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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等你说那三个字
我知道我是办公室流言蜚语的一部分,但我无所谓。
“君怜无是非”,刘涛虽然只是一个销售总监,但对于我来说够了。谁敢当面
说我什么?比如说凯丽,我知道她是谣言制造中心,但是见了我的面,不是一样要
放大一号笑容――吃午饭的时候,她挤到我旁边,神秘地对我说:“你做了分公司
总经理,我给你当副手怎么样?”
如果我是凯丽,我才不会对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晚辈如此“鞠躬尽瘁”――有
什么必要非讨好自己不喜欢的人?唉,其实,内心里我是可怜凯丽的,30岁的年纪,
不上不下,以前跟着我们东北区主管打天下,风风火火,现在沦落到公司做销售培
训,每天跑跑颠颠的,忙得要死,钱挣得却一般般!
“谁说我要做分公司总经理?”我故意显得肝火旺盛。尽管,我知道这是尽人
皆知的秘密――今天早上,刘涛在众目睽睽之下喊我去他的办公室,他问我对华东
分公司总经理这个职位是不是感兴趣。
我反问他:“我能说不感兴趣吗?”
他无声地笑了,数年职场锻炼已经使他有了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我喜欢他这
种味道。他身子往后一靠,眼睛盯着我,问:“那么你对什么职位感兴趣?”
我忽然想开玩笑,脱口而出:“我对你坐的这把椅子感兴趣!”
笑容僵在刘涛的脸上――我后来回想应该是那一刻使他下定决心。
但当时我完全不知道――我认为他早就应该提拔我了,他能做上销售总监,还
不是我出生入死为他挣来的?整整三年,我没有请过一天假,经常晚上7 点离开办
公室,9 点又回来,各种文案策划商业计划书一做做到天亮,一年四季到处跑,元
旦促销、春节促销、五一促销、六一促销、十一促销、圣诞节促销,所有的节日我
都在加班――我这么舍生忘死,难道只是为了让公司的业绩直线上升吗?我没有那
么强的事业心。
我想刘涛应该知道我为的是什么――我虽然从来没有说过是为了他,但他应该
是明白的吧?
我在办公室没有真正的朋友,这是因为刘涛,我知道人们在背后说我什么,我
不在乎,每天我挺胸抬头穿过一个一个隔断,走到最里面的那个位置,那是我的座
位,我的前后都换过三拨人了,如果不是因为刘涛我也早换走了――在25岁以前,
我换过5 份工作;但在25岁之后,我在同一个隔断里做了三年,我不肯走,是因为
别的地方没有刘涛。如果我离开这里,我想我可能再也没有正当的理由和刘涛一起
出差,一起拜访客户,一起参加培训,一起让销售业绩一路飙升。我享受所有的过
程――跟着一个男人打天下,那种感觉――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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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刘涛始于三年之前。当时我们销售部还拿捏在一个叫蔡察的傻瓜手里,那
家伙为人委琐,极爱占小便宜。我和其他几个同事已决定集体跳槽,当天我们吃了
一顿饭,说了一些义薄云天的话,约定第二天跟公司摊牌。就是在那天深夜,我和
刘涛开始了伟大而暧昧的关系。
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约我到爱尔兰酒吧,我们在那里枯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才闷闷地问:“你愿意跟着我……干吗?”
他的脸涨得通红,像萨拉伯尔的生牛肉。
他说你讨厌蔡察,为什么是你走而不是他走?
第二天他们集体跳槽,我留下了。从此我失去了他们――刘涛安慰我:“你失
去的并不是真的朋友。”
我望着刘涛,他亮晶晶的眼睛,一往清深,于是我想他说得对,从此义无反顾
地跟着他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结果是刘涛节节高升,蔡察步步后退,而我一直坐
在最里面的那个隔断!
记得蔡察曾问过我是否肯跟他干,他说如果他升任公司销售总监,第一个就会
给我提职加薪。我笑笑,说我不在意。蔡察也笑笑,问:“你在意什么?你跟着刘
涛南征北战,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所有的苦劳都是你的,他得胜还朝,在公司老
总面前,没有提过你半个字!他官运亨通,可曾想过给你什么提携?你跟着他有什
么好?”
