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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父子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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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父子出游 小淘气有个连人类都少有的美德――懂得感恩。如果你喂它爱吃的食物,温柔 地对它说两句话,它就是你的朋友了。 浣熊这种简单的交友模式,使它在我们的邻居中结交了不少朋友。小淘气的朋 友,包括卫理教会那个疑心病重的看门人乔伊・汉克斯。他深信德国佬曾经计划毒 害我们的水源。 “这个推论很合理,不是吗?”乔伊说,“他们爬上教堂后面山丘上的水塔, 只要滴几滴毒药在水里,我们就永远醒不来了。” 除了这一点外,乔伊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清醒时会弹管风琴;喝醉了,就准 我们玩他的午餐盒。得到小淘气的友情,他总是给我的小浣熊半个果酱三明治。小 淘气因此认为他是少见的好人之一。 小淘气的另一个好朋友,是体重三百磅、外号“大黄蜂”的杰姆・汪德。他是 我们家“吨位”极大的洗衣妇的儿子。每周一早上,他都会拉着一部水果车,来带 走我们的脏衣服,星期五再送回干净的、熨得笔挺的衣服。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不 忘给小淘气一片薄荷糖。因此,他也赢得了小淘气的心。 小淘气根本不会看月历或时钟,不过,它似乎很清楚“大黄蜂”到我们家的时 间,总是迫不及待地冲出去吃它的薄荷糖。后来我才发现,浣熊能在夜间捕猎,全 靠它们有着敏锐的听力。小淘气就算在睡梦中,一听到远在隔壁街的水果车发出的 声音,它就马上醒过来。 小淘气有某些内在的情绪,例如对音乐发自内心的喜爱。而且能明确表示,偏 爱我在留声机播放的某些唱片,不喜欢女高音歌手刺耳的歌。通常它会静静地坐下 来,倾听它最喜爱的民谣“有一条弯成A 字形的小路……”。 有一天早上,我问父亲,美国有没有夜莺,或任何会在夜间啼唱的鸟。 “美国没有夜莺。”父亲回答,“不过,有夜莺类的鸟。” “可是,我从来没听过它们的声音啊!” “怎么可能?当我还是小男孩的时候……” 父亲沉醉在他的回忆中,想起威斯康辛州仍有半州荒地,美洲豹会在窗外窥视 的时代,有一种夜莺总是整夜歌唱。 看来我真是生不逢时,才会连北美夜莺的啼声都没听过。父亲注视着我,好像 要看穿我似的。 “今天放一天假好了。”父亲说,“这附近一定有北美夜莺。” 和父亲漫步的机会真是难得。利用我夹一些乳酪三明治、放半打啤酒和汽水进 午餐盛的时间,父亲开车到市区的办公室,在门上挂了一个牌子:“今天休息”。 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挡风玻璃放下来,掀开车盖,脸上的银色胡须迎风瓢动。 他戴了副护目镜,看起来英俊而神采奕奕。我也戴上护目镜,而小淘气则一脸兴高 采烈站在后座中央。 mpanel(1); 我们刚卖掉那部老爷车,而现在这部能坐七个人的大车子,是父亲用他部分的 财产换来的。对我们两个人来说,这部车实在太大了。但是我们如果带欧瑟同行, 就需要一部有宽敞后座的车子,便于让欧瑟活动。这只圣伯纳狗从来不会安分地坐 在车里,它从这头踱到那头,时而低吟,时而忧伤地把脸皱在一起。不过,今天没 带欧瑟一起去。