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7 章 冰雪大江源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七章 冰雪大江源 ――在长江源头格拉丹冬――海拔六千米处的游牧人――雀莫山故事 ――多玛部落的红糖――遇险唐古拉――藏北启示:苦难感与命运感,超 越苦难―― 藏北高原的奇光异彩就要被搬上银幕,这一片地球上最高寒的大陆,将首次向 世人全面展现世所罕知的自然景观的辽阔壮丽与人文景观中的神奇现实:山水风光、 历史宗教、文化传奇、风土民情、珍禽异兽、牧人生活等等。试图为世人的客观世 界开辟另一空间,表达了对于这片土地和这里的生活的理解和感受。同时这也是整 个藏北的愿望。一经那曲地委行署决定拍摄这部风光文化片,整个藏北群起而响应。 各县不仅踊跃集资赞助,摄制组所到之处也鼎力相助。前往格拉丹冬拍摄长江源, 安多县便委托杰巴县长协助工作,并配备大小车各一辆,带了向导、医生、炊事员 以及食宿所需一应物品。 安多县地处交通要冲,青藏公路由北而南穿越全县。而凡是现代文明染指的地 方,那种原始神秘氛围便受到扰动,那股由古贯今的魔力之绳变得时断时续。安多 九万多平方公里的境内多山,去年我在县城采访,花费整整一个上午听人介绍了安 多县有名之山。但那些傍着公路的神山显然失掉了灵气。县城以北不远处,有座拉 日山,山色桔红,山岩多风化孔洞。相传它曾是印度的神山,因为山中多藏宝贝, 遭到印度众神山妒忌。拉日山逃往安多,藏身于卓改山和江木拉两座神山之间;生 怕印度神山们追踪而至,便请西藏喇嘛为它改成现在的名字。它与安多神山们相处 融洽,安多牧民又奉它为神山,它便将珠宝捐赠世人。多少年来,一批又一批淘金 的人们纷纷拥向它。 顺便说一句,藏北富含金矿。在班戈、文部、安多都有淘金者。但开采程度很 低。过去有外国人议论说:亚洲许多著名的大川发源于西藏,河水带走了大量金沙。 这项巨大的天然资源只有在流到国外时才被人开发。 我准备下功夫研究一番作为神山的标准和条件。因为许多神山与非神山与魔鬼 山的安排令人困惑。因为如此壮丽奇伟的格拉丹冬在安多众神山中居然排不上号儿。 距第二次开赴格拉丹冬之前刚好三个月,我生平第一回朝觐了这座令我久久神 往的名山――那一个初冬的正午,我们的丰田在无人区行驶的第四天,目光所能及 达的高远处一带雪峰在半天里悠然出现。一碧如洗的蓝色天壁下,格拉丹冬峻峨而 晶亮,宛似高处不胜寒的天界宫阙。那一次我们被它的魔力所惑,险些儿没能走出 那片恐怖的荒原。 一九八七年三月上旬,我随电影摄制组再一次接近了它,在格拉丹冬脚下安营 扎寨。只有冬季能乘车直接驶入山脚冰塔林中,此时冰河尚未消融。熟悉地貌的向 导布擦达讲,格拉丹冬有阴阳二坡,东南阳坡好看,西北阴坡尽是冰雪。我们选择 了阳坡。阳光使这位身披白色披风的巨人变化多端:融雪处裸露出大山黧黑的骨骼, 有如刀削斧砍一般,棱角与层次毕现,富有雕塑感。近些年来,骤然掀起一股长江 考察热,一批又一批中外勇士在此迈开了认识长江的第一步。短短几年里,先后有 十多位探险者壮烈献身于这项人类事业。大自然对于任何征服它的企图都断然予以 回击。 季节上的隆冬将尽,但严寒还将在此驻防三两个月。远不是秋高气爽时节的明 媚,这一个风云变幻的季节里,气势磅礴的密云来去匆匆,形如金字塔的格拉丹冬 主峰难得在云遮雾障中一现尊容。 在格拉丹冬以东几公里处,有牛粪可捡的草坝子上搭起牛毛帐篷。安托师傅他 们从崖底冰河里背回大冰块,我们喝上了长江源头的水。