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情怀 陈师道的诗说: “好怀百岁几时开?” 其实,好情怀是可以很奢侈地日日有的。 退一步说,即使不是绝对快活的情怀,那又何妨呢?只要胸中自有其情怀,也就够 好了。 ⒈ 校车过中山北路,偶然停在红灯前。一阵偶然的阳光把一株偶然的行道树的树影投 在我的裙子上。我惊讶的望着那参差的树影――多么陌生的刺绣,是湘绣?还是苏绣? 然后,绿灯亮了,车开动了,绣痕消失了。 我那一整天都怀抱着满心异样的温柔,像过年时乍穿新衣的小孩,又像猝然间被黄 袍加身的帝玉,忽觉自己无限矜贵。 ⒉ 在乡间的小路边等车,车子死也不来。 我抱书站在那里,一筹莫展。 可是,等车不来,等到的却是疏篱上的金黄色的丝瓜花,花香成阵,直向人身上扑 来,花棚外有四野的山,绕山的水,抱住水的岸,以及抱住岸的草,我才忽然发现自己 已经陷入美的重围了。 在这样的一种驿站上等车,车不来又何妨?事不办又何妨? 车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忘了,事是怎么办的,我也忘了,长记不忘的是满篱生气勃 勃照眼生明的黄花。 ⒊ 另一次类似的经验是在夜里,站在树影里等公车。那条路在白天车尘沸扬,可是在 夜里静得出奇。站久了我才猛然发现头上是一棵开着香花的树,那时节是暮春,那花是 乳白色须状的花,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它叫马鬃花。 暗夜里,我因那固执安静的花香感到一种互通声息的快乐,仿佛一个参禅者,我似 乎懂了那花,又似乎不懂。懂它固然快乐――因为懂是一种了解,不懂又自是另一种快 乐――唯其不懂才能挫下自己的锐角,心悦诚服地去致敬。 或以香息,或以色泽,花总是令我惊奇诧异。 ⒋ 五月里,我正在研究室里整理旧稿,一只漂亮的蓝蜻蜒忽然穿窗而入。我一下子措 手不及,整个乱了手脚,又怕它被玻璃橱撞昏了,又想多挽留它一下,当然,我也想指 点它如何逃走。 但整个事情发生得太快,它一会撞到元杂剧上,一会又撞在全唐诗上,一会又撞到 莎剧全集上,我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然后,不着痕的,仅仅在几秒之间,它又飞走了。 留下我怔怔地站在书与书之间。 是它把书香误作花香了呢?还是它蓄意要来棒喝我,要我惊悟读书一世也无非东撞 一头西碰一下罢了。 我探头窗外,后山的岩石垒着岩石,相思树叠着相思树,独不见那只蜻蜒。 奇怪的是仅仅几秒的遇合,研究室中似乎从此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一直记得,这是 一间蓝蜻蜒造访过的地方。 mpanel(1); ⒌ 看儿子画画,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用原子笔画了一幅太阳画,线条很仔细,似乎有人在太空漫步,有人在太空船里, 但令我失笑的是由于他正正经经地画了一间“移民局”。 这一代的孩子是自有他们的气魄的。 ⒍ 十一月,秋阳轻轻如披肩,我置身在一座山里。 忽然一个穿大红夹克的男孩走入小店来,手里拿着一叠粉红色的信封。 小店的主人急急推开木耳和香菇,迎了出来,他粗戛着嗓子叫道: “欢迎,欢迎,喜从天降!你一来把喜气都带来啦!” 听口音,是四川人,我猜想他大概是退役的老兵,那腼腆的男孩咕哝了几句又过了 街到对面人家去挨户送帖子了。 我心中莫名地高兴着,在这荒山里,有一对男孩女孩要结婚了,也许全村的人都要 去喝喜酒,我是外人,我不能留下来参加婚宴,但也一团欢喜,看他一路走着去分发自 己的喜帖。 深山、淡日,万绿丛中红夹克的男孩,用毛笔正楷写得规规矩矩的粉红喜柬……在 一个陌生过客的眼中原是可以如此亲切美丽的。 ⒎ 我在巷子里走,那公寓顶层的软枝黄蝉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