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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回 明月开樽 小集湖洲招蛊主 清波荡桨 重探妖窟过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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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回 明月开樽 小集湖洲招蛊主 清波荡桨 重探妖窟过君山 话说议定之后,姑射仙林绿华便同了照胆碧张锦雯、女昆仑石玉珠同驾遁光,往云 南小白茅山飞去。路过湖心洲,石玉珠下去一问,纪异已赴青城拜师,只纪光在家。谈 不几句,丑女花奇忽来探望。石玉珠便把张、林二女唤下来,与花奇相见,谈起盘笼族 中蛊之事,意欲往寻玉花姊妹,同往医治,说了几句,便要作别。花奇笑道:“石道友 那么秀气的人,怎不明白什事都讲当行?山人恶蛊厉害,寻常济世丹药往往无效,有时 连我们都难为力。可是他们自己人多有独门传授的秘药法术,手到成功。何况玉花现在 又是教主,岂非小事一段,何须如此看重,还亲自前去寻她?我们难得相见,便这里也 因异弟行前再三吩咐,我一日中抽暇前来看望一次。莫如请三位道友在此小住,譬如往 小白茅山耽延,由我把玉花姊姊请来。本是她教下所放恶蛊,仍责成她自去办理。事情 一样,省去一番跋涉,我们还可稍为盘桓,岂不比我们去打交道强得多么?”石玉珠原 喜花奇心性率真,对友热情。玉花上次曾拜她师姊美魔女辣手仙娘毕真真为师,花奇乃 王花师叔,自然一招即至。如此事更简捷,便笑允了。 花奇随即行法相招,不到半个时辰,玉花之妹榴花的元神首先飞至,向花奇和张、 林、石、纪诸人分别行礼跪拜。言说玉花接到飞音神符,知师父师叔唤她,惟恐有什急 事相招,相去数百里,本身飞行迟缓,特命榴花元神先来听命,玉花也立即起身赶来, 随后便到。 石玉珠笑对花奇道:“你看她姊妹对毕道友何等恭谨,怎还只允收做记名弟子?近 来可曾劝过么?”花奇道:“我原极爱她姊妹,也曾劝过多次。只因毕姊妹性最好胜, 认为她姊妹资质虽还不恶,所掌却是邪教,既不能操之过急,命其消灭,又无好人可代 执掌,使玉花弃彼来归。再者,以前屡犯师诫,致遭严罚,此次收作记名弟子,尚是诸 位道友强劝,一时权宜。在未禀承师命以前,如何可以擅自收徒?故尔迟迟。不过此事 将来也非无望,日前家师新收小师弟玄儿来传师命,我曾偷偷托他代探家师口气,并代 相机求说,已然一口应允。只要玉花能始终勤勉向善,终有如愿之日。”榴花闻言,极 口称谢。 众人谈了一会,玉花也便赶到,花奇说了张、林、石三人来意。玉花闻言,一口应 诺。并说:“弟子继承蛊神之后,知道天蚕仙娘师徒以前迫害山人,放出去的恶蛊甚多, 曾经立志收回。无如山民众多,散处西南诸省深山之中,隐僻荒凉,好些地方因蛊主人 已遭诛戮,绝了联系,非其自来投到,不易发觉。前命门徒四出搜查蛊迹,防其蔓延, 并防备山寨中妖巫借以作祟。又传知远近山寨,令其具报,近日已驱除不少。盘笼族想 系居处太僻,与外隔绝,外族难得往来,为日又久,习与相安,一时尚未查出。此事在 本教中人看来极为容易,只消命妹子榴花带了解药前去,一到便可了事,无须再劳顿三 位师伯仙驾了。” 石玉珠见玉花近来越发出落得美艳绝尘,神采奕奕,言动也极温文柔和,甚是喜爱, 赞不绝口。玉花又向石、林二人求说向美魔女辣手仙娘毕真真拜师之事。花奇负气道: “似你这等资质人品,要换是我,早已收了。就是将来为了擅自收徒,受师父一点责罚 也并非不值。她偏如此固执,我已劝过几次,再劝也是无用。你仍好好向上吧,只等你 修积日厚,釜底抽薪之法见了大效,所掌恶蛊不再似前猖獗,难为人害之时,就毕姊姊 不要你作她徒弟,包在我和石道友身上,定给你另找一个好师父便了。”玉花闻言,含 泪答道:“弟子已受师恩,决无再拜别位仙长为师之理。否则,师叔和石师伯如此错爱, 不是一样可蒙恩收录么?师父不肯正式收录,传授道法,必是弟子向道之心尚欠虔诚, 所掌又是邪教之故。此后弟子惟有勉力虔修,早日摆脱,以盼师恩怜鉴,仍望诸位师伯、 师叔随时进言,代为求说,感恩不尽。”石玉珠道:“你掌蛊教,当时原是众道友公议, 此举乃大功德,怎能因此见怪?我见你师必为解说。以你忠诚,向道心虔,不特令师久 而感动,便令师祖韩仙子,也无不允之理,放心好了。”花奇道:“你倒说得容易,不 知我那位大师姊事情才难办呢。” mpanel(1); 正说之间,忽听丁零之声起自湖边。花奇惊道:“此是神兽丁零呜声,它随师姊寸 步不离,怎得到此?”一言未毕,忽听一女子口音接口道:“丑”r头,你又背人说我 么?”众人随声注视,一个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道装少女,正由近湖滨水面之上凌波 而来。身前有一只尺许大小,毛白如霜的异兽,已先上岸,朝花奇扑去。吃花奇一把抱 起,楼在怀中抚摩,甚是亲呢。玉花见来人正是师父美魔女辣手仙娘毕真真,惊喜交集, 早慌不迭率了妹子榴花飞跑过去,迎拜在地。众人除花奇低头抚弄异兽外,俱都迎了出 来。晃眼毕真真上岸,与众含笑礼叙,一同入内落座。 石玉珠自是熟识,张锦雯、林绿华与毕真真也在峨眉见过,只无深交。这时见她一 身云裳霞裙;雾毅冰纨,人又长得英秀美艳,比起玉花之美又是不同,料想月殿嫦娥不 过如是。石玉珠首先赞道:“这身仙衣,分明天孙云锦,珠光宝气,清丽绝伦。也只有 毕道友这等玉貌仙容才配穿呢。毕道友早来了么?”毕真真平日喜以容华自负,闻言笑 道:“这身衣服,原是犯过前友人所赠,确非人间所有,妹子共只穿过两次,适才因奉 家师仙示召见,令愚姊妹一二日内往白犀潭,随侍同往凝碧仙府,与峨眉诸老前辈同赴 海外阿宁岛参加三百六十年群仙盛宴。自惭陋质,欲借它装点门面,才穿了它。因此一 行,连同别处耽延,大约须要三月才能回来,愚姊妹曾受异弟之托,应常来此看望纪大 公,恰好奇妹在此,特地赶来辞别大公,并令玉花代愚姊妹时来看望。近日为省节外生 枝,颇秘行踪,来去都隐身形。到时欲览湖山之胜,在对岸落下。刚到,便听诸位道友 说笑之声。