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十章 “蓝色特快” “爸爸!” 凯特林女士吓了一跳。她控制不了她的过于脆弱的神经。她穿着一件贵重的皮大衣, 头戴着一项贵重的中国式的帽子,在挤满旅客的月台上踱来踱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父亲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好象是受惊了,露丝。”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爸爸。你昨天就同我告别了,你还告诉我说,今天你不来送 我,因为你要参加一个会。” “噢,原来如此。”冯・阿尔丁说,“你比世界上任何会议都重要。” “爸爸,你真好。遗憾的是你不能和我一起走。” “我打算同你一道走,使你高兴高兴。” 父亲对女儿的这种表白尽管是一种玩笑,可是露丝却信以为真,脸上即刻泛出了红 晕。她觉得父亲的这种表白对她来说很可怕。她神经质地笑着,假装不大相信的样子。 “我还以为您说的是真的呢。”她说道。 “你高兴我去吗?” “当然。”她回答道,但听起来不象真心话。 “我非常高兴听到你的这样回答。”冯・阿尔丁说。 “可是,爸爸,您下个月就要去巴黎了,在这之前工作离不开,你是不会同我一道 去的。” “可异啊,可异!”冯・阿尔丁叹了一口气。“现在你可以去找你的座位了。” 露丝・凯特林向周围瞟了一眼。卧车车厢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高个头的女人, 这是露丝的女仆。 “我已经把您的小手提包放在您的座位上了,尊敬的夫人。” “谢谢,马松。现在你最好去看看你的座位在哪里?” “是,夫人。” 女仆走了,冯・阿尔丁陪着露丝到了车上。他把一大堆报纸和杂志放在她的座位旁 边的桌子上。对面的座位已经有一位女士坐在那里。美国佬向那个女士看了一眼。她那 双蓝眼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美国佬又同女儿谈了几句,看了看手表。 “看来我应该下车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再见,孩子,放心吧,我一切都会安排 好的。” “爸爸!” 冯・阿尔丁突然回过头来。露丝的这一声喊叫过去很少听到过,使人不寒而栗。这 种声音几乎同喊“救命”一样。她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扑向冯・阿尔丁的姿势,可是她 又立即抑制住了自己。 “下个月见。”他兴高采烈地说道。 一分钟之后火车开动了。 露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竭力控制那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的眼泪。她蓦然感到自己 是那样的孤独。在火车开动的那一瞬间她真想跳下去,但是已经迟了。她,平常是那样 自信和平静的人,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宛如一片随着秋风飘荡的落叶。若是她父亲知道 她心乱如麻,他又会怎样呢? 胡闹,完全是胡闹!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忍受感情的摆弄,在冲动中去做一件她明知 是愚蠢的事。做为冯・阿尔丁的女儿,她十分明白自己的此举纯属一种愚蠢的行为。但 做为他的女儿,她还具有另外一方面的特征:同他一样,只要是头脑里有什么想法,就 非去实现它不可。从幼年起她就形成了这种性格。 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对面的旅伴。她仿佛觉得,对面这位女士已经完全猜透 了她的心绪。从对方的眼神里,她看得出好象对她有所理解和同情。但这只是一个短暂 的印象。正因为如此,两位女士的面部表情又都流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凯特林女士拿 起一本杂志。卡泰丽娜・格蕾面向窗外。 mpanel(1); 但是露丝却无法把思想集中在读物的内容上。不祥的念头折磨着她。她多傻呀!但 又能如何呢,已经太晚了……真的是太晚了吗?如果现在有人同她谈一谈,劝一劝她, 将会怎样呢?她的恐惧心理愈来愈重。 她偷偷地瞟了一眼对面的坐着的女士。是的,同这个女人看来是很容易攀谈的。但 是未免有些欠考虑,怎么可以随便向一个陌生人倾吐自己内心的秘密呢!这种想法实在 是很可笑的。最后她终于把一切都考虑妥当。她有生以来有谁给过她幸福?为什么这种 幸福不去尝试一下……? 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火车向多佛尔飞驰。在英吉利海峡摆渡的轮船里,她很快就找到了预订好的卧铺, 然后很快就到餐车上去用饭。