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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斜楞的罪恶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最害怕见到六姐。不知道六姐知道我打凉子会有什么 反应。在学校的门前,我又见到了六姐,她仍然微笑着站在那里,只是没有再穿 裙子。穿的是灰色的裤子和白色的衬衫,衬衫胸口的口袋上还别了一支钢笔。可 样子还是那么的可爱和稚气,毕竟她只有16岁呀。我怕她和我说话,可是我的担 心是多余的,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让我静静的从她身边走过。这让我心里 很不是滋味,甚至心里有点怨恨她的感觉。 也许是六姐不喜欢打架的学生?打架的学生都是坏孩子?我心里暗下决心, 以后决不再打架了,要好好学习,让六姐看看,我是个好孩子。 在以后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的学习成绩一下子从倒数后几名的差等生,变 成了前三名。为此,父亲乐得合不拢嘴,用我的成绩去教育哥哥和弟弟。可是, 我还是很不开心。六姐在上课的时候,她从不看我,也不再提问我了。这让我更 加的伤心。 时间进入7 月中旬里的一天,我们全班都收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六姐用她 那点微薄的工资给我们每人买了一只青色的图画铅笔和一本图画本。对于我们这 群用普通铅笔在废旧作业本背面瞎抹乱画的乡村孩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 珍贵的礼物了。我一直都舍不得用,让哥哥和弟弟们羡慕了好些的日子。 其实所说的工资,学校是没有钱发的,按上课的时间,生产队里给记的工分, 折合成很少的一点钱,发给六姐的。 这时候,我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就是欧阳指导员的女儿欧阳小春。我们 喜欢叫她春子。春子很瘦小,比我还要矮一些。脸色白白的,一点雀斑都没有, 很病态的样子。她就坐在我的前排。上个月转来的时候,她从爱说话,也不喜欢 举手回答问题。后来他父亲有一次带她来我家里溜达,才和我熟悉了。熟了之后, 她就成了我的" 跟屁虫" 。在学校里,我干什么她就做什么,只是上厕所不跟我 进去,她就在外面等,然后再和我一起回到班里。现在已经没有同学敢说我什么 " 坏话" 了,原因是凉子还在家里养伤呢。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话比较 多,但是每句话我都得细听,她讲的是南方加东北的口音。她告诉我很多的关于 她父母带她走南闯北的经历,从遥远的南方来这里生活,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 她是我们班里唯一一个没有穿带补丁衣服的孩子。有的衣服还是她父亲的工作服 改成的,但是都很干净。除此之外,她还是我们学校第二个穿花边裙子的女孩子, 第一个当然就是六姐了。不知道为什么,六姐很少穿裙子上课了。 关于" 写生" 这个词,我是在六姐的嘴里听到的。 先是六姐在课堂上给我们讲有关写生的知识,后来就领着我们去土沙丘写生, 教我们怎样用铅笔做比例尺,怎样在图画本上去勾勒轮廓。我们就象" 鸭子听雷 " 似的任她摆布,其实大家都笨手笨脚的没有画好和听懂。气得六姐把我们扔到 一边,自己画水彩画。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挤彩膏,我想那五颜六色的 水彩膏一定很贵。于是,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召集同学们说,我们应该送郝 老师一点礼物,就送水彩膏!可是,我去供销社问了一下水彩膏的价格,要两元 多呢。可钱从哪里来呢?在大家翻遍了口袋才凑足5 角8 分钱的时候,我突然感 觉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但是,春子说话了,她说可以弄到钱的。我 说去偷吗?春子一撇嘴说你才是小偷呢!大家都跟我来! mpanel(1); 我们一大帮孩子就跟着春子跑出了村子,直奔磕头机而去。跑到磕头机附近, 春子一摆手让大家停下来。就叫我和她朝电线竿子下面的配电箱走去,春子熟练 的打开配电箱的两个对开的小门,在地上拾起一个小木棍,很谨慎的往外扒拉箱 子底部废弃的小条铅锈丝。一小会的工夫就弄了一小把。然后春子朝我做了一个 鬼脸儿,说这些要是用火化了,会卖几角钱的。一斤铅块能卖两块多钱呢。不过 就是危险点,怕电打住人,被电打住会要命的。 有时候我发觉春子就像一个胆大心细的假小子。 在我们去弄第三个磕头机的时候,就被两个巡井的采油工发现了。我们被他 们狠狠地教育了一番才放我们走。并且还没收了我们的劳动成果。但是我毫不在 意,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学会了怎样在配电箱里往外扒拉铅丝了。 也多亏我偷偷去弄铅丝,才救了六姐。 夏日的清晨是凉爽而明朗的,在麻雀的欢叫声中,我踏上了去寻找愿望的征 程。为了让郝老师注意自己,我才酝酿了这个买水彩膏的计划。本来我想找春子 一起去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自己行动的好,只有这样,才会让六姐对我刮目 相看的。 