不料武当七美竟有三位在此,妹子方在自惭形秽,怎倒赞美起来?”张、林、 石三人同说:“此是定评,道友天人,愚姊妹怎能比拟?”花奇插口道:“你们惺惺相 惜,都是月里媳娥,无须互相标榜,反正比我和榴花两个丑怪总是一天一地。修道人戒 打诳语,莫非和我来比,也说没我长得好么?”众人闻言,又见花奇丑怪之状,不禁大 笑。花奇道:“就长得美,有什么用处,还不是一个人?我看心地和善慈悲一些倒好。” 毕真真秀眉一耸,微怒道:“我知你近日又欠罚呢,知道什么,随口乱说!”花奇吐了 吐舌道:“大姊姊又生气了,怪不得了零先打招呼呢。由你去,我再不开口如何?” 石玉珠方欲乘机代玉花说情,毕真真忽向玉花道:“林师伯要你去救盘笼族,此是 好事,榴花又是元神到此,怎不令她代你先走?”玉花连声应诺。榴花连忙拜别飞去。 毕真真又向玉花道:“我自上次分手,已在暗中查看你多次,果不负我期许。为了激励 你向道行善,我表面虽然坚拒,实则已向师祖两次通诚求告。只因我素日言出必行,自 己尚是待罪之身,不知师祖是否开恩。你花师叔又是回直心快。故而我坚持不允。今早 奉到师祖手谕,已然恩允我收你为徒,并还无须将你所掌妖教弃去,反命你重收余烬, 将各种恶蛊加功祭炼,另有锦囊仙示,上附养炼之法。此举乃是以毒攻毒,限期三年。 诸恶蛊均有师祖所传丹沙、毒药、毒瘴和诸般恶虫、毒蛇精血喂养,不伤无辜生灵,威 力却大得多,不在往年绿袍、天蚕妖法所炼金蚕恶蛊之下。到日与敌同尽,用完之后也 无一存留。切不可将本身元灵与之相合,更须缜密,勿使人知。等到成功,自然领你随 往白犀潭拜见师祖,再行入门之礼便了。”玉花闻言,喜出望外,忙即跪谢领命。众人 也代她欣慰不置。毕真真随取出一封锦囊,递与玉花收起,归去依言行事。 张、林、石三人本言定在纪老家中小住两日才走,因毕、花二女要往岷山白犀潭, 随着韩仙子到峨眉仙府,与众仙同赴海外阿宁岛仙宴,便起身告别。后经纪老再三挽留, 花奇也说限期三日,迟个一半日起身尚有余裕,难得相见,不妨明早再走。毕真真急于 见师,却与三人投契,议定再留半日,到夜起身。纪老早准备好了酒菜,请众临江小饮。 时正望前二日,水波浩渺,一岛孤峙。虽还不如洞庭君山波澜壮阔,漫无际涯,但 是青山环绕,碧水中涵;千峰黛泼,万树红酣;茂林修竹,绿云片片;神燕仙禽,银羽 翩翩;山光岚影,树色泉声,相与映带涵会,无处不是天机流畅。一会东方月上,渐到 天心,白云丽霄,明赡散绮,玉字无声,纤尘不染,皓月扬辉,上下只是一片澄洪,如 在水中。更有纪异所豢守墓仙禽银燕俱通灵性,竞娱仙宾,大小无数,什百为群,飞翔 于清波明月之间,雪羽照波,霜毛映月,越显清绝人间,无殊仙景。众人旧雨重逢,知 心契合,芝花幽赏,情更亲切,俱都不舍遽去,越谈越是高兴,不觉到了子夜。 姑射仙林绿华忽然笑道:“自来清景难逢,胜游莫继。休说常人如此,便是我辈, 虽还不能自命神仙,异日散仙地仙一流总可有望,又能绝迹飞行,顷刻千里,也可算是 自由自在的了,但似这等良宵美景,赏心嘉会,也不知何年何日才得再聚呢。”毕真真 道:“妹子此行虽然预计三月,其实海外兼旬留连,往返不过一月。只因久违师颜,欲 在白犀潭小住,领些教益,所以至少非三月不可,但家师的事难说,也许不许在水宫久 住。那时如不获命,愚姊妹定往君山相访,以祝成功,就便一览巴陵水云风月之胜,再 在君山作一良晤如何?”张、林、石三人齐声赞妙。 玉花足迹从未到过三湘,久闻洞庭云梦之胜,闻言也是心动,只因师长在座,平日 谨畏已惯,不敢启齿。石、林二人最怜爱玉花温柔淑静,看出了她的心意,石玉珠首先 笑问道:“你想游洞庭么?此时还早。如等令师带你同往,又未定准,况你又奉命炼蛊, 未必能够久离。好在飞行迅速,你可先回山炼蛊,到时我来接你如何?”林绿华也从旁 附和。玉花见毕真真也在含笑点首,心中大喜,忙起身谢了。毕真真道:“石师伯她们 有事,到时也许不暇分身。我给你一道护身飞行神符,再过一月我如不来带你同去,可 自前往,不必再烦石师伯跋涉了。”石玉珠道:“这更好了,索性你等一月就去吧。” 随将杨家住址留下,令其去访,不可先去君山,以防与妖人相遇。玉花一一拜谢领命。 毕真真又道:“斗柄西斜,天已不早,我们分别吧。”说罢,众人别了纪老,一同 起身,各往前途飞去。 张锦雯、林绿华、石玉珠三人联袂同飞,林绿华笑道:“还是玉妹交游广,办事容 易,随便谈笑之间,便即了事。我自那年奉命出山,虽也做了几件小功德,并无一件容 易。当年所许外功,不知何日才能修积完满呢。君山之行,关系亿万生灵,也像这样容 易,岂非绝妙?”张锦雯笑道:“天下事哪能尽如人意?盘笼族中蛊毒的人虽多,主持 妖蛊之人早已伏诛,就说没有他本教中解法解药,我们不过多耗师父自炼灵药,终可治 愈,绝无什大妨碍忧危。君山之事如何能比、我近年功力稍进,凡事均有先兆,只恐此 行要多费手脚呢。” 石玉珠道:“此事如只有林师姊所说两妖道一妖妇,凭我们姊妹三人必能成功。不 过师父素来前知,平日督促我们修积外功惟恐不及,时常警诫,说在老人家飞升以前, 我姊妹无论何人,外功如不完满,以后修积便要难些,莫要自误仙业。君山这等大功德 事,照林师姊所说,师父神情似颇淡漠,其中必有原因,不是与青城有关,便是别有枝 节。我们早去,原是事由林师姊发现,既知此事,便应早些防备,妖人势大,除去较难。 本为善不肯后人,当仁不让之意,既不与别人争功,亦不计及成败,各尽其心,管他难 易作什?”张锦雯道:“玉妹说得极是。林师妹性情温和谨慎,重情面软,谋定后动, 不肯行险,所以遇事便觉难了。其实不特该成功的固是必成,不该成的,只要是好事, 一样也可以人力战胜天心。此事必在两可之间,师父才那等说法。否则,林妹最得师父 怜爱,岂有不详示机宜之理?我姊妹并非喜与外人争功,事情终由我起,如若一无成就, 也有辱师门威望。妖道如若大举,必在日后,这次越下手得早才越好呢。” 林绿华因张、石二人都不喜爱到世俗人家久住,君山孤峙湖中,寺院、渔民众多, 无可寄迹,便向二人说道:“那杨家居停虽是凡人,人品心地均非庸流,园林也极清静。 他和湖神观主史涵虚,对于此事早已留心,日夜焦虑。岳阳重镇,名胜之区,人烟甚密, 我们三个女子也不便投宿君山寺观。君山岩洞又多不适用。照大师姊心意,到了杨家, 略询君山近日情况,另寻居处,未免辜负主人一片至诚。并且此举不是一到可了,巴陵 附近诸山觅地栖身,相隔妖人窟穴既远,日常往探,易被警觉。