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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六姐变成了"鬼媳妇"?
谦和村的村貌也有了很大的改观,民房差不多都变成了清一色的红砖大瓦房
了。母亲说家里正在攒钱呢。争取今年九月份开始盖新房。也是全红砖的瓦房,
并且要盖四间呢,你哥哥也到娶媳妇的年龄了。我透过家的窗子指向不远处的那
一排排整齐高耸的六层家属楼问妈妈,那是谁家的楼呀?母亲说,那是油田的家
属楼。父亲说,油田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产量高,工资高,职工待遇好,职工都
可以分到这样的楼房住呢。我说,要是我复员回来能分到油田工作就好了。父亲
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母亲说,好呀,到时候你也分到这样的楼房,妈妈去
看你,给你做饭看孩子,可还不知道你会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呢?
我无语,突然想起了六姐。
哥哥在镇里的五金商店上班,有了自己的工资。他特意领着我和三弟、四弟
到镇上的饭店花十五元钱吃了顿不错的饭。哥哥说,等你回来,最好也能找个好
工作,挣工资。可惜咱家不是城镇户口,要不你复员回来,也许会有个不错的工
作呢。现在,咱们县里最好的工作是在油田上班呢。我说我知道的。心中不知道
为什么感觉很不是滋味。是呀,自己复员回来做什么呢?哥哥能被安排到镇里工
作,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可自己回来会做什么呢?也找生产队要块地,
扣大棚种蔬菜吗?自己还去不去找六姐呢?她可是有正式工作的老师啊。她不给
我来信,不和我联系,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她会和一个菜农结婚吗?还有欧阳
小春,这个大学生还会认识自己这个哥哥吗?难道人总是会伴随着环境的改变而
改变吗?
" 哥,我想回七家村去看看。"
哥哥迟疑了一下,说:" 回那里做什么?那里又没有咱家亲戚。"
" 你是不是想看六姐啊?" 三弟叫道。哥哥立即瞪了他一眼,三弟吐了吐舌
头。
我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 算了,你找她做什么?" 哥哥说:" 她不是一个好女人的。她要变成' 鬼
媳妇' 了!"
" 怎么了?!什么' 鬼媳妇' ?!" 我惊愕地看着哥哥。
" 在你走的第二年的七月,六姐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就生下了一个孩子。
被学校给开除了。郝大伯怎样打六姐六姐都不说是谁的孩子,他就要摔死那个孽
种。后来还是咱爸爸去帮着协调,那个孩子才没有被摔死。郝大伯气疯了,就将
六姐锁在屋子里,把孩子给送人了。再后来六姐从窗子偷跑了出去,疯了一样去
寻找她的孩子……父亲不让我告诉你这些,怕影响你在部队的情绪。家里人都知
道你对六姐很有感情的。"
" 六姐现在在哪里?" 我的头" 嗡" 地一声,心里涌动起一股说不出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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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姐……她失踪都快一年多了。郝大伯也不做支书了,每天都在找四处找
她的女儿。有人说看到六姐是坐着客车走的,还有的说六姐向大野甸子跑去了,
大家都说她去找那个野男人去了。其实,我想她去找孩子去了,听说那孩子是被
一对夫妻抱走的……"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雨中黑伞下那个略显驼背的身影,那不是郝大伯还能是
谁呢?
"'鬼媳妇' ?为什么说六姐要变成' 鬼媳妇' ?' 鬼媳妇' 又是什么意思?
