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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不错,这就是我在做的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最后一场战斗,最后一次挣扎, 旅程中最后的一程。 似乎,我那坐立不安的青春时期,已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我要――我要―― 的日子。然而它却并不久呀,还不到一年呢…… 我对这些细细回想――躺在床上思索起来。 遇见了爱丽――我们在瑞琴公园中的时光――在登记处办公室的结婚。这幢宅 第――桑托尼建造的――建造完成。我的了,已都是我的了。我就是我呵――我― ―自己所要的这一个我――就像一向所要成为的这一个我;所要的东西样样都有了, 现在我就回家到那里去。 我在离开纽约以前,先写了封信以航空方式寄出;写给老费的,不知道什么缘 故,我觉得老费会明白,而别人或许就不会。 写信比告诉他要容易得多,再说,他非知道不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知道,有 些人或许不了解,但我认为他会的。他自己也见到了爱丽和葛莉娜多么的亲近,爱 丽是多么依仗葛莉娜;我想他也会了解,我也会要依靠她了;在我和爱丽住过的宅 第里,要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住,会是多么的不可能,除非那里有人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知道这些话说得是不是很好,只是已经尽了最大本事来写了。 “你对我们都很好,”我写道:“我乐于要你成为头一个知道的人,而我想你 也是唯一了解的人;我没法儿面对在‘吉卜赛庄’一片孤零零的生活;在美国时, 我一直在想,已经决定了只要我一到家,就要向葛莉娜求婚。她是我可以真正谈到 爱丽的唯―一个人,你明白吧。她会了解,或许她不肯嫁给我,但我想她会的…… 这么一来,就会使每一件事情,都像我们三个人依然在一起似的。” 我把想要说的话表达出来,这封信足足写了三遍,老费应该在我到家前两天就 能收到信吧。 轮船驶近英国时,我走到甲板上来,眼见得陆地越来越近。我心中想:“但愿 桑托尼同我在一起。”我的确发了这种愿,愿他能知道这一切事情是如何成真的― ―我所计划的每一件事情――我所设想的每一件事情――我所要的每一件事。 我要甩开美国,甩开那些坏蛋、那些谄媚者,以及所有那些我所痛恨的人,以 及我可以十分确定,那些由于我出身卑微而痛恨我、看不起我的人!我凯旋归来了, 回到那一片松林,回到那一条盘旋弯曲,险状丛生的公路,直上山巅的“吉卜赛庄’ 的宅第,我的宅第了!我正回到自己最需要的两件事上。我的房屋――这幢房屋是 我梦寐以求,计划所得的,也是超出我所要的每样事情以上的东西。以及那一个了 不起的女人……我一向就知道,有一天会邂逅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已经遇到了。我 见到了她,她也见到了我,我们在一起了,绝色无双的女人呵,以前我一眼见到她 时,就知道自己是属于她的,绝对是她的,永远是她的。我已是她的,而现在―― 终于――我要到她那里去了。 我到达京斯顿区,没有一个人见到我。火车到站时,太阳已经西沉了,我从车 站走出来,采取一条绕远儿的侧路,我不想遇见村子里的任何人,这个晚上可不要 见到任何人…… 我走上往吉卜赛庄的公路时,天几乎全黑了。我已经把到达的时间告诉了葛莉 娜,她正在山上的宅第中等着我呢。终于有这一天了!到现在,我们的花枪耍完了, 一切的假装――假装不喜欢她――演过了。这时一想到,就哈哈笑了起来,笑自己 所演的这一角色,笑自己打从一开头就小心演的这一角色。不喜欢葛莉娜,不要她 来,不要她和爱丽在一起。不错,我一直都非常小心,每一个人一定都信以为真; 我还记得那次假装的吵嘴,吵得爱丽一定都听得到。 我们头一次邂逅,葛莉娜就已经知道我是何许人了。我们彼此从来都不存什么 傻兮兮的幻想,她和我的想法一样,欲望也一样。我们要整个世界,半点儿也不能 少!我们要站在世界的巅峰上,要满足每一种野心,每一样东西都要有,任何事情 都要能称心如愿。