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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流芳
怅惝罔以永思兮,
心纡轸宗而增伤。
倚踌躇以淹留兮,
日饥馑而绝粮。
廓抱景而独倚兮,
超永思乎故乡。
廓落寂而无友兮,
谁可与玩此遗芳?
――《哀时命》
就在含香的身体逐渐消散,我心中惊恐万状的时候,房中突然传出来高唱的梵
音,檀香的气息霎时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奇妙的光彩化作了片片花瓣,莲花座上,
一位慈眉善目的菩萨现身出来,原来是观世音大士。
我和优昙连忙下拜,道:“吴笛(优昙)参见观自在菩萨!”
“善哉、善哉!”观世音菩萨缓缓说道,“含香自毁身躯,本该灰飞烟灭,然
地藏菩萨亲自超度你,贫僧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含香,你随贫僧去西天吧!虽不能
立地成佛,九品莲台之上却有你的位置。地藏,幽冥不可一日无主,我佛之后,弥
勒之前,也需你主持三界,此间事了,万不可贪恋尘世繁华。贫僧去了。”
说完,观世音菩萨就和含香一齐消失在空中。
含香得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我的心中十分欣慰;而观世音菩萨的那一席话,
却使我震惊不已。地藏菩萨亲自超度含香,难道优昙她是地藏菩萨的化身?想到这
里,我朝着优昙望了过去,而优昙却也向着我望了过来。
“你是地藏?”
我们俩同时问出了声,不过马上就笑了起来。观音菩萨肯定是看错了,我们两
个人之中,怎么会有地藏菩萨呢?含香的事情已了,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久,
我就和优昙离开了这里。像来时一样,闭着眼睛,听着风声,睁开眼睛时,我已经
回到了爱竹轩。
“少爷你可回来了!”一见到我们出现,春梅马上就扑到我的怀中,哭道,
“刚才春梅看到你凭空消失,还以为少爷回不来了呢!”
我看到春梅的眼圈红红的,连忙安慰说:“好了,春梅,不要哭了,刚才是优
昙小姐带我去与含香姐姐见面去了。”
“含香姐姐?她不是已经……”
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春梅,春梅听说含香的结局,也十分欣慰,虽然不能
转生复活,但前往西方极乐世界,也是一般人死后最大的愿望。不过,当春梅听到
我们见到了观世音菩萨,非常惊讶;而当她知道观世音菩萨对我们说的话时,更加
惊诧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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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地藏菩萨?”她的嘴张成了一个圆,“观音菩萨说你们俩当中有一个
人是地藏菩萨!那我是不是应该顶礼膜拜你们啊?”
我和优昙对望了一眼,看来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把我们见到观音菩萨,观音菩
萨又对我们说了一番话的事情说出去了。我对春梅说道:“春梅姐姐,你怎么这么
说话呢?虽然观音菩萨有这样的话,但地藏菩萨宝相庄严,又是幽冥教主,怎么会
出现在我和优昙小姐之中呢?这件事情,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提了。”春梅见我此刻
的神情有些气恼,便马上点了点头,免得真把我给气坏了,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含香的事情已了,我的心情也不再似前日那样阴霾,而优昙也说道:“吴公子,
既然含香姐姐的事情也已经办完了,你是不是应该同雨欣姐姐成亲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马上又沉了下去。我该怎么做呢?难道我跑去对外祖父和
舅舅说,我已经有了一个妻子,马上要和她成亲,张沅小姐的事情,就暂时放一放
吧?可是,如果我不去说这些,我又怎么对得起雨欣,对得起她腹中的孩子?
见我无语,优昙大概也猜到了我的心思,说道:“出来的时候,雨欣姐姐就对
我说过,她不期望吴公子娶她作妻子,只要吴公子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哪怕是做
妾,她也甘愿。”
雨欣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为了不让我为难,她把自己的要求提到了最
低限度。可是,即使这最低限度的要求,我恐怕也没有办法满足她了。我总不能在
与张沅成亲之前就纳妾吧?若是这样,别说外祖父和舅舅,恐怕张沅就能把我给生
吃了。
提到雨欣,我又想起了夏荷。她与雨欣不同,没有关心自己的母亲,没有亲密
的姐妹来为她出头,而且,夏荷的地位又只是一个丫鬟,我将来又如何安排她呢?