海拔接近六千米,力大如 牛的安托师傅做起活来也不免气喘吁吁。他说自己是海拔低些的聂荣县人,所以不 很适应。我就更不在话下了。此刻倒霉迹象接踵而至,频频小震酝酿着某一两次大 地震:手背生起冻疮,肩背脖颈疼痛得不敢活动,连夜高烧,不思饮食……活动时 只能以极轻极慢动作进行,犹如霹雳舞的“太空步”。 mpanel(1); 这样的身体状况真是大煞风景。但愿它不要影响我的心态,格拉丹冬值得你历 尽艰辛去走上一遭。我们把车停在冰河上,小心翼翼地踏上这块鲜有人迹的冰雪世 界,在坚冰丛莽间的一个砾石堆上竖起三角架。我双手合十,面向格拉丹冬威严的 雪峰行了跪拜大礼,虔诚而愚蠢――格拉丹冬是男性神,这片男神的圣地不欢迎女 人,不久它便让我领教了一番。它还不喜欢人们过于恭顺,在等待云散天晴的日子 里,大家恳求它,它不为所动;等到导演用粗鲁的话恶狠狠地咒骂它的那一天,它 可就在蔚蓝的天幕下十分情愿地露了面。 这里便是著名的长江奇观之一的冰塔林。从砾石堆上四面张望,晶莹连绵的冰 峰、平坦辽阔的冰河历历在目。杰巴、安托、开大车的大胡子师傅,头戴狐皮帽, 身裹羊皮袍,肩扛比人身还长的大冰凌,蠕动在巨大的冰谷里,一行几个小小的身 影。远方白色金字塔的格拉丹冬统领着冰雪劲旅,天地间浩浩苍苍。这一派奇美令 人眩晕,造物主在这里尽情卖弄着它的无所不能的创造力。 慢慢从砾石堆上走下来,慢慢沿冰河接近冰山。这一壁冰山像屏风,精雕细刻 着各种图案。图案形态随意性很强,难说像什么,从狭小的冰洞里爬过去,豁然又 一番天地。整座冰塔林就由许多冰的庄园冰的院落组成。我用新买的柯尼卡拍彩照。 使用标准镜头很受限制,没同时配起变焦长镜头使我从此后悔了一辈子――拍一座 完整的冰山,要退出很远。就在后退的当儿,脚下一滑,分外利落地一屁股坐在冰 河上。没等反应过来,裂骨之痛骤然袭来。这非凡的一跤,使我在后来的旅行中备 受折磨。回那曲拍了片才知道,娇贵而无用的尾椎骨已经折断,连带第八节腰椎也 错了位。 往下的情景多少有些凄凉。此地已达海拔六千米以上。头痛、恶心、双脚绵软、 呼吸困难――典型的缺氧反应。兴致极高的伙伴们,大口喘着气,扛着摄影器材, 翻过一面冰墙,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我索性哪儿都不去了,一个人蜷卧在最近的 这座冰山脚下。置身于冰窟,却远比想象的要温暖得多。穿着件睛给棉衣,外罩一 件皮甲克居然感觉不到冷。 雨初老远喊我:“都到这地方了,不到处转一转,多亏呀!”他从冰墙那边翻 过来,到小车里取盛放胶片的箱子。为节省体力,就在冰面上推。他们身体真好。 “我要死了。”少气无力地说着,那声音空荡荡的,随即散失在冰原上。 雨初爱莫能助,怜悯地望我一眼,走了。 风声一刻不停地呼啸,辨不清它的来路和去向,大约自地球形成以来它就在这 里穿流不息。把冰河上的雪粒纷纷扬扬地扫荡着,又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河滩上,冰 缝里。渐渐地冰河已光滑难行,从北京来的摄影师大吴,负责拍一本有关藏北的大 型画册,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照相器材就装在一个很考究的箱子里。唯恐摔坏了, 便推着箱子在冰面上爬行。他用奇怪的“鱼眼”为我拍了一张反转片。我的一部分 精神和生命便永存在这变了形的仙境中了。 我一直不能够明白,要运用怎样的匠心和功力,才能恰到好处地凿成这样一个 如圣殿般的穹顶呢?四面环视,很久很久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是我亲眼所见。 