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二十九 是个儿子,大家松了一口气。 忽然,倒提起的婴儿抽了抽脖子,哭声戛然而止。产房里的人都愣了,护士 再看那个婴儿,脸上几乎全部是皱纹,说是婴儿,那张脸看起来跟老头一模一样。 奇怪的相貌,奇怪的胎记。 已经没有了呼吸,这个小生命。 米雯的肚子还是那么大,她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知道。 是个死婴,是个看起来像小怪老头的死婴。 徐伟良看见了,在玻璃瓶的液体里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静静地在福尔马林药 水里游泳,就像在米雯的羊水里泡着那样安详的表情。 婴儿的眼睛半睁着,没有笑,只是麻木,在药水里很好,真的很好,皮肤不 会担心腐烂。他的脸,一生下来就是沧桑。医生劝说着,“走吧,大人已经醒来 了。” 徐伟良机械地转头转身,跌跌撞撞地往病房里跑。王妈跟在他后面,唯恐他 跌倒。 曼丽觉得悲哀,忽然觉得米雯是个可怜的女人,奋斗了一辈子,得到的是如 此结局。问了身边的医生,“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叹了一口气,“产妇曾经有鸦片史,自己刻意隐瞒着。擅自服用所谓的 戒烟药,直接导致胎儿的畸形。” 烟雾缭绕的家,笑嘻嘻的姨太太,佣人们打开收音机,米雯妖娆的手指在徐 伟良肩膀上轻轻按摩,“老爷,我想帮你生个孩子,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我已经有个女儿,生个儿子是最好不过的。”徐伟良保养得很好,看着米 雯露出年轻时勃发的欲望。 进了房间,那些荼蘼的气息,肉体的纠缠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决断,谁也不知 道以后发生什么,如果知道了,许多男人跟女人宁愿不相遇也不会结合,伤了身, 伤了心。希望破灭,宛如泡沫一样的希望,五颜六色地飘在空中,一个一个破灭, 连先前那些漂亮的颜色都是借着太阳反射来的,底子是透明、虚空,不留痕迹, 优美短暂。抬头看看天空,安静得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米雯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抱孩子,哭喊着声嘶力竭,指着医生的鼻子大骂, “你们这些没有良心的东西,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啊!是你们害死了他! 还给我!” 徐伟良抱着她,这个时候他是她的依靠。紧紧地抱着,帮她把乱了的头发整 理好,“那是坏孩子,咱们不要了,不要了宝贝!” mpanel(1); 米雯茫然地看了看徐伟良,“我要我的孩子啊!” 无论抱得多紧,米雯都无法平静下来,床上的被子踢到地上,枕头被咬开一 条缝,里面的芦花到处都是。曼丽差点被热水瓶子砸到脚。 医生给她打了一针,米雯在昏睡过去之前听见医生对徐伟良说,“那婴儿存 放在标本室了,以后给其他产妇留个案例。” 我们都是病人,伤痛时落泪,失去时发狂。那些伤口,记得在月光下好好端 详。倘若治好,留下一道丑陋的疤,提醒着,看,这里流过血,受过伤。不肯愈 合的,随它在空气中裸露,结成血痂,撕开,又是新的伤口。 睡在旁边的徐伟良今天累了,睡在自己床上的曼丽今天累了,王妈也睡得沉 沉。米雯不累,她爬起来,光脚踩在地上,没有声音。她越过走廊,披着头发, 像个正常的病人一样走着,下面缝了针,却已经感觉不到痛。 在看到那块标本室的牌子时,米雯欣喜若狂,仿佛听见里面孩子微弱的哭声。 “妈妈来救你了,别哭。” 门锁住了,米雯忍住眼泪绕到前面花园,假装在散步。有刺藤划破脚上的皮, 丝毫不在意。 从阳台上艰难地爬上去,窗户竟然没有关,落地,摸索着墙上的灯。 灯光如白昼般刺眼,米雯的尖叫声顺着窗户往外蔓延,听到的人都皱着眉头, 怎么会有这么惨的声音?米雯一声比一声凄厉。 她看见一屋子的死婴,全部装在玻璃瓶子里,有些婴儿的眼睛睁开着,对着 自己笑。有双头的,有双身的,有半个脑子的…… 她找不到。满屋子的死婴,哪个是自己的孩子?顺着日期一一辨认,颤抖的 手抚摸着那些与自己阴阳相隔的小生命。   ------   我读网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