一时之间,万种心绪袭上心头,我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吴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雨欣姐姐呢?”优昙见我许久不说话,忍不住
又问了起来。
我摇了摇头,道:“优昙姐姐,现在还不行,你让雨欣姐姐再等一等吧!”
“再等一等?她能等,可是她腹中的孩子不能等!”优昙说道,“吴公子,如
果你没有娶雨欣姐姐的打算,当初就不应该……”
“少爷,有人来找你了!”正当优昙要向我发难的时候,夏荷从外面走进来说
道,“是张渲公子的小厮锄药。”
多谢夏荷此时进来为我解围!我连忙说道:“夏荷姐姐,他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知道,少爷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我朝着优昙拱手道:“优昙小姐,此刻有人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失陪了。”
说完,我就像出了笼子的小鸟,飞也似地出去了。
来到门外,发现锄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他看见我出来,连忙下跪施礼道:
“奴才给表少爷请安。”
“起来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锄药站起身来:“是我家少爷让奴才来请表少爷的。表少爷救了我家少爷一命,
我家少爷特地让奴才来请表少爷到府外聚一聚。”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家少爷身上有伤,按理说应该是我来请你家少爷才对,
怎么能让你家少爷派人来请我呢?”
锄药知道我说的是客套话,连忙答道:“表少爷可不能说这话。我家少爷说了,
表少爷是他的救命恩人,让奴才一定要把表少爷请来。表少爷,你就随奴才去吧!”
我本来是不想和张渲这样的纨绔公子一同出去的,但一想屋里面还有一个优昙,
我是避之唯恐不及,于是就答应了锄药,和他一同出去了。
出了门,锄药雇了辆大车,两人一起坐上,与车夫报了个地名,我没听清楚,
道:“瞒神弄鬼的,到底要往哪儿去?”
此时车已行走,锄药才道:“水月庵,不知道表少爷听说过么?”
我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地方?”
“表少爷怎么连水月庵都没听过呢?那里可是个世外桃源,也是处藏娇纳玉之
地哩!”说着,锄药就把水月庵的情况同我说了一遍。原来水月庵位于京城东郊,
离城约有二十里地,山清水秀,景致如画,本只是一个有几个尼姑修行的的小尼庵,
但不知从何时起,都中的王公贵胄、富户商家开始在其处安置私妾宠妓,久而久之,
那里便渐渐成了一处专门藏娇纳玉的名地。
锄药笑道:“因为我家少爷在品花楼新收了个姬妾,叫做樱樱,说是今年品花
榜中有名的,心里得意,也在水月庵买了几亩地,置办了几间房舍金屋藏娇哩。本
来准备早点享用的,可不巧被老爷给打伤了。于是延拓到今日才摆了酒席,因为表
少爷救过少爷一命,我家少爷就请表少爷过去品一品哩。”
“品花榜,什么是品花榜?”
锄药顿时来了精神,笑道:“啊呀!表少爷怎么连品花榜也不知道啊!这品花
榜,便是品花楼里前十名的美姬。品花榜之人一经品题,便能声价十倍,而不得列
于其榜者,皆自引以为憾。凡是品花榜上有名的美女,那可绝非庸脂俗粉了。这等
美事,表少爷是一定要去的。”
他说得这么清楚了,我也想见识一下那艳名远扬的水月庵,趁此正好去瞧一瞧。
不知怎么,忽想起那个可人的刘闺臣,心中轻轻一缩:“张渲真迷糊了,屋里放着
个这么标致的人儿不怜惜,却跑到外边寻个青楼姐儿来宠。难怪刘闺臣想到要勾引
我了,这可真是现世报啊!好在我把持得住,否则一顶绿帽子肯定要扣在张渲头上
了。”
锄药又道:“表少爷猜猜我家少爷为此事花掉了多少银子?”
我想了想,道:“五百两内怕是弄不成吧?”
