够把他怎样。并说他师徒十余人 一向隐迹蛮荒,因贪山中风景物产之美,山人又少知识,所居之处附近山中女子生 得十分娇艳,可以随时喊来行乐,故此一住多年,不曾来到中上走动,并非怕人, 如非正派仇敌这样倚势行凶。欺压他的同党,也不至于离山远出,这都是仇敌逼他 如此,不是山中有事,年内业已动身,无须再等明春。明人不做暗事,他师徒这次 出山,所到之处决不轻过,越是仇敌往来隐居之地越要生事。此举与明年秋冬间的 斗寒大会全不相干,如有本领,只管寻他,莫要等他寻上门去。所说的话,骄狂到 了极点。 段、李二侠深知这两异派凶孽此时虽然改了名姓,其实就是昔年五台派漏网的 两个著名凶孽花月真人苗太春、散花仙子醉龙女郎萧萧。二人原是同门师兄妹,当 三次峨眉斗剑之时,因往南疆采药,一个贪恋女山首龙玉娘,一个贪恋两个壮汉, 不舍回山,正恐耽延日久师长见怪,忽然得信,各异派是往峨眉参与斗剑的,伤亡 殆尽,共只逃脱有限几人,还是对方看他为恶不彰,网开一面,才得脱身,就这样, 仍各带有重伤,余者无一生还,师长首脑人等业已死光。就这一惊真非小可,总算 无意之中保得性命,再听敌人那样厉害,如何还敢回山和在人前露面?彼时峨眉派 正是极盛时期,男女二妖人得到信息以后,越想越胆寒,于是隐姓埋名,隐居当地 山寨之中,不久便生恶念,用阴谋诡计将女山酋害死,再用障眼邪法欺骗各地山民, 自己也不做什寨主,另外立了一个寨主,自在后山人迹不到风景最好之处,威逼远 近蛮人建了好些楼台亭阁,一面收了好些徒弟,仗着地方险阻,正派仇敌不知他的 踪迹,一晃多年,始而只在深山里面淫凶害人,无恶不作。山中土人久受威逼,又 为他障眼邪法所愚,当他神仙一样,无论财帛子女,只被看中,当时奉上,丝毫不 敢抗拒。有那最愚蠢的,至死都无一句怨言,最后听说峨眉诸长老,有的隐居海外, 有的已不在人间,胆子越来越大,于是渐往内地走动,俊美少年男女只被他师徒撞 见;当时掳去,害的人不知多少,事情一多,踪迹自然泄露。 后被峨眉派中留守本山的剑侠知道赶去,不料狗男女十分机警,事前早经同党 警告,逃回山去。本来还不免于静极思动,只为峨眉诸侠恨他淫凶狠毒,定要除去, 因不知他隐藏之所便在云贵两省深山之中,到处查访搜寻,狗男女所居隐僻异常, 又有许多受他愚弄的山民为之掩饰,竟没有访查出来,无意之中却寻到两个替死鬼, 也是一男一女,并且还是五台门下,只比狗男女小了一辈,近三四年方始逃来山中 隐居,因其装束为人和隐藏之处,好些均与狗男女相仿,性更凶暴,对面之时因不 知对方来历,并还口发狂言,打起五台派的旗号发威,等到看出所想擒去淫乐的少 年男女乃是强仇大敌门下,再想逃走业已无及,死前又没问个清楚,于是张冠李戴。 来人只当狗男女已死,就此回山,不久同往海外寻师,无人再加注意。 这两凶孽由此便在山中隐藏,不敢再往内地害人;连段、李二侠也是新近往云、 贵深山采药访友,方始得知他们踪迹。因觉对方人多势众,剑术颇高,不敢冒失前 往,本来准备回到山中和众弟兄商计之后,探明虚实强弱,除此一害,没想到如此 猖狂。先颇愤怒,并觉二凶孽颇有阅历,如何这样胆大?后听所访老友详言经过, 才知二凶孽自从昔年逃回山去,看出形势凶险,埋头不出,心中却是恨毒,日常都 在盘算报仇之策,只管酒色荒淫,每日功课并未间断,近十年来,又练成了好些奇 毒的凶器和两种迷药,想起前仇,早就跃跃欲试,因听传说,近年虽无什人发现正 派门人踪迹,但有几个极恶穷凶之徒往往突然失踪,被人除去,好些可疑,对方几 个末代徒孙也都得有师父,本领高强。看这神气,分明还有一些强仇大敌留在人间, 虽然没有从前声威,但也不是好惹,因此迟疑不决;加上当地山明水秀,四时繁花 盛开不绝,远近部落中的美貌妇女只被发现,一呼即至,有的并还自送上门供他淫 乐,英俊一点的壮男也是如此,山人迷信鬼神,为他手法所惑,死而无怨,妻女被 他占去,反以为荣,端的又快活又安稳,样样都可任性妄为,从无一人敢出怨言, 就有聪明一点的山人,稍微看破或是对他怀疑,不等发难,先被各地隐伏的徒党阴 谋害死,并还拿死人作榜样,作为冒犯神仙,天神降罚,威吓别的山人。如往内地, 这样任性淫乐决办不到,至多仗着凶威强抢霸占,也非出于人家心愿,觉着仇恨虽 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次欲行又止。 去年有两恶徒年久思乡,偶回故乡山西探望,归途访问,听人传说正派中长老 连第二代弟子都无一人存留,就有几个末代弟子,大都无什高强本领,有的连本门 剑术均未得有真传,便自命侠义,专和各异派的后辈和江湖绿林作对,实在令人气 愤等语。恶徒回山一说,狗男女闻报,回忆前情,勾动怒火,本来就定在此一二年 内,带了门人回到内地寻仇,顺便掳上几个美貌妇女回去,再一得到郑天乾等的信, 越发愤怒。此来除却这两凶孽之外,还有门下十五个本领极高的男女恶徒,奉命陆 续起身,先往四川、湖南两地代为布置,就便探询敌人虚实,内中两个最凶恶的业 已赶到成都,和另一个乃师多年未见的同党相见,大约不久便要开始作恶,故意违 约,好引峨眉诸侠前往。先试一下。 段、李二侠说完前事,卞老人本知这男女二凶孽的来历,也是当他们早已伏诛, 不料隐迹南疆已有多年,今又出世,好生愤怒;料知所追女贼必是中途相左,落在 后面,再不便是自己踪迹被她看破,仗着冰雪深厚容易藏伏,所以途中不曾发现; 觉着方才所闻关系重大,这两个凶孽,师徒十余人,个个均有一身惊人本领和特制 的凶毒利器,自己这面的人无妨,如其被他们侵入内地,民间妇女必有多人受害, 最好在他们刚到成都还未发难以前先行除去,知道冰如闻得此事决不袖手,便托段、 李二侠照他来路搜索过去,自己往见冰如禀告前事,并代段、李二侠求见。 关中诸侠和冰如相识多年,并无一人知他出身来历,这次云、贵归途方始听人 谈起,也只说他是峨眉派一位不大出名、连峨眉开府均未参与的长老,行辈甚高, 别的均不深知,先半信半疑,及向卞老人探询,才知所闻是真,还有未尽之处,此 时人正隐居金鞭崖山洞以内,心中惊喜。 八仙剑李均往云南时,动身在段漪之后,阎王沟恶战、诸小侠兄妹改拜苍山三 友为师之事,只听到一点消息,并不详细,更是急于往见,后听卞老人说出冰如来 历底细,想起以前平辈相交虽然失敬,事出无知,不能见怪,既已听说,对方又是 孤身隐居,只带一新收弟子在此静修,以冰如的为人,虽不至于嫌他冒失,到底不 是敬老尊贤之意。互一商计,觉着女贼也是一个未来之害,决计先照卞老人所说, 一路搜索过去,将其擒到,再往求见。一面又托老人代为先容。说罢,三人分手, 约好相见之地。 卞老人便往金鞭崖赶来,见了冰如,刚把前事谈完。冰如便说:“这两个男女 凶孽,我在去冬已有耳闻,只是分身不开,难于兼顾,也不知他真实藏处,便耽搁 下来。阎王沟与贼订约之后,以为这班余孽恶贼,在明冬赴会以前定必销声匿迹, 不敢妄为,谁知南疆这两个凶孽也敢蠢动。