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寻呼惊魂》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寻呼惊魂 (一) “嘟……” 王百青下意识地从腰带上解下拷机,上面抹出一片温柔:我想你,周敏。 一阵激流涌进胸怀。王百青抬腕看了看劳力士表:十点。于是向圆桌四周拱拱 手:诸位朋友,抱歉,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圆桌边一张张醉红的脸纷纷嚷着反对声:王经理,明明讲好的,等一歇去打保 龄球,再泡泡浴堂,哪能不算数了? 是不是家主婆想你啦?老夫老妻的,有啥想头啦? 你又拎不清了,想王经理的人不要太多噢! 王百青始终脸带微笑,不置可否,也不生气,只是摆摆手算作回答,并接过女 服务员递来的雪青色华达呢西装,边穿,边走到上座的张总经理身边道别,张总摇 晃着醉熏熏的脑袋,拍拍王百青的肩膀,算作赞许的意思。王百青这才头也不回走 出酒店。 王百青自驾桑塔纳轻车熟路地穿越着新疆路、海宁路、浙江北路。这里过去曾 经是华界繁华地段,但如今相对新城区而言,是拥挤不堪的老城厢了,车到了浙江 北路老铁桥前向左拐了弯,随后又在天潼路上拐进了一条弄堂内才停下。四周静悄 悄的,一幢幢石库门窗户里不时闪烁着电视光亮――他锁好车门,习惯地朝四周瞄 了瞄、周围昏暗冷清,“呀”一声,一只黑猫突然从他脚下穿过,吓得他一个冷颤, 连忙侧身闪进了一个黑洞洞门内……这山爬得好累呀,浑身是汗,象落在河里。这 水好深呀,深不见底,煞是恐怖。他拼命地抓呀抓呀,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突然不 晓得从啥地方跑出来那个纪委书记冷笑将他摁在水里,他拼命地想钻出水面,而纪 委书记却狠很地摁他,“哇”的一声,他睁开了眼睛,四处却一片漆黑,身上湿瘩 瘩的,竟是一个恶梦! 屋里黑黑的,王百青定了定神,打开了床边灯,蓝隐隐的光驱散了黑暗。这间 亭子间虽小,但是装修却是一流的。古色古香的墙布早已遮掩了陈年斑驳旧木墙, 新颖精致吊灯和壁灯交映成辉,使人不感到空间的狭小,由于地板陈旧的无法修复, 殷红的地毯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淡雅色的意大利式的家具和席梦思床更给人以 旧瓶装新酒的味道。这一切都是他挺的分,金屋藏娇么,总得出点血。 也许是被灯光所刺激,周敏惊醒了,她将被子遮了遮赤露的上身,惺忪着眼, 讷讷地哼着:天还没亮了,做啥?说完又掉头睡了。 王百青没理她,只是抬了抬上身,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上午一幕情景 又浮现在眼前:他恰好有事到总公司,路过纪委门口,见一位检察官模样的人正在 与纪委书记谈话。这本无异样,可纪委书记一见他却象见了鬼似的,马上起身将门 掩了。这令他起了疑心。最近风闻有不少举报信直指他,已经令人心烦,现在又让 他看到这一幕,怎不叫他烦上加疑。所以他下午拉着张总经理搓了几圈工作麻将, 一则旁敲侧击听听张总的口风;再则放点血做长线投资。他是个老屁眼,绝对不做 亏本生意。然而,他既没听到什么,投资倒是花了大血本,几千元出送了。唉,这 样也好,钱可以动脑筋去搞来,只要人太平好了。 mpanel(1); 身边的女人又翻了个身,将只白藕般的手臂搁在他身上,嗲声嗲气地说:还在 想啥心事?半夜三更的,夜神仙呀? 王百青仍默默地吸着烟。心里却在想:你有啥心事啦?吃的穿的全是我挺庄。 五年前,她还是个啥也不懂的职校学生,但天生丽质,生得一副婷婷玉立的娇好身 材。他一见中情,将她调到财务室当会计。每年的“先进”名额总少不了她,全公 司奖金数她最多,工资晋级她总是比别人领先一步。他的政策倾斜的结果使她投入 他的怀抱,甘心做他的情妇。从此,她名义上是深申美食公司的会计,而实际上已 成了他的玩偶。有人说,领导挑会计总是挑最贴心的人。此话一点不假。周敏无疑 是他最贴心的人,他叫朝东她不敢朝西。但最近她在公开场合中好像不愿接近他。 他开始觉得奇怪,旋而一想,也好,避避嫌么。她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其实更美, 一种冷艳的美。 在想啥呀?周敏将香腮贴在他毛绒绒的胸脯上。 不想啥。 人家跟你讲话嘛,你头回过来好不啦? 讲呀? 她顿了顿,说:前几天在“新世界”看到件桔黄色的羊绒大衣老漂亮的,我试 了试,不要太好噢! 几钿?他当然明白她意思。 要三千多了。 等一歇给你。他依旧望着天花板吸着烟,继续想着心思。 她亲了他一下:人家还有话要讲么。 讲呀? 少倾,她忸忸怩怩说了,说是有个老同学,也是本公司的职工,前几天被宣布 中止合同,失去了工作,想替他求求情,留下他。 是男的? 男的。 叫什么名字? 李毅。 他一时记不起这个人来,问:他是做啥的? 厨工。 他记起来了,是个戴眼镜的文雅小伙子。但他还是摇摇头说:不来是,厨工太 多,这次都不要了。假使是个厨师,还可以商量。 再想想办法好不啦?他老聪明的。 多少聪明?比你还聪明? 当然,他对电脑老精通的。 电脑精通有啥用?烧饭又用不着电脑。 他真的老好的。 介好?你哪能不跟他谈朋友啦? 不睬你,不睬你。周敏生气地翻过身去。 王百青刚要哄她,床头柜上的拷机“嘟……”响了。 两人相视愕然:啥人会深更半夜打拷机呢? 王百青疑惑地抓起拷机,按了按阅读键,上面显示:献花插牛粪,白布入染缸。 --没有落款。 啥人打的?王百青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拿着拷机僵住了。 周敏转过身来,头也凑过去看拷机,不解地望着他:啥意思? 恶作剧?恶作剧!他愤愤然地不知说啥好。 大概人家打错了?她似乎在安慰他。 真的是拷错了?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嘟……” 王百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了:又拷来了,啥人在捣鬼? 拷机上显示:请速回电。冯繁。 是老婆,她打拷机干什么?不是跟她说过了吗?今晚值班。但他还是回了电。 电话里传出冯繁急促的声音:百青吗?你在哪里? 他没好气地说:我在值班,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话筒里好像舒了一口气,接着冯繁告诉他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刚才有人来电话 通知,总公司的张总三个小时前出车祸了,现正在区中心医院抢救呢。 哇,下午和晚上自己还和张总在一起呢,现在他却――,人生真是祸福难侧 呀!本来他们两人相约吃好白相好同车走的,后来恰巧周敏来拷机,才让自己避进 了这个温柔之乡。命运竟是这样残酷,令人无可捉摸。 是这个女人救了自己的命!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猛然一把抱起周敏狂吻起 来―― (二) 医院里,缠满绷带的张总静静地躺在白色的床上,肥胖的身躯把床压下一大截, 嘴里、鼻里都插入了导管,他双目紧闭,说话时那个大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如今 却纹丝不动。 昨晚,他喝的五粮液足有一斤多,还敢自驾奥迪车回家,结果本来车技就不高 的他,竟然舍得一身剐,把轿车开到了重型大卡车的肚子下。 望着弥留之际的张总,王百青心如刀割,竟掉下几滴眼泪来。 张总不仅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更重要的是救命靠山,他几次陷入泥泞,是张 总把他拉了上来,并委以重任。可以说没有张总,就没有他王百青的今天。所以, 除了逢年过节,他几乎每星期要跑张总家,每次去少不了拎上一大摞礼品。平时, 张总家人用不着跑菜场,主副食品几乎都由他包了。昨天在麻将台上,他让张总的 竞技水平得到充分发挥,张总要筒子,他给筒子;张总要万子,就给万子;还给张 总做成了一副风一式。渐渐地,他口袋里的钱都到张总口袋去了。他输了钱反而很 高兴。这叫感情投资。反正都是公家的钱,有权不用猪头三。 现在,他望着命若游丝的张总,“投资”的前景渺茫了。而他恰恰正逢非常时 期,少了靠山,前途未卜呀!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嘟……”拷机响了。他从腰间解下拷机一看,上面显着: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无落款。 他惊呆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嘟……”拷机又响了,他象触电似的抓起拷机再看,上面显示的是:有事找 你谈。落款竟是纪委书记的名字。 王百青的心不由一紧:这个人可从来不找我的,找我必定有事。旋而又想起昨 晚做梦,倒是做着这个纪委书记的,难道这有先兆? 纪委办公室在大楼的最顶层。 纪委书记正襟危坐,对面是忐忑不安的王百青。平时他和纪委书记打交道不多, 表面上敬而远之,实质上根本看不起这个纪委书记。别看其也穿一身西装,王百青 一看就知道是化纤混纺的,一套最多百把块钱,只有巴子才穿呢? 纪委书记斟字酌句且明白地告诉他,要了解深申公司在连云港联营合资的情况。 王百青疑惑地望了望纪委书记,随后机械地叙述了这个联营合资单位的起因、 周折和流产的过程。 纪委书记默默地听后,停了半晌才问了一句:最初双方协议上定的是几万? 你是指哪一款? 对方每年支付你们的管理费? 十五万。 纪委书记点点头,盯着王百青追问:哪为啥你们提出要减到十二万呢? 王百青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他闷脱了,思路全断路了:纪委书记连这 个细节都知道? 不错,当初双方协议定的是十五万管理费,因为深申公司总共投资三十万,计 划两年里收回投资,第三年开始赢利。后来,连云港的经理借口市口不佳、装修超 支而流动资金不足等原因,缠着王百青要降低管理费额度。王百青开始不同意,旋 而又自动同意了,并且作为深申公司主动提出降低额度以表示诚意。王百青有自己 的打算,先存点人情过去,还怕他不还?这叫欠公家的钱,还个人的情。但后来出 乎王百青的意料,这家店经营得越来越差,最后不得不关闭。大家都没得到好处。 现在,王百青心里反而到豁然了:还好,自己还没拿过啥个好处,否则现在讲 也讲不清楚。但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对纪委书记说起来,还是强调了许多客观理由。 什么市口不好啦,流动资金少啦,外地职工素质差啦,对方经理不懂行啦等等。 纪委书记却不以为然,冷笑着道:在经营上我没你懂,但这种自己要让利的生 意,我这个外行人也看不懂啦!