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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 那一下午回家,心里好不如意,坐在窗前,禁不住地怜悯起自己来。 窗棂间爬着一溜紫藤,隔春青纱和我对坐着,在微凉的秋风里和我互诉哀愁。 事情总是这样的,你总得不到你所渴望的公平。你努力了,可是并不成功,因为掌 握你成功的是别人,而不是你自己。我也许并不希罕那份成功,可是,心里总不免有一 份受愚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你站在糖食店的门口的,那里有一份抽奖的牌子,你的 眼睛望着那最大最漂亮的奖品,可是你总抽不着,你袋子里的镍市空了,可是那份希望 仍然高高的悬着。直到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份奖品,那些藏在一排 红纸后面的签全是些空白的或者是近于空白的小奖。 那串紫藤这些日子以来美得有些神奇,秋天里的花就是这样的,不但美丽,而且有 那一份凄凄艳艳的韵味。风一过的时候,醉红乱旋,把怜人的红意都荡到隔窗的小室中 来了。 唉,这样美丽的下午,把一腔怨烦衬得更不协调了。可恨的还不止是那些事情的本 身,更有被那些事扰乱得不再安宁的心。 翠生生的叶子簌簌作响,如同檐前的铜铃,悬着整个风季的音乐。这音乐和蓝天是 协调的,和那一滴滴晶莹的红也是协调的――只是和我受愚的心不协调。 其实我们已经受愚多次了,而这么多次,竟没有能改变我们的心,我们仍然对人抱 孩子式的信任,仍然固执地期望着良善,仍然宁可被人负,而不负人,所以,我们仍然 容易受伤。 我们的心敞开,为要迎一只远方的青鸟,可是扑进来的总是蝙蝠,而我们不肯关上 它,我们仍然期待着青鸟。 我站起身,眼前的绿烟红雾缭绕着。使我有着微微眩昏的感觉,遮不住的晚霞破墙 而来,把我罩在大教堂的彩色玻璃下,我在那光辉中立着,洒金的份量很沉重的压着我。 “这些都是你的,孩子,这一切。” 一个遥远而又清晰的声音穿过脆薄的叶子传来,很柔如,很有力,很使我震惊。 “我的?” “我的,我给了你很久了” “晤,”我说,“你不知道。” “我晓得,”他说,声音里流溢着悲悯,“你太忙。” 我哭了,虽然没有责备。 等我抬起头的时候,那声音便悄悄隐去了,只有柔和的晚风久久不肯散去。我疲倦 地坐下去,疲于一个下午的怨怨。 我真是很愚蠢的――比我所想象的更愚蠢,其实我一直是这么富有的,我竟然茫无 所知,我老是计较着,老是不够洒脱。 有微小的钥匙转动的声音,是他回来了。他总是想偷偷地走进来,让我有一个小小 的惊喜,可是他办不到,他的步子又重又实,他就是这样的。 现在他是站在我的背后了,那熟悉的皮夹克的气息四面袭来,把我沉在很幸福的孩 童时期的梦幻里。 “不值得的。”他说,“为那些事失望是太廉价了。” “我晓得,”我玩着一裙阳光喷射的洒金点子,“其实也没有什么。” 人只有两种,幸福的和不幸福的,幸福的人不能因不幸的事变成不幸福,不幸福的 人也不能因幸运的事变成幸福。” 他的目光俯视着,那里面重复地写着一行最美丽的字眼,我立刻再一次知道我是属 于哪一类了。 “你一定不晓得的,”我怯怯地说,“我今天才发现,我有好多东西。” “真的那么多吗?” “真的,以前我总觉得那些东西是上苍赐予全人类的,但今天你知道,那是我的, 我一个的。” “你好富有。” “是的,很富有,我的财产好殷实,我告诉你我真的相信,如果今天黄昏时宇宙间 只有我一个人,那些晚霞仍然会排铺在天上的,那些花儿仍然会开成一片红色的银河系 的。” 忽然我发现那些柔柔的须茎开始在风中探索,多么细弱的挣扎,那些卷卷的绿意随 风上下,一种撼人的生命律动。从窗棂间望出去,晚霞的颜色全被这些纤纤约约的小触 须给抖乱了,乱得很鲜活。 生命是一种探险,不是吗?那些柔弱的小茎能在风里成长,我又何必在意长长的风 季? 忽然,我再也想不起刚才忧愁的真正原因了。我为自己的的庸俗愕然了好一会。 有一堆温柔的火焰从他双眼中升起。我们渐冷的暮色里互望着。 “你还有我,不要忘记。”他的声音有如冬夜的音乐,把人圈在一团遥远的烛光里。 我有着的,这一切我一直有着的,我怎么会忽略呢?那些在秋风犹为我绿着的紫藤, 那些虽然远在天边还向我灿然的红霞,以及那些在一凝注间的爱情,我还能要求些什么 呢? 那些叶片在风里翻着浅绿的浪,如同一列编磬,敲很古敲出很古典音色。我忽然听 出,这是最美的一次演奏,在整个长长的秋季里。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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