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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动物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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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动物的乐园 尽管我看过西藏自治区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权威资料,说是占全国面积1/8的 西藏自治区,野生动物资源极为丰富,有: 昆虫2300余种 鱼类64种 爬行类55种 鸟类488种(占全国已知鸟类种数的40%) 兽类142种(占全国已知兽类种数的39%) ――其中受国家重点保护的珍稀鸟兽达到115种,34种特别珍贵的珍禽异兽的总 储量超过30万头(只)。西藏独有或世界上罕见的现存数为: 野牦牛约1万头藏野驴约5―6万头 藏羚羊约4―6万头 黑颈鹤约1500只(越冬季节达3500只) 滇金丝猴约570―650只 此外,一些独具高原特色的如雪豹、小熊猫(喜马拉雅亚种)、白唇鹿等等, 都有可观的储量。 但是在我的头脑里却认为:越往藏北的羌塘――阿里北部走去,那渺无人烟的 荒漠上,肯定是空荡荡的。因为,那广袤的荒漠――寒漠地带,实在太宽阔了。事 实给我的想法来了一个相反的“回礼”:越往北走,牧民越少,野生动物却越来越 多,甚至多得令人无法相信,出人意外,只有惊叹不已。 从羌塘到阿里北部的湖盆是珍贵的藏羚王国,汽车在宽阔的谷地中行驶,随时 可以遇到三五成群,九十一伙的藏羚。零零星星的雄藏羚更是常见的“客人”―― 其实它们是“主人”,我们才是“客人”,一天之中,沿途之上,不知要见多少主 人迎候在这荒滩土路两旁,或与我们并肩而行或先迎后送,再“超车”横越车头追 去。它们似乎不知道怕人,经常从容不迫地在汽车旁边走过,或随车狂奔,大概把 我们视作同类,以平等友好的心态,与我们和平相处吧! 藏羚,藏语叫“其勒”,发音很像“麒麟”。有人说,它就是汉族人说的麒麟 的原型。但一般汉语里叫它为长角羊,古书里叫它“独角兽”――因为从侧面看去, 它的双角重合,只能看见一只角。 雄藏羚毛色棕褐,细绒厚密,体重有100多斤,角长达60―70多厘米,乌黑、发 亮、微弯、尖锐,有竹节状的脊棱;雌藏羚则无角。它的鼻孔宽阔,心脏大如牛心, 吼声亦像牛在嗥叫。更奇怪的是它的两条后腿腋间的皮下各有一个直径约两厘米 (比人的大拇指尖稍小)圆孔,孔边有一个圆盖。当它奔驰如飞的时候,那两个孔 盖便关上,后腿皮下充气,像两个鼓胀的皮囊,然后又猛地向后喷气,使腾身前跃 的它获得向后喷气的向前推动冲力,加快速度,使它轻捷如飞。不停的鼓气、喷气, 加速飞奔,使它成为高原上最善跑的动物,跑起来像离弦之箭,飞快。 第一次看见藏羚飞奔,是在那天早晨。天气很冷,看见它后胯下向后喷白气的 时候,我惊奇得张开大嘴,愣住了。小金多也是头一回看见吧,他直喊:“啊孜啦, 它身上有洞,胯下漏气啦……”――想起“老王老”讲藏羚有“喷气加速孔”时, 我直摇头表示不信的事,真感惭愧。“老王老”那时说:“恩格斯不相信有属于哺 乳类的鸭嘴兽,更不相信它是卵生的,后来见到了,还在文章里向鸭嘴兽表示道歉 哩。将来你看见了,就会相信的。”――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哩! 邦哥说:“藏羚羊多是雌雄分群活动的。”我听后虽未表态,但心中是有疑问 (或保留的)。 那天中午,汽车停在沟谷边上加水。突然,左边的山梁上(其实并不高,比谷 底高不过30米)发出轰隆声。我正惊诧,小金多已叫起来:“冰川爆发!”――西 藏地区习惯把泥石流叫作“冰川爆发”。邦哥抬眼瞧瞧,又低头只管加水,嘴里却 大声喊道:“你们快看,那是‘其勒’在放群奔山哩!” mpanel(1); 啊哟哟,好大一群呀,可能有两三千头哩!从山梁上向沟谷下面奔跑而来的藏 羚羊群,忽左忽右,像一条摇头摆尾的长龙,像卷起漩涡咆哮奔腾的洪水激流,场 面十分壮观,气热令人惊叹。