锄药笑了笑,扳着指头道:“跟表少爷估的可差远啦,有几件都是奴才帮少爷
办的,这笔帐且算与表少爷听听,头一件,那品花楼里的花儿可不容易摘,而这樱
樱姐儿又是品花榜题名的,价更不菲,从递牌到梳拢,咱张渲少爷半月内就花掉了
六百多两银子。”
我早知青楼都是销金窟,却没想糜费至此,若在外边,六百两银子已可够十户
中等人家过一年的了,说道:“还是张渲表哥的银子多,这么狠的价也下得了手,
不过为了品花榜上的人儿,怕也是值得呢。”心中却很不以为然,知道张渲若是再
这样靡费下去,张家早晚得给他败光了。
锄药点点头,道:“有这价便有人要,只是得像少爷这种主儿才奢侈得起哩。
第二件,在这水月庵买了四亩二分地又花了五百六十两。”
我说道:“这也贵,都中许多地还没这个价。”
锄药道:“如今这水月庵已是炙手可热的宝地哩,只怕日后还要再涨价呢。”
顿了一下续道:“余下建房子办家私约使了三、四百两,前前后后统共超出一千五
百两。”
我咂咂舌,叹道:“不得了不得了。”心底恨不得立刻赶到水月庵,瞧一瞧那
个让张渲大撒银子的樱樱姐儿是个什么模样。
我们一路谈笑,倒也不无聊,直到夜幕降临,方到了水月庵。我掀起窗帘,但
见四下树影层叠,黑暗中点点霓灯透亮,隐约描出花木丛中的一栋栋精致楼舍的边
角,又有丝竹管弦之声缈缈飘来,泄露出这里实是繁荣华之地。
锄药也朝外观看,边认路边指点车夫行走,忽然道:“到啦,便是这里。”唤
停了车,两人一同下地,进了一围篱笆,绕过数丛细竹,眼前现出几间精美房舍,
皆为紫脂泥墙,檐下挂着数盏大红纱灯,门口几个小厮迎上来,都笑唤:“锄药。”
却不认得我。
锄药携着我迳自入内,大叫:“表少爷来啦。”堂上数人快步围过来,为首正
是张渲,后边跟着几个狐朋狗友,我却并不认识。但他们却十分热情,这个抱腰那
个拽手,闹哄哄道:“怎么现在才来?”
我笑道:“我得读书哩,又不能象表哥这样,想去就去,想歇便歇。”
张渲读书,不过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外祖父、舅舅看的,开头还三日打鱼两天晒
网,不时拿着本《大学》、《中庸》什么的应个景,后来捐了官,便再也不读了,
闻言讪讪笑道:“我只是最近忙了些,过几日还要回去读书的。”
我哪里信他,只笑道:“忙什么呢?又背着大家弄来个新嫂子吧!”
张渲听我口称“嫂子”,心中高兴,道:“不过图个新鲜罢啦,来来来,酒席
早已摆好,专等你哩。”携了我的手,往北间宴厅而去。
进到里边,见有几名侍儿正忙着摆碗按箸,绣屏前又有数女或立或坐,粉粉艳
艳地围了一堆,手里持抱着红牙檀板箫管琵琶诸器,竟是个个衣鲜鬓秀,容颜俏丽,
真谓桃羞杏让,燕妒莺惭。
我一瞧,立知都是些什么人,心中怦怦乱跳。虽然我早已不是童男子,但这种
场面,还是头一次遇到。锄药旁边低声笑道:“今日这般奢侈,可见咱家少爷多高
兴哩。”
张渲朝当中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叫道:“樱儿,快过来拜见你叔叔伯伯。”
那美人盈盈一笑,莲步行来,朝众人一一衽裣作礼,张渲说伯伯她便叫伯伯,
唤叔叔她便唤叔叔,音如黄莺出谷,举止娴淑温柔,哪有半点娼家之气,大方之处
尚胜许多名门闺秀。我见她身穿淡花绣袄,底下紫绫罗裙,一条芙蓉软巾低束蛮腰,
秀目藏媚,娇靥含春,果然妍丽过人,心里不禁微微发酥,暗道:“果然是品花榜
上的人儿。”
见过礼后,张渲招携众人入坐,举盏呼饮。樱樱与四名侍儿前后服侍,流水般
端上时鲜果蔬佳肴美酒,那班丽人却在一旁调丝弄弦弹奏助兴。
忽然间有一人说道:“怎么就喝了起来?咱张渲大爷今日丰席款待,不知是什
么原故?我们大老远从城里赶来,可不能吃得不明不白。”众人一听,皆跟着起哄,
要张渲说话。我见这人六尺个头,粗短身材,大团脸上长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时
刻流露出淫秽的目光,却不认识他究竟是谁,连忙问站在一旁的服侍锄药。锄药道
:“这位公子呢,便是静海侯李师承的公子李柏耀,现在袭了一等伯爵,身家不凡
哪!”