此事稍一放松,必有许多无辜的人受害, 非早下手不可,最好不等他来便先迎上。你可代我转告段、李二人,暂时无须来此, 可速赶往成都,埋伏民间暗中行事,狗男女所派恶徒,如其照他所闻暂时隐迹成都, 等候乃师到后再行发难,便无须理他,否则不妨下手除去。另外自有诱敌激将之策 使其入网,便他不来,我们也可寻上门去,不足为虑。只是发动要早,此时不先防 御,微一疏忽,被他师徒明春一齐赶来,我们自然无妨,民间受害却不在小,岂不 又是无心之失?另外几个贼徒大约已往湖南长沙一带,你那两个门人恰巧隐居岳麓 山上,只要先通一信,便有准备。此事关系多少人的生命安危,按照本门规矩,你 既得知,也不能置身事外,寻到段、李二人,照我所说告知急速回去,一面设法通 知你的门人,一面分头接应,切不可使恶徒伤害一人才好。”随又指示了几句机宜, 便催起身。 卞老人听冰如说得十分严重,不敢怠慢,匆匆辞别,明知文麟就要到来,也不 及等候,就此起身,朝段、李二人追去。许、邹二人因听冰如吩咐,令其照计行事, 也忙着起身,一听门外文麟和洪、萧二人笑语之声,便喊了几句;师徒四人同向冰 如文麟辞别。 文麟知这一双夫妇均得侠僧轶凡真传,剑术甚高,本想结纳,不料匆匆一面便 自分手,心方不舍。冰如见他送客走后神情依恋,笑问:“你空山独居,人又拘谨, 除功课外,不敢随意和我说笑,觉着寂寞,想交两个朋友么?”文麟便把心意说了。 冰如笑道:“你莫要自卑,以为入门日浅,样样均不如人。虽然来客刚走,我还不 曾细问。但听昨夜洪渤说你在寒风中对谈神气,以及此时所见面容,分明功力大进, 有了悟境。本来照此练去不久便有成就,机缘偏极凑巧,当这紧要关头得了一粒六 阳丸,如其在你前半夜寒潮未起以前服将下去,虽然也有极大灵效,你未经过那层 难关,便不会有那悟境,你的恒心毅力也无如此坚定,便差得多了。” 文麟方想:自己心志坚定,昨夜既能悟出图解妙用,日后一样也能领悟,如何 服了丹药,得到益处,反少悟境,是何原故?冰如见他沉吟,又笑道:“你奇怪么? 自来得之太易,所守必不能固。如不经过那大半夜罡风寒潮的磨练,非但不能逼出 你的智慧,也决不能生出那样坚定之力。人的智慧无穷,精力也用不完,全看处境 如何、能否自信、发挥你的精力智慧去战胜一切罢了。不遇艰难困苦,无缘无故, 谁也不肯自讨苦吃,无从发挥他的智能,当然做不出来;就做得出,或是有人传授, 没有亲身经历,实地考验,如何能够到那炉火纯青地步,没有弊病呢?这粒六阳九 恰来在寒潮将退之时,你已明白图解妙用,再得灵药辅助,自然恰到好处,一举而 收十倍之功了。我先还恐药力大猛,你的功力尚差,万一求进心胜,只知其一不知 其二,真气虽然凝练,还不能自然运用,一个不巧生出弊病。有我在此虽无大害, 到底也要多走好些冤枉路。方才还未进门,听你外面高声喊人的口音来得又迟,分 明洪、萧二人见你用功正在要紧头上,未便惊动,等了一会。我已放心,再看面色 神情,竟比预计更好。照你目前功力,只要再用个把月的工夫,将图解未几章的变 化学会,再得一口好剑,便可下山历练;连明年端午都无须等了。” 文麟闻言大喜,心仍以为人门大浅,年纪又长,不敢自信,后经冰如仔细解说, 知道师父素无虚语,越发欣慰,感奋已极。由此起,每夜仍往玄都观中独宿,仗着 服了六阳丸,业已不畏寒冷,头几夜还住在观中,后来觉着所盖被褥业已冻得冰硬, 人睡上去毫不觉冷,被褥不久温暖起来,与未上床以前简直两样。为想练那耐寒之 力,始而试探着去往观外冰雪堆上露宿打坐,越是风大天冷越不放松,后见多么厉 害的罡风寒气都不能伤,胆子越大,索性试探着把衣服脱去,只剩一身中小衣,露 宿寒风积雪之上,依然无事。料知雪山银光顶之行必可参与,心中越喜。最后竟作 冰浴,练到脱光身子埋在积雪之中,除头以外,周身均被冰雪包没,隔了些时纵出 一看,身上满是冒着热气的水迹,再看所掘雪窟,就这转眼之间,环身四外业已冻 成一圈坚冰,身外积雪均被人体热气融化,自己在内用功,竟未觉着如何冷法。连 试了好几天,先后己有一个多月的光阴,年已早过。 到了第二年二月中旬,冰如始终不曾向他查问功力。文麟素性谦谨,也未逞能 禀告,老恐银光顶寒威酷烈,到时不能胜任,想多练习。这日正在雪窟中练习耐寒 之力,忽听冰如在旁呼喊,慌不迭纵将出来,匆匆穿好衣履,正要伏地谢过。 冰如含笑拉住,同回洞内,对文麟说:“你真聪明用功,天资之好,连我这样 眼力均会错过。初会之时,因你年长,不曾留意,也未看出,后往峨眉方始发现, 但又因你情孽纠缠,不能自拔;这类事不是旁人所能勉强,好在无害于人,也就听 之。心正代你可惜,想不到青峰顶再见,忽然大彻大悟,来到山中,心志又这样坚 定。我因想你参与银光顶斗寒之事,所传都是速成,能够练得这样又快又好,也真 难得。近日剑术你已全数学会,再得一口好剑,下山应敌足可无害。此洞昔年矮叟 朱道兄本来留有三口好剑,后被门人取走。去年小年夜前,那男女三贼深夜窥探, 决非无故,也许便为此剑而来。我和嵩山二老交情甚深,剑如尚在,必能借你一用, 今已被人带往海外,不去说它。” “此外还有几口好剑,又是本门弟子所留,算起来还是你的师侄,便是那日和 你所谈女弟子易静嫡传爱徒上官红。此女出身十分贫苦,又受恶人虐待,始而隐居 依还岭,还生了一身绿毛,后得好些巧遇,拜在你易师姊的门下,幻波池开府之后, 声威越发大振,异派凶孽望影而逃。此女非但剑术高明,得有本门真传,心地更是 善良,从未妄杀一人,所立善功多得出奇,为本门第三代弟子中第一人物。此剑之 外,还有两对钢钩,也是海底寒铁和五金之精所制,挥金断铁,锋利无比,你如得 到手中,更是锦上添花,差一点的异派余孽决非敌手(幻波池开府练剑,事详《蜀 山剑侠后传》)。你到那里,不可全数取走。此剑外人不能取去,便是侥幸偷走, 也不知道用法,两面锋口上凝结的金沙钢泥先就无法去掉,看去不是一条蠢重难看 的顽铁,便是连剑带匣均被生铁凝成一团,连剑形也看不出,如何使用?你只照我 所说,寻到上官红所留碑文图样,挑那心爱的随意取上一口,把余下的留与别人便 了。” “还有一件,依还岭千山万壑,高可排天,下临无地,四面危峰峭壁环绕,地 势险僻,休说人迹,连猿鸟都难飞渡,山中景物更是灵奇清丽,举世少见,随便想 要寻去,决难走到。以前那些异派余孽,早就疑心幻波池中藏有奇珍至宝、神物利 器,自从地震之后,地底宫室全部水淹,上下深达百丈以上,天灾地震之外,再经 人力封闭,昔年他面飞泉,已变成其深莫测的巨潭,那股喷泉比以前粗了数十倍, 虽然失却昔年奇观,照样终年朝上狂涌,水力猛得出奇,多高本领和多好的水性, 也禁不住那冲激之力,谁也无法下去,可是这班余孽并不死心,不时仍要前往试探。 近年风声传出,得知整座依还岭幻波池虽无法出入,但那地势天然巧妙,尤其藏剑 之所,上官红走时留有一条秘径,只能寻到人口便有指望,去的人只管不得其门而 入,失望而归,但仍去之不已。” “你孤身一人,如往取剑,事前没有称手兵器,平日所用宝剑虽非凡铁,只能 拿它练习,遇见强敌难免吃亏,甚而连人带剑都要受伤。