当它们以集团冲锋的阵势,从距离汽车百十米远的右 侧方冲过公路时,我们惊奇地发现这么大的集群里,几乎全是不长角的雌藏羚,而 且夹在中间的幼羚数量相当多。原来这是一个育幼集群。这,真可以摄成“动物奇 观”上电视了! “邦哥啦,这荒漠上毫无隐蔽的地方,它们结成这么大的群体,岂不是更容易 暴露目标吗?” 我的话刚说完,小金多便接过话题,讲开了:“我们老师讲过,草原上的野生 动物,结成大群有利于逃避天敌,四面八方都有眼睛看着,都有鼻子嗅着。结成大 群还可以互相壮胆,好安下心来找吃的嘛。老师还说,藏羚羊特机警,警惕性特高, 也特胆小,不结成大群,它们连党都不敢睡哩。可不知为什么,它们不怎么怕人呢!” 走在羌塘――阿里北部的路上,还经常看见单独结群或与野驴、野牦牛夹杂生 活的黄羊。其实,这种短角白臀的黄羊,正名叫藏原羚。一次,我们还远远地看见 草地上有几只大角羊,它们正悠闲地觅食,或是躺着卧着,或是仔立凝望,十分安 然自在。大角羊正名叫盘羊,被国际上列为世界保护与禁猎动物之 邦哥最先发现盘羊。他放慢车速,叫我们好好看,还说:“盘羊是偶蹄目牛科 羊属动物。一般很难看见它们像这样安静的情况,不用说汽车,只要一见人,它们 早就逃之夭夭了。我不停车,就是不让它们生疑心。它们主要分布在我国青藏高原 和与之接壤的巴基斯坦、阿富汗及部分中亚地区。一般栖息在海拔4000―4500米的 平缓高山地带,在我国十分罕见。你们运气好,在这5000来米的地方碰上了……” 小金多看着看着,忽然撩起眼睛来了。我问他:“怎么啦?”他说:“不怎么! 我看见它们,想起阿妈说的,大角羊的角越长越长,越长越大,最后便盘在头上, 弯成两个圈儿,压得它抬不起头来,也吃不着草,只好饿死,或是被白豹[注]之类 咬死……它们活得太惨了。” “这是人们的想像和传说罢了,谁见过!”邦哥的话是有道理的。他还补充说: “如果真是那样,物竞天择,盘羊早就绝灭啦!刚才我说的盘羊产地,其实还包括 我国的青海、新疆、甘肃、陕西、内蒙古、四川等地方。说它罕见,是因为它善爬 山,爱搬‘家’, 夏上高山,冬下沟谷,难得一睹它们的尊容和风采罢了。其实真正罕见的可能是善 于登岩越岭的青羊哩2它们生活在山顶的岩石中间,除了猎人,很少有人见过的。” 荒漠上令人惊奇不已的要数野驴和野牦牛了。谁能想到在高寒高山上的植物 “小人国”里,居然会生长出它们这样的庞然大物来呢! 荒漠上的野驴,藏名叫“江”(其实,它应该是汉文里的“蹇’字的同音同义 字)。当地人都喜欢叫它“野马”。马,形象当然比驴英俊、漂亮、神气多了。荒 漠上的“江”真的像马那样漂亮,许多地方是野驴们的世界,到处游荡着十多只一 群的“野马”队伍。在广阔的荒原上,它们排列成整齐的一字队形,有时成纵队, 有时成横队,有时还摆成梯次队形,头部高昂,姿态优美地纵横驰骋。有时,它们 紧紧地“嫖”着汽车,在公路外沿并列前进,你快,它们也快,你慢,它们更快。 即使时速高达60千米,它们也能持续达一小时以上。最后,它们往往在你来不及注 意的瞬间,从车头前面闪电般一晃而过,横越而去。然后,回头顾盼,再扬头昂首 飞奔远去,似乎又因取得一次友谊比赛的胜利而颇为喜悦。 我问邦哥:“野马们总是这样的,很友好?” “就是这个样子。可是到了冬天,它们会结成更大的团伙,下到最低的谷地里 去过冬。”邦哥刚说罢又补充说,“结成团儿的‘江’哥们儿可就不是好惹的了。 那些饿馋了的豺狼们,经常被冬天结群的‘江’哥们儿连踢带跺地端成肉饼,或是 踢成死狗了的哩!” 看着这些体形健美,线条匀称的“野马”;想着这些全身灰褐,腹部乳白,四 蹄秀美而且极具柔韧性、弹性绝佳的“蹇驴”们原始祖群的后代,使人不禁遥想过 去。当它们微翘“鏖”尾,威武不凡地昂首绝尘而去,在身后腾起一串串云朵般烟 雾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几个字来――“天马行空”。也许,我们的祖先当年看到的 正是这些“野马”,和真正的野马们在烟雾云朵般的“空中飞行”吧! 荒漠上的野牦牛,藏语叫“仲”,汉语无相应的同音同义字。其实,汉语里绝 大多数与牦牛有关的叫法,都和藏语发音是一致的,比如雅、(牛乍)、囗囗(牛贝) (牛贝)、(牛害)(牛马)[注]等等。“老王老”说,川大去世的一位老教授曾说。 《康熙字典》牛部里有一个“音未详”的 字,那可能就是野牦牛“仲”字音的古写,后人生疏了,忘记了。 野牦牛体形庞大,全身黑褐色,头大,角粗,躯体粗壮,长毛拖地,像披着一 条沉甸甸的乌黑战据,显得十分威武。