想不到形容这样猥琐的一个人竟然是当朝的一等伯爵!想我外祖父身为朝廷宰
相,东阁大学士,却也没有爵位,这位李柏耀仗着父亲的功劳,年纪轻轻就袭了伯
爵(当朝爵位可以世袭,但却是降一等袭爵,比如李师承是侯爵,他的儿子李柏耀
袭爵的时候就只能是伯爵了)。按照朝廷律法,大学士是一品衔,子爵也是一品,
伯爵就是超品,李柏耀的品级比我外祖父还要高。当然,这只是从爵位上来看的。
实际上,一个一等伯爵的实权绝对比不上一品大学士的职权高。所以,身为宰相之
孙、尚书之子的张渲,才可以凭六品同知的身份和李柏耀坐在一起,互开玩笑。张
渲说道:“有什么原故?只不过多日不聚,思念大家哩!我在这地方新置了几间房
屋,因此做个东道,把你们哄来吃几杯薄酒呗!若说还有其他,也就是借此机会向
我的表弟,就是这位吴笛吴公子酬谢救命之恩哩!”
“这位公子就是近来名震京师的才子吴笛吴公子?”众人一听张渲的介绍,都
是非常吃惊,连忙向张渲追问仔细。
张渲点了点头,道:“正是。我这位表弟也是我将来的妹夫。你们也知道,我
妹妹张渲向来眼高于顶,普通文人是根本看不上的,她能看上我表弟,可以想见我
表弟的文才有多高。”
张渲向众人一吹嘘,人们便把目光齐刷刷地向我投过来。这些目光里面有惊叹,
也有赞赏,有羡慕,也有嫉妒,当然,也有几个人因为张沅这朵鲜花终于插在了我
身上而投来愤怒的目光。
当这些包含了不同意思的目光向我射来的时候,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根本
就没有想到,先前在张沅那里的一次斗智,居然会使我的名声遍布京城。我不是一
个沽名钓誉的人,但能因此而得到人们的重视,我心中难免也有些飘然,希望自己
以后不要为盛名所累才好。
李柏耀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大概是有些嫉妒,说道:“刚才张渲
大爷说新置了几间房屋,却不知张渲大爷新置这几间房屋又做何用?”
张渲哈哈一笑,将樱樱柳腰儿一揽,大声道:“金屋藏娇呗!还不晓你们想听
什么,喝酒喝酒!”樱樱满面晕红,只垂着首帮男人斟酒,旁边那些丽人皆望着她
嘻嘻而笑。
一群猪朋狗友高谈阔论,觥筹交错间无非谁家的园子好,谁家有奇物异宝,谁
家的戏子俊,谁家的丫头标致,初时还有点规矩,后渐露出本相,一个个言中猥亵
不堪。人说自古纨绔少伟男,以这些人而论,一点也不差的。
旁边的女人毕竟不是小家碧玉,酒酣耳热间没谁顾忌,几个跟樱樱已见过面混
得略熟的,还不时跟她狎言调笑。这姐儿十分乖巧识趣,依在张渲身畔笑颜对应,
矜持中不乏风情。李柏耀乃静海侯李师承之子,年纪青青已袭一等伯爵的爵位,平
日里就鲜把谁放在眼里,灌多了几杯黄汤,此刻更是轻狂,见樱樱甚是可人,竟嚷
嚷要她过去陪酒。
张渲丝毫不恼,朝女人道:“樱儿,小爵爷喜欢,你便过去敬一杯,我们兄弟
俩不分彼此,敬他就如敬我一般。”
樱樱斟了酒,道:“奴家敬小爵爷一钟。”笑吟吟上前敬献,孰料被李柏耀忽
一把搂入怀内,借着酒劲道:“若不跟我交杯,定须陪一杯方可去!”
姐儿乜斜了张渲一眼,见他不来解救,只好笑道:“小爵爷高兴,陪一杯也没
什么,只是奴家不能多饮,就饶半杯可好?”