当看到对面坐着的那位女士正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位的时 候,她感到有些意外,两个女士都会心地微笑起来。 “多么巧呀!”凯特林女士说。 “是啊,真巧。”卡泰丽娜也笑着说。 侍者奔忙着端菜送饭。当吃完第一道菜的时候,两位女士已经象老朋友一样攀谈起 来了。 “我非常高兴,在阳光充足的季节到南方去。”凯特林说,“您对利维埃拉很熟悉 吗?” “不,我第一次到那里去。” “这怎么可能!” “您每年都去南方旅行吗?” “几乎是这样,一、二月份的伦敦真叫人讨厌。” “我一直住在乡下。那里冬天阳光很少。” “您怎么突然决定去旅行了呢?” “钱,”卡泰丽娜说,“我当了十年的养女,挣得的钱只能够买一双过冬的棉鞋。 现在我突然得到了一大笔钱,当然,在您说来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您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卡泰丽娜笑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知怎的,我感到您很富有。当然也可能是错误的。” “不,”露丝说,“您没有错。”她突然严肃起来。“如果我允许的话,请问,您 对我的印象如何?” “我……” “请您坦白地说。我对此很感兴趣。当我在伦敦站台上第一次看到您的时候,就觉 得您好象看透了我的内心世界。” “感谢上帝,我可不是个算命先生。”卡泰丽娜微笑着说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衷心地请求您,把对我的印象告诉我。” 她说得那样的真挚和诚恳,使得卡泰丽娜不得不回答她的问题。 “我想对您说,但是您不要以为我没有礼貌。我的印象是,您的内心非常空虚。” “您说得对。完全正确。我的心情很坏。我想对您谈谈。可以吗?” “这关我什么事”,卡泰丽娜这样想,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道: “当然可以。” 露丝把咖啡喝完,站了起来,也不理会卡泰丽娜的咖啡还没有喝,就说道: “走,到我的包厢去。” 旁边的一个包厢通过一道门同凯特林夫人的包厢相连,里面坐着那个女仆,手里紧 握着一个小皮包,上面有R・K・的字样。凯特林女士关上了门,坐在一个枕头旁。卡 泰丽娜坐在她的身旁。 “我现在犹豫的很,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忠告。我爱上了一个人。特别爱他。我们从 小就青梅竹马,但是被人残酷地分开了。我们现在又找到了相互的地址。” “以后呢?” “我们常见面,您可能从坏处看待我,但是您不了解内情。我的丈夫非常不象话, 他使我蒙受着耻辱。” “非常遗憾。”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只是有一件事使我伤心:我把我父亲瞒过了。就是在火车站上和我告别的那位先 生。他主张我同丈夫离婚,可是他哪里知道,我是同另外一个男人去约会。他一定以为 我是个大傻瓜。” “可是,这难道不是件傻事吗?” 露丝・凯特林瞅着自己的手,神经质地瞅着。“我不能回去了。” “为什么?” “一切都办妥了,否则他会心碎的。” “不见得吧。”卡泰丽娜单调地说,“一个人的心不会那样轻而易碎的。” “他会认为,我是个意志薄弱而没有勇气的人。” “您的所作所为,我认为既欠考虑,也不明智。”卡泰丽娜说,“我想您自己也许 知道。” 露丝用双手蒙住了脸。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整个旅程中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这种事肯定要降临到 我头上。” 她痉挛地握住了卡泰丽娜的手。 “您一定认为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同您谈这些事。可是我要告诉您:要发生非常 可怕的事。” “别这样想,”卡泰丽娜说。“您要设法控制一下自己。您可以在巴黎给您父亲打 个电报。他会马上到您这里来。” 露丝脸上的气色舒展起来。 “是的,我可以打电报,我爱我的老爸爸。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爱他。” 她站起来擦干眼泪。 “我的确有点糊涂。非常、非常感谢您能同我聊聊。”她站了起来。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连自己也不明白,我会是那样的蠢。” 卡泰丽娜也站了起来。 “我真高兴您的心情好了起来。”她尽量用最世俗的语调说。她只知道,在一个人 做过这样一种忏悔之后,会有另一种难以言传的羞愧感。她告别了露丝,回到自己的包 厢里去。 这时,凯特林的女仆也离开了包厢。她是那样惊慌失措地看着卡泰丽娜走来的方向, 使卡泰丽娜也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女仆的惊慌是没有什么理由的,因为车厢空无 一人。卡泰丽娜继续走向她那在另一节车厢里的包厢。