我自用这口剑虽然极好, 你火候稍差还在其次,最重要是去冬封剑期满,三月中旬便要赴一友人之约办一要 事,不能离身,再说师徒二人合用一剑也有不便之处,必须另寻一口。难得本门之 物正合你用,不过目前不是时候,孤身前往,遇见强敌也颇可虑,最好先往成都去 寻卞老人,和他商计,请其相助,到了三月底边,他事如完,便可同去,否则稍晚 无妨,至迟却不可过五月端午,务要小心,随时留意,遇见时机,不可丝毫放松。 所寻帮手,并不一定非你卞师兄不可,别人也是一样。如能将剑得到一口,或是别 的兵器,非但银光顶之行你必有份,并还出力不小,以后在外行道济世,多厉害的 敌人,至多不能取胜,也不至于受害了。” 文麟惊喜交集,恭敬领命。冰如说完,又取出几封预先写好的柬帖,外面全都 注明人名时地,有的见人面交,有的到时再行开看,吩咐贴身紧藏,不可遗失,被 人看去。开头只令先往成都武侯祠旁一家卖草药的小店打听卞老人下落,如其不见, 好在异派仇敌均不相识,至多在冯村被困时遇见过几个贼党,也只当是一个读书人, 不曾存有敌意,决想不到一年之隔学成剑术,可去望江楼上守候,卞老人迟早必能 相遇,也许许钺师徒和关中诸侠均能见到,别的时至自知等语,并未详言。 文麟回忆去年终许钺师徒走前,师父所说哀牢山苗、邬二凶孽师徒今春要来成 都聚会之事,此去难免相遇,两次想问,因师父未提,又想敌人如非真个厉害,怎 会惊动这多英侠?师父虽说以后能够应敌,到底功力还浅,自己又缺一口好剑,必 是不能胜任,故此不令前往,也未敢问。身旁本来带有入山以前未用完的银子,所 用的宝剑乃冰如所赐,虽非上品,也比常剑要好得多,遇见寻常盗贼足能仗以防身, 另外还有闲时所练的暗器竹手箭,也是冰如传授,就地取材,用山中所产坚竹削成, 业已练得百发百中,深钉人木,连山石也可穿透,东西不值钱,取用又便,到处皆 是,便于携带,放在布囊之内,宛如一把竹筷,因冰如不令制成箭形,只有一头削 尖,不是真正高眼决看不出,用作防身利器再好没有。 文麟知师父不久也要出山,便问何往,何时方可相见。冰如见他依恋,笑说: “这里本是暂居,以后我师徒另有去处,难得重来。这一别至多大半年光阴,就此 数月之内不见,重阳雪山一会也必重逢。你刚斩断情丝,立志前修,如何还是这样 感情心重呢?” 文麟闻言,想起连日听师父说淑华、三姑等随了黑女晏瑰去往间中开荒,当年 秋收便著成效,常时想起不知何时能与淑华再见,方才奉命出山并曾动念,既是抽 空往访,此后双方虽无儿女之私,朋友之交尚在,就此一面不见,非但固执成见大 偏,也实不近人情,正想成都事完将剑取到之后,也许能够往访,一听冰如这等说 法,心中一惊,立生警惕,心跳面红,无言可答。 略一定神,仔细寻思,觉着自己心说前念早断,照连日这样想法,分明还未忘 情,越发忧惧起来,当时把心一横,强笑答道:“弟子实在感激师恩,又知人门日 浅,所学不深,虽受恩师期许,心实未敢自信,意欲追随恩师,可以随时请益,多 学一点。既然恩师有事,再见时期难定,弟子便照恩师所说行事,重阳节前相见也 是一样。”说罢,又向冰如拜别,往山下走去。 这时刚刚开山不久,满山积雪还未消尽,到处都有雪水寒泉喷流激射,冰凌四 垂,低洼之处行潦纵横,到处水泥杂沓,可是沿途杨柳花树都已抽条舒蕊,春光满 眼,向阳见土之处更有繁花盛开,宛如锦绣,红梅还未开完,更当极盛之时,山茶、 牡丹之类也在含苞欲放,天色又极晴美,端的红树青山,阳春烟景,一路好鸟群飞, 娇鸣上下,关关不断,听去十分悦耳。 文麟因师父所定期限还有好几天才到成都,并还说明要往灌县城中访友,就便 打听卞老人可曾回来过,几时去往成都,住在何处,有何消息。反正空闲,平日又 喜山水,便一路赏玩过去。因中间一段积雪十九消融,山路又都低洼,到处泥泞, 无意之中连踏了两脚,想起所穿布鞋,还是初入峨眉以前淑华连夜亲手赶制,看那 意思,似因苦志守节为礼教所迫,今生不能重圆旧好再结夫妇,便在自己饮食衣服 上面用工夫,暗示报答恩情之意,否则淑华家财那样富有,多么讲究的衣履,张嘴 就可买来,无须亲手制造,并连狄大娘都不令参与,还熬了两夜才得制成。自己先 还不知她是亲制,后听龙子说起,心中老大不安,满拟心上人这样情深,走前必能 多见两面,哪知仍和往日一样,以宾主之礼相待,只说了些照例拜托、道谢的话, 没有丝毫表示,并还只在走前饯行见上一面。彼时心中感触,万分难过,又中了一 点毒气,就此病倒,不是恩师赐药,还几乎送了性命;后往峨眉从师,虽恨淑华薄 情,但因鞋乃心上人所制,不舍常穿,平日都穿草鞋,故此所制两双夹棉鞋,一双 尚是半新,一双简直不曾穿过脚上。 这双棉鞋本来还想保留,不舍得穿,只为去春和沈煌往自云窝去寻李明霞,春 寒尚重,又想穿了草鞋出游无妨,慧昙大师如其赐见,衣履不称也是难看,沈煌又 在劝说,这才穿了出去。后由青峰顶匆匆起身,到了灌县,因听友人之劝,买了一 些衣履用具,在山中住了将近一年光阴,起初天气太冷,不敢赤足,等将功夫练成, 能耐酷寒,带去的几双鞋子全都穿破,只剩淑华所制一夹一棉始终珍惜未动,今日 出山,因师父吩咐扮作寻常文士,心想,这双棉鞋业已半旧,做得十分精细小巧, 穿在脚上,又是舒服又是美观,此是心上人手泽,本想留作纪念,无奈此时无鞋可 穿,只得穿以上路,为恐污损,并还结了一双草鞋套在脚底,准备出山之后另买新 鞋替换,连那双新的一齐保存,不料还是踏了两脚泥水,心中可惜,心上人的情影 由不得又涌上心头。边走边想,为防践踏污泥,特意舍却山脚往来正路,施展轻功 走往高处,一路纵高跳远,择那没有水泥之处往前走去,不时回忆前情,思潮起伏, 心中十分矛盾,只顾乱想心事,连风景也无意观赏。 又走了一段,偶一抬头,望见前山一带到处花明柳媚,春色越浓,时见红墙绿 瓦掩映于崖角山坡、丛林高树之间,笙笛钟鼓、唱经之声随风吹到,空谷回音,响 振林樾,比起后山水流花放、音无人踪、幽深雄旷、高逸寂寥之景,又是一种情趣。 知道再往前去,过了这些寺观便离山口不远,这样满山纵跳,容易惊人耳目,当地 恰是一条岭脊的尽头,地势较高,四山景物全可望见;由金鞭崖起身太早,未吃东 西,先想凭自己的脚程,午前便可出山,不料沿途流连风景,中间又经过好些湿污 险滑之地,上下纵跃,多绕了好些远路,时光更耽搁了不少,觉着有点饥渴,四外 风景又好,先未留心,这一停步,江山美景一览无遗,临风遥望,哪一面的风景都 可见到,前山天气更加清明,云白天青,春阳晴丽,和风阵阵,吹面不寒,一时心 旷神怡,不舍就走,暗付,此后孤身一人在外行道济世,身边共只淑华以前所赠未 用完的百多两银子,必须爱惜物力,分文不可浪费,如往道观之中饮食,又要耗去 许多香资,好在身边带有粮袋,自制干粮鹿脯都有,青城峨眉,西川美景,此去不 知何年才得重来,何不就在这里吃上一饱,到了前途饮点溪水,一样可解饥渴,把 香资省下来送人,岂不也好?