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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听听这个。”我的朋友奥斯卡把一张唱片放在转盘上,小心地放下指针。45 转的唱片发出“砰砰”和“嘶嘶”的声音,接着主旋律开始了。是四段式的嘟哇音 乐,有企鹅乐队的《大地天使》和乌鸦乐队的《唧》,他坐到床沿上,闭上眼,把 这些有难度的和声区分开来,先唱高音,然后唱低音。或者他会放一曲迈尔斯的新 爵士乐连复段,也可能是戴夫・布鲁克的,找出其中的对位旋律,竖起耳朵听喇叭 下几不可闻的钢琴声。整个高中时代,我们常常如此在他房间里花上几个小时,懒 洋洋地听着他大量收藏的那些古怪唱片,分析、争论曲子的微妙之处。奥斯卡・拉 甫对音乐的热情让我惭愧自己的志向。他在高中时的外号是“白色的黑鬼”,因为 他非常地不合群,冷若冰霜,整天若有所思。奥斯卡就是这样一个局外人,与他相 比,我倒自觉正常。 他比我高一级,但他欢迎我进入他的生活。我父亲认为奥斯卡比布兰多还粗野, 但我母亲透过现象看本质,把他当儿子一样疼爱。我在组建乐队时,第一个找的就 是他。 自从“亨利・戴五人组”成立,奥斯卡就和我共进退,后来还经历了几个版本 :“亨利・戴四人组”、“四马夫”、“亨利和白日光”、“幻想乐队”,最后干 脆变成“亨利・戴”。不幸的是,我们没能一起将这个乐队维持几个月:我们的第 一个击鼓手退了学,参加了海军陆战队,我们最好的吉他手也搬走了,因为他父亲 调去了爱荷华州的达文波特。大多数人都退出了,因为他们没法像音乐师那样来对 待乐队。 只有奥斯卡和他的单簧管坚持下来。我们在一起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他能把任 何一支喇叭都吹得很棒,尤其是他喜欢的那支;其二是他已经到了能开车的年龄, 也有自己的汽车――一辆朴实的红白色贝尔艾尔54。我们什么都演奏,从高中舞会 到婚礼到偶尔夜总会的晚间演出。我们的优点是带来听觉享受,而非任何预想之中 的酷劲,我们能给任何听众演奏任何音乐。 在一场迷死听众的爵士表演之后,奥斯卡开车载我们回家,收音机开得震天响, 小伙子们兴致高昂。那个夏日的深夜,他把其他人放下车后,我们停在了我父母家 门口。飞蛾在前灯的照明中疯狂跳舞,蟋蟀富有节奏的歌声使周围越发寂静。星星 和弦月点缀在无精打采的天空中。我们下车坐在贝尔艾尔的车篷上,望着黑暗,不 愿这夜晚结束。 “伙计,我们是毒气,”他说,“我们毙了他们。我们演奏《现在嗨》的时候,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家伙? 好像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老兄,我快累死了。” “哦,你太酷,太酷了。” “你自己也不差。”我往车上挪了挪,以免从车篷上滑下来。我的脚还没有够 到地面,于是我在心里哼着调子甩起腿来。奥斯卡取下夹在耳后的香烟,用打火机 “噗”的一下点燃,把烟圈向夜空中吹去,后一个烟圈打破了前一个。 “你是从哪里学的钢琴,戴? 我是说,你还是个孩子呢。只有十五岁,对吗? ” “练习,老兄,练习。” 他不再眺望星星,转过脸来看我:“你能够演奏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练习不 会给你灵魂。” “这几年我都在上课。在城里。跟一个叫马丁的家伙,他曾和爱乐乐团同台演 奏过。清一色的古典音乐。学了古典音乐,理解低档次的音乐就更容易了。” “这我明白。”他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深深吸了一口,知道他在里面加了大麻。 “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被撕成了两半。我爸妈想要我继续跟马丁先生上课。你 知道,学交响乐或独奏曲。” “就像列勃拉斯。”奥斯卡嘻嘻笑道。 “住嘴。” “搞同性恋。” “住嘴。”我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别急,伙计,”他抚摸着胳膊,“你能办到的,想要怎样就能怎样。 我水平很好,但你却好得简直没治了。好像你一辈子都在搞音乐似的,要么天 生是个音乐家。” 也许是麻醉品让我吐露真言,也许是夏夜的感觉、演出后的兴奋,或是因为奥 斯卡是我第一位真正的朋友,更或许是我渴望告诉某个人,任何一个。 “奥斯卡,我承认,我根本不是亨利・戴,而是一个在森林生活了很久很久的 妖怪。” 