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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乡情更怯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   物有微而陨性兮,   声有隐而先倡。   ――《悲回风》   第二天早上,我和夏荷都没有起床。春梅来到我们的房中,服侍我们穿衣洗漱。 她看我的眼光,似乎也有些异样,含羞带笑的神情,看得我的心中只发毛。春梅恐 怕是把我当成是荒淫无耻的人了,我想,她一定以为我们这么晚都不起床是因为我 昨夜不顾夏荷身体上的痛苦,需索无度,才会弄得自己腰酸腿软,起不来床吧。她 要真是这样想,那我就比窦娥还冤了。天知道,头天晚上我只和夏荷做过一次,虽 然后来我也曾感受到青苹果的青涩滋味,但绝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痛苦当中度过 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和夏荷做了。弄得夏荷痛楚不说,连自己也痛得起不来 床,走不动路。   春梅到底还是误会了我,等到夏荷忍着痛苦,去上厕所的时候,她悄悄对我说 道:“公子,请你对夏荷温柔一点。昨天晚上是她的身体刚刚承受雨露,多少有些 损伤,少爷能不能少做几次呢?”   “春梅姐姐,依你的意思,是我对夏荷姐姐需索无度了?”   “春梅不敢,”一听到这句话,春梅马上跪倒在地,“春梅知道,少爷这么做 是为了尽快传递吴家的香火,并不是为了自己享乐。春梅刚才所说的,没有责怪少 爷的意思,春梅只是担心夏荷姐姐的身体,所以才……”   “春梅姐姐,我知道你和夏荷姐姐的关系密切(要是不密切,就不会把我企图 对她下手的事情告诉夏荷了),害怕夏荷姐姐受到伤害,所以才这么说,而我,也 根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起来吧,春梅姐姐,为了让你安心,我就把真实情况告诉 你,其实昨天晚上,我和夏荷姐姐只做过一次。”   “一次?那少爷你怎么会累得起不来床呢?”春梅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   “这还不是痛的。”   正说着,夏荷走了进来,我和春梅就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吃过午饭,我的疼痛减轻了一些,可以下床走路了,而夏荷也早就起床了,于 是我们继续上路,走向我的故乡,我的家。   我的故乡多山,属于丘陵地带,土质稀薄,一向是黄河南岸最容易受灾的地方。 它是黄河流域乡村的一个缩影,代表了黄河流域乡村的一般情况。而同时,我的家, 虽然没有毁于水灾,却也在后来的政争中家破人亡。   虽然已经到了季夏六月,但乡村的萧条冷落,却如同秋天。从这村到那村,几 里地遇不上一个行人,一进村落,立即映入眼帘的是剥光了树皮的榆树。村上没有 鸡啼,没有犬吠,广场上也再看不到一个牛羊畜牧。大门上,一家、两家、三家… …家家挂着锁,有的用土坯封住,也有些敞开的,但大半连门都没有,因为里面没 有一点怕人偷的东西,所以把门也劈开当柴卖掉了。   平常归来,一进村头,便会遇到许多纯朴而温和的脸,听到许多单纯而真挚的 寒暄,接着便是成群的农夫家的孩子,笑声哗然,从远处跑过来。但是今天,从东 街走到西街,没有遇到一个人,他们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 mpanel(1);   造成他们苦难的,是天灾;而使我家破人亡的,却是人祸。   此刻已经是黄昏,我来到了自己家的门前。家门口黑黑沉沉,幽幽暗暗,前面 是冰凉彻骨的台阶,门口有只破败的石狮子,坐在那儿等我。本来是一对的石狮, 现下却只剩下一只。本来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此时也只剩下我一个。   我眼神黯淡,朝那威武的石狮挥了挥手,石狮子也向我笑了笑,我嘴中喃喃自 语,软倒在地,仰望着早已破败的大宅。