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家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家里有那么多人，而外婆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外婆住在一个很深的院子里，门前有高高的石阶，还有两个石狮子。我常常骑 在石头狮子背上，手里摇着拨浪鼓，并不住地甩着头发。邻居们常常指着我说： “看，高台阶老太太的外孙女。” 外婆总是一声不响地坐在一把旧木椅上，绣着各种花草。秋天，院子里那棵槐 树的叶子落了一地。空气是凉凉的。我隔着玻璃窗望着外婆，她安详平静。不知为 什么，我的心却有些难受。 有一天，外婆打开了樟木箱，一件玫瑰色的丝绸旗袍跳入了我的眼里，它散发 着一种特别的气味，外婆的手慢慢地在旗袍上滑动。这时，我发现外婆于于的手上， 爬满了一点一点黑色的东西。我连忙跑过去，摸着外婆的手问：“这是什么？”她 慢慢地说：“时――间。”目光是朦胧的，好像落满了灰尘。 我眨着眼睛觉得时间原来是童话里的魔鬼。我拥在外婆的怀里，“外婆，离开 这儿和我们住在一起，再不让时间这个坏东西来这里瞎窜了！”外婆抚摸着我的头 说：“我十九岁，你外公就逝去了，那时，你妈妈还怀在我的肚子里。我等着你妈 妈，直到看着她找到了好人家。你妈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我还要守着这个院子， 这个家，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家，不能让它长了荒草……” 从那时起，我便觉得家是个沉闷的老屋、黑色的时间和空落的院子。于是，我 想过一种漂泊的动荡的生活。 当我长大的时候，我真的漂泊了，跟着爸爸去干校，去农村……青春在马背上 溜达，生命在荒野中闲置。当我躺在山坡上，望着蓝蓝的天空时，我总是看到远方 外婆门前高高的青石台阶，深深的庭院，紫红色的旗袍，漂泊的心突然有了一种像 被深锁的亲切与安宁。 后来，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它既不那么单调，也不十分复杂，它所包涵的并不 完全是简单的幸福。无论是春天还是夏天，我总是喜欢打开窗子，看着燕子在我屋 檐上筑巢低吟。 我渐渐悟得，家对于外婆，对于女人，也许是一种宗教。我这样想时，内心是 笃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