我还记得,头一次在汉堡邂逅她时,我倾心相告,把自己对许多 事情的狂热欲望说给她听,对着葛莉娜,我用不着隐藏自己那种了无节制的贪婪, 因为她也有这种相同的贪心。她说道: mpanel(1); “你要在人生中有这许许多多,一定得要有钱才办得到呀。” “不错,”我说:“而我却想不出要怎么样才得到钱。” “得不到,”葛莉娜说:“靠辛辛苦苦工作攒钱,你是办不到的,你不是那一 种人嘛!” “工作吗?”我说:“那我得工作上多少年!我可不愿意等,不要成了人到中 年,”我说:“你知道那个夏莱曼小伙子的故事吧,他拼命工作,辛辛苦苦攒了一 大笔钱,可以使自己的梦想实现,好到特洛伊去发掘,把特洛伊城的坟都挖出来。 他的梦实现了,可是却一直等到了年逾不惑。我可不愿意等到自己成了中年男人, 一只脚都进了坟墓;现在就要有,趁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说。 “不错,而我却知道你能做得到的办法。容易得很嘛,我奇怪你怎么还没想到 过;在你来说,钓马子易如反掌,不是吗?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呢!” “你还以为我注意小妞儿吗――或者真正有妞儿吗?我所要的妞儿仅仅只有一 个,”我说:“那就是你,而你也知道这点;我是你的,头一回见到你时我就知道 了。我一直知道会遇到像你一样的妞儿,而我已经遇到了,我就属于你了。” “不错,”葛莉娜说:“我想你的确是这样的。” “我们两个人在人生中所要的东西都是一样。”我说道。 “我告诉你吧,那很容易,”葛莉娜说:“非常容易,你要办到这一点,就是 娶个富家女――全世界最富的妞儿之一,而我可以使你走上这条路。” “别异想天开了好不好。”我说。 “这并不是异想天开;而且容易得很呢!” “不干,”我说:“那对我没有好处,我并不想做阔太太的老公。她会替我买 东买西,我们会干事儿,她会把我关在金笼子里,那可不是我要的事情,我不想做 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奴才。” “你也用不着呀,那一种情况用不着过得很久。只要日子久一点,你也知道, 太太会死的呀。” 我骇然盯着她。 “这一下你可吓着了吧。”她说。 “没有,”我说:“我并没有吓着呀。” “我想你也不会吓着;或许业已――”她怀疑地望着我,但我却不想回答,还 有些自卫心存在。人总有些秘密,不愿意任何人知道呵。它们倒不是什么太大的秘 密,但我不喜欢想到。没有半点儿要紧,只是当年有种孩子气的狂热,喜欢上了一 个男孩――学校里的朋友――人家送他的一只上等手表。我好想要,好想要得紧。 那只手表价值不菲,是他那个有钱的干爹送的。不错,我好想要,但是也知道没有 机会弄到手。后来,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起溜冰,冰层并不够溜冰的厚度,我们溜 以前并没有想到,就出事了,冰层一裂开,我从冰上向他溜过去;他攀住了,人已 经掉进冰洞里,但手攀住了冰块,而冰割了他的手,当然,我溜过去拉他出来,可 是我刚刚到那里,只见到那只手表闪烁发光。我想:“如果他沉到冰下淹死的话: 那会是多么容易…… 我想,那似乎毫无意识地,我解开表带,一把抓住手表,不但没有设法把他拖 出来,反而把他的脑袋往下按……把他的脑袋按住。他没法儿多加挣扎,人已经在 冰下了。看到的人向我们赶过来,他们还以为我在设法把他拖出来呢!他们花了好 大劲儿,才把他拖出来,想对他实施人工呼吸,可是已经回天乏术了。我把这件贵 品藏在一处特别的地方,那是我不时藏起东西,不愿妈妈见到的所在,因为妈妈见 到了就要问我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有一天她老人家弄我的袜子,凑巧见到了这只 表,就问那可不是皮德的手表吗?我说当然不是――这只表是我从学校一个男生那 里换来的。 我对妈妈一向紧张兮兮的――老是觉得她对我认识得太清楚了。她发现了我的 表时,我就紧张起来。心中想,她犯了疑心了,当然,她没法儿知道。也没有半个 人知晓,但是他老人家时常望着我――一种可疑的方式。每个人都以为我在设法拯 救皮德呢,我想她老人家从来没这么想过,她一定知道实情。她老人家并不在现场, 可是麻烦就出在对我认识得太清楚了。有时,我觉得有点儿罪孽感,但很快就消失 了。 后来我在军营里――那是我在军中受训期间――有个叫艾迪的小伙子,和我一 起到一处赌场里去。