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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他今天好像读得比往常快,他很想知道德康布雷将怎么把自己的话收回去。他开始 草草地朗读法国历史一页,心里更恨那个文人了。   “法国轮船,”他最后突然念道,“3000吨,在庞马尔角触礁,然后走锚一直漂到 托奇。船员丧生。”   广告宣读完了,若斯毫无表情地把箱子扛到达马斯的店铺里,达马斯拉起了金属卷 帘门。两个男人握了握手。达马斯的手凉凉的,肯定是因为天气冷,而他又只穿一件背 心。这样出风头,他会得病的。   “德康布雷今晚8 点在‘海盗’等你。”达马斯放下咖啡杯,说。   “这话他不能自己来说吗?”   “他今天一天都有约会。”   “也许是吧,但我不能让人随便拨弄,那个贵族不能要别人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为什么说‘贵族’?”达马斯惊奇地问。   “哦,达马斯,你忘了,德康布雷不是贵族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总之,他一直很穷。”   “贫穷的贵族,这并不是没有。贵族们甚至越来越穷。”   “是这样吗?”达马斯说,“我可不知道。”   达马斯喝了一口热咖啡,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布列塔尼人生气的表情。   “这件毛衣,你是今天穿还是明天穿?”若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不相信你妹妹。   她已经为你担了太多的心。”   “我马上就穿,若斯,我马上穿。”   “别从坏的方面去理解这件事。哎,你的头发这么脏了,为什么不洗洗呢?”   达马斯惊讶地抬起头,把头发往脑后甩了甩。他的头发是棕色的,很长,波浪形。   “我母亲说过,头发是一个人的资本,”若斯安慰他说,“可你呢,不好说它能给 你带来什么好处。”   “我的头发很脏吗?”年轻人一副困惑的样子,问。   “有点。别往坏的方面想,这是为了你好,达马斯。你有一头漂亮的头发,应该好 好护理。你妹妹没有对你说过吗?”   “当然说过,只不过我忘了而已。”   达马斯抓住自己的发端,仔细看了看。 mpanel(1);   “你说得对,若斯,我马上就洗。你能不能替我照看一下店铺?玛丽- 贝尔10点前 来不了。”   达马斯匆匆地离开了,若斯看着他穿过广场,往药店的方向跑去。他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达马斯! 这家伙,太好说话了,头脑里没什么东西。任人宰割。那个贵族则 相反,脑袋里的东西太多了,心里却空空的。生活,太不公平了。   晚上8 点一刻,贝尔丹雷鸣般的敲打声在四周回响。白天大大地缩短了,广场已经 处于阴影中,鸽子们都睡了。若斯一脸不高兴地来到海盗小饭店,看到德康布雷坐在角 落里的一张桌子边,打着领带,穿着深色的服装,白衬衣的领子已经破了,面前放着两 个酒杯,正在看书。整个小饭店里只有他在看书。为了晚上的这场谈话,他准备了一整 天。若斯心想,他一定准备得很充分了,但还需要用别的东西来纠缠某个叫勒盖恩的人。   缆绳、粗绳等。他熟悉得很。   若斯没有跟他打招呼,重重地坐下来。德康布雷马上斟满了两个酒杯。   “谢谢你的到来,勒盖恩。我不希望把事情拖到明天。”   若斯只摇了摇头,一把抓住酒杯。   “你带来了?”德康布雷问。   “什么东西?”   “今天的广告,特别的广告。”   “我不会把什么都带在身上。在达马斯的店里呢!”   “你没有忘记吧?”   若斯挠了挠脸,挠了好一会儿。   “那个家伙又来讲述自己的生活了,没头没尾,像往常一样,”他说,“还有一份 是用意大利语写的,像上午一样。”   “那是拉丁语,勒盖恩。”   若斯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不过,我不太喜欢那玩意儿。念那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这不诚实。那个家伙到底 想干什么?诅咒全世界?”   “很有可能。这么说,你不愿去拿?”   若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事情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他很不安,就像那天晚上 在海上,船上的一切都乱套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都以为右舷触礁了。黎明时分, 他们一直向前,朝着正北,与灾难擦肩而过。   他迅速地来回踱步,心想德康布雷是否在左舷,而他以为他在右舷。他把三个乳白 色的信封放在桌上。贝尔丹刚刚端来热菜,诺曼底土豆烧肉,还有一杯酒。若斯立即就 吃了起来,而德康布雷则在低声地读着中午的广告。   “今天上午我去办公室,左手的食指很疼,我跟昨天提到过的那个女人打架,扭伤 了手指……我太太去了浴室……在灰尘满天的家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她想洗澡。她下 决心从此一定要干干净净的。这能持续多长时间,我不难猜到。”   “他妈的,我读过这段文字。”他把信塞回信封里,“但我隐隐约约,记不清了。   要么是我喝得太多了,要么是我记错了。   “有时,是因为舵松了。”   德康布雷又斟满一杯酒,继续读下面的广告:   Terrae putrefactae signa sunt animalium ex putredine nascentium multiplicatio, ut sunt mures, ranae terrestres ( …), serpentes ac vermes, ( …)praesertim si minime in illis locis nasci consuevere.   “我能留下它吗?”他问。   “如果对你有用,你就留下吧。”   “现在什么用都没有。不过,我会找到用处的,勒盖恩,我会找到用处的。那个玩 猫与老鼠游戏的家伙,总有一天,只要他多说一个字,就会被我捉到尾巴。我相信这一 点。”   “你想干什么?”   “想知道他想干什么。”   若斯耸耸肩。   “照你的个性,你永远也当不了广告宣读员。因为,如果你读到哪里就停在哪里, 那就什么都停住了。你再也不能宣读了,你被掐住了喉咙。作为一个广告宣读员,必须 高瞻远瞩,因为我能看见有些疯子往我的箱子里面塞东西。只是,我没有看见谁塞的钱 比我规定的更多。用拉丁语写的家伙和用古老的F 来代替S 的人都这样。我在想,这有 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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