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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里夫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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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里夫克 多年来,邦德早已养成了打一小会儿盹的习惯,并且能够控制自己的睡眠―― 哪怕在沉重的压力下。他还练就了一门本事,把问题反馈给头脑里的计算机,于是 在他睡觉的时候,他的潜意识便开始了工作。通常他醒来时总是神清气爽,有时对 困难问题会有了新的看法,并且必然精神振作,疲劳消失。 经过从赫尔辛基驾车来到这里的异常的长途辛劳,邦德的身体自然觉得疲倦, 但他的脑子里却翻腾着一大堆互相矛盾的疑团。 对于有人闯入和破坏保拉的赫尔辛基公寓的这件事,他此刻根本管不了。他主 要是担心保拉的安全。到了早上,他只要打两个电话就能够知道了。 更使人担忧的是那些铲雪机对他的公开袭击。他是尽快地离开马德拉岛的,以 后又拐弯抹角地悄悄地从阿姆斯特丹来到赫尔辛基,这次对他的谋杀企图只能意味 着一件事。有人监视着一切进入芬兰的要道。他们一定是在机场发现了他,后来, 又知道他驾驶绅宝离开的事。 某人显然不想让他参加这次行动,正如同他们在他去听情况介绍之前就想除掉 他一样。因此,当邦德同任何隐蔽的反“纳萨”行动还毫无牵连,对之一无所知时, 在保拉的公寓里就发生了执刀行刺的事。 在M 等待邦德回来的时候被派去填补空缺的达德利,曾经表示他不信任柯尼亚・ 莫索洛夫。邦德自己则有其他的想法,而最新的事件发展――摩萨德情报人员里夫 克・英格伯似乎就是一名被通缉的芬兰纳粹党卫军军官的女儿――则更加令人吃惊。 邦德一边洗着淋浴、准备上床,一边让这些问题深入到他的脑子里面。 有片刻功夫他曾想到食物,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等到早上和其他人一块 儿吃早饭吧,如果他们全都抵达旅馆了的话。 他仿佛只睡了几分钟,一阵敲门声就侵入了他的意识。他立刻睁开了双眼。敲 门声继续着――是轻柔的一次两下的嗒嗒敲门声。 邦德无声无息地从枕头上取出P7 型手枪,向房间另一头走去。敲门声坚持不 懈。嗒嗒两下,停顿很久以后,又是嗒嗒两下。 邦德背贴着墙,挨近门的左侧,轻声问道:“是谁?” “里夫克,我是里夫克・英格伯,詹姆斯。我有话要跟你说。劳驾,请让我进 来。” 他的头脑清醒了。当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所面临的问题有好几个答案。 其中一个答案简直是明摆着的,所以他已经把它考虑进去了。如果里夫克真的 是阿内・达迪尔的女儿,那么,在她和国社党行动军之间完全可能有一条天然的联 系纽带。她应该只有三十岁,至多三十一岁。也就是说,她的成长时期可能是和她 的父亲在某个藏身之处度过的。果真如此,则安妮・塔迪尔很可能是一个打进摩萨 德内部的一个新法西斯的深藏不露的卧底情报人员。 因此,一定有人刚刚向她透露,英国人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也有可能 怀疑,邦德的同事不会反对把这个消息向中央情报局和克格勃加以隐瞒的。以前就 有人这样做过,而破冰船事实上也已经被证明,是一个面和心不和的联盟。 邦德看了一眼他的劳力士牡蛎自动手表的发光表盘。现在是清早四点三十分, 正是头脑最迟钝、婴儿最容易完成来到人世的旅途,死神更容易溜进医院老年病房 的动荡时刻。从心理上说,里夫克不可能挑选到比这更有利的时刻了。 “等一下。”邦德低声道,他穿过房间,披上了一件毛巾布睡袍,把赫克勒・ 科克自动手枪塞回他的枕头底下。 mpanel(1); 当邦德打开门时,他很快就断定她没有带武器来。从她穿的那身衣服看,她根 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任何东西:那是一件乳白色半透明的宽松睡袍,松松地罩 在一件薄薄的透明紧身睡衣上。她的模样完全足以使任何男人放松警惕:她的被晒 成棕色的身体,在那柔软的衣料下几乎显露无遗,那闪闪发光的金黄色头发,和含 着惧意、充满乞怜神情的眸子,形成了令人为之目眩意迷的强烈色彩对比。 