穿过熟悉的村道,我径直奔向了白杨树林。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土沙丘 后面的抽油机最多。每个抽油机之间相距的距离也比别的地方近。根据自己掐算, 每隔一个多小时,才有两个采油女工巡检一次。这时间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飞快地跑下沙丘,跑向我的第一个目标。 为了这次行动,我做了充分的准备。我虚心地向父亲请教了有关用电方面的 知识。准备了一根干燥的小木棍儿,在仓房里找到了一个玻璃罐子。 我轻轻地打开配电箱,用木棍慢慢地往瓶子里扒拉废弃的铅丝,就用了一小 会的工夫,我就把配电箱清理干净了。没想到,第一个配电箱就被我弄了一小把, 足有二两多。于是,我就直奔临近的一个抽油机跑去。 就这样,我一口气跑了十几个抽油机,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刻,我就弄了快 一瓶子铅丝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足有一斤多。我的心情是那样的愉快,一点 疲劳的感觉都没有,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回走去。 蹬上了土沙丘,向下望去,我突然被下面的景色给惊呆了:太阳金色的光芒 正从四周的白杨树林的枝叶间透映过来,透映在细细的黄沙上,一位美丽的少女 正在那里对着支架上的画板描绘着,美丽的花边裙子在晨风中轻轻地抖动,她的 脚下散散的开着几朵美丽的黄花。有鸟儿在快乐地歌唱着……给我的感觉是那样 的柔和和温暖。我不想去打扰六姐,索性就坐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下歇息,静静地 看着,静静地想着。六姐是我人生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有美好的东西,就会有邪恶的存在。邪恶总是千方百计的去占有和摧毁美好 的东西。但是,你什么时候见过邪恶战胜过正义吗? 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向六姐逼近!在我毫无查觉的时刻,他已经扑倒了六姐。 我只听到" 啊" 的一声惊呼,就觉得六姐一下子在我的眼前消失了。只看见黑影 在沙地上疯狂地撕扯着美丽的花裙子,时间一下子停顿了,我傻愣在了那里足足 有3 秒钟,才反应过来:有人要害六姐!我拼命地冲下沙丘,也不知道怎么就到 了黑影的跟前,举起双手用尽全力,把玻璃瓶子向那家伙的脑袋砸去," 砰!" 瓶子碎了,黑影一下子滚到一边,我看到黑红色的血液顺着他滚动的方向拉拉一 地。六姐起身一下子抱住了我,脸色惨白,嘴里" 呜呜" 的发着声音。她被吓坏 了。我回头看那黑影,认出来了:是斜楞!斜楞口吐白沫,直挺挺地躺在沙子上, 满脸都是血。同时我看到他裤裆下耷拉的一根东西,正在往外流着白色的液体… … 六姐的衣服全被撕掉了,我感觉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我脱下上衣,包住了 六姐的上身,扶起她向家走去。 吴大夫才刚刚起床,看到我扶六姐这样子进屋,就疯一样的把女儿给抱住了。 我简要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郝大伯,郝大伯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了屋门。 那个场面对于我来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斜楞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 五花大绑地捆着,由两个精干的民兵架着走在村子里的,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 冲出来了,每个人都有权利在斜楞的身上揣上一脚的。咒骂声此起彼伏。甚至于 有人高喊:" 送到坟地活烧这畜生,割了他那物件,让他变成' 鬼丈夫' !" 斜 楞的哈喇子洒满衣大襟,枯黄的脸庞更加的骇人。 难道把男人送到坟地烧死就会变成" 鬼丈夫" ?那……那女人呢?" 鬼媳妇 " ?!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顺着村道旁的胡同,独自默默地 走回了家。 父亲怕闹出人命,就在那天的上午,把斜楞" 压" 到了公社。后来听说县里 公安局的吉普车把斜楞给" 接" 走了。村里人说他妈的斜楞还有理了咋地,居然 坐上了县长才能坐上的车呢,咋不直接把他变成" 鬼丈夫" 该有多省心呀。从此, 我就很久没有见到斜楞了。他好像是被判了10多年的徒刑。村里人知道后,又说 :唉!几分钟的痛快,十几年的痛苦,不值!当时我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现在我想起来,到觉得好像真有那么点哲理性呢。但是,并不是单单斜楞他自己 的痛苦,还有被他伤害的六姐和他本来就不光彩的母亲。她们的痛苦我想才是最 无辜和最无奈的呢。 那晚,我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我梦到斜楞真的被人送到坟地里给点着了, 斜楞浑身是火,在坟地里翻滚。最后居然消失了,正在我惊异之时,猛然回头, 发现斜楞正站在我的身后,伸出只剩下骨头棒子的爪子手直直向我扑来…… 半夜里,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的脸上满是汗水。