在难以想见的年代里,这一带大约是一整座硕大无朋的冰体。它在某一个冰期 里巍然矗立。永恒的阳光和风的刻刀,千万年来漫不经心地切割着,雕凿着,缓慢 而从不懈怠。冰体便一点一点地改变了形态,变成自然力所能刻划成的最漂亮的这 番模样:挺拔的,敦实的,奇形怪状的,蜿蜒而立的。那些冰塔、冰柱、冰洞、冰 廊。冰壁上徐徐垂挂冰的流苏,像长发披肩。小小的我便蜷卧在这巨人之发下。太 阳偶一露面,这冰世界便烟烟烁烁,光彩夺目。端详着冰山上纵横的裂纹,环绕冰 山的波状皱褶,猜想着冰山是否曾有消长,这波纹是否年轮。 第二天,仍随大部队进入冰塔林。这一回打定主意要进行一番科学考察。在冰 河上一点一点地挪动,时而也需爬行――人们越发有经验了,在有坡度的地方,就 翻身滚将起来――终于过了冰河,我便半卧在砾石滩上仔细寻找起来,看有没有贝 壳、植物之类化石,或者古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可是很遗憾,没有。而我似乎已经 衰竭,心想碰巧哪一口气上不来,就长眠于此吧。这里的死亡肯定不带恐怖色彩。 见我再也没有力气返回了,杰巴他们开着车过来,把我接过这一段冰河。 拍电影的那一伙不知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久久不回来。不甘心在车里闷坐, 便又挣扎着去那座冰河中间的砾石堆。过午的太阳很强烈,冰面疏松多了,还有流 水浸了出来。此刻除了风声,还有一种声音轻易便可辨别出来。那是坚冰之下的流 水之声,它一刻不停,从这千山之巅、万水之源的藏北高原潺潺涓涓流下,汇成长 江,横贯中国,与黄河一道,万千年来哺育了中华民族的文明。 依旧侧身半躺在砾石上。这个巨大的石堆很奇怪,大大小小的青褐、灰黑的石 块棱角分明,没有风沙流水打磨的痕迹,四周又不见大山,它们从哪里崩塌而来呢? 一块暗绿色小石块引起了我的注意。它与上次在哲木河滩捡到的细石器大小、形状 相同,似有打磨和使用过的痕迹,只是更粗陋些。我捡起了它,但不敢证实它。 古人类有可能在此生存吗?但今天的确有人生活在格拉丹冬的近旁。 傍晚时分,我们一步三喘地走向一个帐篷。吉日乡二村牧民才多就住这儿。全 家七口人,只有三十头牛,百多只羊,大部分牲畜死于前年那场雪灾。真奇怪接近 六千米冰峰,还有人住。才多说,从前这里是无人区,民主改革后上级让搬来的。 虽说在此生活了二十六年,还是有些不怎么适应。冬春季有不良感觉:头痛、气喘, 喝了俄美冬冬的水经常发烧,犯关节炎。 “俄美冬冬”的意思指母羊的奶不用挤,自动流出来。说明此地水草营养价值 高。想来,是格拉丹冬调节了湿度,促成了这一带小气候。海拔这样高,水草又这 样好,真是少见。俄美冬冬是山名也是草场名。这儿的山盛产水晶,格萨尔故事中 曾有此山是格萨尔叔叔加察大将的水晶矿之说。从前有个牧主的马鞭杆,就是从这 山上采来的细长水晶石做的。七十年代曾有青海人在此开水晶矿。才多还记得那矿 上有个“秦科长”。在说到秦科长的时候,牧人的神态透露出惯常的迷茫,像讲一 个传说。 才多还说起前年这儿来了些白色小车,听说那些人爬上格拉丹冬,并插上了旗 子。可是牧民们用望远镜把山头前后左右都看遍了,也没看见有什么旗子――才多 讲了这番话,仍像讲一个神话。 刚过完藏历年不久,才多的帐篷内壁上用面糊画了很多吉祥符。其中有一只很 醒目的羊子,跟加林山石画的画技风格相仿。其简约、稚拙,如果是刻在某个山洞 里,大家肯定说它出自先民之手。太妙啦!导演当即决定明晨来拍这顶帐篷。