邦德放她进了房间,锁上了门,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睛迅速地打量着她的身 躯,心里想道,嗯,她如果不是个超级职业老手,就是个非常单纯的金发女郎。 “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抵达了这家旅馆呢,”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显然是到 达了。欢迎。” “谢谢你,”她安静地说,“我可以坐下吗,詹姆斯?我非常抱歉……” “很荣幸。请吧……”他指了指椅子。“需要我让饭店送点什么上来吗? 也许你想从冰箱里拿一瓶饮料?” 里夫克摇了摇头,“这真太无聊了。”她看看四周,仿佛晕头转向了。 “真愚蠢。” “你想要谈谈这事吗?” 她马上点点头。“请不要以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詹姆斯。我当真很善 于对付男人,可是蒂尔皮茨……唔……” “你告诉过我,你对付得了他,而且当我的前任揍他的时候,你说你本来自己 能处理他的。” 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像一枚小炸弹那样爆发了。“是的,我搞错了,不 是吗?事情就是这样。”她停顿下来。“噢,我很抱歉,詹姆斯。别人都认为我受 过严格训练,精明强干。然而……” “然而你对付不了布拉德・蒂尔皮茨?” 她对邦德嘲讽的语调报以微笑,用同样的口气回答道,“他一点也不了解女人。” 然后,她的面孔绷紧了,眼里的笑意消失了。“他真的非常令人讨厌。他想闯进我 的房间,喝得烂醉,给人的印象是,他不会轻易罢手的。 “噢,你甚至于没有用你的手提包揍他?” “他真的很吓人,詹姆斯。” 邦德走到床头柜旁边,拿起他的烟盒和打火机,把打开的烟盒递给里夫克,里 夫克摇摇头。邦德点燃了香烟,朝天花板喷出一道烟雾。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里夫克。”他坐在床脚,面对着她,想从这张美貌的脸 上找出几分真话来。 “我知道,”她飞快地说,“我知道。但是我实在不敢单独留在我的房间里。 你想象不出来他那副样子……” “你也不是一朵一碰就会凋谢的花呀,里夫克。平常你是不会跑到最近的男性 那里寻求保护的。那种回到穴居人时代的作法,正是像你这样的人最讨厌和瞧不起 的。” “我很抱歉,”她想要站起身来,她的怒气几乎可以用手触摸到。“我这就走, 好让你安安静静呆在这里。我只不过是需要找个伴儿。这个所谓的小组里的其他人 全都没法给别人做伴。” 邦德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推回椅子里。“好啦,留下吧,里夫克。 不过,请不要以为我是傻瓜。不管布拉德・蒂尔皮茨是烂醉如泥还是完全清醒,你 只要眼睫毛朝他闪一闪,就能把他管住。” “那可不一定。” 这种策略,可以上溯到伊甸园,那种最古老的手段。可是他又凭什么不同意? 如果有个漂亮的姑娘半夜里跑到你的房间里要求保护――哪怕她完全能照顾好自己 ――她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然而那是发生在真实世界里,不是在邦德和里夫克两 人生活和工作的这个秘密和欺骗的迷宫里。 在秘密行动中,性仍然是一个关键因素,不过,它不再像过去一样被用来进行 讹诈了,而是用来更微妙地增加压力,例如取得信任啦、设置陷阱啦,引入歧途啦。 邦德认为,只要他牢记这一点,他就可以使局势变得对他有利。 他深深地吸了又一口烟,作出了至关重要的决定。里夫克・英格伯正单独呆在 他的房间里,而他知道她真正是谁。在她作出任何其他行动之前,也许他最好还是 把牌坚定地摊在桌上。 “两星期以前,里夫克,也许还不到两星期――我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时间概念 ――当保拉告诉你我在赫尔辛基,你做了什么事没有?” “保拉?”她看上去像是真正困惑不解的样子。“詹姆斯,我不知道……” “你看,里夫克,”他向前侧过身,握住她的双手。“干我们这行的常常交一 些古怪朋友,有时也结下了奇怪的仇人。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但是你是需要朋友 的,亲爱的。你瞧,我知道你是谁。” 她的眉毛皱了起来,眼睛变得小心谨慎。“当然罗。我是里夫克・英格伯。