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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当格拉尔咬着嘴唇,咬了一边又换一边,他说:   “这种不平衡的笔触才使它成为作品,而不是装饰,艺术家给人的是一种思考而不 是一张被画过的纸,所以有残缺的部分,有锁孔,有没有完成的东西,有偶然的痕迹。”   “做出来的偶然。”亚当斯贝格纠正道。   “艺术家本身必须创造偶然。”   “他不是艺术家。”亚当斯贝格低声说。   他把车停在警队门口,拉上了手刹。   “很好,”当格拉尔说,“那他是什么人?”   亚当斯贝格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沉思着,目光盯着远处。   “你能不能不说‘我不知道’?”当格拉尔说。   亚当斯贝格笑了,说:   “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亚当斯贝格踏着他一贯的步伐,回到家中,怕错过了卡米尔。他洗了淋浴,然后斜 躺在椅子上,想睡它半个小时,因为卡米尔一般来说非常守时。他现在脑袋里只有一种 感觉,就是觉得自己一丝不挂,尽管穿着衣服。好久了,每当见到她的时候,他都有这 种感觉。外面穿着衣服,里面却赤身裸体,每个人都这样。这种符合逻辑的事实并未使 亚当斯贝格感到心慌意乱。事实上,当他在等卡米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穿着衣服也是 赤裸的,而他在工作时就不会这样。区别非常明显,不管它符不符合逻辑。   九   星期四,在三场广告宣读的间隙中,若斯从达马斯那儿借来一辆有篷的小货车,跑 了几趟,把家给搬了,他显得有些急躁和不安。最后一躺,达马斯给他帮了一个大忙, 从狭窄的七楼把他的几个大件搬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个箱子,箱上包着黑色 的皮革,钉着铜钉;一幅挂图,上面画着一艘三桅船,停在码头上;还有一张沉重的扶 手椅,上面有手工的雕刻,那是曾曾祖父在家中短暂逗留时用他的大手刻的。   昨晚,他越想越害怕。德康布雷――也就是艾尔韦・德康布雷――昨天说得太多了, 他差不多喝了六杯红酒。若斯担心他醒来后感到恐慌,第一个反应是把他送到另一个世 界去。但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德康布雷已经体面地把事情应付过去了,一到8 点半,他 又手里拿着一本书,靠在门口。如果说他感到了后悔,他可能已经后悔了,甚至可能因 为把秘密透露给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粗人而害怕得发抖,他却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来。   如果他头脑发昏,他肯定已经头脑发昏了,就像若斯一样,他也一点都没有流露出 来。   当若斯宣读白天的两场广告,宣读从此以后被叫做“特别广告”的时候,他看起来 还是那么专注。   今晚,宣读完毕后,若斯把那两个广告都给了他。一回到房间里,他的第一个举动 就是脱掉鞋袜,赤脚走在地毯上,分开大腿,垂着双臂,闭着眼睛。1832年生于罗克马 里亚的尼古拉・勒盖恩就选择了这个时刻坐在这张有脚的宽大的木床上,跟他打了个招 呼。 mpanel(1);   “你好。”若斯回应了一声。   “干得好,小伙子。”老人把臂肘靠在鸭绒被上。   “是吗?”若斯半睁着眼睛。   “你呆在这里比呆在那里好。我告诉过你,当广告宣读人能步步高升。”   “你跟我说了七年。你就是为这才到这里来的吗?”   “这些广告,”老前辈搔着没有刮干净的脸,慢吞吞地说,“也就是你所说的这些 ‘特别广告’,你给贵族的那些东西,唉,如果我是你,我会置之不理。那是些坏东西。”   “老前辈,可他付了钱,而且付了不少。”若斯又耸耸肩。   老前辈也耸耸肩。   “如果我是你,我会置之不理。”   “这是什么意思?”   “它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若斯。”   德康布雷并不知道尼古拉・勒盖恩光临过他家的二楼,他在底层狭窄的书房里工作。   这回,他觉得白天的一则“特别广告”碰到关键部位了,很朦胧,但也许是决定性 的。   早上宣读的那篇东西是若斯所说的那种“没头没尾的故事”的下文。毫无疑问,德 康布雷想,那是他从自己熟悉的书中挖出来的一个片段,隐去了开头。为什么?德康布 雷反复读了好几遍,希望这些熟悉而朦胧的句子最后能说出作者的名字。   和太太去教堂,她已经一两个月没有去了……我在想是否是因为那只用来替我挡风 的兔爪的缘故①,但自从戴上它以后,我就没有腹痛过。   德康布雷放下广告,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拿起另一张,碰到关键部位的那张:   Et de eis quae significant illud, est ut videas mures et animalia quae habitant sub terra fugere ad supericiem terrae et pati sedar,id est, commoveri hinc inde sicut animalia ebria.   他注意到下面有简单的译文,其间还有问号:在这些表示预兆的东西中,只有你看 见住在地下的猫和动物逃上了地面,感到非常难受(?),也就是说,它们像喝醉酒的 动物,走出那个地方。   他花了一个小时琢磨这个Sedar 词,这个词不是拉丁语,他相信没有抄错,那个学 究细心得很,凡是省略的地方都加了省略号。如果学究写了Sedar 这个词,这个词肯定 存在,在一篇用罗马帝国后期和中世纪的拉丁语写的文章当中有。德康布雷爬上他的小 木凳,想去找词典,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住了。   阿拉伯语,来自阿拉伯的一个词。   他可以说很兴奋地回到桌边,双手抓住那篇文章,好像怕它飞走似的。阿拉伯语和 拉丁语混在了一起。德康布雷立即去寻找动物逃到地面的别的广告,包括若斯前一天晚 上宣读过的第一篇拉丁文,那篇东西可以说开始接近原文了:   你将看到   你将看到在垃圾中诞生的动物在地底下越来越多,比如说虫、蟾蜍、苍蝇,如果是 地下出了问题,你将看到生活在地底深处的爬行动物会爬到地面上,抛弃它们的卵,有 时,它们也会死去。如果是空气的问题,鸟儿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文字互相抄来抄去,有时是一字一句地抄。不同的作者重复同一个观点,直至17世 纪。这一观点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就像僧侣世代复制古罗马教喻一样。这么说还是个 同行。一个有教养的、主张只培养尖子的同行。但不是僧侣,不是,与宗教没有任何关 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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