如住杨家,既易掩迹, 平日窥伺妖人动作,史、杨二人均可代谋,无须亲往,兔去妖人疑忌,好些利便之处。 师姊、玉妹心意如何?” 张、石二人知道林绿华性喜清洁,不愿在寻常岩洞中居住,必已答应杨家回去下榻, 才行坚持。一想君山即便能住,相隔妖人窟穴大近,已陵诸山相隔又远,果然两俱非宜。 石土珠便答道:“妹子是想居停主人虽贤,富家奴仆成群,此人又是好客,耳目甚众, 世俗酬应,我们更是厌烦,故想另觅住处,我看两位师姊都不必各执成见,且到那里暂 住一二日再定。住在世俗人家,终是不便,我们如能寻到合适住处,自以别住为是;如 果不能,主人又能缜秘一些,我们也只好扰他了。” 林绿华便说:“主人颇知利害轻重,上次别时,已说另在园中收拾精室数问,作我 下榻之用。同时又设词将花园隔出一半,不令人入内。只他两个妹子作伴,一老仆随侍, 连主人自己无事也不入见,以防泄漏机密。一切起居饮食,悉遵照我的心意行事,决无 违背。大师姊一到就知道了。”张,石两人俱极爱重绿华,见她坚持,只得允了。 飞行迅速,不消多时,飞到巴陵。杨家在离城二十余里的水云村,便在距村五里僻 静田野中落下。岳阳楼尚在前面,不曾由楼前经过。那一带除了水田,便是林野。三人 见天色尚早,路上往来人多,便由密林中往杨家后园绕行过去。初意到了园侧,由绿华 先去告知主人,问明款待之地,再行入园。哪知人还没有走到,主人杨永已同了史涵虚 穿林寻来,见了三人,便即下拜。绿华见杨、史二人一起,知非巧遇,笑问如何得知? 杨永答说:“自从仙姑去后,久盼不来,君山妖人已来去过两次,党徒日众,只管卦象 无妨,终是忧急。昨日史涵虚忽又发现两个异人,在君山绕行了一转走去,得信暗中往 探,人已不知去向。一问当地船夫,并无一船载过这两个异人。照所闻行径,似比以前 诸妖人还有法力。是否妖党,尚拿不定,心疑另是一起觊觎水底镇水神钟的道术之士。 夜间虔占卦象,只占出先后有十多位仙人为除妖党陆续到来,都是同道一路。有五六位 日前已经来过。今日杨家便有三位仙人驾到。别的却占不出。因已终日留心查看,除昨 日两异人外,别无仙迹,欲请洞庭君再现法身,指示机宜。通诚以后,去往水边,守候 到了天明,神并未出。及用催符叩请,水中忽涌出许多鱼虾,联成‘速退,忽妄行法占 算,免遭不测’十二字。鱼虾出时,水先微响,日光正照平波之上,字迹分明,现灭俱 速,一闪即隐。史涵虚自知能力浅薄,虽习占卦,未能预料仙机。洞庭君不肯现身,却 以鱼虾现字示警,状甚忧急,越发惊疑。只得赶往水云村告知弟子,并查所占三仙是否 今日到来,在敝舍候看大半日,渺无迹兆,弟子等二人俱都惶急,姑照所占三仙来路寻 去,居然相遇。” 张、石两人见杨、史二人都是一脸正气。又问知杨永连日为了准备延款仙宾,已然 推病拒客,将花园隔开,备下几间静室,无论男女上下人等均禁前往。众人也均预先警 诫,说自己日内要请史涵虚做功德道场,不许向人说起。行事周密,设想尤为周详,果 如绿华所云,心中颇为嘉许。 宾主五人边谈边走,一直走入后园。因为杨永预诫,沿途未遇一人。到了静室之中, 主人重又礼拜,互相谦叙,一同归座。杨永一面命随侍老仆唤来两妹陪客,一面备宴接 风。张、石二人见园中花竹扶疏,水木清华,几净窗明,点尘不染,陈设用品都颇古雅。 主人虽是豪侠之上,谈吐极为清雅,毫无俗气,与寻常富贵人家大不相同。地方又当滨 湖风景最佳胜处。绿华便询杨、史二人别后详情。 绿华和史涵虚在君山分别,回转武当的第二日,两妖道和那妖妇便一同回转,在后 山所居崖洞内停留了两日。中间只往河边去了一次,在河岸上略有停留,一同入水,待 有刻许工夫,便即上岸。时正深夜风雨之后,清静无人。事前史涵虚原在妖道时常守望 的左边找好伏人之处,一听说后山有了妖道踪迹,早命心腹门人带了食物,前往窥伺。 那藏处本是一个报废多年的土地旧庙,屋只两间,一间已破,又极矮小,连一个成年人 都容不下。门外有株被风吹折、入土重生的老树,枝叶茂盛,四垂拂地,恰好将那破屋 罩在里面,外观只能看见后半截破短墙,决看不出有人藏伏在内。命去的人是一个道童, 名叫秋月,人虽年幼,极其机智胆大。预先想好应付机宜,万一被妖道发现,便说犯了 师规,恐受重责,逃来庙中藏伏,准备候到相熟船夫,乘船逃往俗家等语。妖道以为行 踪诡秘,来去飘忽,君山寺观俱是庸俗道流,即使有人生疑,也无妨碍,一时托大,果 未想到有人在侧窥探。从水底上岸后,立和妖妇一同飞去,行动全被秋月看见。守到天 明,未见飞回,方始向师报告。 史涵虚闻报,令稍歇息洗沐,夜里仍作背师逃走,再往土地庙守望。又暗向洞庭君 和三水神通诚,求现法身,探询妖道入湖何事,未有回音。秋月连守望了两夜,也未见 妖道再回。方始猜疑,这日妖道忽又出见,到湖神观向史涵虚借屋暂居,给四十两银子 作为祖价。史涵虚答说:“同是三清门下,观中尽有余屋,道兄暂住,哪有收钱之理?” 妖道立即沉着脸说道:“我和你们这些念三官经,画符送鬼的俗流不是同道。我现向你 租房,钱速收下,不必假惺惺。可是我租那东偏一院,连同上下楼房,即日腾空,不问 我在与否,不许有人人内一步,也不许向人胡说。至多两三个月,我事一完即走,如不 听话,自取灭亡,休怨我不教而诛。”史涵虚闻言,假装胆小怕事,连声应诺。妖道初 见时,自称是云南哀牢山炼士姚法通,同来妖党名纪承沛,妖妇名茹良,似是化名。说 完前言,便同拂袖而去。史涵虚日内必要搬人,虎狼同居,固是可虑,探查妖道行动, 却较容易。便停了湖边守候,吩咐全观道众门人随时留意窥探,但须十分小心。如见怪 异之事,也不可张扬及传说谈论,只可伺便暗中告密,防被警觉。 次日,只那扮装道童化名茹良的妖妇搬入,两妖道并未入居。可是山上滨水一带, 时有一二面生可疑之人往来,留神查看,均不似甚正经道路。史涵虚屡次占算,都与以 前卦象相似。以为来人不论正邪,都是道术之士,恐占算有失,不甚放心,连请洞庭君 和水神出现,也未获允。因先后发现诸人都在水边略为游玩,便即离去,有的连后山都 未到,更无一人走往观中寻访妖道、妖妇,当是路过来游的异人偶然相值。洞庭君上次 现身所说之言,料无差错,见无什怪事发生,也就放开。 这日二妖道忽由偏院走出,神情颇为匆遽,看出似往湖滨。后来暗问各地守伺的门 人,只有一人见二妖道在观门前闪了一闪,走入观旁松林之内。因奉师嘱,各在原地守 伺,只在遇上时留心,不许尾随,以防警觉生疑,惹出乱子,未曾跟去。