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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酸的事   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   ――《离骚》   晚上,我和春梅住到了客栈。进了客栈之后,我问春梅,要不要到外面买一点 吃的东西,她摇了摇头,告诉我吃不下。我劝她坐了这么久的航船,又走了一天的 路,身体疲乏不堪,多少都应该吃一点。可不论我怎么劝说,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结果,我只好自己一个人走出去。   到了客栈外面,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尽管此刻是灾荒时期,可粮行却比 平时都还要多。许多从前卖京货开客栈的所在,都变成了粮行。长街的粮食簸箩, 一个挨着一个,远远望去,宛如万朵花树一齐开放,真好像丰年一样。而卖小吃的 人,也从城里一直蔓延到城外,连大路边也成了摊贩集中的场所。   但是买粮食的人,除了从北方来的借贩运营利的贩子以外,零星购户,大多是 买个一升半合。至于那些喊干嗓子的卖小吃的人,在另一个锅里却煮着野菜,嘴里 咬着石头一样的东西。   在这里,麻糁饼、棉籽饼已经是穷人食品的大宗,小商店的门口都有陈列。麻 糁饼每斤十文钱,棉籽饼每斤五文钱,这些东西,都是平常牛都不吃、只作肥料用 的,现在却成了灾民垂涎的东西,因为他们连买这些的钱也没有啊!   “夺馍”的骚乱,时常发生着。但十个有九个夺的结果只是换得一肚子气喘, 一顿拳脚。   在十字路口,一个老头伏地痛哭,肩上搭着一个空的口袋,原来他卖了锄头镰 刀,换了一升米,正预备着回去,救一救病中的孙子,不料走到这里,被一个乞丐 从后面抽开扎袋口的绳子,米撒了一地,于是四周的小孩一窝蜂似地围上来,乱抢 乱抓,等到捕快赶到,用棍子把小孩赶散的时候,他的米已经所剩不多,早被那些 小孩子连土一起生吃了。   在市面上还发现一种奇异的食品,便是蒺藜面馍。做法是把蒺藜的秧子和蒺藜 子一起晒干捣碎磨面蒸的。我试着吃了一点,简直没有办法说出那是什么滋味。   另一种奇异的食品就是“肉冻”,但此刻已经不允许卖了。因为据以前也经历 过大灾荒的人们说,他们尝得出里面的“异味”,后来官府就禁止这种东西上市。 但据认识的人说:在那些路边风尘中的饺子摊上,以及流动的“大锅菜”挑子上, 确实有人常吃出带有指甲的肉。   在夜市上,我听说了几个故事,认识了一个恐怖的杀人犯。   这个犯人,是江都县黄窑村人,他的名字叫牛宝山,他的罪行是吃了人家小孩 的一条大腿,案子的发觉是从他卖人心给别人时被捅破的。此刻,他还被关在扬州 府的大牢里,等待秋后问斩。   另外有一个故事,发生在静海县,一个农民,预备把他十四岁的女儿勒死,到 集市上卖掉换成粮食,但又怕被人发觉,就打死了一条野狗拉回家中,准备夜里下 手把女儿杀死,和狗一齐煮熟去卖。但是女儿已经有所察觉,趁着他去打水磨刀的 时候,趁势逃走。这个人回来后没有见到女儿,知道事情不妙,便也跑了。遗憾的 是这人的尊姓大名没有被我问出来。   另外一件故事,是运河西岸的一个男人,杀死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和一个九岁 的女孩,女人抱着最小的一个孩子,逃到了邻居家,等惊动左邻右舍跑来看的时候, 这个“凶手”却已经自杀了。 mpanel(1);   以前听说人吃人的故事,总觉得是人们的夸张,此刻竟然置身其中,亲耳听到 相食亲子的故事,只有喟叹自己孤陋寡闻和感情冷漠了。古书中有“析骨而爨,易 子而食”的事,读来令人毛骨悚然,可就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了亲爹吃亲子的事, 连“易”也不“易”了。   除了死人肉的市场之外,扬州城里,还有另外的人肉市场。   扬州府和应天府,都是著名的烟花胜地。应天府有秦淮河,扬州城有二十四桥 明月,但不论什么时候,也没有此时这么多的娼妓,几乎每一家客栈都充斥着淫秽 的影子和猥亵的笑声。   一家客栈里,差不多一半的房间都变成了她们的寮窟,她们有些是从济南府来 的,有些是从小县来的,因为那些城市已经成为了泽国,养不活她们。有的则是从 乡下刚刚来的“后备员”,脊梁上还垂着红绿头绳的大辫子。   我在外面转了一圈,所见所闻,已经使我无法吃下任何一点东西,空着肚子, 我回到了客栈。   春梅没有休息,在等着我回来。她的脸上也看不到笑意,而是怎么也解不开的 愁容,我拍了拍她的脊背,说道:“春梅姐姐,天已经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   “少爷,奴婢还要伺候你呢!”   “不用了,你先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这一切还是由我自己来做吧。”   “那少爷也请早一点休息。”   我点了点头,春梅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关上房门,将床上的被单绕过房 梁,再从房梁上垂下来,接着在底下打了一个结,搬过来一张凳子。站在凳子之上, 我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打劫的床单之上,一狠心,把凳子蹬掉了。   哗啦一声,我挂在了床单之上。   “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春梅来到了我的房间,她看见我上吊自杀,吓得魂飞天外, 连忙将我从床单上抱了下来。   “春梅姐姐,你就让我死吧,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些!”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 我被春梅给救了下来,可现在我却丝毫也不领她的情。   “少爷,好好的,你干嘛要寻死觅活?”春梅哭道,“你这样做,让我如何向 九泉之下的老爷、太太交待?”   “春梅姐姐,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决定这么做的。到了地底下,看见父母, 我也会给他们说清楚情况,他们是不会责怪你的。”   “你怎么这么傻,少爷?”春梅死死地抱着我,好像如果不这样抱住我,我就 会飞走似的,她说道,“奴婢不是怕老爷、太太责怪,奴婢是害怕少爷这样一死, 吴家的冤屈由谁来洗清,吴家的香火又由谁来传递?”   “春梅姐姐,你也看到了灾民的惨象,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这一切都是我 们吴家造成的,我如果不死,如何对得起那些淹死的、饿死的灾民,又怎么对得起 自己的良心!”   “少爷,你说错了。水灾不是我们吴家造成的,是老天爷,它要人间死这么多 人,谁也没有办法!”   “可是,负责河防的,却是我的父亲……”   “老爷也没有错,他上任到黄河溃决,只不过十来天。老爷就是有再大的能耐, 也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黄河溃决,主要是因为河堤年久失修,那应 该由老爷的前任来负责,老爷已经尽了自己的力了。而且,即使是老爷有什么错, 他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搭上了整个吴家,这样大的代价,也足以赎清吴家的罪过 了。少爷,现在吴家只有你一个男丁,如果你死了,吴家不就绝后了吗?”   春梅一席话,终于打消了我寻死的念头,可是,我此刻的心情依然是极为恶劣, 春梅不放心我的身体,就留在了我的身边。我在发泄完情绪之后,身体也疲累得很, 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我醒了过来,春梅坐在床边,爬在床头,此刻已经睡熟了。我知道, 这都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她太过劳累,不但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还要照顾我这个不 通世事的公子哥。春梅疲累已极,所以才会在我的床边和衣而卧。我见她身上穿得 单薄,就将一条被子轻轻盖到了她的身上,却听见春梅突然叫了起来:“少爷,你 别死,你死了春梅该怎么办啊?”   我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春梅原来在说梦话。她恐怕是梦到了什么可 怕的事情,才会惊叫起来。   看到春梅受惊的样子,好像一只无助的小羊羔,我心中又是可怜又是疼爱,忍 不住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擦干净她脸上在梦中流出来的泪水。   尽管我的举动十分轻柔,春梅还是醒过来了,她见到我坐在床头,连忙说道: “少爷醒来了吗?春梅真该死,竟然睡着了。请少爷原谅春梅好吗?”   “春梅姐姐,瞧你说的,我不过也才刚起来而已,你不用这么内疚。”   “少爷,你是不是口渴了,春梅这就给你倒茶。”说完,春梅慌忙起身,被子 掉到了地上,露出了她秀美苗条的身躯。   看到这种情况,我的心头忍不住燥热起来。我想起了小时候和春梅她们四个人 睡在一起的场景,各种绮思妙想充斥了我的头脑。我连忙一把拉住了春梅:“春梅 姐姐,你不要走。”   春梅十分奇怪,为什么我会拉住她呢,可当她看到我炽热的眼神的时候,就一 下子全明白了。“少爷,不要这样!”春梅虽然口中说不要,身子却一下子软瘫了, 被我拉到了怀中。   我知道母亲其实早已将春梅许配给我,心中不再迟疑,将春梅按倒在床榻之上, 就开始剥去她的衣衫。   春梅原以为我只是像从前那样,同她抱一抱而已,没想到我竟然剥起她的衣衫 来了,反抗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少爷,你不是……”   我知道她的意思,在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天阉,不能人事。春梅也不知 道我在遇到华姑之后,身体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能看,不能做 的人了。我为了打消春梅的顾虑,将她的小手牵着,摸向了我的下身。   春梅的手一触及我双腿之间,马上就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已经……”   她的话没有说完,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春梅姐姐,我已 经可以了。”   说完,趁着春梅还在发愣的时候,我又开始剥她的衣裙。不一会儿,我就将春 梅几乎剥得精光,看见她身那白璧般的肌肤,不由血脉沸腾,开始在她身上抚摸起 来。   春梅的身体感受到我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她没有兴奋起来,反而奋力将我 推下了床:“少爷,不可以,你不可以和春梅做……”   我被春梅推到床下,心中万分不解:“为什么,春梅姐姐,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如果你不喜欢我,尽管说出来,我不会勉强你的。”   “不,不是……少爷,春梅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春梅不值得少爷疼爱。”   “春梅姐姐,你这么漂亮,如果非要说什么值不值得的话,那也是我不值得你 的喜欢,而不是你不值得我的疼爱。”   “少爷,你不要说了,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一个营妓,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我配不上少爷啊……”   “春梅姐姐,不要这么说,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的。更何况,你 沦落到这种地步,也是因为我们吴家对不起你,而不是你自己的过错。”   “可是,可是……少爷,在那一段时间,春梅,春梅……已经染上脏病了。”   脏病!我明白了,春梅是不想把这种难以说出口的疾病传染给我,所以才会拒 绝我的啊。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充满了内疚,这都是因为吴家的缘故,才让春梅 有这样悲惨的经历。   而春梅一边说着,一边将发生了病变的部位展示给我看:“少爷,你看看,就 是这里,几天前我就发现了,是杨梅疮。”   杨梅疮,也就是梅毒,一种可怕的疾病,因为是从外国传入广州,再由广州传 播到全国各地,所以又叫作“广疮”。它是一种外来的疾病,所以医书上也没有记 载治疗的方法,凡是得这种疾病的人,先是身体溃烂,最后心血瘀阻而亡。所以, 梅毒几乎就是不治的绝症。   “春梅姐姐……”我将被子盖上了春梅的身体,紧紧地抱住她,感动地说道, “不论如何,我一辈子都不会抛弃你!”   --------   小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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