雄牛身长2―3米,体重相当四头家牦牛,在 1千公斤以上。据说,冬季时,它们聚集到湖边的平坝上,几百头一群;夏天便到高 山上的雪线附近,交配生崽。 在藏北荒漠上跑汽车,大多数时候只能在高山上的平坝中,远远地看见零星野 牦牛那黑茸茸隆起在草滩上的身影。即使它们躺卧在地上,那也是一个很大的目标。 近处很少见到它们的。 那天早上,太阳刚出地平线,我们的汽车正从一个湖盆穿出,将进入另一个湖 盆。就在两个湖盆交界的“颈口”上,也就那么二百来米宽的地方,我们与两头野 牦牛头对头地相遇了。从公路上大摇大摆走过来的两头“仲”,从容不迫地冲汽车 而来。“嘀嘀!”汽车喇叭轻轻响了两声,两头“仲”依旧昂首阔步前进,毫不理 睬,更无让路的意思。车停下了,两头“仲”一左一右,从两旁走过去时,斜眼睨 视着汽车,眼里全然是一副满不在乎、漠然置之的神态。邦哥这时十分小声地叮嘱 我们:“喂,小伙子们,注意呀,千万别盯着看它们的眼睛呀!” “为什么?”我问。 “眼盯眼,那是要打架嘛!”邦哥回答说。 “不见得,也许正是友好哩!”小金多说。 “空话,还I Love you哩!――它们是‘拉仲[注]’,是神牛……”邦哥说。 “什么神牛,拉仲?”我问。 “它们是被从‘仲’群里赶出来的公牛,现在在过四处流浪的神仙生活……” “你怎么知道是神牛呢?”小金多追问。 “野牦牛的规矩是母系氏族社会,一个群体里基本是一个母系的母牛组成的。 母牛是不会单独走的。生下的公‘仲”,只要一到成年,便被赶出群体去当‘拉仲’, 单独生活。只有到别的群体去和牛王打斗,胜了才能获得交配权,去当牛王。不过, 交配季节一过,便又成了‘拉仲’了。”邦哥的解释和说明使我明白多了。可是我 还是不明白这两头怎么能判定是‘拉仲’呢!邦哥还在说:“别惹它们!这些家伙 牛角坚硬,牛蹄像铁榔头,舌头像钢丝刷子,发起毛来连汽车都敢顶撞的。那年在 考察队就碰到过,真叫人胆 战心惊的,又舍不得开枪打它们……” “额哦――额哦――!” 突然,那两头早已走过车旁的“神牛”,一替一换地用像猪叫那样的声音吼了 起来。哎呀,原来它们是在发警报呀!一群野牦牛突地从“颈口”那边狂奔而来, 足有三四百头。它们每个都像一辆小装甲车。杂沓的牛蹄声敲打得大地轰轰隆隆震 天响,一路烟尘滚滚,满沟满谷黑浪滔滔,那磅礴的气势,那压倒一切的威风,真 令人不寒而栗。我们的汽车不时被一冲而过的野牦牛碰撞挤擦得东摇西晃,吓得我 和小金多直是低声叫“天呀”、“阿妈啦”,邦哥挺稳得起,非常沉着地吩咐我们: “别出声,别乱动!等它们乱过这一阵,冲过去就没事了。” 眼前一片黑色,心头紧得发冷…… 滚滚烟尘和滔滔黑浪终于过去了! 它们可能把我们当成了危险的、不可靠的因素了,但也许像一切野生动物那样, 它们对一切不知道的都视作应该加以防范的对象了。可是,它们并没有任何要伤害 对方的想法和做法,本性是善良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卫而已。 汽车又上路了。 邦哥吸上一支香烟,悠然吐出一缕白烟,不无得意地说:“今天我对这情况处 理得还不错吧!小伙子们,它们可是‘雪山之王’啊!在这青藏高原之上,没狮子 老虎,只有它们长得最强最大,而且能结成大的群体,纵横驰骋,东奔西逐。遇见 它们,连熊豹豺狼都只有退避一旁哩。你们知道吗,它们是家牦牛的祖先,第四纪 更新世时期分布很广,从北美的阿拉斯加到东西伯利亚、蒙古和我国的东北都有。 现在那些地方全绝迹了,仅残存在这青藏高原上,成为这里特有的最大型动物。野 牦牛,为这片植物的‘小人国’创造出大自然的奇迹――小生出大。这正像大海里 的微小浮游生物养育出巨大的鲸来一样。” 邦哥没有再说下去。我默默地在想:过去,我总以为这“寸草不生”的藏北是 空荡荡的,看来这很不科学。野牦牛(和其他野生动物)在这人迹罕到的地方孳养 生息着,为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人――动物――大自然)起着沟通的作用。说句 不中听的话:如果没有野牦牛的粪,我们人类连走进无人区荒漠里所需的燃料都没 有地方可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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