你良心介好?听说你平时是个绝对精明的人呀! 王百青在纪委书记严厉的目光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纪委书记得意地瞄着他那副窘态,继续追问:你不仅是个精明的人,而且也是 个聪明的人,总不会买了炮仗给人家放吧! 王百青已受不了这么猛烈的火力了,他知道在这紧要关头,如顶不住的话,只 能任人宰割。纪委书记无非是怀疑自己拿了对方的好处,吃里扒外的,其实自己不 过是吃吃喝喝、拎过两袋礼品而已。当初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的,没想到对方经理也 是捣浆糊的,现在大鱼到没看见,却惹得一身鱼腥臭。想到这里他咬咬牙,豁出去 了,说:我要是有问题,你们可以查呀!反正我是不怕的,多讲也没啥讲头的。 王百青嘴巴一硬,纪委书记反而笑起来了:不急,事体终归会弄清楚的。说着 在屋里踱起方步来。 王百青望着他笃悠悠踱方步,既不敢告退,又不敢问,只好呆呆地坐着。突然, 桌上的电话铃声吓得王百青一大跳,他想去接,又不敢接。 纪委书记并不急于接电话,而是招手要王百青到窗前来,指着远处一幢并不起 眼的三层楼红房子说:哪是不是国庆菜场? 是。 你们深申公司的副食品是不是都是从国庆菜场进货的? 是的。王百青机械地回答着,不解地注视着纪委书记。 纪委书记意犹未尽地望了望王百青,但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走到办公桌前接电 话。只应了几句,便捂着话筒对王百青下逐客令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王百青知趣地退出了房间,正关门时,要上的拷机“嘟……”响了,他摘下拷 机一看,整个身子仿佛冻僵了……拷机显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个神秘的没有落款的拷机又出现了!王百青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啥人打 的?难道又是拷错的?还是恶作剧? (三) 一瓶“酒鬼酒”快要见底了。在昏黄的灯光下,两个醉熏熏的脑袋越凑越近。 王百青特意挑了个偏僻的小酒店来宴请国庆菜场马经理。为了方便谈话,王百 青把女服务员支出了包房。 可怜的女服务员只能隔着门窗看着里面电视播放的甲A 足球赛。其实球迷小姐根本无心偷听他们谈话。王百青一次又一次地向马经理斟满 酒,脸似猪干的马经理自然越喝越不服输。 王百青见酒喝得基本到位了,便言归正传了:马经理,听说你又评上“先进” 了? 王经理,你不要寻我开心了,这种“先进”又不好当饭吃。 不过,兄弟待你还可以吧! 上路,上路,绝对上路。现在菜场生意实在难做呵,要不是你王经理挑我们做 生意,我们二十多个职工只好喝西北风啦。 王百青假意谦虚着:话不是这么讲的,客户也不是我们一家么,只要你马经理 今后拎得清,我们公司的进货都包给你了。 拎得清,拎得清,你放心,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亲兄弟长生意么。 来,再干一杯!我是不会看错人的,你要是个拎不清的人,跟你生意也不会做 这么多年了,今朝也没啥好东西送给你,这只雷达表是我从德国带来的,一点小意 思。 马经理说:哎唷,你还送东西给你,我倒没啥东西送给你呀!他心想:今朝哪 能啦?黄鼠狼给鸡拜年啦! 王百青说:你不要客气,全是自家兄弟。你晓得哇?我二十多年饮食饭吃下来 了,朋友不要太多噢!为啥生意不给别人做,给你做? 懂得,你不要多讲了,今后你个人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这哪能好意思呢? 既然是兄弟,还客气啥?你只要发条头,我肯定会到位的。 既然是这样,我就有啥说啥了。王百青紧盯着马经理,单刀直入:听说我们总 公司纪委书记来找过你了? 嗳,是的。马经理一愣,心想:他消息真灵通,也就不瞒他了,说:他陪着检 察院的人来的。 这轮到王百青吃惊了:唔,一起来的?来做啥? 马经理“哈哈”大笑起来:老兄,你是不是神经过敏了?他们来只是问些业务 上的事。 业务上的事?王百青更紧张了:业务上的什么事? 什么进货啦,批发啦,银行哪能结算啦。就这些。 王百青心里已明白了十有八九,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马经理见他很紧张,就调侃地说:看你吓得这副腔调?在你面前还有啥事情搞 不定的? 你不晓得的,有人要搞我,有啥办法啦? 又没啥大事体,怕啥人呀? 我的对头太多,防不胜防呀! 马经理望着王百青那副好笑的样子,反倒有点得意起来,心想:你过去不要太 神气噢,为了拉牢你生意,样样要讨好你,求你,一有啥个不焐心,你就给我们颜 色看。现在你也有这一天? 王百青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道:到上月为止,我在你这里的应收款还有多少? 大约有四十多万吧。马经理知道,深申公司为了不向总公司多交指标外的利润, 就以预付款的形式将这部分资金划到国庆菜场帐户上,名义上是预付款,实际上国 庆菜场并不发货过来。这样深申公司就无形中在外面存了一个“小金库”。这下子 王百青就活络多了,想开支些啥,用不着进自己公司的帐,拿发票到国庆菜场去报 就行了。这就是王百青精明人的精明之处。别人望尘莫及,也没这个胆量。 