我手气不好,输得罄空;而艾迪却大赢特赢。他换成了钱,我 们便回营去,他几个口袋里鼓鼓的都是钞票。那时有两个粗汉从街角上转出来冲着 我们,他们手上有刀子,使用得非常灵便,我手上挨了一刀,可是艾迪却被捅了很 重的一刀,人就倒了下去了。这时传来有人走来的声音,两个粗汉便溜之大吉了。 我看出来了,如果动作快……我真是动作快!反应相当好――用手帕裹住手,抽出 艾迪伤口上的刀来,朝致命的地方狠狠又补上几下子,他喘了口气就昏过去了。当 然,我吓得很,不过,只怕了一两秒钟,然后就知道这不会要紧。所以我觉得―― 这个――自然对自己的想得快、动得快而得意!我想:“可怜的老艾迪,一向都是 个傻蛋。”我立刻把那些钞票全都放进我的口袋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迅速反应, 而把握住自己机会更美妙的了。麻烦却在这种机会并不常来。我想,有些人知道自 己杀伤了人而吓得要死,但我不然,这一次就没有。 提醒你吧,这码子事你可不能干得太频,只有真正值得时才能做。葛莉娜对我 这些并不知道。但是她会知道的,我的意思并不是知道我真杀过两个人;而是她知 道,这种杀人的念头,不会使我震惊或者讨厌。我就说了: “葛莉娜,你这个异想天开的故事是怎么回事儿?” 她说:“我的地位可以帮你的忙,能使你和美国一个最有钱的妞儿碰面。我多 多少少在照料她,和她住在一起,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力。” “你以为她在找像我这一号儿的人吗?”我说,半点儿也不相信。一个富家千 金可以随便挑选中意的、有性感的男人,何必要找上我? “你自己就有很大的性感呀,”葛莉娜说:“好多马子都找你,不是吗?” 我笑了,说这方面我做得还不赖。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儿,被人看管得太周到了,能让她见得到的年轻人,都 是传统型的――银行家的少爷啦,大老板的少君啦;教养她要同有钱阶层缔结良缘; 他们怕死了她和那些也许是为了钱的外国年轻人会面。但是当然啦,她更渴望像那 样的人,也就是对她来说很新奇、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你一定得为她演一出好 戏,要一见钟情和她男欢女爱起来,用闪电爱把她打垮!这种事容易得很,她从来 没有和任何人其正在性方面有过接触,你可以办得到的。” “我可以试试。”我疑惑地说道。 “我们可以布置布置。”葛莉娜说。 “可是,她一家人会插一脚来阻止呀。” “不,他们不会,”葛莉娜说:“他们会一点儿也不知道,知道时已经太晚了, 知道时你们已经秘密结婚了。” “原来这是你的主意呀!” 所以我们谈到这件事,拟定了计划,不过得提醒你们,并不怎么详细。葛莉娜 回美国,不过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我继续干了好几种工作,我告诉过她“吉普赛庄” 的事,说我要那块地方,她说在那里布置一个悱恻缠绵的故事也恰到好处。我们定 下计划,使我在那里和爱丽邂逅。葛莉娜则怂恿爱丽在英国有一幢宅第,一到成年 就立刻离开她的一家人。 呵,不错,我们行动起来了。葛莉娜是一个计划大家,我想我自己没法儿策划 得出,但却知道自己这一角色会唱得很好,我一向都喜欢演此类角色的嘛!因此这 就是事情发生的原委,我如何邂逅爱丽的经过。 这一切一切都很有趣;有趣得要死,当然,完全是因为总有冒险在――一直有 不成功的危险性。使我真正紧张兮兮的一件事,便是我不得不和葛莉娜见面的那几 次。你们也看得出,我不得不要有十分把握,望着葛莉娜时能不露出马脚来。力求 不望着她,我们都同意,最好我应当装成不喜欢她,佯装嫉妒她,这一点我做得很 好。我还记得她下来待一待,我们演出一场吵嘴――爱丽听得到的一场吵架。我也 说不上是否做得过火了一点,大概不至于吧。有时我紧张兮兮的,怕爱丽也许会猜 出来或者其他什么,但我想她并没有。说真格儿的,不知道,不知道,我对爱丽的 一切从来都不知道。 和爱丽做爱非常容易,她非常甜蜜。不错,她真正可爱。只是有几次我很怕她, 因为她做了事情而不告诉我。她所知道的事情,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但是她 很爱我,不错,她爱我。