" 我急切的注视着哥哥。
哥哥说我也是听别人讲的,也不知道" 鬼媳妇" 是什么意思,有时间的话,
你问问咱爸爸吧。
从饭馆出来的时候,天近暮色。走在回村的路上,我的心里如一团乱麻在翻
滚,感觉抓心挠肝的难受。真的想独自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先大哭一场。六姐啊,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六姐啊,你现在哪里呢?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是怎么
回事?这个孩子难道是……冷冷的汗水从我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鬼媳妇?""鬼
媳妇?" 美丽善良的六姐怎么会变成那可怕的" 鬼媳妇" ?不会的,真的不会的。
这个念头让我害怕,让我心里更加的难过。我悄悄擦去汗水,不想让哥哥、弟弟
看到我的样子。哥哥说你怎么了?脸儿都白了。三弟学着电影《林海雪原》里的
对白说是防冷涂的蜡吧!四弟说那才不是呢,二哥是在城里待的。他们大笑起来。
我勉强笑了笑,说:" 哥,弟,你们先回家吧,我想独自走走,看看咱家这里的
夜景。" 四弟想和我一起去,我说我真的想自己走走的。
我顺着新铺的柏油马路向前走着,不知道为什么,脚步是那样的无力和轻软。
这条路对我是那样的陌生。黝黑的柏油路淹没覆盖了这条曾经让我怀念的凹凸不
平的沙石路,记载了那些让我喜让我悲的日子。天空中的月亮黄黄的,在薄薄的
白云间只露出了半个脸来。凉爽的夜风吹过,突地让我的精神为之一阵。我开始
拼命地顺着大路奔跑起来,两边的白杨树林在我身边闪过。我的泪水终于流下来
了,与汗水一并向下流淌着。我不想去擦,任凭泪水与汗水肆意飞溅。我停在了
路旁,停在了通往七家村的那条土路旁。远远的,在朦朦胧胧的土沙丘的掩映下,
小村内亮闪着一处处深红色的光芒,那是各家各户的窗子。我开始一步步向里走
去,路,很是泥泞,我的鞋子粘了很多泥土。过了土沙丘,就看到了村口的老槐
树了。老槐树孤独的地在那里,恍然间,我感觉树的下面竖着一个人的影子,是
你么,六姐?我拼命跑了过去,可是,到了近前,只有老槐树,没有六姐。我向
村里看去,家家户户窗内发出的光芒更亮了,竟让我眩晕,一种百感交集不可名
状的滋味涌上了心头。六姐,我怎样才可以找到你见到你呀?
我顺着村路向里走去,走向郝大伯的家。
在距郝大伯家的不远处,我站住了。我不敢走近郝大伯的家门。我的心中充
满了恐惧,就如六姐的失踪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一样。都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是我伤害他们一家人!我是罪魁祸首!我怕见到郝大伯,我更怕见到吴大夫。只
是静静地凝望着那亮着灯光的窗子。突然,屋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是吴
大夫!吓得我身子往墙角一靠。就听吴大夫说:" 进屋吧,都这么晚了。" 声音
无力而苍白。我险些叫出声来,吴大夫怎么会知道我来了呢?正当我要奔过去的
时候,我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从地面上浮了出来。是郝大伯!他原来一直蹲在自家
的窗户下!我居然没有看到他!郝大伯" 咳咳" 咳嗽了两声,缓慢地和吴大夫走
进了屋子。那略显驼背的身躯似乎在摇晃。
门,轻轻关上了。
我静静地走进院子,走向屋门。我要向大伯大婶说明一切,告诉他们一切。
告诉他们我和六姐的关系!可是,我的心中又是那样的恐慌,这种恐慌来自哪里
呢?我站立在门前,几次将要去敲门的手都无力地落下了。我看到了自己的衣袖,
我看到了自己的军装。假如现在告诉他们一切,六姐知道后一定会更伤心的!她
是为了我才忍辱负重离去的,她的苦心只有我才会明白!可,可自己是不是太自
私了呢?太懦弱了呢?难道一切都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吗?雨歌呀雨歌,你是不是
在给自己找理由呢?
" 明天就不要去客运站了好吗?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有大雨呢。" 是吴大夫
的声音。
" 去,要去的。兴许什么时候就能看到咱六丫从车上下来呢。还有那孩子…
…我当时怎么那样混啊!怎么说那都是咱的外孙女啊……"
" 是你,是你非要送人的……你咋那么狠心啊……" 吴大夫哭出了声。
" 可,可六丫还要活着啊……挺大的姑娘不听话,谁给介绍对象都不同意,
可她不声不响地生了一个孩子出来……你说让我这当书记的老脸往那里搁吆!要
是在从前……孩子不变成" 鬼媳妇" 才怪呢……"
" 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咋还比我还迷信呢?不对!是报应!报应!
谁让你年轻的时候总……现在好了,六丫和外孙女儿都没影一年多了。你现在的
老脸就有地方搁了,对吧?"
" 可我的外孙女也不见了呀……那两口子也许是他妈的人贩子啊,说是前屯
五十里铺子的,我去找了,根本没有这两口子的踪影!都是我一时糊涂,哪天六
丫真的回来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 什么?你怎么今天才跟我说这些?死老鬼啊死老鬼!你呀……假如外孙女
在我们身边的话,现在都应该快会叫你姥爷了呀……六丫的命咋这么苦呢?"