我 为摩萨德工作,是一个以色列公民。” “你不认识保拉・韦克?” 她没有迟疑。“我见过她。是的,许久以前我和她相当熟。但是我已经有,哦, 大约有三、四年没有看见她了。” “那么,最近你没有和她来往?”邦德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微有点傲慢地说道, “你不是在赫尔辛基和她一起工作?你们没有约好在一起吃晚饭――就在你来马德 拉岛和大家会见以前――后来保拉又取消了这个约会?” “没有。”坦白,爽快,直截了当。 “甚至也没有用你的真名跟她约会?用安妮・塔迪尔这个名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好像想把身体里的每一分空气都吐出来。 “那是我想要忘记的一个名字。” “我敢打赌。” 她迅速抽出了她的手。“好吧,詹姆斯。现在我想要一支烟了。”邦德给了她 一支他的烟,为她点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让烟雾从她的嘴里涌出。“你好 像知道很多,我应该让你告诉我这个故事,”她的声音是冷冰冰的,原来那种友好 的、甚至打情骂俏的声调都荡然无存了。 邦德耸耸肩。“我只知道你是谁。我同时还认识保拉・韦克。她告诉我,她向 你吐露说我们正要在赫尔辛基会面。我去了保拉的公寓。那里有两个耍刀子的能手 在监视着她并且准备把我剁成一流的牛排。” “我已经告诉过你,保拉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和我说过话了。除了知道我的旧名 字以及相应地知道我是一名前党卫军军官的女儿以外,你还实实在在地知道些什么?” 邦德微笑了。“只知道你长得很美。关于你我什么也不知道,除了你所谓的那 个旧名字。” 她点了点头,绷着脸,像戴着面具似的。“我也是这么估计的。好吧,詹姆斯・ 邦德先生,让我来告诉你全部故事,你就可以整理出一套确凿无疑的档案来。过后, 我想我们两人最好想法弄清楚正在发生什么事――我是指发生在保拉家的事……我 还想知道,保拉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保拉的公寓被人捣毁了。昨天我在离开赫尔辛基以前去了那里。另外,在来 这里的路上,我跟三台――也许是四台铲雪机发生了小小的争执。那些铲雪机摆明 了要把我的绅宝汽车,连同坐在里面的我,改造成另外一个模样。 有个人不想让我来到这里,安妮・塔迪尔,或者里夫克・英格伯,不论哪个是 你的真实姓名。” 里夫克皱起了眉头。“我的父亲曾经是――现在是――阿内・塔迪尔。 那是事实。你知道他的经历吗?” “他曾在曼海姆的参谋部任职,后来接受了纳粹的任命,成了一名党卫军军官。 勇敢、残忍无情,是个受通缉的战争罪犯。” 她点点头。“那部分经历我不太清楚,直到我十二岁左右才知道。”她轻声说 道。但是邦德觉得她那坚定的语调是真诚的。“当我的父亲离开芬兰时,他带走了 几个同僚军官和一些士兵。在那个时代,你知道,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随军人员的。 在我的父亲离开拉普兰的那天,他向一位年轻的寡妇求婚。她出身世家,在拉普兰 拥有大片地产,主要是森林。我的母亲有一部分拉普人血统。她接受了他的求婚, 自愿跟他一起走,于是她自己也成了某种形式的随营人员。她所经历的恐怖是你无 法相信的。”她摇摇头,仿佛她仍然很难同意她自己母亲的行为。塔迪尔在离开芬 兰的第二天结了婚,他的妻子即始终留在他身边,直到第三帝国崩溃。他们后来又 一同逃亡。 “我的第一个家在巴拉圭,”她告诉邦德。“我当然什么也不知道。直到后来 我才意识到,几乎从一开始,我就能说四种语言――芬兰语、西班牙语、德语和英 语。我们住在森林里的一个有围墙的寨子里。我们在那里其实很舒服,但是有关我 父亲的回忆却是很不愉快的。” “告诉我吧,”邦德说道。他劝说她一点一点地讲出了实情。事实上,它是个 老掉了牙的故事。塔迪尔既专制,又酗酒,既蛮横,又是个虐待狂。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们逃走了――我母亲和我。我觉得那是一场游戏: 装扮成一个印第安孩子。我们是乘独木舟离开的,然后在某个瓜拉尼人的帮助 下到了亚松森。我母亲成了一个十分悲伤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办法,但是 她为她自己和我都弄到了护照,瑞典护照,以及一些津贴。