有时――我想到我也爱她啊…… 我倒不是说,这种爱就像是葛莉娜,葛莉娜是我所归属的女人,她是性的化身。 我为她疯狂,而我不得不忍耐下来。爱丽截然不同。你知道,我很享受和她一起的 生活。不错,现在回想起来,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我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生活。 现在我把这些搁下,因为这是我从美国回来的这一晚,我所想到的事情。这一 回我回到了世界的巅峰,尽管冒险、危险,犯了一次干净俐落的谋杀案――这是我 对自己说的――我已经有了一切一切自己所渴望的东西了。 不错,这可有点儿巧妙,我想过一两次,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指得出来,更不必 提我们实施的过程了。而今,冒险过去了,危险结束了,我正回到了“吉卜赛庄” 这里――就像那一天见过墙上的海报,走上山来看这幢旧宅的废瓦颓垣一般。走上 山来,转过那处转弯―― 而这时――也就是在这时候我见到了她,我的意思是说,就在这时候,我见到 了爱丽。正当我在公路车祸频繁的危险地段转过弯时,她就在那里,以前就在那里 的同一处地方,就站在那株枞树的阴影中。她正站在那里,见到我时动了一下,我 见到了她也吃了一惊。我们原先就在那里彼此相望,我走上去和她搭讪,演的是惊 艳的小生一角,而且演得也十分好呢!呵,告诉你们吧,我是名角呵! 可是,我却没料到现在还见到她……我意思是,现在没法儿见到她了,是吗? 可是我看见她了呀……她正望着――直勾勾望着我呢。只是眼光中――有些什么使 我害怕――有些什么使我怕得要死。你明白吗?那就像是她并没有看着我――我意 思是我知道她真正不可能还在,她死了呀――然而我却见到了她。她人已经死了, 尸体安葬在美国的一处墓地里了。然而还是一样,她站在那株枞树下,望着我。不 是,并不是望着我,那种眼色就像料到要见着我似的,脸上含得有爱意――那一天 我见到她时同一样的爱――那一天她在六弦琴琴弦上轻轻捻拨――那一天她对我说: “你在想什么?”而我说:“你为什么问我?”她说:“你望着我,就像你爱我一 样。”我说了些蠢话,就像是那么一句:“当然我爱你呀。” 我死死地站住了,就在公路上死死站定,全身发抖,大声说道: “爱丽。” 她并没有动弹,人还站在那里盯盯地望着……直勾勾望着我,望过了我。这可 把我吓惨了,因为我只要想上一分钟,就知道为什么她不看我,这个原因我也不愿 意知道。不,我不要知道。直勾勾望着我在的地方,而不看我;我十分确定不要知 道这原因,这时我撒腿就跑,就像个孬种般跑完了其余的路,一直跑到我的庄宅灯 光明亮的地方,直到这时,我才从这种傻不可及的恐慌中镇定下来。这是我的凯旋 归来嘛,已经到家了;我是山上归来的猎户,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超出全世界 其他一切的地方――到了我灵魂和肉体都隶属的绝色女人身边。 现在我们结婚了,住在这幢“宅第”里了,我们为了要而假装的东西都已经到 手!赢了――垂手赢得! 门没有扣,我走了进去,跺着脚步,走过藏书室敞开的房门,葛莉娜就站在窗 户旁边等着我呢。她兴致勃勃,也是我所见过最愉快最美丽的可人儿,就像是督师 作战的布隆妮王后,金发闪耀的一员女将,她是性的色香味呵,除开偶尔在“痴争” 作过短暂的幽会外,我们抑制得太久太久了。 我径直进入了她双臂的拥抱里,海洋的水员回航到了他归属的地方。不错,这 是我一生中最美妙时刻中的一次呵。 不久,我们又降落凡尘,我坐下来,她把一小堆信件给我,我几乎立刻自动挑 出有美国邮票的一封,是厉安德寄来的航空信。我不知道他信中写的是什么,为什 么一定要给我写一封信? “这个,”葛莉娜满意地深深叹了口气:“我们办到了。” “是胜利日,没错。” 我说。 我们俩都哈哈笑了,笑得发狂。桌上摆着香槟酒,我开了一瓶,彼此敬酒。 “这处地方太美好了,”我说,向四面看看:“比我所记得起来的更漂亮。桑 托尼――对了我还没告诉过你呢,桑托尼死了。” “呵,天啊,”葛莉娜说:“太可怜了,原来他真的病得很厉害吗?” “当然他病了,我从来不愿这么想,在他临死之前,我去看了他。” 葛莉娜打了个冷噤。 “我可不喜欢那么做,他说什么来着?” “并没怎么真正说,他说我是个该死的蠢才――我应该走另外一条路。”