我说:“蔡经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总想着建功立业,女人只要做一件
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
蔡察摇摇头,说:“你其实不了解男人。”
我心说我怎么不了解男人。刘涛正处于上升阶段,他当然要把提职加薪的机会
送给支持他的人,否则,那些人就会转而支持其他的人,我能理解。
我加班加点任劳任怨,我相信刘涛――相信我们之间的默契,他当然是记着我
的――正因为他的这份记挂,所以我在办公室的地位才如此特殊,人们在背后议论
我,当面恭维我,所有人都知道,刘涛把我留在那个隔断的真正用意――第一,职
场如战场,我的作用相当于战场上的探照灯,那些低层职员的所有举动都被我照得
一清二楚,有我在他们就别想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第二,大家都猜测刘涛先送出去
的那些奶酪全是些小奶酪,最大的奶酪早被留在最后,那是专门留给我的――比如
说华东分公司总经理。
刘涛每天给我发无数短信,每周和我吃若干次饭,当然很少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一般情况下还会约上重要客户和重要同事。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我想就这样也挺
好――我们公司明确规定不得有办公室恋爱,如果有,一方必须提出辞职。像凯丽
她们都猜测我们之所以不公开,是舍不得这份工作;呸,我早想过了,如果我结婚,
我就要度一辈子蜜月!谁喜欢上班?再说,刘涛坐上销售总监,下一步就是公司副
总裁,年薪还养不起一个老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公开呢?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
个问题――也许潜意识里以为自己并不愁嫁?是呀,放眼望去,好男人有多少?就
说我们的重要客户,哪个比刘涛差?他们也并不是没有约过我呀!凯丽还曾经醋兮
兮地跟我说:“刘涛真放心,让你去管理重要客户,他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凯丽跟我吃过午饭之后的第二天,刘涛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叫到他的
办公室,他给我一份传真,对我说:“周末你陪客户去趟欧洲吧!”
我感到惊讶:“那些客户不是苏珊的吗?”
“现在是你的!只管去就好了,她有别的事。”
“我要不要和苏珊沟通一下?”
“不必。我会安排的。”
“我还是和她说一声吧,免得她不高兴。”其实,我本善良。
下班之前,我有意在卫生间碰到苏珊,我知道她往往在下班前半个小时就躲到
洗手间化妆――她身体前倾,仔细地涂着一款橙色唇彩。
我主动搭讪:“你那些要去欧洲的客户,好伺候吗?”
苏珊“嗯”了一声,算是对我的答复。
苏珊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来我们公司不到两年,已经捷报频传――她虽然和大
家一起坐在那个有许多小隔断的大平台,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她不会在那里呆太久
的。
不过,我犯不着和她置气,小姑娘通常都容易骄傲。我在她那个年纪还不是一
样,自己有点业绩就目中无人?我简单地补了补妆,回到座位上。随手给刘涛发了
一条短信,问他几点去吃饭。他很快回了信息:“我这周比较忙,等你从欧洲回来
吧。”
我陪着那帮头一次出国的客户在欧洲转悠了半个月,每天早上5 点起床,晚上
11点还在陪着他们过“夜生活”,购物逛街订餐看景点做义务翻译,等回到亲爱的
祖国,我几乎热泪盈眶――飞机一落地,我就给刘涛拨了手机――这么多年,我习
惯了。
“回来啦?怎么样?”刘涛的声音既不热情也不冷漠,我猜他是在谈事儿。
“还成。”
“我现在上海出差,回北京我找你。”
“不找也成!”偶尔我也会赌气的。
“我这会儿有事,明天最晚一班飞机到北京。”
我今年已经28岁了,28岁,国际著名建材品牌华东分公司总经理!
“想什么哪?!”回过神来,竟是凯丽!没想到我们会在机场出租车站邂逅。
“欧洲怎么样?”我们之间永远是凯丽先开口。
“地狱!”我大加抱怨。
“总比上海好吧?”凯丽是有名的公司祥林嫂――“全是新人,从早到晚地培
训,而且公司给定的任务又那么高,上海客户又很挑剔……”
等等等等,我听出点苗头来――华东分公司已经成立了!谁是分公司总经理?