复问前面守候 的同门,并无人见妖道由观中走去,就此失踪。到了午后,见一小舟载着两个不满二十 岁的少年,穿着虽是布素,可是目有英光,器字不凡,相貌一美一丑。丑的一个还看不 出,美的一个一望而知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二人口音不同,却似兄弟相称。洞庭君山 乃名胜之区,游湖游山的人本多。二少年到时,史涵虚正在湖岸上送一施主坐船回去, 无心相遇。先并没有在意,送完了客,正要回观,忽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孩向二少 年道:“照这快法,少爷游完了山回去,我爷还不会回家呢。我一人走,怕没这么快, 还是送少爷回去吧。”貌丑的一个答道:“你自先走,包你回去和来时一般快。早点到 家,省你娘由城里回来,见船不在担心。我们又说不定什时走。你这娃儿很有孝心,我 再给你点银子好了。”说罢,由身上取出五两一锭银子递将过去。小孩不敢收,说: “少爷人真好,已给我那么多银子了,如何还要?不过我看少爷本事大,奇怪……”还 要往下说时,貌美的一个低喝:“不许胡说。银子只管拿去,我们不计较这个。”小孩 还不肯收,吃丑少年强塞在手里,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小孩方始欢喜走去。 史涵虚知道,连日湖上颇多风雨,又值水涨季节,那船又是小划子,不是游船,船 中必还另有大人操舟。及至回头一看,驾船竟是小孩一人。虽然洞庭水乡,妇人童子均 习舟揖之事,但是这等风强浪大,以一幼童驾一叶小舟远泛洪涛,也属罕见之事。方代 他担心,忽见小孩解缆以后,刚将小船用桨撑离岸上,那船便向前急驶出去,越向前越 快。小孩坐在船中,手持双桨,直似摆样,也未见怎划动,便由滚滚洪波之上飞驶过去, 轻快绝伦,宛如箭射,晃眼越过十多只游船,出去老远。当日又是逆风浪,史涵虚不禁 惊奇。猛想起两少年和小孩所说的话,再一回顾,人尚未行,同立柳荫之下,美的一个 手指湖心,微微划圈。内行眼里一看,便看出是在行法催舟,知是异人。因有二妖道在 前,拿不定来意如何,又恐是妖邪同党,未敢造次。心料小船飞渡全湖,就有少年暗中 行法,也还得些时候才能到达岳阳楼前湖岸。两少年相貌英俊,不见邪气,适才谈吐又 极为和易,与妖徒邪恶不大相同。便用暗号示意随行道童,令其急速传知分守各地游行 刺探的门人,留心查看两少年言行动作。自己仍作岸边闲眺,暗中偷觑,并心中盘算设 词探询。 史涵虚正待走近前去,丑少年似已觉察史涵虚在侧窥探,把两只英芒外映的眼睛微 微一翻,转面说道:“哥哥,那小孩很灵,不会和别的船撞上,我们走吧。”说时,美 少年已行完了法,向前面凝眺,没留意近侧有人,也未听出话因,随口答道:“我恐他 娘担心,送得快了些。他走后,我才想起万一有人看出,和那日木客一样,无故卖弄作 难,岂不惹厌?好在那厮所说时候也还未到,我们早来,不过因这里是三湘名胜之地, 以前不曾来过,想就便游玩一会,不忙在这片时,要是心急,也不坐船了。”丑少年见 他不听,又凑近前,耳语了几句,手朝右方一指,二人随往右边山麓走去。史涵虚朝两 少年所去之处一看,那地方正是以前妖道守候的旧日停舟废埠,水神被迫所攻山脚洞穴 便在下面水底。 这时正有一条空渔船沿着后山划来,船上坐着二偕一道,都是相貌古怪,装束也不 似寻常的僧道。摇船的正是头一个和妖道相识的丁三毛。到了埠头前面,相隔十丈,急 在水面停了一停。内中一个内服红衣,外着黄麻僧袍,掀鼻凹睛,阔面广腮,黑面浓髭 的胖僧,忽然嘴皮微动,右手略抬,袖口内立飞出数十缕细如游丝,长约五六寸碧光, 直射水内。两少年正走过来,老远望见此事,丑少年好似忿怒,一手方欲扬起,吃美少 年一把拉住,同去岸边柳荫之下立定,假装观湖,却借老树掩着身形,窥觑小船上人动 作。史涵虚才知他俩不是因为自己才走开。再看那两僧一道,发完碧光以后,向水略为 注视,船头掉转,往去岳阳的路上开走,渔船颇大,风浪猛,丁三毛一人摇桨,又兼掌 舵,一点也不显得吃力,和先前两少年所坐小船情景一样,其速如箭,瞬息之间驰出老 远。两少年仍立树下,遥望未动。 史涵虚谨慎持重,心料双方纵非一路,也必相识,此来必与湖底神钟有关。妖道、 妖妇现在本观,应付稍有疏忽,便是乱子。不问双方是敌是友,均不宜与之接近。适见 秋月又背人往树后潜伏,少时必有所见。两少年如是妖道对头,自是佳事;否则,见人 发觉他们的诡秘行藏,必生恶念,此时仍以离开为是。且等秋月回报,再作计较。主意 打定,便作兴阑归去。 到了傍晚,秋月偷偷回观,回到密室之内,师徒二人借考问功课为由,各以隐语对 谈。 原来秋月偶遇丁氏父子,得知今早后山又来了一个不相识的妖道,言说有两个道友 约同游湖,听人说丁氏父子为人老实,现拟借他渔船一坐,给十两银子船价。只等人一 到,便要上船,要早收拾干净,不可再去打鱼,以免用时误事,并说坐船人都知水性, 可以相助,无须父子同船。由后山麓渔船停处上船,到前山岸边略停,便去岳阳楼饮酒。 是否仍坐原船回来,还不一定。至多用上一日夜。道人词意和善,与前时买鱼妖道不同。 丁氏父子已得史。杨二人密告,听出是前遇买鱼妖道同党,未敢深问,一口应承。惟恐 妖道要用酒肴,拟向前山备办,因而路遇秋月。秋月机智胆大,算计妖道必往旧埠头停 留,惟恐泄露机密,径往土地祠中守候。 到了下午,秋月果见丁三毛载了妖道,还有两个妖僧,同舟而来,往水里发了一蓬 碧光,便即离去。那两少年目送那船走远,丑少年回顾无人,突地纵身入水,待不一会 纵上岸来,笑嘻嘻和同行少年说了两句,便往秋月埋伏处左侧走来。秋月不禁惊惶,疑 被看破,假装熟睡,微合眼皮偷觑时,暮色黄昏中,只见青光似电闪般地微亮了一亮, 耳听破空之声直上天空,知已飞走。赶紧探头仰望,对湖遥空密云层里,似有两道青白 光华一瞥即逝,两少年人已不见。再从旧埠头前往下一看,风浪平息,湖波平静。因近 黄昏,月被云遮,暗沉沉的,只见水光荡漾,什么迹兆俱未看出。 归途忽遇现住观中偏院,化装道童的妖妇,见了秋月,便借话勾搭,强拉秋月陪她 同去湖边游玩。秋月只十余岁,知识己开,见妖妇神态淫荡,料是不怀好意,极口推说 师父法严,快做夜课,不敢贪玩,必须即时归去。妖妇依然强拉不已。秋月心正害怕, 妖妇偶望天空,忽然面容遽变,忙使了个眼色,故意喝道:“我师父今晚回观,必往湖 边赏月。