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路?” “我不知道他意思是什么。”我说:“我想他当时神志昏迷了吧,不知道他在 说些什么话。” “唔,这幢房屋可是回忆他的好纪念碑嘛,”葛莉娜说:“我想我们会一直住 下去,不是吗?” 我瞪着她:“当然啦,你以为我还会住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们不能一直都住在这里呀,”葛莉娜说:“可不能一年到头都住,埋在像 这么个村庄的坑坑里吧?” “可是这儿却是我要住的地方――是我一直期望着想住的地方。” “是呀,当然,不过话得说回来了,美克。我们有全世界的钱,可以到任何地 方去!我们可以逛遍全欧洲――我们可以到非洲去游猎远征,去蛮荒探险、去观光、 去寻找――兴奋的油画;我们可以去安哥古迹,你不要过一种冒险的生活吗?” “这个,我也这么想……但我们总要回到这儿来,不是吗?” 我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很不舒服,有什么事情在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 我一直想到的所有事情,便是我的宅第和葛莉娜,没有要过任何别的事情。可是她 却要别的,我看出来了。她还只是开始呢,开始要有很多东西,开始知道她自己有 能力弄得到了。突然间我有了一种残酷的预兆,便哆哆嗦嗦起来。 “美克,你怎么了?你在发抖嘛,感冒了还是什么?” “不是那么回事。”我说。 “美克,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见到爱丽了。”我说。 “你说些什么,见到爱丽了?” “我从公路走上山来时。在转弯的地方就见到了她,人站在一株枞树下,望着 ――我意思是说,望着我。” 葛莉娜眼睛瞪得好大。 “别荒唐了。你――你想出来的事吧。” “或许一个人的确想得出事来,毕竟,这是‘吉卜赛庄’吧。爱丽在那儿,没 错,看起来――看起来相当快乐呢。就像她自己一样,就像她以前――她以前一直 在那里,一向会要到那里一样。” “美克!”葛莉娜抓紧我的肩头,一个劲地摇我:“美克!别说这种活了,你 来以前喝了酒吧?” “没有,我等着一直到了这儿同你喝酒,知道你会准备了香槟酒等我。” “那么,我们就把爱丽抛开,喝我们的酒吧。” “是爱丽呵!”我顽固地说。 “当然不是爱丽!只是光的把戏――像那一类儿的事。” “是爱丽呵,她人就站在那里,在找――找我、望我,可是她没法子见到我, 葛莉娜,她没法子见到我。”我的声音高了起来:“我知道为什么,知道为什么她 没法子见到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我头一遭儿屏住呼吸悄悄地说话。 “因为那不是我,我并不在那儿,她什么都见不到,只除开‘此夜绵绵无尽期’。” 然后我恐慌地高声大叫:“有人生而甜蜜欢畅,有人生而甜蜜欢畅,而有些人 生而此夜绵绵,我啊,葛莉娜,是我啊。” “葛莉娜,你还记得吗?”我说:“她是如何坐在那软椅上的?她惯于在六弦 琴上奏那首歌,用她温柔的嗓门儿唱着,你一定记得吧。” “‘夜夜复朝朝’,”我低低唱着:“‘有些人生而感伤;朝朝复夜夜,有些 人生而甜蜜欢畅。’葛莉娜,那就是爱丽呵,她生而甜蜜欢畅。‘有些人生而甜蜜 欢畅,有些人生而此夜绵绵无尽期。’那是妈妈所知道的我,她老人家知道我生而 此夜绵绵,我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桑托尼知道,他知道我是往那个方向走。但是它 也许不会发生,只有一个时候,仅仅只有一个时候,那就是爱丽在唱这首歌时,我 娶了爱丽,原可以真正过得十分幸福的,不是吗?我和爱丽的婚姻原可以继续下去 的啊!” “不,你不能继续下去,”葛莉娜说:“我从来没想到你是这一号儿的人,美 克,你害怕了,”她又重重摇我的肩膀,“醒醒吧。” 我瞪着她。 “葛莉娜,我很抱歉,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我以为美国的那些人把你整倒了,但你做得很不错,不是吗?我意思是,所 有的投资都安然无恙吧?”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供我们的未来使用了,我们 光辉灿烂的未来呵。” “你说话非常古怪嘛,我倒要知道知道,厉安德在这封信里说些什么?” 