念头一转,见半山坡上花更繁艳,便走下去。刚寻一 干净山石坐定,吃了半饱,忽听山石后面有人说笑,先当寻常香客游人来作春游, 不曾在意,正在盘算未来修积之事,问中之行去与不去,忽然听得“狄龙子”三字, 心中一惊。 文麟坐处,四面都是桃柳花树,前山地暖,桃花业已盛开,旁边还有好些野生 的牡丹和数十株未开残的梅花树,先在岭脊上面,不曾理会,后见下面向阳之处花 柳鲜妍,景物分外明艳,半山坡上还立着一幢两丈来高三丈方圆的怪峰石,四围花 树甚多,但又稀落落的并不聚在一起,石峰侧面又有一块三尺方圆磐石,最是干净, 后山风景虽被挡住,前面大片江山依然历历可观,便坐在那里,人本文静,又是孤 身,由上到下,沿途花木扶疏,高林掩映,没有留意石峰那面,脚步又轻,虽不知 那两人何时到此,听那语声,好似双方均未发现石后有人,静心听了几句,越发心 动,同时听出那两人并非仇敌一面,对于龙子口气更是赞美。轻悄悄掩将过去,探 头一看,乃是两株对立的大桃花树,下面坐着两个中年人,寻常游客装束,也看不 出是何行业,树下散有几块大小山石,二人并坐树下,面前石上放着好些酒食,旁 边放着一个提篮,肩背上并还带有兵器,谈笑却极从容。本想探听几句再走过去请 教,内中一人似已警觉,语声立止,朝同伴推了一下,一个手按腰间,一个便自起 身,偏头笑问:“哪位朋友在此?不嫌我弟兄薄酒粗肴,请来同饮看花如何?” 文麟看出二人神态张皇,仿佛遇见对头神气,恐生枝节,话也听明大概,知道 龙子去年腊月业已下山,并还不止一人,也防对方误会,再说有意窥探他人动静, 于理也不是不合,忙即缩退回来,本想回坐原处,对方真个寻来,再与请教,比较 有话可答,谁知这两个均是有名武师,刚代客人保完了镖,绝处逢生,心中高兴, 恰巧路过青城,来此游山饮酒,正谈得高兴头上,忽然发现石后有了动静,心疑对 头寻来,还未死心,生出误会,动作又快,人影已被瞥见,无法再避,听完未两句, 对方这等说法,其势不能不睬,略一定神,从容走过,接口说道:“我由后山来此, 无意之中闻得二位尊兄笑语之声。因觉这里风景虽好,地势高险,寻常游客不能走 到,方才下来时又未见有什人,孤身无聊,意欲一奉清谈,以致惊扰。诸多失礼, 还望二位尊兄不要见怪。” 文麟初意,对方戒备颇严,已露敌意,只看出是两个会家,不知来历,本来也 存有一点戒心,话还未完,那两人刚一对面,似因对方不是所料敌人,面容骤转温 和,另一个也将手放开,随同起立,拱手笑道:“愚弟兄心中有事,几乎误会,望 勿见怪。不嫌冒昧,请同小饮一谈如何?”文麟见那两人目光虽然敏锐,神气不似 好恶一流,方才口气又极恭维龙子,更生好感,忙即还礼,相互请教。 那两人一名屠著,一名李长生,都是成都有名武师,本不代人保镖,平日交厚, 在武侯祠旁种了几亩菜园花圃,另外合开了一家马鞍铺,家境也还小康,只为去冬 应一镖行好友之约,代人帮忙,保了一趟红货。原来那镖头有一强仇作对,非要叫 他家败人亡不可,逼得无法,对头又是穷凶极恶,向例有他无人,不卖情面,这才 将他二人请出相助。本来可以得胜,并可将这横行川湘、为害行旅多年、无恶不作 的一伙巨贼大盗除去;没料到仇敌好狡异常,早知双方势不并立,镖头为人慷慨好 交,朋友甚多,阴谋难免泄露,早就生心,用金钱收买了个镖行伙计,先将机密得 去,知这两位名武师本领高强,因和镖头交情太深,第一次出手为好友助拳撑腰, 恐丧多年英名,每人带了两个得力徒弟之外,还约有三个能手,假装同行商客随同 护送,事前又写了几封急信,沿途托人照应,戒备严密,便自己不去寻他,归途也 必借故生事,或是指名约斗,决避不开;急怒交加,心中恨毒,决计与之一拼,一 面将散在川湘水陆两路的得力同党用火牌召集拢来,一面又约了好几个有名恶贼, 算准对方走过之处,阴谋埋伏。 屠、李二人以为行事机密,戒备更严,无论如何也必将这一伙贼党除去,上来 先想,能将客货送到地头,归途再寻贼党晦气,不被发现,固是极妙,否则凭自己 这班人的本领,也不怕他,为想替镖行争名气,起身时虽极隐秘迅速,先用疑兵之 计放出许多谣言,忽然说走就走,水陆并进,连夜上路,可是到了途中,照样扯起 镖师旗号,喊了趟子,一点也不隐瞒,事前均有准备,又是一家大镖局,沿途照应 甚多,陆路行走都骑快马,便那两个护送红货的客人也是年轻力壮,各会一点武艺, 就这样,为防万一,所运红货都由镖师客人分带,做成围腰贴身藏好,通体人强马 壮,绝尘而驰,眼看两处最要紧的关口全被闯过,毫无变故发生,也未有什可疑形 迹,满拟动作神速机密,仇敌还未得信,业已冲过,就被知道,相隔这远也迫不上, 再往前去,都是靠近通都大邑的安静所在,所宿是个大镇,水陆要冲,市面甚是繁 盛,众人算计难关早过,必可平安到达,归途杀贼除害更为稳妥,大家打着如意算 盘。 内两商客年轻喜事,又知这次所运红货价值巨万,早有风声传出,引起贼党觊 觎;镖头看在多年相识情面,慨然答应护送,并还这样出力,所派镖师已是有名好 手,又请出这多本领高强的人物相助,酬劳并未多取;问心难安,又和众人投机, 觉着前途可以无事,便将后上房包下,摆了两桌上等酒席向众人致谢,一同欢宴。 正在猜拳饮酒,高兴头上,先是一个与镖行相识的人匆匆走进,说方才曾见仇 敌踪迹,请众留意;随又谈起这一带地方新近出了两个异人,均是少年侠士。据看 见过的人说,这两人一男一女,年纪甚轻,本领高得惊人。女的没有名字,男的名 叫狄龙子,就这一个月光阴,已做了好几件惊人的事。后来听说这两异人还是路过, 专一除暴安良,和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作对,受他好处的苦人甚多。本来早已离去, 不知为了何事在此耽搁。平日行踪飘忽,谁也见他们不到,偶和恶人作对,全都蒙 面,腰间各围着一片虎皮,这样冷天,臂腿全露在外,只穿着半截短装,所用兵器 尤为奇怪,简直无人能敌。最好是并不偷盗人家东西,轻易也不杀人,只凭本领强 迫对方自吐罪状,将平日作恶、巧取豪夺收刮来的金钱,照他所说去做好事,二三 十两做一份,放在山野无人之处,由他暗中监督,等那穷人自己来取,送银子去的 人当时还不许走,必须等那头蒙面罩的苦人把银取走,表示非他二人所拿,苦人也 都走远,方始现身,重又告诫一阵,亲自释放。本县几个著名的恶霸豪绅固然无一 幸免,连现任的官府和两家告老归林的大官绅都为所制,无一敢强。动手的人只这 两小兄妹,一个守在收银之处,一个隐藏苦人归途,防备甚严,方法又极巧妙,随 时不同,使人莫测。那些拿银子的苦人都曾受他们指教,不是预先藏好等他号令, 便是四方八面装着拾荒斫柴和过路的人,照所约时候赶到,银取到手却并成一路, 到了中途女侠藏伏之处会合,由她率领,各自回去,谁也不许开口,头上面罩也是 非到地头不许取下,因此连这些得银的苦人也都不知同去的人是谁,对方如想跟踪 便倒了大霉。