王百青装作糊涂地问:去年整修项目在你这里报的有多少? 大约有十万吧。马经理早就听说王百青去年新居装修花了十多万是有花头的, 当时也不在意,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他这笔花费冒充公家装修费,报在了国庆菜场帐 上了。但他也装作糊涂没听懂似的。 那是深申公司二楼加了两个小包房的整修。王百青特意点了点。 我晓得,你老早就讲过的。马经理心里在暗笑: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百青象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没啥大不了的,我又没有做过啥亏心事,让他们 去查好了。 马经理心想:那你紧张什么?没事你心里不要发慌么?你老早是什么里的东西 呀!穷光蛋一个,我做经理的辰光,你还在厨房间里配菜呢!现在算吃香了?还不 是靠拍马屁得势的!小人得势总归长不了,这次人家寻你吃势了吧。你没做亏心事? 那么请我吃老酒做啥?世界上啥地方有介好的人呀! 马经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说:是呀,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轧下来了, 还不了解吗?让他们去查也查不出啥个名堂。但他心里又想:不查你这种人,查啥 人呀!再不查,国家就完了! 王百青自嘲地笑了笑,说:你吃饱了吗?不够的话再点两只菜,我出去打只电 话就来。可就在他起身时,腰上的拷机“嘟……”响了,只见上面显着:亡羊补牢, 越补越露马脚。--又是无落款。 王百青犹如五雷轰顶,呆如木鸡。这肯定不是碰巧,是有人在捣鬼!这也不是 一般的恶作剧,是要将他置于死地。他气得把拷机关了,生怕它再会放出“潘多拉”。 在一旁的马经理看不懂了:你不是要去打电话么?哪能拷机一来,人象戆大一 样了? 傍晚,王百青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在门口按了按铃。 啥人呀?里面传出儿子的声音。 我。 你是啥人呀? 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啦?王百青有点火了。 门开了,儿子有点陌生似地看着他。 王百青将皮包扔在沙发上,随口问了一声:你在做啥?功课做完啦? 儿子没回答他,自顾自地回到自己房间。 王百青象浑身骨头散了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这套房子在上海滩上是最新潮时髦的,三室两厅宽敞气派,厅有三十多平方, 屋顶雕得有凹有凸, 中央悬挂着一盏长短参错的水晶吊灯, 是一个水产个体老板 “赠送”的,据说价格在二千元以上。四周半身腰的镂着艺术花纹的护墙板,红木 博古架上陈列的器皿琳琅满目,如果请个古董鉴赏家来估一估的话,其总价不会低 于这套房子的价格。厅内摆设着一套现代化的家庭影院,五十四寸背投式彩电,四 周由东芝DVD和丹麦音响围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厅里既有古代文化的璀璨, 又汇合了现代高科技的精华,更重要的是显示着这家主人的赫赫身价。这对于出身 棚户区的王百青来说,不能不是个天翻地覆的变化。昔日叫他小瘪三的人,现在不 敢小瞧他了。这些变化怎么来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改革开放带来的结果,他 是实行厂长负责制的受益者。可不少职工背后骂他是发改革的财,是钻改革空子的 爆发户。 天色已晚,王百青也不感到肚子饿,脑子还在想白天的事,这些事乱得象团无 头绪的麻,理不清剪还乱。想着想着他心烦地踱起步来,当无意中走到儿子房间时, 见儿子头也不抬地在打电脑,于是奇怪地问:电脑啥地方来的? 总归是买的,不会是偷的。儿子没好气地回答。 王百青心想:几天不在家,家里已经添大家什了,我也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当 家人呀?他又问儿子:是啥人买的? 总归是妈妈,又不会是你唠?儿子好象对他很不满意。 王百青并不在意儿子的态度,好奇地问:你啥辰光学会电脑的? 老早就学会了。 我哪能一点也不晓得呀? 你啥辰光关心过我的?告诉你吧,这是妈妈炒股赚得钞票买的。妈妈还讲,你 把家里当旅馆,吃好睡好就走了。 老婆这个评价到一点也不假,除了吃饭、睡觉,他根本不管家里的事,家里的 碗筷、衣裳放在啥地方他都不晓得。 这时,门铃急促地响了。 儿子把门打开了。王百青一看,进来的是总公司的秘书。他奇怪地问:啥事情? 秘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打了你多少拷机,为啥不回电? 王百青这才想起刚才把拷机关了。 孟副总经理叫你快去总公司,你们深申公司有二、三十个职工在那里吵闹。秘 书说着一把拖着王百青就走。 王百青披了件茄克,领带也来不及系,只好边走边问:他们吵啥呢? 你抄了人家鱿鱼,人家不上你的腔? 现在解除合同、下岗么,正常得很,有啥好吵的? 你是正常来嘻的,人家没有饭吃了,不跟你算帐呀!孟总被他们堵在办公室里, 下班了也走不掉。 王百青心想:这下事情搞大了。于是在路上悄悄地把拷机重新又打开了。