我抽出这封送过来的信,把信拆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幅剪报――也不 是新剪下来的,很旧,而且揉得很皱了。我凝望着这上面,是一条街上的照片。我 认出这条街了,背景上有一幢相当宏伟的建筑物。这是汉堡的一条街,有些人正走 向摄影的人――正前面有两个人手挽手,就是葛莉娜和我嘛。原来厉安德已经知道 了,他一直就晓得我早已认识葛莉娜了。一定有人在什么时候把这个寄给他,或许 并没有什么凶狠的打算,或许只为了逗乐子,认出葛莉娜小姐在汉堡街上散步。他 知道我认识葛莉娜,我也记起来了,他是多么特意地问我是不是遇见过葛莉娜小姐。 当然,我加以否认,但是他知道我在说谎,这一定使他开始猜疑起我来。 我突然害怕起厉安德来了,当然,他没法儿猜疑我杀死了爱丽,但他猜疑有事, 或许已经猜疑到那上面去。 “看吧,”我对葛莉娜说:“他知道我们彼此认识了,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我 一向痛恨那只老狐狸,而他一向也痛恨你,”我说:“他现在知道我们要结婚时, 就会猜疑了。”厉安德必定已经猜疑到葛莉娜会和我结婚,他猜疑我们彼此认识, 或许还会猜疑到我们以前是情人。 “美克,你别那么像只惊慌万状的小兔子好不好?不错,我就是要这么说―― 惊慌万状的小兔子。我欣赏你,一向都欣赏你,可是现在你却六神无主了,对每一 个人都害怕。” “别对我说这种话!” “这个,这是实话呀。” “此夜绵绵无尽期啊!” 我想不到说些别的话,依然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此夜绵绵无尽期,那也就 是说漆黑一片了,意味着我在那里看不到什么,只能见到死人,但是我虽然活着, 死人却见不到我。他们没法儿见到我,因为我实际上不在那里,爱爱丽的那个男人 并不真正在那里,他会自作自受,进入了无尽期的黑夜,我把头向地面低下去。 “此夜绵绵无尽期呵。”我又说了。 “别说那些了,”葛莉娜厉声尖叫起来:“站起来!美克,做一个男子汉大丈 夫吧,不要信这种荒唐的迷信观念。”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说:“我已经把命卖给‘吉卜赛庄’了,不是吗? ‘吉卜赛庄’决不安全,对任何人都决不安全。对爱丽不安全,对我不安全,或许 对你也不安全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站了起来,向她走过去,我爱她。是的,我依然要以一股子最后的强烈情欲 来爱她。可是爱、恨、欲――它们不都是一样东西吗?三而―一而三呵,我从来不 可能恨爱丽,但是我恨葛莉娜,越恨越高兴,全心全意的恨,甚至是一种一涌而起 的欢欣愿望――我没法儿等到用安全的办法了,也不要等那些办法,我走到了她面 前。 “你这个臭婊子!”我说:“你这个可恨可爱金头发的婊子,葛莉娜,你难逃 一命了,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你懂吗?我已经知道杀人――我要杀人。爱丽那天 骑了马出去死时,我好兴奋,因为把她杀死,使我那天整个上午都好快乐,但是我 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这么接近杀人。这回不同了,除开有人在早饭时吞了颗药丸而 会死,和把个老太婆推下坑以外,我要知道得更多一点,我要用自己的手来。” 这时,葛莉娜害怕了,自从我们在汉堡邂逅的那天起,我就装病扮症,抛职弃 业,和她在一起,我已经属于她了。是的,自从那时候起,我的肉体和灵魂都已经 归属了她。现在,我不属于她了,我就是我。我进入了另外一种王国,要到我梦寐 以求的一个王国里去。 她害怕了,我最爱见到她怕,两只手勒在她脖子上使劲儿。不错,即令现在我 坐在这里,把自己这一生都写下来时(这件事我得告诉你,做起来是一件非常快乐 的事)--要写到自已的一切一切,经历啦,感受啦,思想啦,如何欺骗每一个人 啦--不错,写起来真是过瘾。不错,我杀死葛莉娜时,真是极其快乐…… 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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