似这样,前后共做了六次。 中有一次,对方乃是离此三十里的一个上豪,父子二人都会一点武艺,老的还 是武举,平日专喜结交江湖,养有好些教师打手,当夜被他制住,心却不甘,为了 善财难舍,送银之时,约了几个平日相识的能手,都是绿林中人,一面并还暗中请 了官兵,准备一下将这男女双侠擒住惨杀,连那些拿银的苦人也全当作贼党,送往 衙门,请功治罪。谁知弄巧成拙,刚一到达,全被对方制住。这次还多了两个少年, 女侠不曾露面,由狄龙子当先发话,喝破阴谋。不消片刻,土豪这面,连教师打手 和所约的人,全被三人点倒,不能转动,不是后来两少年中有一力劝,说恐连累善 良,去的人至少也死掉十几个。就这样,那几个帮凶的恶贼仍被狄龙子用重手法点 了穴道,至多只有半年活命。土豪父子,老的一个没有跟去,不知怎样,小的再三 哭求,认借悔罪,勉强保得性命,人也成了残废。所送银子,本是假的,狄龙子发 落完毕,把人一齐赶往山洞里面,分出一人看守,也未令其再取,不多一会,便有 数十个恶奴长年,用骡马抬了银子送到,照样被他关到山洞里面,要等天亮才许回 去。后去的人自然更不敢强,候到天明出看,人和金银全数失踪,到家一问,原来 他父子的阴谋,不知怎会被狄龙子知道,非但将计就计,就势除了几个绿林恶贼, 并还偷了他的名片图章,日里向官府送去一封密信,将官兵止住。县官吃亏在先, 本就心寒。明明看出字迹不符,对方这大本领,上次不死已是便宜,如何敢惹?这 两个异人并不自家偷盗、危害民间,受逼送银周济苦人的,都是几家最有钱的富绅 土豪,谁也知道厉害,甘吃哑巴亏,并无一人报官。土豪父子见面密谈,先要县官 发动捕快官军。本就万分为难,难得有他来信打消,正好推托,便装糊涂,非但不 曾派兵,次日暗中命人探明经过,反拿了他的书信向其质问。土豪父子吃了大亏还 不敢说,县官又打官活,再强下去,非家败人亡不可,那封假信,认也不好,不认 也不好,实在无法,只得忍气吞声,赔尽小心,推说:“前日密谈乃是一时糊涂, 与人负气,想借官家势力和他作对,后知诬良为盗关系重大,业已醒悟,仗着双方 交情,收回前言,请老父台格外包荒,不要见怪。”又说了许多好话,县官方始乘 机收风,那封假信反倒成了把柄。风声传出,人心大快,更把这几位少年侠士说得 天神一样。 众人先听发现贼党踪迹,虽然吃惊,因自己本有准备,也未放在心上,当地又 是一个大镇,断定当夜不会发生变故,有事当在前途荒野之中,稍微谈论也就拉倒; 内中两个气盛的,还说了两句大话。后听来人说起这几个从未听过的少年侠士的义 举,并说狄龙子和那同伴又像夫妻又像兄妹,平日谁也看不出他们形迹,偏是那么 形踪飘忽,出没无常:老是男的出面、女的暗中接应,不是形势紧急,难得有人见 到,怒吼起来声如狼嗥,尖锐刺耳,也不知他们名字,每次都是狄龙子事完自报姓 名,本领之高从来少有,人更机警灵巧,谁也无从捉摸。土豪父子所约几个能手, 均是绿林中有名人物,内一老贼并还享有数十年威名,并非弱者,那些教师打手, 主人会武,想也不是寻常,这多的人,竟被狄龙子和两同伴全数制住,无一漏网, 内一美少年并还不曾动手,为首几个恶贼均受内伤甚重,半年必死,本领之高实是 惊人,这未戴面网的两少年只此一次,以后便未露面。 后又谈到这日白天,土豪外甥金小亭在镇上饮酒,听人谈起狄龙子同声称赞, 心中有气咒骂了几句,正和人争论,猛觉腰间微麻,人便不能转动,同时面前有一 秃头村童走过,生得瘦小枯干,一点也不起眼,本是来吃素面的,刚刚吃完走去。 先还不知厉害,只觉周身麻木,嘴还能说,手脚已不能动弹,呆立地上,因正和人 争论,指手画脚,这一来,和泥塑木雕一样,自然惶急,料是受人暗算,可是店中 十九熟人,就有几个过路商客,坐得颇远并未起立,神气绝对不是。 总算旁坐的人眼亮,说方才村童会账起身走过时,好似伸手朝他腰间点了一下, 虽然生得瘦小枯干,但这两位大侠每次下手均戴面网,无人见过他的真相,也许是 他,莫要为了计快送命,就是半身不遂,也太冤枉。一番话把众人提醒,虽觉那两 位异人,一个高矮相差,一个又是少女,全不相似,这类异人到底难料。 内中还有一个受过好处的人送柴来卖,名叫刘有德,曾学过两年武功,虽然不 高,却非外行,狄龙子曾经见过,觉着决非本人,无奈此外没有第二个,那村童看 去面生,如是过路客商,不会这样打扮,好些可疑;而被点的人又是周身酸痛,头 上直冒汗珠,万分难耐,偏又不能走动,急得无法,转求同伴和旁坐方才与他争论 的酒客,先将村童寻回,姑且一试,一面命人回家送信。正七张八嘴、乱得一天星 斗,刘有德已先赶将出去,见村童正在前面街口买场糖吃,越看越不像是狄龙子, 心想:“恩人曾说现在不到时候,遇到极恶穷凶之徒,就将他的家产全数献出,也 须为民除害,不能饶他活命。否则便须与人为善,迫令改过,决不妄杀一人。如何 为了背后几句咒骂下此毒手?年纪又是这轻,断无此理。可是听旁坐人的口气,他 手一伸,人便麻木不动,正与二位恩人本领一样,莫要真是他的同伴?”刚忍不住 凑将过去想要开口,村童似已警觉,回头笑问:“大哥,想替那厮说情么?” 刘有德见那村童貌不惊人,生得十分丑怪,那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出奇,口气谦 和,正与狄龙子相仿,忙赔笑道:“这厮只是仗他娘舅财势在外欺人,强赊硬拿, 并未有什大恶, 小英雄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请回去给他解开如何?”村童笑道: “背后骂人虽然可恶,也不应给他吃这大亏。我因听他自称是那恶霸外甥,口气那 么强横,人家恭维狄龙子也是良心话,人并不曾见过,先没见他在座,业已赔话, 不过话收不转,稍微分辩两句,已答应代会酒账;还不甘休,气势汹汹,欺人太甚。 我虽看不过去,开这一个小玩笑,仍恐把事做错,正向别人打听,你就来了。看你 人颇忠厚,又是一个卖柴的,凭他那样人,决非一党,既这等说,我去将他解开便 了。”正说之间,酒铺中人已纷纷赶出。 刘有德虽是樵夫,人颇机警,暗嘱村童:“且慢,先装一点架子。”然后抢先 迎上,向众悄说:“我已问过,这位果是狄龙子好友,本领更高,千万对他恭敬一 点。人多反而误事,诸位相公大爷请先回去,只请店东和小人陪他回去,诸位各自 饮酒,装不知道才好。包在小人身上,叫金大爷复原就是。”众人见他神情紧张, 又看出村童形貌虽极丑怪,遥立微笑,神态有异,不敢不信,除几个和金小亭同坐 的酒客心中愁急,掩在一旁张望外,余人纷纷归座。 刘有德同了店主,将村童迎将进去,先代金小亭说了许多赔罪的话。内中一人 正间:“贵姓?”村童笑说:“狄龙子是我师兄。我们人多,此后西南诸省到处都 有我们踪迹,只敢作恶害人,早晚遇上,不死也吃大苦。我今日因不知他底细,只 开一个小玩笑,以后如能学做好人,不再倚仗他舅的财势为恶横行,便狄龙子遇上, 也不会伤他一根毫发。