他是 公司的当家人,事多,找他的人多,拷机不开怎么行? (四) 一进总公司总经理室的门,王百青就感到剑拔弩张的气氛,迎接他的是一张张 怨气冲天的脸:为啥要解除我们的合同?我们辛辛苦苦在这里干了将近十年,现在 说不要就不要啦,我们介大年龄再到啥地方去找工作? 王百青只好耐心地解释这不是解除合同,是合同到期不续聘了。为啥不续聘呢? 是目前公司生意不景气,用不着这么多人,所以么只好――职工们根本不满意这 种空洞的解释,继续嚷着:公司不景气,为啥你们还大吃大喝?头头们为啥还一人 一个手机?公司都是叫你们这帮人吃光的。 为啥要开除老职工?你们自己的皇亲国戚还在调进来? 为啥进来的全是不会做生活的人?有技术的却被抄鱿鱼,这个公司还搞得好啦? 王经理,你太狠心了,这个公司是我们做出来的,现在合同一满就叫我们走路, 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有啥良心,他的良心都叫狗吃掉了。 要开除,为啥不开除周敏?她也是合同工呀! 周敏,他舍得开除的?欢喜她也来不及呢! 王经理,你到底为啥要开除我们?你讲呀!讲不出个道理,今天不放你走。 …… 往日,这些职工都是可以被王百青象丫头般地使来唤去,只有他们怕他,而他 从不怕他们。但今天乾坤颠倒了,他们根本不把他这个经理放在眼里,他们尽情地 向他发泄着怨气,似乎积了多年的愤怒,要在这一刹那间全发泄光,因为他们再也 无所顾忌了,离开了公司,也无所谓有什么经理不经理的了。 王百青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嘴之力。而孟副总经理则 一声不吭地坐在角落里,冷看着他王百青狼狈之相。 还好,这时来了几个保安人员,劝走了这些职工。给王百青印象深刻的,是有 个男青年临走时恶狠狠地指着他大声嚷着:王百青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恶有恶报, 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这些人虽然走远了,但王百青久久不能忘却那个男青年仇恨的目光、那张被愤 怒扭歪了的脸。 谩骂他的人虽然走了,但倒霉的他还要继续挨孟副总经理的训:打你这么多的 拷机,为啥不回电?你坼的烂污,你自家去揩屁股。再摆不平,就只好先摆平你了! 王百青只好默默地忍受着侮辱,现在有多难听的话,他也只好当美妙的音乐来 听,不想听也只好听,辩解也白白辩解。谁叫他的靠山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 的了?现在当家的是孟副总经理,一个平时不放在他王百青眼里的副总经理,可风 水会轮流转,有啥办法?孟副总经理早就有排挤他之意,过去就苦于没机会,现在 正好捏住他的软档。 王百青闷闷不乐地走出总公司。“嘟……”拷机响了,他下意识地抽出拷机一 看,脸色一下子发白了。 上面显着:牛事不发马事发。--仍然没有落款。 他紧张地朝四周巡视了一下,并不见可疑的人。这太可怕了,他的身后似乎有 个恐怖的影子,他走到哪里,恐怖之影就跟到哪里。这还了得!不消除这个恐怖之 影,他还有安宁之日吗? 他象疯子一样地奔回自己的办公室,“砰”的一下关上门,犹如一头困兽,来 回转圈――这些拷机是谁打的?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怎么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 而且似乎对他的每时每刻的心理也了若指掌,每个拷机的呼语都象一把把尖刀一刀 深似一刀地插入他的心脏,似乎要把他内心的隐秘统统挖出来似的。这肯定是个晓 得他底牌的人,同时也是个仇恨他的人。那么他(她)是谁呢?王百青想了老半天, 也想不出会是谁。 于是,他开始给拷台打电话调查了。而向拷台小姐一遍遍问下来,不是说没印 象,就是说查不出来。他朝着小姐们发火,小姐们也仍然彬彬有礼地解释,并无恶 语相报。直至最后,他再有火也发不起来了。接着,他干脆电话打到寻呼公司的经 理室。 值班经理听清了全部情况后,告诉他:按照公司的规定,拷台小姐接受呼叫申 请时,应问清客户的姓名并留在拷机上。不过……。值班经理顿了顿,还告诉他一 个意料不到的新情况:本公司为了拓展业务,方便用户,在年初开通了网上寻呼业 务。但在起始阶段,管理欠完善,对网上寻呼使用者的约束还不够。现在只要你拥 有一台上网电脑,便可进入寻呼公司发送系统,如果他盗用了你的拷机密码,便可 以你的注册名发送信息。 王百青不解地问:我的拷机密码哪能会被人家盗用的呢? 值班经理笑着说:现在电脑黑客本事不要太大噢!还有啥个密码破不了的?连 五角大楼的电脑系统都进得了。 那么,打拷机的人就查不出来了?王百青仍不甘心地问。 值班经理想了想道:即使查留底信息,也只能查出盗用密码的人,但这要花很 多时间。而且不一定查得出真正的使用者,因为盗用密码者并不一定是使用者。最 后,值班经理表示深深的歉意并安慰他:今后随着科技的发展、管理的完善,肯定 会有办法来制止寻呼信息的骚乱。 挂断了电话,王百青陷入了思索:打拷机的人是啥人呢?这个人肯定很仇恨他, 但仇恨他的人太多了,这个人又是知情的,但他知我的情,而我不知他的情,岂不 可怕!现在只有一点是清楚的:这个人是会打电脑的! 是老婆?她可能知道他外面有女人,早就对他不满了,她想借机整他一下?但 她并不晓得他公司里的事呀,即使晓得,但她不会打电脑呀! 是马经理? 他王百青生意上再奥妙的秘密也瞒不过马经理。他靠这种"虚报存 货"手法积累起来的小金库, 其收支情况他可能还没马经理清楚呢。