血红破败的门梁,上头有一幅匾额,泥金 字体灰暗蒙尘,上头写道:“敕建进士府邸”。   春梅和夏荷将我扶起身来,仰首抬望,那门上的匾额虽已蒙尘,却掩不去父亲 “一甲二名赐进士及第”的烫金身分,确实是这儿,这儿就是那辉煌一时的吴家大 宅啊,是庚辰科榜眼,前江西提刑按察使、右都御史、兵部尚书、河道总督的宅邸 啊……   “爹、娘!”我热泪盈眶,双手紧紧握拳,“我真的回来了!”从杭州城北秦 女村出发,沿着那熟悉的旅程,我终于回到了两个月前启程的第一站,我真的回来 了啊!   “有人吗!里头还有人吗?”我槌向大门,嘶哑呼喊,砰地一声,虚掩的大门 摔落地下,惊醒了栖息在院里的野狗老鼠,――这也是灾荒年间最常见的两种动物 了――,黑洞洞的院子里飘出秽气,到处都是虫鼠窜逃。   颤步入门,曾经姹紫嫣红的花圃不见了,只有满地杂物臭屎,那是村子里的邻 居扔进来的。整面墙全给坍塌了,地下黑漆焦炭,看得出来这里曾经纵火焚烧过。   这是谁干的?这是官兵包围这里时做的好事,还是后来的趁火打劫的?找不出 答案,我也不想找了,反正都已经家破人亡了,纵然能够重新修建一个华丽辉煌的 府邸,那又能如何呢?   “有人吗?还有人吗?”我热血沸腾,啊啊大叫,我想要找到亲人,哪怕只有 一个,只要有一个就好。我疯狂地飞奔,踢倒脏瓮,踩过臭屎,在满地杂物中闯出 了一条路,直奔厅堂而去。   面前有一个大洞,脚下有崩塌的石块,我来到了厅堂,四处望着,双手挥舞, 尖叫道:“有人吗!有人吗!”   陡然之间,我听到了熟悉的笑声、说话声、吵闹声,听到了走路声、读书声、 打水声……人群来来往往,眼前有父亲、母亲、秋菊、冬雪……有官员、儒生、婢 女,朋友、婴孩、佃户……   好多好多人,全数不见了,四下一片沉静,远处猫头鹰不住夜啼哭叫。我呆呆 傻笑,原本激动无比,此刻却又垂头丧气。我不再呼喊,只低头向前走着。   漫漫长路犹在眼前,什么时候才会走完呢?我萧索苦笑,神气悲凉,恨不得能 饿死在这一场遍及两省七府二十三县的饥荒里,省得受这无穷无尽的煎熬……:凭 着以前的回忆,我穿过了脏臭破败的花圃,来到了一处地方。   怔怔仰头,木然凝视,忽然间,我口中啊啊地叫了起来。   大书房有光!父亲的大书房里有光啊!   可是,当我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竟然也反挂着一把锁。这时候, 春梅和夏荷也跟到了我的身边,夏荷说道:“公子尽管拍门好了,里面有人。”   “为什么?”   “他们是怕那些如狼似虎的讨债人追上门来,托人把自己反锁到里面了。”   原来如此!   我便敲着书房门,我家一个以前的佃户从门缝里望见是我回来了,才把钥匙从 门洞里递出来,让我把锁着的门打开。   走进了门,外面月光明媚,也照得眼前一片温柔。地下蛛网泥灰,屋内大致完 好,那张大桌依然正对着自己,屋内仍旧摆着那张木椅,那是父亲的座席,一切都 没变。变化的,是屋中的人。   佃户吴成,见我和春梅、夏荷走进了屋,连忙拉着九岁大的儿子跪了下来: “少爷,真的是你?你真的还活着?来,快来,儿子,我们见过少爷!”   相见之下,对着面色浮肿的佃户,佃户那骨瘦如柴的儿子,我简直不敢正视, 只好说道:“成大叔块块起来,你行这样的大礼,我可承受不起。”   吴成到底还是给我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少爷,你是主人,我是佃户,这 礼有什么承受不起的?”   “主人?”听到这个词语,我不知道作何感想,“成大叔,你看我家破人亡, 身无一物,和你完全一样。有什么资格敢自称主人?”   “少爷,你这话就说差了。老爷是一个清官,上天保佑,虽然最后没有好下场, 可是,在那一边他一定会享福的。少爷,你也一定会大富大贵的。”   “谢谢你,成大叔,除了你之外,这吴宅还有其他人吗?”   “走得动的,都逃难去啦。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才留了下来,顺便给 老爷看看家,等少爷回来。”   我回想起院子里摊在地上的树皮,晒在筐里的杨嘟穗,挂在绳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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