我只路过此地,听说狄大哥在此,来此寻他,还未见面呢。” 说罢,手朝金小亭腰间软筋上一捏,夹背心一掌;一声惊叫,当时复原,周身和散 了一般,先还恐受内伤,半年送命,跪在地下哀求饶命,后听村童笑说:“你罪不 至死,我怎会下那辣手?只做好人,包你无事,可是你们谁也不许跟我。” 众人均想打听狄龙子的来历为人,正在同声称赞,挽留饮食,忽见一个年约十 三四的少女,貌相十分清丽,穿着一身青布衣服,在门外探头张了一张。村童立现 喜容,转身喝道:“你们怎不听话?暂时谁也不许走出,我要走了。”说罢往外走 去,脚底快极,有两个胆大的试探着往外一看,村童和少女已成一路,往前面山野 中驰去,相隔已远。当日不是集期,又非商客来去之时,路上的人虽然不多,隔壁 两家业已惊动,均在门外窥探。众人一问,说那村童还未走出,少女已脚不沾尘往 前驰去,跟着村童追出,跑起来和飞一般,晃眼追上;边说边走,转眼便是老远, 再看人已走人树林之中。 照此先后计算,这班少年英侠少说也有五六人,不知何故在此逗留不去,事情 恰又发生在一月以前,正是仇敌要和镖头作对,阴谋暗算,刚得到信息的时候。当 地相隔仇敌贼巢只得三百余里,虽不在那两处地形险恶的关口以内,但乃镖行商客 往来要道,仇敌虽是江洋大盗,江湖上结交的能手异人颇多,前两处关口安然渡过, 这里偏会发现贼党踪迹,绿林中人原有一些好名之士,专以劫富济贫博那侠义名声, 莫要这几个少年英侠便是仇敌约来,仗着本领高强,故意放松一步埋伏当地,出其 不意突然发难也未可知,先当新闻奇迹谈论,后来越想越觉可虑,便发起愁来。 屠、李二人恐乱人心,不便当众说出,正想少时席散,把自家几个好友门人约 在一起,密商应付之法,万一狄龙子等异人也是贼党,如何应付?这时天还不到二 更,酒虽吃到半酣,因是一座大店,邻院住有几起豪商,院落甚多,笙歌管弦、呼 幺喝六之声不时传来,院中灯火通明,甚是热闹,谁也想不到会有事发生。 二人心中有事,正在催饭,忽听飕飕夺夺接连几声响处,三道尺许长的寒光连 珠飞来,相继作品字形,钉在众人围坐的圆桌上面杯盘空隙之处。二人不说,便那 同坐诸人,除做主人的商客外无一弱者,骤出不意,竟无一人事前能够防御。等到 警觉,相继离座,准备迎敌,人还不曾起立,三把明晃晃的尖刀已全钉在桌上,震 震有声,杯盘一齐晃动,桌面也被透穿了好几寸。 众人正在急怒交加,抢拿兵器,再听对面房上哈哈笑道:“原来成都二友不过 如此。我弟兄虽然受人之托,向不做这没本钱的买卖,否则你们来路早已回了老家, 哪得来此?客货由你送到,兔累旁人遭殃,这面镖旗却须留作押头。是好的归途到 我白杨圳,寻我弟兄讨还便了。” 同行有一老武师名叫朱延寿,性如烈火,多年盛名,本领也高,虽然认出飞刀 来历,仍不服气,见众人均在手忙脚乱,纷取兵刃想要追出,忙把手一摆,空身纵 出,仰面笑道:“罗朋友,大家都是为了别人,何必这样气盛?我知你们兄弟洗手 多年,已不妄杀无辜。这里人多,如其动手,难免波及。人命大多,彼此都有不便, 你们又非无名无姓之辈,何苦来呢?我们虽然无能,既然答应人家,如何将他镖旗 与人留下?我老头子,多少在江湖上跑了这多年,说话不能含糊。镖旗决定不能奉 上;我老头子这顶帽子权当未来人头押在你们那里,归途准定登门候教,一人不少, 听你吩咐,一决存亡。你看如何?” 这时正是腊月十六,雪后寒月分外光明。众人也都暗中拿了兵刃暗器,分立门 内和两面窗前,暗中戒备,因那放飞刀的敌人乃是三个最有名的老贼,纵横江湖数 十年,向无敌手,所练飞刀尤为厉害,就方才所闻狄龙子不与一党,单这三个老贼 己是可怕,本已隐迹多年,不知怎会被仇敌勾引出来。 因这三贼自称三十年心力,凭着每人一柄鱼鳞金刀、十二把连珠飞刀、大小十 三刀的威名纵横江湖,多少年来从未失风,昔年所想每人十万银子的家财业已如愿, 妻妾儿女一大堆,还有什么不足之处?自来知足者常乐,世上没有永走好运的人, 今日金盆洗手,从此退隐故乡,享那晚年之福,我弟兄恩怨分明,在今日以前也都 了清,只承了一个小弟兄的情,此人前往北方,久无音信,寻他不到,也许人已不 在人间。以后我弟兄非但不再重作那旧日生涯,也决不再伤一个无辜的人。奉告诸 位高亲贵友,将来如其缺少用度,只有三寸束帖到来,不论多少,必有一份人情。 如其叫我弟兄出手帮场、天日在上,除却那位小弟兄还在人间,那是没有话说,但 也只限一次,还要照我弟兄所说而行,否则也是恕不奉命,别位更是当面拒绝,莫 要见怪。随又起了重誓。可是三贼狡猾异常,他那故乡竟有三处之多,除白杨圳一 处外,谁都不知他的底细。如往白杨圳寻他,必说出游未归。休说求他帮忙,便照 所说,借他一点银子也非容易,不是装不知道,便是借口得信太迟,种种推托。偶 然借到,为数却多,都是有借有还的人,此外十九徒劳,还要怄气。后来人都知他 假装大方,一毛不拔,人又那么凶险,不敢得罪。不消数年,江湖上人都与疏远。 这次竟会同时出来代人寻仇,从来所无之事,对手又是一些强敌,听那口气,并不 贪财,并还不令仇敌抢劫杀人,只和镖头作对,不肯违背昔年所立重誓,分明仇敌 便是昔年老贼所说承过人家情的旧友,不知双方怎会勾结一起? 这三老贼狡诈机警,凶险无比,从未败过,此来决不止他弟兄三个,虽然对方 口说不留客货,这面镖旗如被拿去,自己这班人半世英名从此扫地,又见朱延寿空 身出去,连兵器也未带。按照江湖规矩,对方本不至于倚势行凶毒手暗算,但这三 个老贼一向不通情理,已是讨厌,何况仇敌裘昆又是一个心狠手黑、卑鄙无耻的恶 贼大盗,决不会因这几句话便能交代过去,同时看出正面和两厢房顶上,星月交辉 之下,除罗氏三雄立在正中,都是白须飘胸,生得又瘦又长,肩上插着那把仗以成 名的镶金鱼鳞钢刀,腰间各插着一排飞刀,威风凛凛,凶焰正盛;另外老少群贼, 少说也有三十多个。耳听方才所闻,隔院轰饮划拳之声已止,料知群贼早来店里, 假装商客埋伏,准备暗算,也许全店都被包下,连店家均与勾通都在意中。如在山 野之中相遇,还可分出两人,带了红货突围逃走,此时休看是在镇店之中,为了贼 党心计周密,自己这面全数陷入埋伏,回面包围,连个道路俱都没有,所说只留镖 旗作押头,明是托辞,正在急怒交加,心中捏着一把冷汗。 朱延寿话已说完, 刚把帽子摘下, 待往对面房上抛去,忽听一贼哈哈笑道: “老厌物,凭你也配出头,代人撑腰挡横么?不将镖旗留下决办不到!如不服气, 你们人也不少,当时分个高下也行。再不滚回房去取你兵刃,叫那一群鼠辈狗种快 滚出来,大爷们就不客气了!”说罢,接连几点寒星朝下打到。 朱延寿也是成名老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便是上房内这些武师,也都看出 形势凶险,除却任凭对方辱骂,献上镖旗,无论如何也须一拼,又见敌人动手示威, 七八样暗器并不真个打人,只从人的头面身旁擦过,相差只有分毫,无一打中,全 都激怒,气往上撞。 