李柏耀见其娇俏可人,又闻缕缕淡香袭来,心里酥了一半,紧紧地圈住她的蛮
腰,喷着酒气道:“也成,就在这陪,免得赖帐。”
樱樱嫣然道:“奴家岂敢在小爵爷面前赖帐。”就坐在李柏耀的腿上,探臂到
桌上又斟了半杯酒,端过来对他妩媚一笑,杯口往男人的杯底轻轻磕了一下,柔声
道:“小爵爷请。”翠袖半遮檀口,迳自饮起来,转眼间便把杯口朝男人一扬,竟
是一气干了,丽目随之斜斜乜向他手里的那一杯。
李柏耀目瞪口呆,心中已是迷坏,忙举杯也饮,谁知樱樱趁机一挣,已从他大
腿上溜了下来,轻烟般躲入张渲怀内,耍娇弄嗔地仰着螓首,不知跟男人诉说什么。
众人瞧得心旌摇荡,连我的心里也是难过,脸上还烫烫的,恨不得把这尤物一
把捉过来揽着。有人就嚷嚷道:“小爵爷有人敬酒,我们怎就没人理睬呢,莫非此
处只有他是个官儿?”我见这人长得唇红齿白,浓眉斜飞入鬓,也是极英俊的人物,
只不过脸上略带有酒色之气,脚步似乎也有些虚浮,不过举手投足间,也带着几分
官相。一旁锄药向我介绍道:“这位官人呢,就是左羽林卫大将军于士龙的公子于
承瑛,现在袭着右神武军马军副指挥使之职。”原来此人是个武将,只不知以他的
状况,是否骑得上马,打得动仗,是否听到马儿长嘶就说这是老虎叫。
张渲听到于承瑛的话哈哈大笑:“都有都有,今个儿不单有人敬酒,还有人陪
酒呐!”遂同怀内美人道:“叫你姐妹们歇一歇,都来与叔叔伯伯们陪杯酒。”原
来旁边的那些弹奏的华裳丽人,皆是品花楼里的姐儿,今儿被张渲请来作陪的。
樱樱朝她们挤挤眼,笑道:“有劳姐姐们啦。”众美早有默契,纷纷放下手里
的乐器,笑嘻嘻地斟了酒,各自寻一个男人敬奉。来敬我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女孩儿,
生得俊俏伶俐,干净利落地斟了酒,抢在别人前面来到我跟前,双手捧杯妩媚娇甜
道:“奴家敬公子一钟。”惹得旁边几个也想染指我的姐妹直噘嘴儿。
我一看眼前的女子,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透过她脸上涂得厚厚的浓妆仔
细看来,心中突然一震,手禁不住发起抖来,忍不住张口道:“是你……”
她却连忙把酒杯送到我的唇边,打断了我的话:“公子请用。”我忙接过饮了,
谁知这俏姐儿竟一屁股坐到我的大腿上,一臂勾着我的脖子,一臂复去桌上斟酒。
我脸上烧得通红,偷望四周,原来都是一样,席间坐位根本无多,那些姐儿皆坐于
男人腿上,心里这才稍稍定下来,小声问道:“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俏姐儿小声说道:“少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会儿奴婢再告诉你!”接
着大声说道:“奴家叫默娘,公子尊姓大名?”说着捧杯又敬。我这才知道她方才
在旁弹奏时,一定打量过席间众人,瞧见了我,就做好了打算要同我见面,因此张
渲一叫陪酒,她便抢先来到我的面前。于是我也忙着举杯回答:“我是张渲公子的
表弟吴笛。”
默娘一听,大声道:“原来是名震京师的才子,难怪气宇如此轩昂。”说话间,
却在我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小声道:“少爷,你不该到这里来的。”
她这一掐,疼得我哧牙咧嘴,我正要发作,樱樱却突然向我们走了过来,我和
默娘连忙停止了小动作。默娘说道:“樱樱姐姐前来,不知是不是向吴公子敬酒的?”