快给你师父去说,我知他自酿陈酒甚好,速卖一坛给我,送到偏院门外,由我 自取。这是十两银子酒价。如不代我备好,这顿好打,你却禁受不住。”说着取了一锭 银子递过,借势又捏了秋月一把。秋月明知妖妇忽变口气,如此做作,必有顾忌原由, 欲使难堪,故作不解。妖妇见状,好似有些惶急,厉声喝道:“蠢东西,莫非连这几句 话都不会和你师父说么?如办不好,叫你知道厉害,还不快滚!” 秋月见她已发怒,不敢再强,只得假装害怕回走。到了观前高地,借着大树隐身回 望,适才妖妇立处忽多了两个少年。暮色已深,月光虽然渐吐,光景仍是阴暗,相隔又 远,看不清是否先见两少年。只觉出双方似在争论,一会便同往旧埠头前走去。三妖人 在湖岸一同立定,指点谈论,一会忽然不见。等到回观,忽见妖妇立在所居偏院门外, 已然先到,遥向秋月唤道:“孩子,酒不要了,过两天我再寻你同玩,银子给你买衣服 穿吧。”秋月不敢回答,到了密室,借着默写功课掩饰,报知前情。 史涵虚问明经过,自是惊疑。到了半夜,又向洞庭君通诚,请现法身。又虔心占卜, 卦象与前无什出入,并无坏兆。只算出明日仙人要来水云村,余俱不能明悉。过了子夜, 又冒着险,借故去往湖边守候,以为这等虔诚,洞庭君必现身指示,不料直到天明,并 无回音,天明后湖面上忽有大队鱼虾突出,聚成前述字迹,愈觉得事情紧急,也许身侧 已有妖人窥探。回观略向心腹门人叮嘱;便去往水云村杨永家中,等候仙人降临。到了 午后,卦象果然应验。 张、林、石三人闻悉前情,照胆碧张锦雯疑心两少年本与妖道同类,但非同谋。因 闻妖道盗窃湖底神钟,心生觊觎,暗中图谋,意欲到时坐收渔人之利,乘问夺取现成。 石玉珠道:“恐不尽然。我想那少年如非青城门下,也是各正教中的新进之士。秋月后 来所见,与妖妇同去湖边的两同党,虽然衣着年貌大致与之相似,一则隔得远,正当日 落以后,天色昏暗,看不真切;二则妖妇看上秋月已然成人,正欲施展邪媚,盗他童贞 元阳,忽然发现同党飞来,恐被看出与外人勾搭行径,并假装买酒为由,借词掩饰。这 类妖邪专喜采补,结识外人多半不以为意,妖妇竟会对他俩如此畏忌,来的又非本夫。 史道爷先见两少年,在常人眼里虽然觉得行径诡异隐秘,我们看去却是平常。他俩对操 舟小孩那等爱护周济,妖人哪有如此好心?并且言谈动作也决非妖邪一流,怎会与之同 类?以妹子观察,这两少年同出行道必还不久,此次不是奉有乃师密命,便有别的前辈 高人指点,知道二妖人要往旧埠头下用那邪法行使毒计,或对水神加以侵害,先期赶到, 出其不意,假装成游人守候在侧,等妖僧妖道走去,入水破法,使其邪法无功。因是初 生之犊,又必有些神通,去时颇具自信之力,准备一被妖人看破,立即动手。所以行径 稍为大意,只在树后略为闪躲,妖人一去,便自下手。惟其如此,也才容易成功,未被 妖人觉察。 “坐小船作怪的三妖人必自恃妖法高强,又知此事隐秘,各正教中人尚无知者,君 山有妖妇坐守,并无敌人踪迹。两少年初到就被看见,也必定以为如是敌人,必要出手 作梗,就算暗中窥探行动,也不会就在近侧树后藏伏,可见是常人无心撞见,有什相干? 还以为所使妖法,外人难破,下手又极迅速隐秘,只要当时未被真的敌人看破行藏,便 无大碍。却没想到敌人行迹虽然大意,却先就准备好破他好谋之法,占了先机。他才一 走开,便容容易易把妖法破去,并还许设有幻景代替,以为掩饰。妖人固是丝毫未觉, 连妖妇和那后来二妖党去往行法之处查看,也认作邪法尚在,不曾看出。 “此事我如料得不差的话,两少年必定得有师长预示先机,全局定有统筹。两少年 突见妖人,一个竟欲伸手,吃同伴阻止,便由于时机未到之故。但他得手以后,妖人并 未察觉,初出行道的人十九贪功好胜,喜欢冒险,看事容易,日内必去无疑。好在我姊 妹已有贤居停,史道友可先行回山,今晚我们先着一人前往君山,略为探看,就便查看; 日埠头下双方所为是什用意。明早再假装游玩,同往君山相机行事。如能遇到暗破妖法 的两少年,也许容易知道底细与妖人伏诛之日了。” 林绿华极口称善,张、杨、史三人也觉石玉珠所料极为有理。史涵虚因妖妇已然看 中秋月,心中挂念,急于回山,不等席散便自别去。石玉珠恐他归去迟了,意欲赠符行 舟。史涵虚说:“贫道略识寻常遁甲小术,可以促舟速返,归途还不会慢。倒是秋月安 危可虑,尽管小徒尚有一点智慧和定力,终是年幼识浅,妖妇邪法厉害,无力抵御。三 位仙姑如不光临,妖妇近日又无顾忌,明日便要令其逃往别处,藏伏避害了。仙姑如赐 一护身定神灵符,使能防备万全,实为感谢。”石玉珠道:“妖妇未见,深浅难知,有 此一符,被其识破,今高足若定力不坚,反为受害呢。”史涵虚仍然力求。石、林二人 同道:“这类符,大师姊功力最深,常人得去,也可应用,但须持符人定力坚强,始能 保得一时。相赠不难,仍须道友力嘱令高足用时守定心神,不可心神摇动。”说罢,张 锦雯便向主人要来黄绢,画了一道护身灵符,传了用法。史涵虚称谢接过,随即起身道 别,由后门走出,往君山赶去。 这里众人商谈了一阵,不觉天近子夜,估量史涵虚早已到达,仍由林绿华往探,初 意史涵虚必在后殿丹房守候。及至飞到湖神观后殿,各层殿上神灯光亮,观中道士多因 夜深入睡,四处静悄悄的,不见一人。月色清明,湖中夜行船颇多,不似有事的情景。 也许史涵虚回观发现妖人有什举动,前往探察,暂时离开。林绿华正盘算或者随便唤起 一个小道士询问,或者就去妖妇寄居的偏院以内查听,忽听丹房墙后有人低语。赶近一 听,原来墙上有一离地甚高的小门,外有字画掩盖。内里有一间密室,乃史涵虚平日避 客人定之所,房中说话的两道童,一个正是秋月,上次林绿华来时也曾见过。此时正在 云床上打坐完毕,准备安息,一见有人推那暗门,便走了出来。看清是绿华以后,忙即 请人密房,跪拜行礼。未等发问乃师何往,秋月便低声先问道:“家师日里便往水云村 杨家等候仙姑去了,林仙姑曾见到么?”绿华闻言,心料史涵虚多半在途中出了什事, 因恐二童惊急,且不就本题回答,先问乃师平日行法催舟迟速,竟是早应回观,越知所 料不差。于是又盘问观中妖人行踪。 秋月答道:“家师原在湖边守到天明才走,行时十分焦急,说妖妇对弟子心意不善, 此去不问仙姑是否能到水云村,黄昏时候必归。走后也无什怪异之事,只午后见有两个 身材瘦小的外乡人在旧埠头上徘徊凝望,远看颇似前见两少年。恐其生疑,未敢去细看。 后来这两人自己走近,才看出两个乃是中年人,只衣服和身材有几分相似。