因为怕有太多野鸟,我们只好把它留在家里。 当父亲由低档换到二楼,再由二档换到高速档时,那种速度感令我们三个都兴 奋极了。我们走上通往高哥隆湖的新威尔公路。这湖泊的水源引自岩石河幽深的河 道,是威斯康辛州最大的湖泊,这里正在建造福特印第安村最深的水坝。几年前, 这里是一片数百亩的稻田,数以千计的水鸟来此栖息,印第安部落也在这儿居住。 一到春秋季,就会出现许多野岛和野鹅。有时候,我们在湖上划船,还会看到小梭 鱼和鼓眼鱼优游其间呢! 经过老湖滨宾馆之后,我们沿着绿草路,来到深入湖中的石灰岩急崖的山岬上。 这里古木参天、绿草遍地,四周尽是白色苜蓿草。父亲突然紧急煞车,我赶忙搬块 大石头挡住车轮,免得车子坠下七十五英尺深的悬崖。 然后,我们三个跑到崖顶上,仿佛我们是快乐的狂人,事实上,我们正是这样。 这情景在我们的生命中,留下了难忘的回忆。那湖泊是我们的湖泊,它伴随我们成 长。我们在这里度过童年,在这里钓鱼、游泳、划独木舟,还一起寻找印第安人留 下来的箭头。 崖顶视野辽阔,我们能看到高哥隆湖注入岩石河的交汇处,右下角是河流下游, 左下角的入口处正弥漫着蓝色的雾气。 父亲对此地的印象和我不同。在他的记忆中,河边原本是茂密的森林,当时他 曾经拜访过在野生酸苹果区、提鲍特区和查理区断崖旁的印第安部落的圆锥形小屋。 十二岁时,他曾爱上一个美丽的印第安姑娘,白净的皮肤、乐观的性格,使父亲坚 信她有一半的法国血统。不久,印第安人和他们打猎的水鸟一样迁移,那个女孩也 跟着走了。从此,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稍不留神,我猛然发现小淘气已经消失在弯曲的峡谷中。这里有许多沼泽,石 缝中长着野菜,甚至在山洞里还有被称为“印第安首长”的黑鹰。小淘气想去探险, 而我却担心它会掉下断崖。 “我去找它!”我向父亲大叫。 “好,小心点!儿子。”他回答。 父亲很开明,从来不阻止我冒险,就算我要游过福特印第安水门也不例外。他 知道我能像松鼠一样敏捷地爬,像水獭一样自在地游,所以他不为我担心。 这个小峡谷的另一个缺口是个断崖,陡峭而无处可攀扶,幸好壁面的竖沟还算 平滑,我能安全前进。但是小淘气的速度太快了,我只见那小环纹尾巴,一弯一弯 地消失在眼前。 “小淘气,回来!”我大喊,可是它却无动于衷。通常我都能成功地以一块糖 引诱它,不过这次却失败了,它仍旧急速向前。它虽然注意到我的尖叫声,只是我 的声音到得太迟,还来不及阻止它,它已经掉下一个二十英尺深的悬崖。这个二十 英尺深的悬崖下,正好是一个山洞的入口。我只能屏住呼吸,期待它能安全地爬到 洞口。 在这种情况下,我已经没有选择余地,只有跟着爬下去了。我慢慢地移动手脚, 几分钟后,终于平安到达洞口。 这个山洞虽然不大,不过据我所知,这儿正是黑鹰藏身的好地方。自从它们被 林肯、大卫・杰佛逊和其他参与黑鹰战争的年轻人追踪后,就一直躲藏在这类山洞 里。或许这是个神话,不过每个男孩只要走进山洞,就会想起这个故事中的每一个 细节,而全身毛骨悚然。 当我踩上这个阴凉、隐蔽的山洞沙地后,发现这山洞大得足够搭起两三个帐篷, 生起个小火堆;另外还有一块离地四英尺高的平台,可以铺个睡袋在上面睡觉。 等我稍稍适应洞里微弱的光线之后,我发现小淘气了。它独自在岩石旁徘徊, 正想抓倒挂在洞顶的小而亮的钟乳石。当我抱住它时,它已经抓到了。 我紧紧地抱住它,并不打算处罚它。小淘气咿咿呀呀地比划着,努力想把它的 感受告诉我。这时候,我已经完全原谅它了。 当我们安全地回到急崖上的时候,父亲高兴地和我们打招呼。他早就相信我不 但能救回小浣熊,也能平安地爬上来。父亲是个活在过去,不为将来忧虑的人。他 那淡泊的人生观,使他从一八六二到一九六二年,只比一个世纪少七个月的一生, 能愉快地度过,他不受当代的人们或世界的悲剧所影响。