他猛笑起来,一缕烟气从他鼻孔中冒出来。 mpanel(1); “我是说真的,伙计,我们偷了真正的亨利・戴,绑架了他,我变成了他。我 们交换了身份,但没人知道。我过着他的生活,我猜想他也过着我的生活。在变成 换生灵之前,我是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德国男孩,或在别的什么讲德语的地方。我 都不记得了,不过能点点滴滴地回想起来,我在那里弹了很久的钢琴,后来换生灵 偷走了我,现在我回到了人类中间,几乎不记得过去了,但好像我一部分是亨利・ 戴,一部分又是曾经的我。当时我肯定是个很酷的音乐家,因为这是惟一的解释。” “这可太妙了,伙计。那么真正的亨利在哪里? ” “在森林里的某个地方。也可能死了。他可能会死,这种事时有发生,但更可 能的是藏在森林里。” “比方说他现在正在看着我们? ”他跳下车,对着黑暗轻声说道:“亨利? 那 是你吗? ” “闭嘴,老兄。有这可能的。但他们害怕人类,这我知道。” “他们是谁? ” “换生灵。这就是为什么你看不到他们。” “他们为什么怕我们? 好像我们应该怕他们才是。” “曾经是那样,老兄,但大家已经不再相信神话和仙灵传说了。” “但如果亨利在那里,正在看着我们,想把他的身体要回来,而他现在爬了过 来,伙计,爬过来抓住了你? ”他飞快地伸出手,抓住我的脚踝。 我尖叫起来,被这种简单的玩笑捉弄了,觉得不好意思。奥斯卡趴在车篷上, 冲我大笑,“伙计,你是恐怖电影看多了。” “不,事实是……”我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 “你的地窖里有豆荚,对吗? ” 我还想再打他,但很快意识到我的故事听起来有多么荒谬,于是我也开始大笑。 无论奥斯卡是否还记得那个晚上,他再也没有提起此事,他可能觉得我是在幻想。 他开车走了,咯咯笑个不停,而我说出真相后,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我将亨利・戴 扮演得如此成功,乃至无人怀疑这个真实的故事。甚至我的父亲,那个天生疑神疑 鬼的人,也相信了我,或至少他把疑虑藏到了灵魂深处。 我家的底楼像洞穴一般又黑又静。楼上,每个人都睡熟了。我打开厨房的灯, 倒了一杯水。被亮光引来的蛾子飞来撞去,在窗子上拍打着翅膀。它们上下扑腾, 发出一种带有威胁和预兆的声音。我关了灯,它们飞走了。在再度降临的黑暗中, 我搜寻着移动的身影,倾听树木间的脚步声,但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轻轻上楼去看 我的小妹妹们。 当玛丽和伊丽莎白还小时,我常常担心她们会被妖怪抓走,再换两个换生灵回 来。我知道他们的伎俩、本事和骗术,也知道他们会两次,甚至三次,光顾同一个 家庭。距此不远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早在18世纪70年代,丘齐家中有七个孩子被 偷换成了换生灵,一个接一个,每个都在七岁那年,后来再也没有丘齐的骨肉了, 只有假货,可怜那对父母和一群异族生活在一起。我的妹妹很可能被相中,我观察 着她们行为和外貌上能说明问题的变化――突然变得迷人了,或者某种脱离生活的 表现――那就表明可能被替换了。 我告诫双胞胎要离树林和任何阴影处远远的。“危险的蛇啊,熊啊,野猫啊会 等在我们这里附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为什么要出去玩呢? ”我问道,“电视里 有绝对好看有趣的东西。” “但我喜欢探险。”伊丽莎白说。 “如果我们从不离家,我们怎么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玛丽补充说。 “你们见过响尾蛇吗? 嗯,我可见过,还有铜头蛇和水蝮蛇。被咬一口,你们 就麻痹了,肢体发黑,接着就死了。你们觉得你们能比一头熊跑得更快或爬得更快 吗? 它们爬树比猫还厉害,它们会抓住你们的腿,把你们一口吞下去。你们有没有 看到过一头嘴边吐白沫的浣熊? ” “我什么都不要看了。”伊丽莎白哭着说。 “如果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又怎能避开危险呢? ”玛丽问道。 “危险就在那里。你们走在外面,在一根老木头上绊一跤,摔伤了腿,没人会 找到你们。你们还会被困在暴风雪中,到处都刮着风,你们连自家大门都找不到, 第二天早晨他们会发现你们冻得像根冰棍似的,就在离家门十步不到的地方。” “够了。”