当然, 以后才多跟人家讲起来,我们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传奇人物。 才多的儿子,十八岁的次仁诺布只认识三十个藏文字母,但他有幸在区上看过 一次电影。小他三岁的弟弟才仁尼美,就没见过电影的模样。才多记得很清楚,才 仁尼美出生那年,水晶矿上放过一回电影。说来又是十五年过去啦。 这两兄弟显然发育不好,哥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我怀疑他们是否把年龄 记错了。在草原深处,你若贸然问起某人年龄,他会搔搔脑袋,向周围的人发问: “是呀,我多大岁数了呢?”这一家还有一个女孩,当远远看见我们一行走来,便 躲了起来一直没露面。才多说,小姑娘怕羞。 告别时,次仁诺布把两截水晶石送给他们的县长。水晶石小指般大小,又有杂 质,不太好。听说藏北因为年轻,许多金矿、玉石和水晶都是矿苗状态,正在生长。 这就奇了,矿藏又不是庄稼和牧草。关于这个问题,拉萨有位地质工程师曾尽量通 俗地向我作了解释,仍是懵懵懂懂。 才多家是我所见到的住得最高的一家。无论自然怎样苛待它的子民,人却照样 依恋自然,难离难弃。人类在只要有可能生存的地方都试探着生存下去。实在不可 以生存的地方,南极、北极、第三极的珠穆朗玛,人都要去走上一走,插一面国旗 象征占领。 格拉丹冬虽然壮美,却非久留之地。住了三天就拔营开路。 “最美的是雀莫山夕照。”我向摄制组建议。沉浸于红海中的雀莫山的那个傍 晚,深深铭刻于记忆中,至今仍能感觉到那种辉煌的宗教感。摄制组临时改变路线, 决定去格拉丹冬正北约一百公里的雀莫山。 刚刚领略了雄性的格拉丹冬,大家立即为雀莫山的柔和之美所动。遗憾的是雀 莫山却再也不肯第二次展示它的特别风采。它仿佛惟摔了,褐色山脊上深刻着纵向 皱褶。灰白的云块时常遮住山巅,山顶有斑斑残雪;雀莫湖不再碧波荡漾,坚冰的 湖面开裂着成千上万条深深的缝隙――藏北大自然千变万化,绝美的风景可能永不 重复。 想要以影视手段多少重现一番藏北风貌,非踏破铁鞋、花费三年五载工夫不可。 上一年我所见到的令人销魂的景致,后来摄制组居然一次也没碰到。 当地百姓称冰雪唐古拉山脉为“嘎尔山”(即白色山),格拉丹冬是嘎尔主峰; 称嘎尔以北一带土红的山脉为“玛尔山”(即红色山),雀莫山是玛尔主峰。牧民 认为嘎尔格拉丹冬与玛尔雀莫山是一对夫妻。他们南北遥遥相望。雀莫山是这一方 司管野兽的主人。猎人们在此地打猎前,要向雀莫山敬酥油茶:用无名指蘸茶水连 弹三下。行猎后再留下些猎物作祭献。牧民的牛羊病了,也要转雀莫山,祈祷求助。 牧民们只在夏季来此短期游牧。因为雀寞山一带太贫瘠。海拔虽比格拉丹冬周 围低,但缺乏那里的小气候。雀莫湖边大平原叫“雀莫多桑钦”――多石头的大坝 子。牧草疏落,地衣遍布。这些地衣苔藓的名字翻成汉语是“鸟的奶渣”和“牛舔 之草堆”。一到夏天,平坝子竞相生长起拇指粗的野葱。其时宰杀的羊子和野驴, 其肉浸透了野葱味。 雀莫山前有十来座藏北少见的沙丘。一座座小山似的细细绒绒的沙粒不知从何 而来,并且它们还在悄悄移动。要把哪一座作为标记可就糟了:到明年它又不知移 向何方。在沙丘群的一侧,有一副完整的牛骨架。牛头向着雀莫山方向,木质驮鞍 委弃一旁。也许它曾是某个驮盐队中不幸的一员,因饥渴劳累倒毙路旁。狼来过了, 乌鸦来过了,最后只留下疹人的白骨,表达着无限的情绪,天苍苍,野茫茫,几位 男子汉屈膝跪在它的身旁,完成了一组造型。晚风阵阵袭来,人们久久地沉默无语, 早就拍完了照还不起身。 