因这两人在; 日埠头上停留些了时,我疑心他们是妖人党徒,便留。了神。一会两人同往后山,便不 再见别的形迹,却未看出有甚异处。我刚才做完夜课,因家师素来言行如一,今天到此 时不归,料被仙人留在杨家有事,心正挂念,仙姑便来了。照刚才仙姑所问的话,莫非 家师已先起身回来了么?”绿华不便哄他,只得答道:“适才和令师先后起身,此时未 到,必是舟行不如飞行迅速,落在后面。即使今晚不回,也不必惊恐,更不可向观中人 透露。”两道童人均精明,听出话里不妙,面上立现忧急之容,跪地哀求道:“照此说 法,家师必已出事,望乞仙姑怜念,救他脱险才好。”绿华力说无碍,无须如此着急。 秋月道:“弟子也知家师少年出家,为人忠厚好善,生平不曾做过一件错事,不会 受什惨害。但是家师无甚法力,决非妖人之敌。日前弟子等见他日夜为了妖人忧劳,时 常犯险去往水边窥探,曾劝他为本身吉凶占上一卜。家师力言:‘环湖千万生灵要紧, 存心自有天知。如先有吉凶成见,心生顾虑,只想趋避,事便难办,结局仍避不开。该 如何还是如何,徒乱人意,有何益处?我屡次占算,不过想多尽点人事而已。事如顺手, 免此浩劫,不必说了;否则便尽得一分人事是一分,求以人力战胜天心,至少也把灾害 由大减少。其实此举也在数中,我个人一身安危有什相干?’所以家师连日卜象不明, 心虽忧疑,从未为自己占算过一次。兴许踪迹被妖人看破,或今晚行法催舟回来时路上 相逢,被妖人看破,捉去查问,家师这么大年纪,怎能禁受?再要不好,连命送掉,如 何是好?”说罢哭了起来。 绿华道:“不妨事,适见令师面上并无凶色。此时不归,虚惊也许不免,但他五行 有救。令师来时惟恐你遭受妖妇暗算,向我们讨了一道护身灵符。那符如是你用,功效 还差;令师虽然只习寻常符篆,但有多年吐纳之功,心神灵明湛定,对敌不行,有此灵 符,必能暂保一身。只管放心,性命决无妨害,依我看来,妖妇现住本观偏院,令师又 是由外回转,水中风平浪静,月明如昼,并无妖人作怪形迹,多半登岸时发现妖人闹鬼, 暗中窥探,被其看破,人定落在本山,不在偏院困住,便在后岸囚禁。你二人千万不可 忧急张扬,我此时如探不出下落,或是当夜,或是明早,必与两位师妹同来搜索妖迹, 准保令师平安回来便了。”二童见绿华锐身自任,心方略安,一同收泪拜谢。 绿华又略略吩咐几句,正想飞出去赶往偏院探看,猛听院中急风飒然,觉出有异, 忙打手势令二童噤声。还未及走出查看,跟着便听有人掀帘进了外问,忙把身子掩向门 侧暗中戒备。来人好像来过,一到便打着壁上小门唤道:“秋月小弟弟,快些起来,跟 我吃酒去。”秋月闻言,将手一比。绿华料是假扮道童的妖妇,因嫌密室地窄,恐妖法 厉害,遭了误伤,或将房屋损毁,便打手势,令秋月叫她在外稍候。秋月会意,在内答 道:“今晚师父不在家,我本想寻你去,只怕师父生气打我,这屋有人,也大小,你莫 进来,我穿好了衣服就出去了,你在院中等候吧。”妖妇答道:“尽管放心,你那师父 外出云游,一时半时是不会回来的了。”秋月闻言,疑已遭害,心中一急,仍然忍泪, 勉强低声答道:“师父日里出门,没说远去云游的话,你哄我,我不和你说了。”妖妇 接口道:“实告你说吧,你师父不怀好意,见我师父要除水中怪物,暗中窥探动作。我 师父生了气,把他囚禁在一个地方。若非我师父今夜有事出远门,要过三天才回,早没 命了。你只要听我的话,包你有无穷的享受,且比跟你师父强得多呢。” 秋月听出乃师未遭毒手,知道绿华必能解救,心中一喜。又问道:“我真怕师父, 他被你们捉去,关在什么地方,能带我去看一眼吗?”妖妇似已情急,不耐再候,刚答 了一句:“你师父就在后山。”跟着便改口喝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如不知好 歹,我一生气,你就和你师父一样吃苦了。还不快快出来,跟我一起走!”说时,绿华 已早准备停当,因秋月想探乃师安危下落,不曾发动。及听妖妇已有变脸之意,秋月再 不出去,定要闯进来,忙把手一比。秋月口答:“你莫生气,我出去了。”边说边开门 出去。绿华跟随身后。 当晚妖妇已然换了女装,神情打扮都极妖艳。脸含媚笑,刚唤得一声“小弟弟”, 正待伸手去拉时,猛听秋月身后有人喝道:“无耻妖妇,你来得去不得了!”心方失惊, 一片光华已经罩向头上,跟着绿华更由小门内飞身而出。妖妇原因妖道和同党适才远出, 须过数日才回,又知史涵虚已被妖道囚禁,后殿密房早经查知,只有秋月一人在里面。 即使撞见观中道众,也奈何不了自己。于是放心大胆换了女装,前来勾引,认定手到成 功的事,半点不曾防备。绿华心思又极细密严谨,查看妖妇的来势和史涵虚所说行径, 尽管断定不是自己对手,惟恐二童被其误伤,或将房里什物损毁,戒备甚严。乘着双方 问答之际,早想好一举成擒之策。法力既较妖妇为高,下手更是神速,变生仓猝,突出 不意,妖妇便有邪法异宝,也来不及施为,敌人面目还未看清,身子早被金牛剑光罩住。 绿华再一施展禁制之法,休说逃遁还手,连转动都不能了。 妖妇知道敌人剑光厉害,稍一转动,全身立成肉泥,不禁胆落魂飞,吓得颤声急喊: “仙姑饶命!”绿华看出她伎俩有限,心神越定,戟指喝道:“你这妖妇已落我手,放 你不难,速将妖道觊觎水底镇水神钟的好谋,近日闹什鬼蛾伎俩,妖道和诸妖党的来历 和姓名,现在何处,观主史道友怎会被尔等捉去,禁在何处,从实招来,许能免你一死; 如有半点虚言,手指微动,便叫你形神皆灭,连想做鬼转入畜牲道中都不能了。”妖妇 一听敌人竟知自己底事,照此情景,分明专为此事而来,益发忧急。想起妖道素来凶狠, 如将机密泄露,就是敌人转念肯容活命,日后妖道得知,必受苦痛,一样难免于死。因 此又急又怕又后悔,不禁哀声痛哭起来。 绿华喝道:“你敢不说实话么?叫你知我厉害!”说罢,将手一指,妖妇立觉全身 上了铁箍一般,痛彻心骨。惨声急叫:“仙姑饶命!我说,我说。”绿华随松禁法,方 欲二次盘问,秋月接口道:“夜长梦多,妖妇又没骨气,这等鬼喊,恐将妖道引来,话 未问明,又生枝节。请先问他家师下落,先去将人救出,再问详细也好。” 绿华知他担心师父安危,略一寻思,还未发问,妖妇已先说道:“我们有一人见你 师父昨晚独立水边,直到天明,已生疑心,只因知他无什法力,又未见有别的动作,不 值计较,也就放开。谁知当时有事,稍为疏忽,不曾上前盘问,也未见他回观,便自离 开。后来我师父回来闻说此事,忙来寻他,人竟未回观内。