她们齐声叫起来,走开去看《好迪嘟迪》或《连衫裤房间》了。但 我知道,我在学校或和乐队排练的时候,她们会无视我的警告。她们回家的时候, 膝盖和屁股上沾着草汁,裸露的皮肤上有扁虱,鬈发上有小树枝,连衫裤里有青蛙, 呼吸里有股危险的味道。 但那一晚,她们是沉睡的羊羔,我父母房间边上的两扇门在打鼾。父亲在睡梦 中唤了我的名字,但时间太晚了,我没敢应声。屋子变得异常沉寂。我说出了自己 最黑暗的秘密,但没有结果,于是我去睡觉了,睡得和往常一样安稳。 他们说,一个人永不忘怀他的初恋,但我懊悔地承认,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也 不记得她的其他什么――除了记得她是我第一个看到的裸身女孩。因为要讲故事, 我就把她叫做莎莉吧,也许这本来就是她的名字。向奥斯卡坦白的那个夏天过后, 我继续随马丁先生上课,她也在那里。学年末期她走了,再回来时,已经脱胎换骨, 成为一个令人艳羡、崇拜和迷恋的对象。我也和其他人一样怀有无名的欲火,但却 是她选择了我。她的感情,我感激地照单全收。冬季独奏会上,她鼓起勇气和我说 话,而之前我留意她的曲线已有数月之久。我们穿着正装一起站在后台,忍受着我 们个人钢琴表演前的等待。最小的孩子最先出场,因为痛苦的折磨最好当作开胃品 呈上。 “你是在哪里学的钢琴? ”她低声问道,当时正演奏着一支烦人而缓慢的小步 舞曲。 “就在这里。我是说跟马丁先生学的。” “你棒得不像话。”她笑了。在她评价的鼓舞下,我弹出了我最激动人心的独 奏曲。此后几个月,我们慢慢认识了。她会待在乐室里,听我将同一支曲子弹了一 遍又一遍,听马丁先生暴躁地低声说:“柔板,柔板。”周六,我们会共进午餐, 在蜡纸上铺上三明治,聊当天的课程。通常我口袋里总有演奏得来的几个美元,因 此我们能去看场演出,或买个冰激凌或汽水。我们的交谈集中在十五岁孩子的话题 上:学校、朋友、让人受不了的父母,还有就我们自己的情况――钢琴。我谈论得 更多的是音乐:作曲家、马丁先生、唱片、爵士乐和古典乐的密切关系,以及我自 己那一派瞎扯的学说。这不是对话,倒更像是独自。我不知道该如何倾听,如何把 她摒除在外,又如何安静地享受她的陪伴。她或许本是个可爱的人。 但太阳开始蒸热春天的空气,我们到公园中散步,通常我会避免去那儿,因为 它很像森林。但黄水仙开花了,看起来浪漫无边。城市里的喷泉打开了,这是春天 的另一个象征,我们坐在水边,久久地看着瀑布。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我想做的事, 怎么问,怎么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个话题。莎莉救了我。 “亨利? ”她问道,声音提高了八度,“亨利,我们已经在一块散步、吃饭、 看电影有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我在想:你是否喜欢我? ” “我当然喜欢。” “如果你像你说的那样喜欢我,为什么从不来牵我的手? ” 我握住她的手,惊讶她手指的热度,掌心的汗水。 “你为什么从来不吻我? ” 第一次,我直直地瞪着她的眼睛。她看起来好像正在表达一个哲学问题。我不 知道该怎么接吻,就匆匆忙忙地做了,如今后悔没有多吻一会儿,即便只是为了记 住这种感觉。她的手指插入我涂了发油的头发,这引起了意料之外的反应,我学了 她的动作,但一个谜在我心中蔓延开来。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如果不是她突 然发现应该去赶电车,我们可能还是坐在那里,傻平乎地看着彼此的脸。在去和我 父亲碰头的路上,我谴责了自己的感情。在我这一回人类的生活中,我正“爱”着 我的家人,但我从未“爱”过一个外人。我情不自禁,但这太危险。感情因为欲望 而更加迷惑。我数着时间等待下一个周六,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好在是她采取了主动。当我们在佩恩剧院黑黢黢的包厢里搂脖子亲嘴时,她抓 住我的手放在她胸口,在我的触碰下她浑身颤动。她提示一切,她想到要啃耳朵, 她第一个摸大腿。我们后来在一起时都不怎么说话了,而我也不知道莎莉究竟计划 着什么,或者就那种事情而言,她到底有没有想过。难怪我喜欢这个女孩,不管她 叫什么名字,当她提出要我假装生病逃马丁先生的课时,我欣然答应。 我们搭电车去南边她父母家。在明媚的阳光下爬山上她家,我汗流浃背,但莎 莉习惯了走远路,在人行道上两步并一步跳着,还取笑我跟不上。她家坐落在高处, 占地不大,紧挨着岩石一侧。她向我保证说,她父母不在家,他们一整天都开车去 了乡下。 “我们有自己的地盘了。你想来杯柠檬汁吗? ” 倒不如她穿条围裙,而我抽一个烟斗。她端来饮料,坐在长沙发上。我一口喝 完饮料,坐在她父亲的安乐椅上。我们坐着,我们等着。我听到自己心里传来铙钹 的铿锵声。 “亨利,你为什么不过来和我坐在一块? ” 我就像一只顺从的巴儿狗,摇着尾巴,拖着舌头奔过去。我们的十指交握。我 笑了。她笑了。一个长吻――你能吻多久? 我的手摸到她衬衫底下的肚子,这激发 了被压抑的原始冲动。我翻过身压在她身上。她抓住我的腰。 “亨利,亨利,这太过分了。”莎莉喘着气,摇着手给自己打扇。我滚开去, 撅起嘴嘘气。我怎会误解了她的表示? 莎莉飞快地脱衣,我几乎没有看清这变化。 像是按了一下按钮,她的衬衫、胸罩、裙子、衬裙、袜子、内裤都纷纷脱落。她一 边脱,一边厚颜看着我,笑得很美。我真爱她。当然,我在博物馆里见过图画,贝 蒂.佩吉的写真画和法国明信片,但图像缺少广度和深度,且艺术并非生活。我身 体的一半被拉上前去,竭力想去抚摸她的肌肤,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让我停下来。 我朝她跨出一步。 “别,别,别。我已经让你看了我的,现在你要让我看你的。” 自从小时候在游泳池中当着他人面脱衣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这回可 不是个陌生人,想到这光景,我就觉得尴尬。但很难就此拒绝一个裸体女孩的请求。 于是我脱衣服了,整个过程中都看见她看着我。我脱到内裤时,注意到她的峡谷中 有一小片三角形的毛,而我那里寸毛不生。我希望这种状况是女性独有的,我脱下 内裤,她脸上闪过惊骇和沮丧的神情。她倒抽口气,手按在嘴上。我低头看了看, 又抬头看她,感到十分困惑。 “我的天呐,亨利,”她说,“你看起来像个小男孩。” 我遮住自己。 “这是我见到过的最小的家伙。” 我恼怒地从地上拿起衣服。 “对不起,但你看起来和我八岁的表弟一样。”莎莉开始从地上捡起她的衣服, “亨利,别生气。” 但我气坏了,不是气她,而是气我自己。从她开口说话那刻起,我意识到自己 忘了什么。在所有方面,我都是十五岁的模样,但我忽视了最重要的部位之一。我 穿衣服时脸面尽丧,想起过去几年中自己所受的痛苦和折磨。我从嘴里拔掉乳牙, 舒展、拉伸骨骼、肌肉和皮肤,长成一个少年,但却忘了青春期发育。她恳求我留 下来,道歉说不该取笑我,甚至还说了大小不成问题,这其实是那种可爱型的,但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减轻我的羞耻。我再也没有和她说话,除了最基本的 打招呼。她从我生活中消失了,好似被偷走了一样,我现在想,她是否原谅了我, 是否忘记了那个下午。 拉伸挽救了我的情形,但这种运动给我造成痛苦,也造成意料之外的后果。首 先是那种好奇的感觉,以典型的方式弄得一塌糊涂,但更为有趣的是,我发现只要 想像着莎莉或其他尤物,结果就会在意料之中。但如果想着讨厌的东西――森林, 棒球,琶音――我就能推迟或者避免那种结果。第二个后果说起来更不安,也许是 因为弹簧床面吱呀作响惹恼了父亲,一天晚上他闯进我房间,抓了个现行,虽然我 身上盖着被子。他抬眼看天花板。 “亨利,你在干什么? ” 我停下手。有个表示清白的解释,但我不能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想问。 “如果你再做,眼睛会瞎掉的。” 我眨着眼。 他走出房间。我翻过身,把脸压在冷冰冰的枕头上。我的本领一直在减退。千 里眼,顺风耳,飞毛腿――都没有了,而我操纵自己外表的能力也在退化。我越来 越像我一直想成为的人类,但我并没有为此高兴。我陷在床垫里,缩在被子下面, 捶打枕头,扭着被子,徒劳无功地想舒服一下。一切寻欢的盼望都随着我的勃起渐 渐平息,代之而起的是一阵阵的粗粝的孤独感。我觉得陷在了永无尽头的童年里, 命中注定在他们掌控下生活,假父母一天十几次皱着怀疑的眉头。在森林里,我得 数着时间等待自己换生,多年如一日地过着。在青春期的焦虑中,我度日如年。夜 晚漫无止境。 几个小时后我冒着汗醒来,扔开被子,走到窗边,开窗放入新鲜空气,却发现 在草地上,深夜中,有一点红色的烟头,接着我辨认出父亲黑色的身影。他望着幽 黑的树林,好似在等待什么从树木间的阴影里跳出来。爸爸回身进来时,抬头朝我 房间看了一眼,看到我在窗框里望着他,但他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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