我们乘飞机去了斯德哥 尔摩,在那里住了六个月。我母亲天天去找芬兰大使馆,最后我们终于拿到了芬兰 护照。头一年我的母亲一直住在赫尔辛基,办理离婚手续,要求为她失掉的土地― ―就在这里,在北极圈里――得到赔偿。我们住在赫尔辛基,我在这里才开始上学。 也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了保拉。我们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事情就是这样。” “这样?”邦德重复道,他的眉毛耸了起来。 “唔,其余的事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了。” 在上学的时候,里夫克开始知道有关她父亲的事情。“十四岁时,我知道了一 切,我吓呆了。我的亲生父亲竟抛弃了他的祖国,加入党卫军,这使我感到十分厌 恶。我想这成了一种摆脱不了的心态――一种情结。到我满了十五岁的时候,我已 经知道,就我自己的一生而言,我想要做什么了。” 邦德在审问时听见过许多自白。多年的经验会使你对它们产生一种感觉。里夫 克的故事是真实的。对于这点,邦德愿意拿出钱来打赌,哪怕只是因为这个故事讲 得很快,只有一些最必要的细节。那些藏在极其隐蔽的伪装下的人,往往对你讲得 过分详细。 “报仇?” “某种形式的报仇。不,这个字眼儿不正确。我的父亲跟希姆莱所谓的“最后 解决”――犹太人问题――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跟他们是一伙,他是一个被通缉 的罪犯。我开始认为自己是属于那个在煤气室和集中营里失去了六百万个灵魂的种 族的。有很多人说我做得太过分了,我只是想做点具体的事。” “于是你成了一个犹太人?” “我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去了以色列。我的母亲在两年以后死去了。我最后一次 见她,是在我离开赫尔辛基的那天。在不到六个月的时间里,我就开始了改变信仰 的最初步骤。现在,我跟任何改变信仰的非犹太人一样,完完全全成了犹太人。在 以色列,他们采用了所有想得到的办法阻拦我――但是我坚持下来了――他们甚至 让我服兵役。然而正是服兵役使我终于成功了。” 现在,她的微笑充满了自豪。“扎米尔派人叫我去,亲自接见了我。当他们告 诉我,他是摩萨德的指挥官兹维克・扎米尔上校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时候,我已经是一名以色列公民了。后来我参加了摩 萨德的特殊训练。我有了新的名字……” “关于报仇呢,里夫克?你已经赎了罪,但是复仇呢?” “复仇?”她的眼睛睁圆了。然后她皱起了眉毛,脸上闪过一丝焦灼。 “詹姆斯,你真的相信我,是不是?” 在邦德开口回答之前的两秒钟里,他在头脑里重温了一下事实。如果里夫克不 是他所见过的最高明的欺骗能手,那么她就只能是他原先所想的那样,一个表里完 全如一的人。 这些感受还得和他对保拉・韦克长期的亲密了解放在一起来印证。邦德从他和保 拉的第一次见面起,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除了是个可爱而聪明的、努力工作的女 孩子以外,还是什么别的人。现在,如果里夫克讲的是实话,保拉就成了一个说谎 者,一起未遂谋杀案的同谋犯。 那两个耍刀子的艺术家是在保拉的寓所里堵截住他的,然而,她却照顾了他, 还开车送他上飞机场。某一个人显然在去萨拉的公路上尾随了他。这件事只可能在 赫尔辛基才办得到。保拉? 邦德从保拉的联想扭转回来。“有一些原因使我不能相信你,里夫克,” 他开口说道,“我认识保拉已经很久了。上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告诉我说, 她向你,向安妮・塔迪尔透露过,她是指名道姓说的。她说安妮・塔迪尔在赫尔辛 基跟她是同事。” 里夫克慢慢地摇了摇头。“除非有人在假冒我的名字……” “你从来没有在她那一行业里工作过?广告业?” “你在开玩笑。我已经说过没有了。我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你了。我在上学时 认识了保拉。” “她知道你是谁吗?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知道,”她柔声说,“詹姆斯,你很容易解决这个问题。打个电话给她的办 公室,跟她办公室的人核对一下。