料定看出我们形迹,出去寻 人与我们作对,早晚仍要回观,便命先见他的人在水边守候,相机行事,如考查出是无 心之举,也就作罢。到了夜间,我师父和几个同道正要起身,他忽回转,这才看出他也 会一点寻常法术,越发疑心。等他上岸时,守候的人故意突然出现,拦路盘间。他以为 马脚败露,心里一惊,身上立有神光现出。经此一来,情虚可知。立时将他擒往偏院盘 问;始终不吐实话。依我师父,本想杀却。一则是我在旁苦劝;二则他有神光护体,人 虽被擒,急切间却难伤他性命。大家又忙着要走。他虽出外寻人,不知寻着也未。他虽 无什法力,所约的人就来,也不会高明,到底不可不防,留在偏院,恐被来人觉察,万 一是个能手,我法力也有限,岂不吃亏?除我以外,又都非走不可。于是送往后山,封 禁旧居崖洞以内。令我在侧用法力逼他吐实,并用阴火炼化他的神光。我因独居无聊, 又不愿和寻常老道士作对,想乘师父不在,约你去往偏院饮酒同玩,不料会被仙姑捉住, 悔已无及。你如代我求情,请仙姑饶命,我必引往后山,将你师父放出如何?” 绿华闻言,暗想:“如在观中处治妖妇,好些不妥。不如先救了史涵虚,就在后山 崖洞盘问妖妇详情,众妖人何故离开。事要缜密。”便告之另一道童,令其守口,不许 吐露。自带秋月,夹了妖妇,同往后山飞去。妖妇见事已至此,只得指明地点,撤去掩 封洞口的禁制,引了进去。 那崖洞共只两三丈宽深,就着原有钟乳,分作两间石室。地上石笋甚多,洞顶奇石 钟乳略略下垂,容身之处不多。出口是个裂缝,高不过丈。内里不透天光,景极幽暗。 外间一块大石上面设有法坛,坛上分立着大小四十几面幡幢,烟雾迷蒙,时有碧光鬼火 隐现变灭,徐徐闪动。顶当中一盏神灯,共有七个灯光,化作七股黑烟,上升七八尺高, 方始发出茶杯大小七团火光,碧焰荧荧,不住升沉浮动,照得全洞皆成绿色。鬼气森森, 冷侵肌发,置身其间,如游鬼蜮。绿华见已不是上次妖道所居洞窟,正在留意观察。秋 月一眼瞧见里问焰光闪闪,探头一看,正是师父史涵虚,跌坐地上,四周时有一条条的 碧影,长鞭也似连肩搭背挨次打到。环身起有一圈妖火围住,高只尺许,不时冒起,朝 人扑去。 史涵虚坐在圈内,状似入定,火光鞭影快到身上,便有一片光华腾起,将其格退。 秋月见状,急唤了声“师父”,便要朝前扑去。绿华忙喝:“且慢上前,你师父已被魔 法禁制,身受鬼鞭阴火酷刑。此时因是无人主持,又有灵符护身,看不出它的厉害。魔 法未破以前,怎可接近?就有我在此,一样也吃现亏。一会便可脱身,忙他作甚?”秋 月只得停住。因连唤师父,不听答应,心中忧疑,回顾妖妇随立在侧,愤无可泄,转身 过去,迎面一个嘴巴,底下便是一脚。 妖妇被打,顺口流血,哭道:“你师父又不是我害的,他们叫我代用法力拷间,我 见他年老可怜,心还不忍。他们才去,我便停手,只拿好话劝他。不信你问,就知道 了。”说时,绿华已命秋月住手,向妖妇问道:“我看史道友所受禁制与坛上妖法同一 路数,如有关联,可速供出实话,免受酷刑。”妖妇忍泪答道:“坛上七煞修罗大法, 原为取那湖底神钟而设,准备移山之用,此时尚未成功。日前他们看出事情太难,已不 打算使用,本想撤去。因有人说此法也曾费过些心力,将要炼成,撤去可惜,事尚难料, 也许到日仇敌闯来作梗,不如姑且留下,可备万一之用。史观主所受禁制,虽是一人所 为,与这法坛却无关联。走时全交与我代为主持,你如放我,他当时便可脱身了。”绿 华笑道:“我本心将你杀死,既已悔悟,如将邪法收去,放了史观主,我便放你逃生, 如何?”妖妇大喜应诺。 绿华又问道:“这法坛你也能破么?”妖妇恐绿华以此要挟,发急道:“这个不比 史观主的禁制,虽有他们传授,法物也在我的手内,我怎有这么大法力?望乞仙姑怜 鉴。”绿华笑道:“我也知你不能,但我知竹山教下妖人多是疑忌凶残,不论亲疏,犯 了他恶,一体杀戮。我如将妖法全数破去,你见了妖道,还可分说,偏我又无此法力。 妖道回来,见别的妖法全是原样,只史观主逃走,而破法行径又决非外人。你若说受我 所迫,他必以为如是正教中仇敌到此,必将邪法尽破,洞中设施一齐破去;即使当时力 所不能,也必另约能手前来。你更不会轻放,焉有只救一人,底下不问之理?而我救人 之后,又必将他师徒带回山去,以防受害。妖徒定疑是你为史观主言语所动,通敌私放, 你岂不是难免残杀了么?” 妖妇闻言大惊失色,哭道:“我本良家女子,吃妖道摄去,平日虽然宠爱,传授道 法,但他为人狠毒,喜怒无常,不容丝毫拂逆,每日如伴虎狼,实无人生之乐。便这次 勾引秋月,也是初犯。仙姑适才所说一点不差。贱女实愿改邪归正,如蒙仙姑垂怜,一 同带走,感恩不尽;如若不允,我也无法,只好一放了史观主,即便逃到远方藏伏,非 等他遭了孽报,不敢在人前出现了。”绿华道:“我放你生路,已是格外宽容,想随我 去,再也休想。放人之后,你另觅生路好了。” 妖妇知道身受禁制,敌人法力甚高,防备严密,不放人决逃不脱。无可奈何,只得 请绿华暂宽禁制,走向里间,施展邪法,将手连指,地上那圈邪火立似一条火蛇,朝石 壁石笋后面一小葫芦口内投去。再用手一阵连画,那四外鞭影便向妖妇袖中飞回。绿华 喝道:“妖道法物不能带走,可速交出。”妖妇不敢违抗,只得把袖中一面画有符咒血 痕的竹牌取出递过道:“史观主已然脱身,仙姑开恩,放我逃生去吧。”绿华见她面隐 忿色,只作不知,笑道:“这个自然。”说时,史涵虚也已睁眼,见了绿华,喜出望外 道:“我知仙姑必来救我,果然得救。”秋月也赶忙过去相见。 绿华回顾妖妇,把手一挥道:“禁制全撤,你可去了。”妖妇口说一声:“多谢。” 突地面容顿变,紧跟着碧光一闪,人便无踪。史涵虚,秋月方在骇异,同时白光一闪, 一片轻雷响过,绿华喝道:“我不失言,便宜了你。此去如不洗心革面,再遇别人,就 难活了。”话未说完,一道暗绿烟火如箭一般往外射去。再看绿华,手上拿着一个葫芦, 仍立面前,并未追赶。秋月料知妖妇已逃,便问:“妖妇如此刁恶,怎不杀她呢?” 绿华笑道:“此事也是难怪。她初被我擒时,倒也十分害怕,一味乞怜求活,不敢 妄生他想。后来来到妖穴,她听我说无力毁那法坛,想到妖道凶残多疑,洞中邪法如若 全破,回来还有推托,如只将人救走,禁制史道友的邪法又是她亲手所破,妖道回来, 看出是自己人所为,百口难辩,无以自解,所受茶毒有甚如死。尤其这发妖火的葫芦乃 妖道所炼异宝,妖道因自己必须远出,妖妇不能带走,但又防她一人势孤,特留此宝, 为她防身御敌之用,顺便火炼史道友的护身神光,逼吐实情。