这个姓马的, 会白相我吗?按道理讲,不大会。他得罪了我,不也断了自己的生意吗?唔,他会 打电脑吗?对了,上次看见过他在打电脑。噢,不象,昨天他和我一起吃老酒的, 拷机不是当着我的面拷过来的吗? 是周敏?她名为公司会计,实际是他的情妇。十年前她刚进店时,还只是个端 盘子的服务员。 是他相中了她,倒不是相中她有啥技术,而是相中了她的身材:1 米70的高挑个子,珠圆玉润,极具曲线,弯眉厚唇,富有时装模特的性感。这是天 赐良缘!他开始一点点培养她,一步步提携她,一层层宠爱她。最后,经不住诱惑 的她,终于倒入了他的怀抱。后来,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以公司分房的名义, 买了一间房让她住宿。这样他竟然养起“金丝鸟”来了。周敏倒也温顺,心甘情愿 跟着他,如今三十出头,也不谈朋友,可谓忠贞。平日里她身为公司会计,王百青 做的事,自然瞒不过她。她要是“叛变”,他实在不敢想象。但她敢吗?不会的, 他王百青完蛋了,她有什么好处?她不也是完蛋了吗?不!不会的,她对他是言听 计从,他说一,她不敢说二。几年前有个青年厨师看中了她,搞得还挺热络,想跟 她谈朋友,结果还没等两人“敲定”,小厨师就被王百青解除合同了。她是属于他 王百青的,谁敢染指这块禁脔! 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天色也黑了,肚子也开始饿了,他抬手看 看表,正在这时,“嘟……”拷机又响了。 他的心又提起来了:看,还是不看?说不定又会是什么触目惊心的字眼。他犹 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抖抖歪歪地抽出拷机来看,不看则已,一看更使他不寒而栗! 上面显着:走投无路,回头是岸。 (五) 一夜未眠的王百青第二天一上班,就被孟副总经理叫到办公室,向他宣布了一 个决定:调离深申公司经理岗位,去一家新成立的基建公司搞动迁,上午办移交, 下午就去报到。 这对王百青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他不满地问:为啥要调我走? 孟副总经理似乎早有准备,回答得非常得体,因为你王百青过去曾经搞过基建, 有经验,所以调你去是最合适的。 王百青闷掉了,他知道:现在总公司是孟副总经理当家,他说了算。这就是没 有靠山的后果,如果张总还在当家的话,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现在还有啥好讲的? 完了,权没有了,还有啥戏好唱的?他把权力看得多么重要,他当经理时,一切鸡 毛蒜皮的事都要经他说了算,他的几个副经理连支圆珠笔的权力都没有。现在完了, 他以后啥也没有了。过去他对举报信从来不怕,他当经理的第一个月起就开始有举 报他的信了,那时都有张总帮他挡着。现在想来,有张总和没张总是大不一样的。 调离?哼!只是个幌子罢了,清查他的问题才是真正的目的,而且要求当天就交班, 这不是防止他有时间做手脚吗? 头胀煞了,脑也昏了。王百青也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办公室的。路上遇到同事 和下属,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瞟着他。昔日,这些人见到他都露出敬畏、惧缩的神 色,而他总是摆弄一副主人般的气指颐使的威严。而现在这种感觉荡然无存了,他 竟然像条丧家犬似的走在路上怕见熟人。 他知道,自己被人暗算了,暗算他的人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非 常准确地戳着他的软档,叫他怒不得,恼不得,吵不得,叫不得。真是促狭! “嘟……”拷机又响了。这仿佛成了刺耳的恐怖之音,一刀又一刀地刺向王百 青的心脏。 他突然惨然大笑起来…… 拷吧!拷吧!你这个赤佬,为啥要躲在角落里拷?有种的就出来!我跟你拼啦! 但他还是看了看拷机,上面赫然显示着:恶有恶报,时候一到,一切都报!顿时, 他两眼翻白,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半晌,他猛然跳起,推开窗户,朝着燥目的太 阳狂喊着:赤佬,你吓啥人呀?你帮帮忙,我又不是吃素的,你有本事就出来! 喊着,喊着,他声嘶力竭了,口干了,喊不动了,脑子却渐渐清醒起来了:那 个家伙可能就需要这个效果?他真的掌握着证据吗?如果真有证据,为啥不早让检 察院来抓我?还会等到现在?会不会他在试探我?有意捕风捉影,设置这样一个陷 阱,让我自投罗网?唔,差点上当!对,打个电话探探马经理的口气。 喂,是国庆菜场吗?请找一下马经理听电话,――啥?马经理现在没空?他 人在办公室吗?――哦,人在的,我有要紧事,一定要他听电话,我是他朋友。 ――啥?检察院的人在找他谈话!――那么算了。 王百青放下电话,失魂落魄地陷进沙发中。越想越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最担 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检察院到国庆菜场就是去调查他的问题的。 莫非这次真的要出事?这可比“调动工作”还要严重得多!要吃官司的?! 他也顾不上交班的事了,急匆匆地收拾一下东西,慌慌张张地回家了。半路上, 他驾驶着桑塔那连闯了几个红灯,还差点撞上个放学的儿童。