你问他们,是否有个叫安妮・塔迪尔的人在为他 们工作。如果是的,那么就有两个安妮・塔迪尔。如果不是,保拉就是在撒谎。” 她向前靠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告诉你,詹姆斯,并没有两个安妮・ 塔迪尔。保拉在撒谎,而且我自己就很想知道为什么。” “是的,”邦德点点头,“是的,我也很想知道。” “那么你相信我的话了?” “你没有必要对我说谎,因为所有的事实在非常短的时间内都会被证实。我原 以为我非常了解保拉,但是现在……唔,我的直觉让我相信你。我们可以去查找证 据,从这里就可以,更不用说从伦敦了。伦敦已经说过你是安妮・塔迪尔。”他对 她微笑,他的头脑正在向他的身体发出信号。在离得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确是个非 常可爱的年轻女人。“我相信你,里夫克・英格伯,你是个地地道道的摩萨德,只 有一件事――复仇的问题――你还没有说出来。我无法相信你只是想为你父亲的行 为赎罪。你想抓住他,或是想杀死他。你到底想哪一样?” 她挑衅似地微微耸了耸肩。“其实,哪一样是无关紧要的,是不是?无论事情 怎样发展,阿内・塔迪尔却只有死路一条。”那悦耳的嗓音突然变得钢铁般坚硬, 然后,它又变得柔和了,并且带着低低的笑声。“我很抱歉,詹姆斯・邦德,我本 不应该在你面前耍花样的。今晚布拉德・蒂尔皮茨确实招人厌,但是,我也确实对 付得了他。也许,我自以为是个内行而其实并非如此。我竟天真地以为能骗得了你, 詹姆斯。引诱得了你。” “引诱?引诱到什么样的罗网里去?”虽然邦德对里夫克的动机和资格已经确 认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程度,但是他还是保留了百分之一的小小的警惕心。 “罗网两个字并不太确切。”她伸出一只手,把手指安放在邦德的手掌心里。 “说实话,我和蒂尔皮茨以及柯尼亚呆在一起都没有安全感。我想要弄清楚你是站 在我这一边的。” 邦德放开她的手,把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她的肩头。“我们在干一件需要信 任的工作,里夫克;我们两人都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得信任,因为我和你一样,对我 们的这套班子都并不满意。不过,先解决首要的问题吧。我想问你这个问题,只因 为我已猜到了。你是不是很明确地知道,你的父亲已经跟‘纳萨’搅合在一起了?” 她不假思索地说,“完全明确。”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正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被派来做这件工作。自从国社党行 动军的事件第一次发生,以色列的计算机和基地人员立刻开始了分析。自然,他们 会注意那些老的领导――国社党原来的成员,党卫军,以及从德国逃出去的人。有 好几个姓名。我父亲在名单上名列前茅。关于其他事实,你只能相信我的话。然而, 摩萨德掌握了证据,证明他和这些事件有极为紧密的联系。所有的武器都是通过芬 兰运出俄国的,这不是什么巧合。他就在那里,詹姆斯,新的名字,几乎是新的面 孔,整整一套新的身份。甚至还有一个新的情妇。虽然到了他这一把年纪,他仍然 精神抖擞、不屈不挠。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 “一只准许捕猎的鸟。”邦德苦笑了一下。 “正是猎鸟的季节,詹姆斯。我亲爱的父亲正当猎捕季节。母亲常说他把自己 看作是一个新的元首,一个纳粹的摩西,要把他的孩子们领回到他们的福地去。好 吧,孩子们的力量正在壮大,而这个世界已经是一片混乱,以致于年轻人,容易受 影响的人,不管听到什么样半瓶醋的空论,都会全盘接受。你只要看看你自己的国 家……” 邦德不服气地说,“我的国家还从来没有选出一个疯子,或者容忍一个疯子来 掌握大权。我们有一副刚强的背脊骨,迟早――我承认,有时稍稍晚了一点――总 会使事情走上正轨的。” 她友好地撅着嘴说,“不错,我很抱歉。不论哪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缺点。” 里夫克咬着嘴唇,思想开了一会儿小差。“劳驾了,詹姆斯。我确实有一个优越条 件,也可以说它是优先获得情报。我需要你站在我这一边。” 跟着它上,邦德想道。