樱樱笑道:“奴家哪里敢抢默娘姐姐你选的公子呢?不过因为奴家听说吴公子
是京中才子,便想请公子为奴家填一首词。”
原来她是找我填词来的。这有何难,我接过樱樱手中的纸笔,略一思索,就写
下了一首《天仙子》:“黛眉恰似远山长,当窗轻点梅花妆。鬓云耸翠上重楼。凭
栏望,自堪伤,不见人间琢玉郎。落叶梧桐秋草黄,枝上残红应留香。吾心好似楼
前月,照大江,映寒塘,片光度与点酥娘。”
樱樱接过我手中的纸,看了一遍,频频颔首,说道:“谢谢吴公子!”说完,
就回到了张渲的身边。
众人正在迷乱,张渲忽唤待儿取过琵琶来,命樱樱亲自弹唱助兴,却是一阕我
刚才新填的《天仙子》。待其檀口一启,才知音色出奇甜美,吐字也腔悠气柔,只
听得众人不住拍手称赞大声喝彩。而我也才明白适才樱樱为什么会到我这里来,原
来不是因为她听到我和默娘私底下的对话,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我见樱樱精通音律,又颇得神韵,心道:“这樱樱不但容颜出众,兼而多才多
艺,更有绮情媚趣,难怪张渲会丢下屋里的俏人儿不顾,却大老远跑到来这儿宠她。”
旋而暗叹道:“唉,若非青楼妓户的手段调教,寻常人家,哪个又能养出这般风流
的女孩儿呢!只可惜这花一般的女孩子最终还是落到了张渲的手上,张渲生性风流,
对她的宠爱只怕也不会长久,到时候还是会苦了樱樱。”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含
香,也不知她此刻在西天过得还好吗。
这时候李柏耀嚷道:“这阕《天仙子》虽好,却嫌斯文做作,不合今夜之宴,
须得再来一阕动兴的。”
张渲一听,便叫道:“既然不好,再唱再唱。”
樱樱抱着琵琶笑道:“这吴公子填的词都还不好,那唱什么呢?”
李柏耀狎笑道:“就来个《十香词》吧!”众男人一听,个个叫好。
樱樱晕了脸,笑道:“这个我可不会呢,换别的可好?”众爷只是不允,皆道
:“莫哄人,这《十香词》可是当今最红的,都中的姐儿,哪个不会唱?”李柏耀
更道:“若是不唱,便再来陪我饮三杯!”
这《十香词》类似于《拾捌摸》,不过却不是中原文人所作,而是辽朝南院枢
密使耶律乙辛手下的作品,还与辽道宗的皇后萧观音有关。萧观音生性贤淑,时时
劝诫老公不要忙于射猎,不要疏于政务。但小里小气的道宗以后便很少在她那里过
夜了。萧后寂寞悲哀,想挽回道宗对自己的宠爱,便作了一首《回心院》,词中尽
是“扫深殿,待君宴”“拂象床,待君王”“换香枕,待君寝”“铺翠被,待君睡”
……的句子。词藻美丽,情真意切,惹人怜爱,只此一阕,便足以让萧观音成为大
辽国第一诗人。
《回心院》的难度很大,只有伶官赵惟一能够演奏,便常常进宫弹给皇后听。
宫婢单登也善弹古筝琵琶,但和皇后比试了四天共 28 套曲子,全部败北了,而且
皇后又因她出身不好,要皇帝别理她。单登便怀恨在心,与南院枢密史耶律乙辛勾
结起来,找人作了一首黄色小调。这首诗便是《十香词》。单登进宫请萧皇后帮她
抄一篇,哄她说是大宋皇后的诗,还甜言蜜语地说:“她的诗,加上您的字,就堪
称双绝了。”到底是女人,萧观音经不起哄,捏着鼻子帮她抄了一遍,为了劝诫,
还作了一首道学气十足的怀古诗:“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娱汉王。惟有痴情
一片月,曾窥飞鸟入昭阳。”
耶律乙辛拿着这首诗给皇帝,说是皇后与赵惟一私通。皇帝大怒,拉皇后对质,
还把皇后打昏了。打完了人,皇帝有点半信半疑:“咦,最后这首诗明明是在骂飞
燕淫乱误国呀,那皇后怎么还会私通呢?”昧着良心的宰相张孝杰说:“这首诗正
是证据,含了‘赵惟一’三个字,说明皇后这篇用身体写作的小说,男主角就是赵
惟一呀。”道宗气得半死,立马赐死了皇后,赵惟一灭族。萧观音的儿子,当时已
是太子,也被害死了。
这一段典故,一般文人都是知道的,不过李柏耀这种草包却是不知,所以才会
让樱樱演奏这一篇害死了一位皇后的不详之作。
樱樱拗不过,只得将琵琶放下,换了檀板,重启朱唇,细啭莺喉,娇滴滴唱道
:“青丝七尺长,挽出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我听了头一句,心道:“这说的是头发了。”听樱樱又唱:“芙蓉失新艳,莲
花落故妆;雨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李柏耀笑道:“既说粉腮香,且当印证一
下。”便捧了怀里姐儿的玉颊,在上边亲了一口。
于承瑛道:“有理有理。”也把腿上的女孩儿香了一回,笑道:“果然不错。”
场面已微微乱了起来。
樱樱接唱道:“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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