" 你,你别说了老婆子……我啊……"
屋里老夫妻俩哭成了一团。
我扶在门框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大伯!大婶!原
谅我,原谅我现在不能去见你们,不能和你们说我知道的一切。我现在是身不由
己啊,等着我,六姐,等着我,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会回来,我会回来做我
应该做的一切的!
我转回身子,走出村口,疾步向破庙方向走去。我要去破庙看看;我要去鬼
火坟地看看!一时间,我什么都不在乎了。甚至于感到自己以前的那些对鬼火坟
地的恐惧感都感到可笑!
破庙还在,只是更加的残破了。没有了窗子的窗口,就如一张张没有了牙齿
的嘴巴。借着夜色,我看到庙内的土炕已经坍塌了,地面上堆积着很多的枯败的
杂草和砖瓦片子。
我出了破庙,一步步走向鬼火坟地。
坟地里一座座坟头在夜色里,灰蒙蒙连成一片。上面布满杂草。有的地方会
突然凹下去,出现一个个坟坑。那是被移出棺材留下来的。都移到东岗子坟地去
了。这里留下的,大都是些无家人照料的孤坟。
我站在坟地的中间位置,四处搜寻着:"'鬼媳妇' !你出来吧!我不怕你!
我就是来招惹你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你快出来!你出来告诉我!" 泪水再次模
糊了我的眼睛。" 知道吗?我没有看到过你出现,所以我不再相信有什么' 鬼媳
妇' 了!" 我的话音刚落,我的眼前,就仿佛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过去……是
我的眼睛花了吗?我向前奔跑过去,脚下一沉,跌倒了下去,我立即爬了起来,
四处找寻着。没有人理睬我,更没有所谓的" 鬼媳妇' 出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
样走出坟地的,又是怎样走上村道,走到柏油路上的。我只感觉自己的腿在动,
双脚就象失去了知觉似的,麻木而僵硬。
两道白亮的光芒从我的身后直刺过来,我回头看去,一辆汽车从我身边驶过,
稳稳地停到了我的前方。借着车尾灯的光线,我看到了"G" 打头白底儿红字的公
安车牌,是一辆212 吉普车。
父亲从前座打开车门冲我喊道:" 你不回家跑这里溜达什么啊?快上车!"
我忙好好擦了擦脸,跑向了吉普车。
坐到了父亲的身后,我忽然感到心中踏实了很多。与我一起坐在后座上的还
有两名警察。父亲介绍说这是你周叔和李叔。他们都点头示意向我问好,我便忙
叫了两声叔叔好。
在父亲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在父亲的身边,我也永远都长不大。我知道
我的个性,我对父亲的依赖性是从小就养成的。可我能对父亲说什么呢?我真想
告诉他一切,让他去帮我找回六姐,甚至于还有那个可能是他孙女的可怜的孩子
……父亲知道后会怎么样呢?我不敢想像是个什么样的后果!父亲曾一再嘱咐我,
让我能留到部队里,最好的归宿是考上军校,成为一名军官。那是父亲的心愿啊。
他总是叨咕:自己的四个儿子怎么就出不了一个大学生呢?好在三弟和四弟现在
的学习还很不错。
父亲没有再问我什么,只是点燃了一支香烟。车子将我和父亲送到了村口,
就被父亲打发走了。父亲说,走,咱爷俩儿一起走走,唠唠嗑吧。
我说爸爸您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其实这句话是爸爸该问我的。
父亲说这几天有人报案,说在七家村夜里闹鬼。所以晚上才出来看看的。
闹鬼?我楞了一下。
是的,就是发生在七家村。好多村民都来报案,说半夜里听到女人的哭喊声
和野狼的嚎叫声。开始是在野外,后来就进到村里了。可是大家出来的时候,却
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到是不相信什么鬼神儿的,但是这件事情却让人感觉很奇怪
呢。父亲说。
您听到了那女人的哭叫和狼嚎的声音了吗?是" 鬼媳妇" 出现了?我问。
父亲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什么" 鬼媳妇" 出现?你都听谁胡说的?那些
都是封建迷信你知道吗?你呀,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在部队服役,争取留在部队工
作。别去想那些与你丝毫没有关系的事情。
然后,父亲就沉默了。我听父亲的声音很严肃,就把很多到了嘴边的话给咽
了回去。只是快进家门的时候,父亲突然对我说:" 斜楞出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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