屠、李二人当先纵出,见朱延寿独立院中月光之下,眼看敌人暗器纷纷由头上 身旁飞过,声色不动,从容把帽子戴在头上,哈哈笑道:“我和罗家三弟兄一别多 年。业已金盆洗手的人,怎又忘了昔年誓言,出管闲事?想必你说那位恩人被你寻 到,为了报答人家好处,出来帮拳助威么?大丈夫原应恩怨分明,不能怪你,但是 这群鼠辈既然请你出山,应当以你为主,如何你我话未说完,便欺我老头子手无寸 铁,拿些破铜烂铁打得叮哨乱响,莫非这也是你们老弟兄的主意么?方才既然说过 好听的话,想必不会再把吐出来的口水吞将回去。我们无须归途再到你的府上声扰, 是好的,让客人自家起身,我们只派两人随同护送,镖旗仍留此地,就在今夜领教, 一决存亡。如将我们打败杀死,镖旗只管取走,由原主人自己来取,我们为朋友的 心也尽到,死后丢人也说不得了。就凭几句话,狐假虎威,出口伤人,有什用处?” 话未说完,三江太岁五鬼天王裘昆和同来二三十个贼党,业已同声喝骂,跃跃欲试, 内有几个性急的刚要纵起,被三老贼厉声喝住,冷笑问道:“这是你一人作主的么?” 屠、李二人看出贼党快要动武,刚出台阶纵下,另外几个能手也跟踪走出,同 声答道:“姓罗的不必多间,只你言而有信,今日之事不与商客相干,我们准定领 教。”说时,那两商客已由一个镖师和另两能手护送,同由门内走出。三老贼笑答 得一个“好”字。屠、李二人立时乘机转朝随行护送的两人喝道:“两位客人,多 蒙罗家弟兄手下留情,不令狗贼趁火打劫,请快起身吧!”二人会意,同朝上面把 手一拱,交代了两句,一行五人便由角门匆匆走出。 刚一离开,群贼喝骂之声越发难听,朱延寿也经同伴把兵刃暗器取到,拿在手 上,厉声大喝:“姓罗的!你也是个成名多年人物,如何老来洗手,又和这类鼠窃 狗偷一路?你看他们可有一点人味?如今客人已走,有本领只管施展。你们人多, 不愿单打独斗,以多为胜,我弟兄一样奉陪。”话未说完,裘昆忽然不见,同时便 有十来个贼党同声喊杀,纵将下来。三老贼似因群贼不听吩咐,有些气愤,却又不 便发作,闻言未答,也未出手。 众人见首恶裘昆同了几个党羽忽然不知去向,料知裘贼仗着昔年曾对老贼有点 恩情,勾结之先,三老贼所说样样答应,等到阴谋发动又起贪心,临时变卦,业往 追截方才走的五人,不禁又惊又急,怒火上撞,厉声大喝:“无耻狗贼言而无信, 我弟兄与他拼了!”说时,双方业已接触,动起手来。 屠、李二人知道裘贼手黑,向例不留活口,抢去客货不算,还要杀人,心里一 急,上来便用暗器打倒迎面两贼,虚掩一刀,想往角门追去,不料先去五人均极机 警,还未走出甬道,便听二层院落中有人纵落,心中一惊,忙即后退,看出贼党人 多,都是狠手,恐伤商客,又知三老贼虽然凶险,说话不能不算,忙同逃回。裘贼 带了同党厉声喝骂:“方才不听罗老英雄吩咐,此时逃走,休想活命!”屠、李二 人,刚刚接住,命两商客逃进上房,由同行三人防护,自己上前迎敌,并向老贼质 问。 裘贼本意乘机翻脸,使三老贼迫于情面只好依他,见逃人已被逼回,正好就在 当地一齐杀死,好在店房早已包下,除前面小偏院住着两个等人同行业已多日的少 年男女外,并无外客,相隔又远,店家决不敢声张,满拟为所欲为,临时想起三老 贼似有不快之容,回去敷衍,忙令同党往角门追进,自由前院纵向南房顶上,瞥见 老贼罗三已连用飞刀打伤两人,虽未十分出力,看去敌人非败不可,既已出手,成 功无疑,心正狂喜。 罗大始终未动,见他到来,刚把面色一沉,低声喝道:“老弟怎的言而无信, 累我弟兄受人讥笑!今夜如被逃走一个,传将出去,岂非笑话?下面敌人虽然一个 也不能留,但是今夜之事由我弟兄还你当年人情而起,此后便是路人。以后只要被 你手下同党泄漏丝毫风声,使我弟兄丢人,莫怪我们无情无义!你能答应我弟兄, 只一下去转眼杀光,否则事还难料。你保得住么?” 裘贼利令智昏,不知老贼最是凶险,恨他不守信约,语有深意,等他红货劫到 手中不久,便要借口发难,连他多年抢劫所得也要夺去,全家性命还不能保,业已 种下祸根,闻言笑答:“那个自然,我可一力担保。”底下的话还未说完,忽听一 人喝道:“你保这群狗贼,谁保你呢?这三老狗贼最是可恶,我先叫你看个榜样!” 那人声如洪钟,甚是震耳,来势绝快。 这时下面正在混战,贼党业已纷纷纵落,大都两三个对一个,拼命恶斗,后院 上房最是宽大,还有一排马厩,只见刀枪并举,镖弩横飞,寒光闪闪,乱成一堆。 因屠、李二人和所约几个能手本领较高,久经大敌,上来看出敌人势盛,决计先挫 他的锐气,三老贼又因裘贼说话不算,老羞成怒,暗中怀有阴谋毒念,故意袖手旁 观,想等贼党势败,非他不可方始出手,上来发了两刀,虽将敌人打伤,都不甚重, 跟着便被罗大止住,虽然工夫不大,贼党这面已伤了五六人,房上只剩罗、裘四贼。 裘贼正在高兴头上,忽听有人发话,知来劲敌,同时瞥见自己这面空自人多, 本领稍差的已倒了五六个,侧面房上还有强敌发话,罗氏弟兄却和没事人一般,在 等自己回答、刚想起这三老贼有名凶险,翻脸成仇,就许弄巧成拙,和敌人两败俱 伤,心方一惊,侧顾语声来处,厢房顶上空荡荡的并无人影,料知来者不善,刚急 唤得一声“罗老前辈”,随同那人未两句,一团皎如明月的寒光带着一条人影,已 由斜刺里随声而来凌空飞堕,来者似由厢房那面,不知怎的,到了头上方始警觉, 事前竟未看出起脚之处,知道不是小可,忙即往旁纵退,待要迎敌。 眼前人影乱晃中,罗氏弟兄纷纷纵起。罗二手中拿着三柄飞刀,当面卖弄,一 刀刚朝下面打到,眼看敌人应声而倒,本是想叫裘贼看点颜色,不料突来强敌,宛 如飞将军自空直下;上来骄敌,自恃心盛,没有看出敌人手中兵器,虽料不是寻常, 仍以为手中飞刀百发百中,扬手两把飞刀照准敌人迎面打去,耳听铮铮两声,因觉 来势太猛,为防万一,身法又极灵巧轻快,手中发刀,人往旁纵。死星照命,身刚 纵起,还未落地,手已伸向腰问,待将飞刀连珠发出,再拔背上鱼鳞金刀应敌时, 忽然认出敌人手上是柄仙人掌,另一手还拿着一口宝剑,都是寒光辉目,来势又猛 又急,同时又听两老兄弟同声急呼,纷纷纵起,自知不妙,再想逃避业已无及。第 三口飞刀还未发出,敌人竟似生了翅膀一样,身子凌空一折,一股急风带着一团寒 光业已扑上身来。上来骄狂太甚,兵器不曾拔在手内,骤出意外,一声惊呼还未出 口,已吃来人一仙人掌凌空打飞,当时筋断骨折,又被随手挥了一剑将腿斩断,坠 落房下。那样成名多年的老贼,空有一身本领,未容施展便送了性命。下面形势也 起了变化。 屠、李二人这面,一个武功最好的镖师刚刚连伤三贼,忽被罗二一刀飞来打倒 在地。对面那贼看出便宜,刚刚纵身一刀,还未斫下,忽听一声清叱,也是一团寒 光带着一条人影,其急如飞,连面目也未看清,便被来人打倒在地。 