四个月前第一次路过雀莫山时,就在这平坝子上意外地发现了一只黑颜色的狼。 我们打伤了这只狼,但又让它逃掉了。黑色狼极少见,危害性最大,因为它酷似牧 羊犬,一般牲畜和野兽都不很介意,等狼逼近时再奔逃已经太迟了。这次同杰巴讲 起了那次遭遇战。杰巴曾在这一带住了很久,对当地情形了如指掌。他证实说,雀 莫山一带有两只黑狼,四只灰狼。离开雀莫山那一天,我们又碰上了一只灰狼。离 得不过几米远,几管枪同时击发,竟没能打中!那老奸巨猾的狼起初还假装一瘸一 拐逗弄我们,待看到三台车紧追不舍,它便飞也似地窜到冰湖上。因为冰面路况不 明,只好放弃追赶,眼睁睁地看它消失在远方。想我们两番进入雀莫山,不乏神枪 手,两次打狼不准,莫非真有雀莫山这个野兽保护神施了魔法? 我们的向导、多玛区青年干部布擦达,从小就在格拉丹冬与雀莫山之间的大草 原上放羊。至今他的妻子还住在西方可以望见的那座山下的帐篷里。在藏北,唯有 多玛部落的人爱吃野驴肉。即使冬季牛羊肉最多时也非要猎食野驴不可。说野驴肉 有甜味,好消化。所以南部人戏称野驴是“多玛部落的红糖”。这一次常遇见成群 结队的野驴,布擦达一眼望见野驴,就说“想吃得没办法”,杰巴县长照顾情绪, 一直想为他打上一只,可惜追猎了几次也没打到。 没来过西藏的人,想象中的藏族牧人是一番模样,等见了藏北牧人,才发现与 想象的不同。他们更多地表现出厚道和迟钝。多玛人则是个例外。历史上的多玛部 落蛮悍骁勇,颇有威风。和毗邻的青海部落打冤家,持续了许多代。对于打冤家的 起因,据多玛老人岗恰说,多玛历来有游牧狩猎习惯,零星猎户牧户,常遭青海人 袭击,多玛人将仇恨积蓄到忍无可忍时,便大举报复一番。当然这只是一面之辞。 老人还记得四十年代多玛部落与青海扎图部落最后一次械斗情形。当时几多玛人一 律有枪出枪,有马出马,有人出人,共集合了百人百骑,奔袭了扎图部落。这一次 共杀死青海人十七个,伤五人,把凡能赶来的牛羊全部赶了回来。好斗的多玛部落 令人闻风丧胆。 一九八七年三月间,多次往返于多玛区与嘎尔措乡之间的大草原上,在又深又 密的牧草中穿行。整个草原又广阔又平坦,深而密的牧草在黄昏的风中居然能索索 作响,不禁大加赞叹。杰巴说,那场雪灾不仅使家畜损失了几十万,黄羊几乎死绝, 羚羊也死了不计其数,甚至连可恶的草原鼠也死得差不多――那场十月间的雪灾不 仅牧民毫无准备,连老鼠都没来得及储备过冬食物。所以一年来草长得特别茂盛, 牛羊吃都吃不过来。大自然总是这样:肆虐一番,再抚慰一番,完成一个周而复始 的轮回。杰巴还说,从前这片草坝子上羚羊、黄羊特别多,一看见手就痒,那些野 物与家畜争草场也太凶啦!可是现在,一看到几只大难不死的羚羊就心疼,再不忍 心下手了。 杰巴穿一套罩着面子的皮袄,矮瘦的个子挺精干,戴一副斯文的近视眼镜。他 属于那种各个县分都能找出一个两个的有文化的能人,这种民间学者对于本地各方 面情况无所不知。历史、宗教、风俗、传说……凡你能够想到和提出的问题,一概 对答如流。这类人物应列为各县一宝。杰巴还介绍过藏族中另一类异人。离开雀莫 山那一天,我们一群人大喘着气,才把那顶可容纳二十人睡觉的牛毛帐篷折叠起来。 安托师傅接过来扛在肩背,一耸身给扔到大车顶上。我看那帐篷怎么也有三百斤, 连叫不得了!一旁的小伙子王郁说,前几天在索县,他看见一位大汉将背上两麻袋 大米――四百斤――硬给甩到大车厢里。杰巴慢条斯理地说,这些都不算奇,他认 识一位老人,年轻时力大无比,年老时仍余勇可贾。过河时,他心疼马,就把脑袋 往马肚子下一伸,扛起马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