这葫芦关系至为紧要,如 若失去,即使史道友仍困此间,妖道也必不容,何况人宝两失。妖妇想是自知法力浅薄, 无可投奔,情急匆迫之中,觉出我不能破那坛上邪法,本领有限,妄想出其不意,乘机 夺了逃走,然后相机行事。算计妖道如能收容,便仍随他一路;否则,便逃往远方隐伏, 有此葫芦,也可防个缓急。却不知我并非真个不能破此法坛,乃因竹山教中颇有能者。 妖道心贪,自私心重,出约同党,原出不已,实非所愿,就眼前所约诸妖人,也未始不 生疑虑,能不找人便不找人。此时以为事甚机密,如敌人尚无如闻,所图谋应付者,只 在湖中原有的神禹禁制,不曾防到我们。我如将法坛破去,他知对头已然发动,有人来 此破法,自知力弱,起了畏心,必激得他广延有力同党,来此相拼。事情一旦泄漏,异 派妖人闻风继至,非但我们事情棘手,并许事后还留隐患。再者,那天罡七煞禁法,我 姊妹三人俱都随时能破,无足为虑。只得将她稳住,使其心安意泰,不加戒备。为此用 这反间之计,连史道友的禁制,都逼令妖妇自破,以免我破法时雷火法宝将洞毁坏,留 下痕迹,引起疑心。 “经此一来,妖妇自不敢再与妖道相见。我再将史道友带往水云村藏起,稍布疑阵。 妖道归来,见此情景,定必疑心妖妇因他暴虐,久已生心内变,这次又受了史道友的蛊 惑,乘他和诸妖党往返数日耽延,又留了两件法宝给她,两人同谋,带了法宝逃走,殆 无疑义。否则,如是各正教中仇敌到此,不特洞中要留有残破痕迹,那法台即或当时来 人无力破去,也必请了能手来破,万无存留之理。妖妇若不能幸免,也还留有劫灰残骨。 如今法台无恙,人宝两失,分明不是外敌所为。我不过把无足轻重的妖法暂时留置不问, 到时却可以去若干强敌阻力,不是好么? “至于妖妇后来心事,在她收那鬼鞭,不舍献出时,我已看破,早就防到她要乘隙 发难。我因妖妇人虽刁狡,本性尚非极恶穷凶。相隔那么近,所用邪法又极神速,如换 别的妖人,想必乘机报复,一面夺取葫芦,一面对我三人下手暗算。她却只为自己未来 安危着想,并未起念伤人。固然我暗中防备,凶谋决不能逞,但她不可能知道我有防备。 而且事前又苦口求我收容,不允才行此急智。可见她只是陷身妖党,尽管淫荡堕落,平 日并未十分为恶害人。我有意放她一条生路,也是为此。不然她逃时我一举手,立成粉 碎了。” 三人谈了一阵,绿华便对秋月说道:“你现在可以回观,暗中告知师兄弟们,就说 令师已被仙人救走。但不要说出人在水云村隐伏。你和大家随时留心妖道和二少年的举 动,但不能露出私毫行迹来。妖道如在观中查询令师的下落,可答以那日忽然外出未归, 许是在施主家中留住,这样乃是常事。万一妖道发怒,或有别的异事,只管从容应付, 到时自有人来料理。听妖妇口气,妖道回来,至少也要在两三日之后,观中道众决不会 受害,此举不过姑防万一,无须忧愁。妖妇已去远了,天明再来,带你同往水云村好 了。”秋月心羡神仙,本想乘机向绿华哀求接引。继又想:“师父恩重,刚得脱险。又 是一位女仙,未必肯允,今尚非时。好在仙人须待除了妖道后才走,不必这等亟亟。” 因而几次欲言又止。 绿华随驾遁光,带了史涵虚,同往水云村飞去。到时天已将明,杨永兄妹仍在园中 精舍陪伴着张、石二仙坐候,不曾归卧。张锦雯因绿华去时较久,恐遇仇人对敌,欲往 接应。石玉珠道:“林师姊素来谨慎机智,这里隔君山不过数十里湖面,如与仇人斗法, 老远便可望见剑光。适才我在外面升空遥望,今晚月明如昼,浪静风平,湖中还有客船 来往。后山十二螺都是静悄悄的,清澈可见。不像有什事的情景。也许林师姊到后,闻 得日里又出甚变故,或是探出仇人君山以外的洞穴,跟踪查探。或是敌人有甚鬼蛾伎俩, 在彼施为,暗中守候,却是难料。现非正经下手之际,我们行踪越缜密越好,以免打草 惊蛇,徒令敌人多怀戒心,添约帮手,干事无益。就要去,也仍照预计,等到天明,装 作游玩再去不迟。张锦雯终不放心,正想说数十里水面不消片刻便可往返,只暗寻史道 友一问,不至惊动敌人,还是去看一次,相机行事,免有疏失,话未及说,绿华便带史 涵虚飞下。 说完经过以后,杨永因三人就要起身,早命人备好宴席,请众吃完再去。石玉珠笑 道:“先前张师姊不愿在主人家中住下,便为招待太好之故。愚姊妹闲云野鹤,虽离仙 业尚远,人间烟火荤酒也未全尽,但只是偶然乘兴一尝,往往经年不食,成为习惯,固 然同道往来,时或款待,均非尘问食品。昨日初到,主人意盛勤厚,只得叨扰。如以人 世待客之习,每日早晚盛宴款待,便难领受了。最好请自今起,不必再备酒食,有此数 间房舍下榻,足感盛情,别的就无须了。”史涵虚也说:“可以无须。”杨永原因仙宾 宠临,不知如何款待才好,闻言惊恐道:“弟子原是一点微诚,既然三位仙姑不喜世俗 饮食,以后略备鲜果香茗如何?”绿华道:“那也不必,我们不用客气,如有所需,自 会说的。此时盛宴已设,妖人不在君山,稍迟无妨,这次就领盛情,下次不必好了。” 杨永喜谢,随请入座。 众人一边欢饮,一边商议去探敌人踪迹之事。张、林二人本不主张杨永同去。杨永 两次遇仙,向道之心甚切,自知膏粱子弟,恐被见轻,又恐烦读,致令他去,不在己家 居住,未敢轻易开口。却在心中盘算,亟欲乘机明志,便道:“事关亿万生灵,只要能 除敌免劫,便舍了身家性命也值。何况有三位仙姑在前,未必便遭惨害,虽然自知无能, 决不敢置身事外。再者三仙是外路口音,女子游山,不带侍从,易启猜疑。弟子如作后 辈随从,便可无碍。仍望三仙携带,少效微劳。”石玉珠见他意诚心壮,便道:“公子 志切救人,即此善念,已邀天眷,同往无妨。但装作晚辈随侍,决不敢当,姑以堂兄妹 相称便了。”杨永坚持不敢平辈称呼,三人强他不得,只好允其以姑侄相称。 席散以后,立即出发。杨家原有游船,可由后园溪中直泛洞庭,便同登舟,向着君 山而去。因算计妖妇已逃,妖人远出,所查访者只是埠头水中有无妖人潜伏和昨日两少 年的行迹,发难之日尚早,正可就便一览湖山之胜,便不以法力催舟,由着舟人慢慢摇 去。 这时云白天青,朝日初上,湖波浩渺,千顷汪洋,风帆片片,三三两两,远近驶行, 直到天边,一望无涯。遥望君山,一丛黛螺浮沉于碧波之中,烟树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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