屠、李二人,见那来人,是个头戴面网、腰围虎皮、脚登鲁皮软鞋、身材清秀 的少女,臂腿全露在外,一手拿着一柄形如人手的兵器,一手拿着一柄铁流星,两 团寒光一齐舞动,只一照面便将那贼打翻在地,连声也未出便送了命;镖师受伤虽 重,尚不致命,业已滚向一旁,被同伴救起;对面两贼上前追杀,被少女截住,刚 一接触,一贼照样倒地,一贼将手中兵器打飞,吓得亡命逃去;由此纵人贼党丛中, 见人就打,所向无敌;同时发现房上也有一个同样打扮的少年,由东厢房飞纵过去, 内一老贼已被打下房来;来这两人,正与方才所闻大侠狄龙子兄妹两少年异人形貌 装束俱都一样;不禁大喜,忙喊:“诸位兄弟莫放贼党逃走!方才我们谈的那两位 少年大侠,现己来此仗义相助,三老贼中罗二已被打死,罗大罗三业已逃走了。” 众人早看出这两个生力军本领之高从来少见,男的一照面便将罗二打落房下, 不知怎的,大三两老贼竟不敢应战,手还未交便先逃走;裘昆似见形势不妙,丢下 同党拔脚先逃;狄龙子正越房追去,只晃得一晃便不知去向;下面这个少女,看年 纪至多十四五岁,非但手中连珠流星力猛锤沉,无人能敌,左手仙人掌解数尤为精 奇,舞动起来上下翻飞,无论人和兵器被它撞上当时打飞,身法轻灵,更是捷如猿 鸟,敌人只一逃走,无论相隔老远,总是被她一跃好几丈高远,追将上去,扬手一 流星便打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吃她一路纵横纵跃,东扫西荡,当时倒了一地。 这班贼党,最厉害的便是裘昆,余者虽非庸手,如论本领,仍非屠、李诸人之 敌,全仗罗家三个老贼和人多势盛,上来狐假虎威,心雄胆壮,看去声势惊人,动 手之后,看出镖行这面敌人不是易与,对方又是情急拼命,业被打伤了好几个,三 老贼偏是借口众人不肯听话,别有用心,自不出手,好容易盼出两口飞刀,精神刚 刚一振,不料来了这样一个小母老虎,简直是个凶神恶煞,本就无人能敌,敌人得 此两个生力军,胆勇更盛,无形中又加了许多力量,再见倚为靠山的三老贼一死两 逃,连首领裘昆也同逃走,同党纷纷伤亡,先还不知仇敌来历,均觉此是何人,这 等厉害,还在惊奇,后听敌人一喊,猛想起昨今两日所闻那两个少年男女异人,正 是这等名称打扮,罗氏三雄那么强横凶狠、向无敌手的人,竟会手都未交当先逃去, 还被打死一个兄弟,来者分明剑侠中人。老贼见机先逃,连裘昆也丢下徒党当先逃 走,这一惊真非小可,不由一阵大乱,人心立散,都想逃命,无奈那女魔王不肯饶 人,不逃还好,一逃死得更快,被她迫将上去,扬手一流星便是脑浆迸裂,死于非 命,全都叫不迭的苦。 内有两个乖巧一点的,见势不佳,这样打将下去,非全数送命不可,立即改攻 为守,一面招架一面大声疾呼:“这位女侠和诸位英雄武师饶命!我们都是受人之 托而来,自愿甘拜下风,从此洗手回家,永不再在江湖走动了。” 朱、屠、李三人毕竟忠厚,又见少女杀得凶凶,不消片刻,贼党已被打倒多半、 直到对方后来人少,差不多成了一对一方始停手旁观,可是贼党只一抽身逃走,立 时追将上去扬锤便打,再见敌人已无斗志,一声哀求,余贼全被提醒,除有两个平 日名望较大、本领较高,虽然胆怯心寒,还在观望,想等对方答应再行开口,只管 封闭招架,业已不再还攻而外,全都异口同声苦求饶命,内中几个贪生怕死、又知 对手一方人较宽厚不会赶尽杀绝的,更连手中兵器丢掉,跪在地下哭喊起来,看去 也实可怜,暗忖:“今夜贼党伤亡甚多,如其惊动地方,难免官司牵缠,就说镖头 彭开泰有点手眼,到底讨厌,不如留下这群余党,逼令立誓改过,将死伤的人自行 带走,要少不少麻烦,只不知这两位少年异人心意如何。”念头一转,屠藩首先纵 出圈外,赶向少女身前,把手一拱,正要开口说那来意,一股急风过处,一条人影 已由房顶飞堕。来人正是狄龙子,举目一看,见四面房脚底下均有翻倒的贼尸,看 出少女所伤,意似不快,低声问道:“珊妹,今夜为何这样手狠?不问首从。杀死 这多。方才我一人独追三贼,偏又不肯跟去,到底还是逃走了两个老贼,否则便不 今夜全杀,多除去一个也省事得多。这班无知鼠贼,多杀何用?” 少女意似不服,气愤愤答道:“日里不是说过,今夜店中这些贼党无一善类, 哪一个身上都有好几条人命,你早访问出来了么?这类狗强盗,活在世人专一害人, 留他作什?你没见前半夜他们的凶焰威势呢。我如不是事前偷听他们在酒席上狂言 说得那么凶狠,也还不想一网打尽。实在太可恨了!你当我是今早途中相遇,受了 两个狗强盗的恶气,此时只想泄恨出气,便忘却诸位师长之诫么?别的不说,单是 他们初动手时那么骄狂自大,欺人大甚,说了鬼话又不算数,许多可恶,就叫人看 不下眼去。你既想做好人,现在还剩十好几个鼠贼。你问去吧,我不管了。” 狄龙子忙赔笑道:“珊妹就是这样气盛。我也知道他们为害民间已好些年,善 良的人被他们害死的不知多少,又是一些有点本领、甘心附贼的恶徒,不算胁从。 但是这许多人,难保没有为了生活迫于无奈,或是入了贼党业己共事,踏在泥塘里 面无法抽身的,所以想用平日方法点倒之后,拷问明了姓名来历再作计较。好在内 中几个极恶穷凶的剧贼,早在十日以前我们业已访问出他们恶迹,真正恶贼不会漏 网。只要真能改悔,便可饶他一命。何况今夜贼党,有好些都是临时请来。还有几 个和那姓罗的三老贼一样,洗手的人,想是迫于情面,不愿得罪裘昆,来此助威。 这类人如其一体杀光,未免过分。最重要的三个老贼和贼头裘昆,却不帮我追赶, 以致逃走两个。这才说了两句,并非怪你,生气作什?如今满地贼尸,如非城中文 武昏官都被我制服,就是逼了他们将死伤的人带走,仍要连累店家。他不是我们前 数日暗中告知,故意将店房留下等贼党来包,裘、罗诸贼多么骄狂自恃,三老贼终 有顾忌,决不至于当场出彩。如其因此连累,怎么对得起人家呢?” 说时,和屠蕾对手的一个巴不得能够停手,但又不敢逃走,狄龙子一到,心正 发慌,忽听这等口气,又见屠著已与男女二侠相见,也是劝他只诛首恶不为已甚, 自知有了一线生机,不由惊喜交集,连声急呼,令众停手;群贼自然求之不得,忙 各口说好话,纵出圈外。 朱、李二人也将自己人喊住,同向狄龙子身前赶去,分向二人礼谢请教,并令 群贼聚在一起听候发落。初意狄龙子必和三人心意一样,放走了事。哪知对方年纪 虽轻,行事却极老练,非但事前早有准备,店家也是受他指教,贼党阴谋毒计更早 知悉,连贼党的来历为人都早访查清楚,在当地逗留不去便是为了此事,首恶除去 之后,还要押了未死群贼,将死伤的人运回贼巢安葬,并将裘昆积年抢劫来的金银 搜将出来救济穷苦,内中还有两个为恶最多的凶险人物,并不轻饶,也不骗他,当 面说明罪状,问得对方无话可说,方各点了重穴,令其回家等死,余者也按罪情轻 重各有处置,有的残废,有的破去真气,不论改悔与否,务使不能再去害人;从宽 释放、令其押送死伤同往贼巢相助取那藏金、将功折罪的,共只六个,并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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