我的想象力实 在是太丰富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40瓦灯泡微弱的光色下,我看到墙上老挂钟的时间 已经快半夜12点了。 " 能不能让雨歌到我家去一趟?" 听外屋的声音是郝大伯。 "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问。 " 咳!这孩子两眼发直,就是不睡觉,又哭又闹的,嘴里就叨咕雨歌的名字。 好像……好像是中邪了……" " 啊?中邪?不会,也许是惊吓过度引起的。好的,你等等。" 父亲返回了 里屋来叫我了。 黑夜里让我感到恐惧,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郝大伯的后面。知了和蛐蛐也 都歇息了似的,连点儿让我壮胆的声音都没有。因为刚才的那个梦,还有传说中 的那个红衣服鬼媳妇,让我的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儿。我不时地加快着步伐,郝大 伯走得很快。但是我能听到他气喘的声音,是旱烟害得他的气管总发炎。 土炕上,吴大夫在后面抱着六姐坐着,六姐双手紧紧抱着双腿,双眼确实是 直直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六姐一看到我进来,眼睛一下子就活了起来,一把就 拉住了我的双手,我感觉她的手冰凉。她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样 子很温顺。 " 雨歌来了,你看,雨歌真的来了。孩子,你……你躺一会好么?" 吴大夫 轻轻地说。 六姐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 " 六姐,老师……你怎么不睡觉呢?" 我看着她说。 奇怪了,六姐用眼睛又仔细看了我一下,就把身子向后靠了靠,要躺下,吴 大夫忙闪了身子,找来被褥让女儿躺下。 六姐躺下了,可双手还是拉着我的双手不放。 郝大伯示意我也躺下,我就在六姐的身边躺了下来。我说,姐,该睡觉了。 六姐就闭上了眼睛。呼吸匀称地睡去了。但是我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 孩子,你就在这儿睡吧,我让你大伯去你家告诉一声……" 吴大夫哽咽着 说。 我闻到六姐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是我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 那天晚上我在这种奇异的香气中睡得很熟,还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我梦到自己长 大了,和六姐一样的大,个子一样的高,我们手拉着手,快乐地奔跑在广阔无边 的原野上……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六姐正坐在我的身边,朝我笑呢,那笑容 很特别。我想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来。原来是六姐还在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 呢。我说,姐,我想起来行吗? 六姐这才放了我的双手,我感觉自己的手都麻了。 早饭是在六姐家吃的。吴大夫做了两大碗面条摆在了我和六姐的面前。看着 白白的面条,闻着香香的肉酱,我也没客气,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六姐看着 我吃,就是笑,自己不吃。等我快吃完的时候,就把她那碗往我手里送,我说够 了够了六姐,你吃呀!六姐使劲地摇了摇头。我假装生气地说,你要是不吃,我 就再也不来看你了!六姐一下子就端起碗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 在以后的一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会去郝大伯家去看看六姐。每次都能吃 到吴大夫做的好吃的。六姐再也没有去学校教我们画画了。 六姐病了。父亲说是给吓出病的。村里传出来很多谣言,都说六姐是被鬼火 坟地内红棺材里爬出来的新娘给附体了…… 有一天,在我放学路过场院门前的时候,我听到坐在场院大墙根儿下镎鞋底 儿的那些婆娘们闲扯说:" 瞧那丫头那媚样,生就个' 红衣新娘' 的坯子,我老 早就说,早晚得出鬼事情来,你看看,打我的话来了吧?""还有呀,还有呀,那 小小的岁数,就去学校当老师,还不是依仗着她爹是支书么?""咱屯子咋这风水 呢?真的还要再出个' 鬼媳妇' ?""要我说呀,那六丫头是被鬼媳妇的阴魂给缠 上了……" 我每走出两步,就回头去瞪她们几个婆娘一眼。心里说咋不把你们的舌头都 烂掉呢!最好让" 鬼媳妇" 的鬼火烧掉才好呢!看你们还嚼舌头不?一家过日子, 十家观望着呢。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六姐怎么会是" 鬼媳妇" 呢?!到底什么是" 鬼媳妇" ?我很久都没有弄明 白这个问题。   --------   梦远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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