我猜凯丽一定知情,但是我不屑于向她打听――我可以直接给刘涛打电话,我
为什么要问凯丽?!
“你没问问刘涛是怎么想的?他居然让苏珊负责华东分公司,那小丫头盛气凌
人,唉,你说刘涛为什么呀?”凯丽一面说一面拿一双妇人的眼睛在我脸上扫。
“我哪知道刘涛是为什么呀!”我淡淡地说,压住满腔悲愤。
“你真不知道?”凯丽脸上悲喜交集。
我心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但话到嘴边却改成:“我又不是公司高层,我怎么可能知道公司人事安排?”
幸亏出租车来了,凯丽问我是不是和她一辆车,我拒绝了。我说我要先回趟家!
这么多年,无论去什么地方出差,只要回到北京,如果不是晚上9 点以后,我一定
先去公司!只有这次例外。
一上出租,我迫不及待地给刘涛打电话,我开门见山:“谁是华东分公司总经
理?”
“你怎么忽然关心这个问题?”刘涛避实就虚。
“不可以吗?”
“我以后跟你解释。”
“我现在就要解释。”
“我在开会,对不起。”
挂断!再打,不接;再打,是温柔的女声:“您好,这里是中国移动秘书台。”
三天以后,刘涛给了我一个解释,他说那是大头儿的意思。我咬住嘴唇,死死
地忍住眼泪。
“你不是不在乎做什么总经理?”刘涛以退为进。
“我现在在乎了。我要找大头儿谈,我在公司做了三年,业绩连续三年全公司
第一,华东市场是我一手开创的!我凭什么不能做华东分公司总经理。”
刘涛冷冷地说:“你之所以业绩连续三年全公司第一,那是因为你在一个最好
的团队里,至于华东市场,那并不是你一手开创的,你只是参与了工作而已。”
“我要辞职。”
“你可以多领一个月薪水。”
“我三年没有休过一天假。”
“你可以在辞职前先把假都休完。”
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原来他对我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原来是我自己在自
作多情!我一直在自作多情!可是,不对呀,那些短信,那些电话,那些茶那些咖
啡那些“你回来啦”“我回来啦”,难道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
难道他对那个苏珊也是这样?我瞪着一双泪眼看他,他别过头去。3 年,是我在自
作多情!
一周以后,我离开公司,我知道如果我再呆下去,就会成为凯丽,而我是不愿
意的。
半年以后,刘涛找我,在他找我之前,我就已经听说了――苏珊升任公司销售
总监,刘涛黯然离去。强中自有强中手,他一手提拔苏珊,哪想到被人家踏踏实实
利用个干净。
上面这些话是凯丽说给我听的。她还嘱咐我如果刘涛来找我,别搭理他。我问
为什么,她说:“因为做男人的红颜知己是没有薪水的,而且还有下岗的危险;而
且下岗之后还没有人同情。你要学,就要学苏珊,男人个个肯为她做铺路石子,她
一阶一阶踩上去,然后回眸一笑。”
“你怀念我们一起创业的日子吗?”刘涛在电话里低低的声音,那语气一如既
往的暧昧 .
“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创过业,是你在创业,我只是参与。”
“别这么说,会让我难过的。”依然暧昧,透着隐约的心疼。
我沉默,我在等,等他说出一句至关重要的话,但可惜我失望了,他说:“你
知道百家灯具吗?”
“知道,欧洲著名灯具品牌。”
“他们请我做内地总代理,你做我助理怎么样?”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明天、我要、成为、别人的、新娘。”我一字一顿。
挂断。再打,不接;再打,转到秘书台。
深夜,我接到刘涛短信,他说他就在我家楼下,要和我谈谈。我们枯坐两个小
时,面对面,最后他说:“我从来没有花那么多时间说服一个女人跟我闯天下,你
知道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听你叨唠你那伟大的灯具事业吗?”
“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你说三个字。”
刘涛忽然惶恐起来,脸涨得像一块七成熟的烤牛肉。
我感到好笑,缓缓站起身来,对他说:“我一直在等你说‘对不起’,半年前,
你对不起我,你应该知道。”
我走出酒吧,夜色阑珊。明天我要成为谁的新娘?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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