周敏打他的拷机,问 他,今晚来不来?他还哪有心思寻花问柳,随口说了声:不来了。 王百青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冯繁惊讶地望着他:今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介早 就回来了? 一听她这么说,他的心更烦了,头也不回就朝卧室走。 冯繁冲着他的背影嚷着:我和儿子饭都吃过了,你要吃就自己烧。不要象真的 老爷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说着就要出门。 她的话似火上加油,王百青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下顿时怒从肚边生,嘴里炸开 了炮:你整天死在外面做啥?日里炒股票,夜里搓麻将,啥人家女人象你这样的? 啥人家男人象你这样的?你自己整天在做啥?你以为我不晓得?冯繁也不示弱, 拉响了大嗓门。 你晓得啥? 我晓得啥,你以为我是木头人呀?单位里啥地方有介多值班?你以为我就不会 去调查啦? 你在调查我?王百青不由瞪大了眼睛追问着:你天天在盯我的梢?拷机是你打 的? 我要盯你的梢做啥?你介嗲?你外面会找小婊子,我就不会去寻小白脸?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了冯繁的面孔上。王百青抡起手掌,左右开弓, 恶狠狠地追问着:拷机到底打过吗?还是你叫人家打的?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冯繁尽管招架着,嘴里却不饶人:你才不要脸了,你有本事就离婚呀!她不是 在等你吗?她为啥三十岁还不结婚呀? 你给我滚出去! 放屁!你给我滚出去! 两人边打边骂,不分高低。 这时,从里间冲出正在做功课的儿子,他忍无可忍地使劲拉开父母,喊着:爸 爸,你太不讲道理了! 小赤佬,你也敢骂我?王百青回过身来欲打儿子。 你打!你打!儿子竟然挺起胸膛,毫不畏惧地向前走了一步。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又落在儿子面孔上。王百青吼着:小赤佬,你也造反 了啦! 不痛!不痛!你再打!你再打呀!儿子怒目相对,口气更硬:拷机是我打的, 哪能呀? 你讲啥?拷机是――你打的?王百青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这小赤佬,真的 翻天啦?你打过几只?说完,他的拳头象雨点一样落在儿子身上。旋而,又冲到儿 子房间里,举起那台新电脑砸在地板上――儿子拉着哭腔喊着:不要掼!不要掼! 我就打过一只呀。 你这个流氓,我跟你拼了!披头散发的冯繁发疯似的冲向王百青,竟将他撞得 个四脚朝天。 王百青老羞成怒,顺手在装饰橱上抓了个景泰蓝花瓶砸向冯繁--瓶,落在了冯 繁头上,碎片四溅,一股股鲜红的液体挂满了她的脸,身躯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 妈妈--儿子扑向冯繁。 死吧,你们都去死吧!王百青神经崩溃了,已不能自己了。 懂事的儿子已顾不上与父亲吵架了,立即打电话要救护车了。 王百青跌跌冲冲摇晃着走出家门。到哪里去呢?哪里有安宁之处呢?他不由自 主地满街瞎撞―― (六) 天潼路石库门里亭子间。 两个青年在沙发上正激烈争论着。 周敏:李毅,你还是早点走吧!万一他贼过来,就讨厌了。 李毅:你哪能介怕他啦?他马上就要完蛋了。你再不离开这里,就要与他一起 陪葬了。 周敏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喜欢在这里?我也是没办法,老爸早就死了,妈妈瘫 痪在床上,又没劳保,弟弟在读大学,都需要钱。我不赚钱,谁来赚钱?我总归要 离开的,但我现在离开,太便宜了他。我也要叫他付出代价,陪我的青春。 李毅不以为然:青春是花钱买不来的,你这样拖下去,只能害了你自己。 周敏眼泪涌了出来: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啥人还会要我呢?你会要我? 李毅冲动地说:你晓得我为啥一趟趟来看你? 还不是为了从我口里来套王百青的材料? 你只讲对了一半,我寻你是来挖他的材料,我要坚决揭发他!这种败家精不清 除,国家就要毁灭,老百姓就会倒霉! 你举报了他? 当然,我把写的材料都交给了检察院了,听说检察院已经在查他这个无法无天 的家伙了。我要叫他没好日子过! 检察院不晓得查得哪能了? 听检察院的人讲,现在经济案件很难查的,再讲,王百青门槛有多少精?光靠 纪委和检察院查还不够,我还要加加温,逼他显出原形。 你又在动啥个小聪明了?不要弄出事体来。 你放心,我这记生活高级了,叫他有苦说不出来。 唉,是要叫他吃点苦头。你刚刚讲我只讲对了一半,那还有一半呢? 我来,是……想看看你,我要你! 瞎讲,你还可以寻个好点的小姑娘,我已经――你不要看不起自己,你年纪 还轻,我们在一起肯定很开心的。 不来是,不来是!被人家讲起来吃不消。 我不怕,我就要你!随便人家去讲好了。 人家不是讲我,我无所谓了。人家是讲你,好好的小姑娘不寻,去寻个破―― 让他们去讲好了,又不是他们要你,是我要你! 你会后悔的!将来后悔,还不如现在就不要――你不要讲了,你在我心中永 远是个小白鹅,变不成魔鬼的。 两人越争越热乎,两相融洽,耳鬓厮磨,依偎在一起。 “笃……”敲门声响起。 两人相视愕然。 周敏急切道:你快躲起来吧,好象是他。李毅鼻子“哼”了一声,眼冒怒火: 你怕啥呀?你又不是他的小老婆,他敢哪能?来了只有好,大家摊开牌讲讲清爽。 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王百青。 王百青也没想到,这屋里除了周敏,还有个男人。这个人竟是那个在总经理室 吵闹得很凶的男青年,他顿时火冒万丈:他是啥人:他是我过去的同学,来看看我 的。周敏心里有点慌,说起来尽量显得若无其事。 噢,王百青终于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厨工,叫李毅。想到这里,他将怒气怨气 都朝周敏发泄过来:是你叫他来的?别的地方不去,非要到这里来? 做啥这里不好来?李毅装着不懂地问。 王百青更火了,也顾不得经理的风度了:你懂哇?这间房子是我买的。 是你买的?你家里又不在这里?李毅故作惊讶地说。 跟你不搭界,你走好了。王百青不屑与他罗嗦。 这奇怪了,又不是你屋里,你叫走就走啦? 一点不错,叫你走就走! 你以为还是老早做经理的辰光,五劲狠六劲的?你欺侮老百姓的辰光过掉了, 你晓得哇?告诉你,老百姓也不是那么好欺侮的,你逼人家上梁山,人家也不会给 你好日子过的。 哪能?解除你的合同不满意吗?你还想报复! 啥人有你报复心思介重?平时职工向你提点意见,你就一直怀恨在心,一有机 会就给人家穿小鞋,轻则扣奖金,重则解除合同、下岗。深申公司成了你的独立王 国,你要哪能就哪能,你眼里还有没有党纪国法? 李毅,我老早就晓得你是捣乱分子。你懂哇?按照《企业法》,实行经理负责 制,我是经理,在公司里就是我说了算! 笑话!你也讲起法来了?《企业法》里有规定经理可以大吃大喝,不顾职工奖 金发得出发不出?《企业法》里有规定经理可以随便推翻职代会决议,给自己买轿 车、出国旅游?《企业法》里有规定经理可以公款买房包养情妇? 王百青老羞成怒,声嘶力竭吼道:你再不走?我要喊警察了! 我就不走,你去叫警察好了,叫检察院的人来我也不怕的。 啥检察院?王百青提高警惕了。 检察院就是检察院,你会不懂? 王百青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是你举报我的? 举报你的人多了,数也数不清,这叫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 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李毅干脆挑明了。 好哇!原来拷机也是你打的!王百青一切都明白了,他听周敏说过,李毅精通 电脑的。他呆了呆,突然像火山爆发一样扑向李毅--李毅自然也不甘示弱,与他扭 打起来。 周敏冷眼看着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一声不吭。她已经麻木了。对她来说,这 个世界无所谓爱,也无所谓恨了。年近五十的王百青对她根本不会有爱情,只有肉 欲。要不是为了生计顾家,她早就离开这里了。而年龄相仿的同窗好友李毅,虽然 情真意切,但他老实憨厚,追她追得太晚了。如今自己算啥呀?既不想一直陷在泥 坑里,又一时不愿拔出来。唉!就象《日出》那出戏里的陈白露。 两个男人扭打声、家具毁坏声,阵阵击打着周敏脆弱的心,她的心理已到了崩 溃的临界点了。她双手捂着耳,用尽全力大喊着:不要打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王百青年龄毕竟大了,打着打着,体力渐渐不支了。这时听到周敏的喊叫,正巧气 不顺,过来就给她一个耳光,骂道:都是你这个小婊子闯的祸,吃里扒外,碰着你 算我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李毅见王百青打不过自己就去打周敏,恨得牙齿格格响,立即冲上来朝着王百 青脸颊上就是一拳。王百青脸上顿时弹起个“青皮蛋”。 王百青不顾一切拼老命了,抓起身旁一只电熨斗,朝李毅掷了过去,砸中了他 的胸部。李毅痛苦地捂着胸膛倒在了地板上。 周敏见情惨叫了一声,从装饰橱里抄起一只有机玻璃宝塔模型朝王百青刺过去。 但是,王百青没等她刺着,就一拳打中了她的太阳穴。周敏也倒下了,手里还紧紧 握着那只玻璃宝塔,尖头朝上,仿佛在控诉着那见不得人的罪恶! 望着躺在地下两个昏死过去的一男一女,王百青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你 们打呀!再打拷机呀?哪能不打啦?想举报我?弄死我?弄呀,到底啥人弄死啥人? 哈,哈,哈……“嘟……”这声音又来了。 王百青这才醒悟到是自己腰部拷机发出的声音,他僵住了――,难道――他右 手颤颤抖抖地抽出拷机,左手却颤晃着按不着阅读键,抖了半天终于按着了,凑近 去看,上面竟触目惊心地显示着:玩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下! 这追命寻呼到底还是跟踪而来了!是天意吗?王百青眼前一黑,身躯无力地瘫 了下去,朝着尖尖的玻璃宝塔上倒了下去――同时,远处传来尖锐刺耳的警车鸣 叫声―― 1998年7月完稿 (注:原稿标题为《寻呼惊情》,在《上海小说》1998年第五期上发表时改为 《寻呼惊魂》。1998/9/30根据发表文本重新整理) 书香门第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