当她走到那一节车厢最后一个包 厢时,看到了一张女人的面孔,随后猛地关上了包厢的门。这是一张使人不能忘却的、 微黑而漂亮的面孔,她很动人,但打扮得有些古怪。卡泰丽娜觉得似乎在哪儿看见过她。 “如果我阻止她从事这一次可笑的冒险,那么我将会做一件好事。”卡泰丽娜坐在 自己的包厢里思索着。“可是谁知道呢?这个女人给我的印象是,几乎一生都是个冷冰 冰的自私鬼。对这种人来说,要是突然对某个人开始强烈的追求,那可能更好些。此外, 但愿我再也不要见到她。无论如何,我是再也没有同她见面的兴趣了。” 她躺在枕头上,突然感到浑身发软。火车快到巴黎了,缓慢地在城郊绕行,使卡泰 丽娜感到很无聊。高兴的是火车在里昂站停了几分钟,可以到外面去散散步,呼吸些新 鲜空气。冷空气使她觉得很舒服,因为火车里过于闷热了。她的那位新女友在列车里订 了盒饭,这太好了;否则,如果在餐车里又遇上这个穿皮大衣的女人,并和她面对面的 一起吃饭,那未免太可怕了。 列车又开动了。到了吃饭时间。卡泰丽娜立刻到了餐车里。这次,坐在她对面的却 是个小老头,头盖骨象个鸡蛋。一小撮山羊胡须,这说明他不是英国人。卡泰丽娜从包 厢里带了一本书。她发现小老头好奇地注视着她那本书的书名。 “看来,这位小姐是有看一本侦探小说。您喜欢看这一类读物吗?” “是的,我觉得写得很神秘。”卡泰丽娜回答道。 小老头点了一下头,似乎他完全理解这种爱好。这个人身材很奇怪,脑袋稍微有点 歪斜,象只金丝鸟。 “我听说,这种书的发行量非常之大,为什么呢?小姐,请问,这是为什么?” 卡泰丽娜越来越发生了兴趣。 “可能是因为这种书制造了一种幻想并把这种幻想反映到生活中去,而在生活中有 可能出现类似这种幻想的东西。”卡泰丽娜说道。 小老头很郑重地点了下头。“其实,有些事可能是真实的。” “当然生活中很少出现这种事情,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恰恰相反,小姐。我可以同您说说。我就是处理这种事的人。这种事常常发生。” 卡泰丽娜向他投以敏捷而兴味盎然的一瞥。 “谁能预料到呢,也许突然有一天您被卷到一个案子中去。”小老头继续说。“生 活中许多事情的发生都带有偶然性。” “我相信。”卡泰丽娜说,“但我永远不会经历这种事的。” 小老头向她鞠了一躬。 “您想体验一下吗?” 这一问把卡泰丽娜吓了一跳,她的心怦怦直跳,胸脯一起一伏。 “这可能是种想象。”小老头说。“可是我总觉很您仿佛要成为一起骇人听闻的案 件的中心人物。好吧,小姐,我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而且我觉得,如果一个人急切地 思虑某件事,这件事就会向他扑来。谁知道呢?”他滑稽歪了一下头。“也有可能,您 所经历的要比您所喜欢的更多。” “这是预言吗?”卡泰丽娜询问着,站起身来,面带笑容。 小老头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作任何预言。”他严肃地说道,“但应该说,我的预测总是十分正确。 我从来不吹牛,晚安,小姐,希望您休息得好。” 卡泰丽娜回到了自己的包厢,回忆着小老头的话,微笑在脸面上一闪而过。当她走 过她那位女友的包厢的时,看到乘务员正在铺床。穿着皮大衣的女士面朝窗子向外张望, 隔壁的包厢空无一人,被褥、旅行包都堆放在坐位上。女仆人没在里面。卡泰丽娜回到 了自己的包厢,因为她感到很累,所以九点半就熄了灯。 她突然醒来时,一点儿也不知道,列车行驶了多长时间。她看了一下表,表肯定停 了。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沉重。最后她围上披肩走出包厢。整列火车仿佛都沉浸在梦乡中。 她把窗子打开,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但始终无法排除那种恐惧的心理。最后她决定 到车厢尾部找一下乘务员打听一下准确的时间。但是,那里没有人。她犹豫了一会儿, 又决定到下一节车厢去。她看到整个车厢的过道里闪烁着半明半暗的灯光,而且使她感 到意外的是,在她女朋友的包厢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手扶着门把手。她是否搞错了?这 是另一个包厢吧?他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背朝着卡泰丽娜。他好象有点踌躇不定,然 后转过身来。一种命里注定的感觉使她认出了他,即那个两次相遇的男人。一次在萨沃 旅馆,一次在考瑞克旅行社。他开门走进了包厢,随手把门关上。 卡泰丽娜思忖着:他是否就是穿皮大衣的女人所追求的那个男人呢? 但是她立即就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看错了包厢,那根本不是她那新女友的 包厢。她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五分钟之后火车放慢了速度。人们清楚地听到火车的刹车 声。这时火车进入了里昂站。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