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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她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皱纹满脸,手脚乌黑。他没有看妈妈,他只是看着前 面,可前面又有什么东西可看?无非是白天与黑夜。 值班医生带着护士闻声到了标本室,徐伟良与曼丽也到了。米雯躺在地上, 医生一检查,死了,怪老头婴儿的药水瓶被砸碎,房子里尽是刺鼻的味道。 米雯的手里抱着那个滑溜溜的孩子,头小小的,依偎在她胸口,衣服半敞开 着,大概想喂他吃奶。 米雯手腕处往外流血,插着一块尖锐的三角形玻璃。 她是个勇敢的女人。 婴儿背朝天,小小的臀部上一块大胎记,等曼丽辨认出来的时候徐伟良已经 摇摇欲坠。胎记很明显,上面一个口,下面一个天。合起来就是吴。 吴,吴,吴,吴美娜的吴,她还是不甘心,她要投胎到徐伟良身边,做个婴 儿,让他从她小时候开始就不得不爱她,要的是那种天经地义明正言顺的爱。 吴美娜没有好运气,生来受苦,死亦壮烈,轮回中煎熬,来生也悲凉至此。 曼丽哭了,看着医生抬起米雯的尸体往殓房走。 如果人的记忆是筛子,曼丽愿意永远漏掉这一幕,惨痛,揪心。此时的窗外 夏意浓浓,蜗牛知道要下雨,顺着花盆爬到叶子上仰望夜空,萤火虫也期待着夏 天的到来,还有青蛙与蝴蝶。 曼丽觉得今天不算是个好日子。 徐伟良收拾东西,伊玲也要回去了。曼丽到电台请了十天丧假。 徐伟良的中药店无心经营,卖了出去,钱存到银行,自己拿一部分回萧山乡 下,那是他祖上的老家。其他的钱给了曼丽,房子也给了曼丽。 “不要走可以么,爸?”曼丽看着那些零碎的杂物,还有父亲的衣服。 徐伟良的头发一夜变白,看起来有六十岁,“我会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到乡 下去探望我。钱应该够你用的了,自己要好好注意身体。如果有好男人,就带他 来萧山看看。” 怎么能不走?住在这里,米雯就仿佛在屋子里。沙发上还有她没有打完的小 孩的绒线衫。王妈收拾着,打着一个大包袱。 曼丽依赖着的熟悉的家现在没了。 mpanel(1); 其实让父亲一个人清静一下未尝不好。王妈照顾这个家也是熟手,让她跟着 父亲去,自己也不是不放心。于是招呼父亲要经常写信。 火车快要开的时候,曼丽抱着徐伟良放声大哭,“爸,把身体养好了以后, 还要来上海,还要住在家里,别扔下我一个人……” 徐伟良有些内疚,“这几年,委屈你了,大小姐的命,却一直过得都很累。” 曼丽擦擦眼泪,也说不出话来,只有挥手。徐伟良苍白的头发,还有憔悴的 眼睛,从车窗伸出来向曼丽告别,风很大,吹乱他的白发。是父亲么?曼丽哽咽 无语。 我们可以选择伴侣,但无法选择父母。 假若君初放弃我,我也能够理解,曼丽在回来的路上想着。曼丽雇了个搬家 公司,准备把租的房里的东西搬到父亲那边去,远是远了些,但也无法,早晨起 早些好了。 廖金兰以为说服了君初。君初这几天不是陪着自己买东西,就是一个人在阁 楼弄胶片,也丝毫不提曼丽。 君初只是说,“我会听母亲的话。母亲总不会害我,母亲只是为我好。” 廖金兰满意地笑了,“不要再跟那个曼丽见面了。” 君初跟母亲一同出去,同行的还有三三。廖金兰今日要到玉佛寺里烧香,到 了寺庙后君初要带三三去绣房里见工。 光绪时期普陀山慧根法师至缅甸开山取玉时雕琢了五尊玉佛,玉佛寺因而得 名。玉佛寺在市区内,所以也不远,那些三皈居士,接踵而至。院内香烟弥漫, 福烛高照。仿若都市风光中一朵安静的莲花,颇有大隐隐于市的别致韵味。 三三跟君初下山,下午一点,太阳隐约,阴霾的天气让人觉得呼吸沉重。三 三很想跟君初说点什么,又提不起话题,只得低头走在他后面。 君初帮三三叫了一辆黄包车,给了三三一叠钱,“你就说到虹口绣房,下车 找李老板。我有事不能同你去了,回来的时候就说到霞飞路沈宅。别人会知道的。 不要跟我母亲多说半句,记住。”   ------   我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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