即使你几乎已经有了完全的把握,在吞下鱼饵的时候, 也还要有百分之一的保留,并且保持警惕。他高声说道:“好的。可是其他人怎么 样?布拉德和柯尼亚?” “布拉德和柯尼亚都在玩光荣就义的游戏。我不敢肯定他们是两人合着干,还 是两人对着干。他们是相当认真的,可是还不够完全认真。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很傻? 有点自相矛盾?但这是事实。你得留心观察他们。”她直接望着他的眼睛,好像想 催眠他,她的声调使人觉得她在讲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瞧,我有一种感觉―― 只是直觉而已――反正不是中央情报局,就是克格勃,他们有什么东西想隐瞒。某 种和‘纳萨’有关的东西。” “我敢打赌那是柯尼亚,”邦德轻松地说道。“归根到底,是克格勃邀请我们 来的,是克格勃找上了我们――找上了美国、以色列和英国。我想,他们发现的, 可能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武器流失到国社党行动军去的问题。 武器流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可是,假如还有其他问题呢?其他某种骇人听闻 的问题?” 里夫克挪了挪椅子,挨近了邦德坐的床边。“你是说,他们发现自己不但丢失 了武器,而且还有某种十分严重的怪事?是他们控制不了的事?” “这只是一种推理。听上去倒是挺有道理的。”她离得如此之近,邦德能闻见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气味,加上一个娇媚女人身体的天然芳香。“只是推理,”他加 一句,“但却是可能的。克格勃的所作所为一点儿也不符合他们的性格。他们一向 总是秘而不宣,现在却跑来要求帮助。他们是不是想把我们拉下水?把我们当做傻 瓜?他们想在真相――不管是什么――暴露的时候,把我们全部牵扯进来?以色列、 美国和英国都要承担罪名。他们也太狡猾了。” “替罪羊,”里夫克又低声说。 “是的,替罪羊。”邦德不知道他的极端保守的老长官M 对这个词是什么看法。 不管什么样的俚语,M 都讨厌。 里夫克说,关于克格勃想损坏他们的名誉的图谋,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他们 也应该现在就订一个团结一致的协议。“我们当真应该每人都帮助对方警惕着背后, 哪怕我们的推理并不正确也罢。” 邦德侧身靠近她,脸上露出他最迷人的微笑,他的嘴唇离开里夫克的嘴只有几 英寸。“你说得完全正确,里夫克。虽说让我注意警惕你的胸前,我倒更愿意。” 而她的双唇,此时也似乎在检查他的嘴唇。接着她说道:“我并不是很容易被 吓倒的,詹姆斯。但是这回我却有点心惊肉跳……”她的双臂伸出来搂住了他的脖 子,他们的嘴唇充满爱抚地、轻轻地挨在一起。邦德的良心还是困扰着他,让他多 加小心。 但是这些警告被他们的双唇燃起的火焰化成了一缕轻烟,随着他们双唇张开, 舌头接触,这火焰燃得更旺,终于变成了熊熊大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嘴唇才分开,里夫克气喘吁吁地紧紧抱住了邦德,她 的气息温暖着他的耳际,她在他耳边呢喃着热情的话。 邦德把她慢慢地从椅子拉到床上。他们紧紧搂抱着,贴在一起。然后他们的嘴 唇再一次合在一起,直到他们两人,仿佛接到了无声的信号,同时伸出手来摸索着 对方。 没过多少时间,他们两人便都全身赤裸着,肌肤狂热地紧挨着肌肤,嘴唇柔情 蜜意地吮吸着另一张嘴,仿佛那儿有着从没有采撷过的琼浆玉液,正好给他们解除 焦渴。 一开始,这是一种情欲,一种饥渴――两个孤独的人互相响应着对安宁和信赖 的自然要求――渐渐地,它变得亲切、温柔,甚至带着真情实爱了。 邦德的头脑深处仍然模糊地留存着一丝残余的疑惑。但是他很快就被这个迷人 的尤物弄得忘乎所以了。她的四肢和身体仿佛在以一种几乎是心灵感应的方式和他 沟通交流。他们像是两个协调得天衣无缝的舞蹈者,彼此在举手投足之际,无不配 合得恰到好处。 到后来,里夫克在被子下面像个孩子似地蜷缩在邦德的怀抱里,他们又开始谈 起了工作。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短短几个小时,只不过是暂时地逃避 了他们职业的残酷现实而已。现在已经过了早晨八点钟。又是一天,又是在那个秘 密世界里攀难涉险的一天。 “那么,为了这次行动,我们合作吧。”邦德的嘴觉得异乎寻常地干燥。 “那就包括了我们两人……” “是的,还有……” “还有,我会帮助你打发党卫军高级将领塔迪尔到地狱去。” “噢,谢谢,亲爱的詹姆斯。谢谢。”她抬头看着他,脸上绽开了微笑,这笑 容里只有快乐,没有怨恨,也没有恐惧,虽然她恳求的正是她痛恨的父亲的死亡。 接着,她的情绪又变了:那是宁静,是眼睛和嘴角的笑意。“你知道,我根本没料 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好啦,里夫克。要是你早上四点跑进一个男人的房间,而身上几乎没穿什么 衣服,难道你就一点也没想过这种事吗?” “噢,”她大声笑了起来,“想是想过。可是我真的没有料到它会发生。 我原以为你是个非常职业化的老手,而我也是个意志坚强受过良好训练的人, 肯定什么都能抗拒得了。”她幽幽地低声说,“我确实被你迷住了,就在我看见你 的那一刻,但是,你可别因此就得意忘形。” “不会的。”邦德大笑道。 邦德的笑声刚停,就立刻拿起了电话筒。“现在我们可以看看,从我们所谓的 朋友保拉那里能听到什么消息。”他开始拨赫尔辛基的公寓号码,同时,对正在穿 上她那件被叫做睡袍的半透明绸衫的里夫克,投去爱慕的眼光。 在线路遥远的另一头,电话铃响了。没有人接电话。 “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里夫克?”邦德放下了电话。“她不在那里。” 里夫克摇摇头。“你当然应该接着打她办公室的电话――不过我真不懂这都是 怎么回事。我曾经跟她很熟,但是为什么要拿我来撒谎?这毫无道理,而你说她是 你的好朋友……” “很久了。我一点也没看出她身上有什么阴险的东西。这一切都叫人难以理解。” 詹姆斯现在站了起来,向安着百叶窗板的衣橱拉门走去。他的棉夹克衫就挂在里面。 他从夹克衣袋里取出两个奖章,把它们向屋子另一头扔了过去,它们叮咚响着落在 了床上。这将是他对她的最后一次考验。“你看这些是什么,亲爱的?” 里夫克伸出手,握住奖章看了一下,立即轻轻惊叫了一声,让奖章跌落到床上, 仿佛它们是滚烫的东西。 “在哪里?”这三个字就足够了:它们仿佛像一颗子弹那样飞快地迸了出来。 “在保拉・韦克的公寓里。放在梳妆桌上。” 在里夫克・英格伯的声音里,全部愉快都消失了。“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见过 它们。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的手伸过去再次拿起了骑士十字勋章,把它翻 了过来。“你看见了吗?他的名字就刻在勋章背面。我父亲的带橡叶和刀剑的骑士 十字勋章。在保拉的公寓里?”最后这句话充满了惶惑和怀疑。 “就在梳妆台上,人人都看得见。” 她又把奖章放回床上,朝他走去,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我本来以为我什 么都知道,詹姆斯,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保拉?为什么撒谎?为什么 有我父亲的骑士十字勋章和北部战役盾牌纪念章?――顺便提一句,那枚纪念章他 是特别自豪的――但是为什么?” 邦德紧紧抱住了她。“我们会了解的,别担心,我跟你一样关心这件事。保拉 一向看上去……唔,挺正派,挺规矩的。” 一两分钟过去了,里夫克缩回了身体。“我得让头脑清醒一下,詹姆斯。 你能跟我一块上滑雪道那里去吗?” 邦德作了个否定的手势。“我必须去见布拉德和柯尼亚,我认为我们两人要互 相帮对方警惕的呀……” “我很想出去一个人呆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亲爱的詹姆斯,我 不会出事的。我会回来吃早餐。如果我来晚了一点,请代我向大家道歉。” “看在老天的份上,千万小心。” 里夫克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羞答答地说,“刚才的事实在太美妙了,邦德先生。 恐怕它会变成习惯呢。” “但愿如此。”邦德紧紧抱住她,两人在门口互相亲吻。 她走了以后,他回到床前,弯身拿起阿内・塔迪尔的奖章。到处都能闻到她的 香气,她似乎仍然在他身边。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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