奇怪的是,他在具备优秀 的大学教育、丰富博学的常识和迷人的个人魅力之下,仍能秉持一份超然,平静地 度过一生。 “我们还要等上好几小时呢!不到夜晚,不可能找得到北美夜莺。”父亲解释 说,“白天很难得看见它们。它们通常柄息在栏杆旁或树枝上,当它们振翅高飞时, 就像巨大的飞蛾。” 我们整个白天都有空,因此我们带着泳裤和午餐篮,走下泥泞的山路到湖边去。 父亲在南威斯康辛州是走印第安小路的专家。 “这条是温尼贝戈萨克狐狸常出没的小路。”父亲说,“黑鹰、勇士和研究人 员都曾利用过它。这些坟墓可能埋了许多早期印第安部落的族人。” 当我们走向湖边时,小淘气非常温驯,一路上都张着嘴巴喘气。直到它看见波 光粼粼的湖面,立刻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 我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它那婴儿般的手印和脚印,就像印第安人箭袋上的精致 图案。它的左手摆,右脚向前,反之亦然。但是,当它飞奔时,四条腿几乎快要凑 在一起了。 从它机灵的适应能力中,可以看出它优秀的遗传行为模式。 在这个弯曲的岸边,有条流经白沙地、贯穿圆石和橡村根的溪流。它白山丘飞 泻而下,令人感到沁凉无比。我找了一个小池塘,浸泡啤酒和汽水,准备享用午餐。 父亲和我换上泳裤之后,马上跃入湖中,惹得岸边的矶鹬拍着翅膀,有的向前, 有的后退,慌成一团;秧鸡则急急地躲进芦苇叶中;一只美国鱼鹰发出像夫铁槌敲 打篱笆的声音,急忙钻进沼泽里。 父亲是个了不起的游泳健将,擅长仰泳;而我很自豪曾经学过上下起伏、快速 的自由式;小淘气则是道地的狗刨式。 小淘气游泳时,鼻子总是露出水面,我还以为浣熊可能不会潜水。才三十月大 的它,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不一会儿,它一面喘着气,一面飞惯性地 回过头来看看我。这时候,我和父亲已经潜进水底了。我特意弓起背来,浮在水面 上,给小淘气一个平台。它感激地爬上“船”,自哀自怜地呜咽着。但是,它很快 地又恢复自信心,“扑通!”一声,再度下水。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见识过小淘气最快的游泳速度了,不过,当我和父亲正在 草地上休息时,我才知道我小看了它。这时候,我们看见湖面上,有一群迷人的野 鸭浩浩荡荡地经过,由蓝色的母鸭带领一群小鸭,十一只漂亮的宝宝,就像一支小 型船队。 小淘气见了这幕诱人的画面,加快速度前进。很明显,它想要吃顿鲜美多汁的 野鸭大餐。我正想向前去阻止这场屠杀,父亲却平缓地说:“等一下,儿子,静静 地看吧!” 当母鸭回头盯住侵略者的时候,小鸭子们围绕在母鸭身边,摆出一副作战演习 的样子。母鸭一点儿也不畏怯地直接冲向小淘气,好像它对付的是一只麝香鼠似的。 这一幕生死决斗,一边是我疯狂的小宠物,一边是勇敢保工子女的母鸭。 最后,母鸭鼓动双翅,非常准确地瞄准目标,用它的长喙啄小淘气的头部和两 眼之间,转眼间又回到小鸭的身边。 小淘气并没有因此受伤,但是,母鸭这个行动已经严重地伤害了它的自尊。它 回到我身旁向我哭诉,我和蔼地安慰它。几分钟之后,小淘气假装忘了曾经发生过 野鸭这回事,和我一起走回岸边吃东西。 海龟习惯把蛋埋在沙子里,利用温暖的阳光孵蛋。浣熊喜欢吃海龟蛋,它们一 到沙潍上,就会开始找寻这种美食,准备大饱口福。 没有人告诉过小淘气有失海龟蛋的事,但是它敏锐的鼻子一闻,就知道沙里有 一种它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大约迟疑了三秒钟,它就像猎犬一般,选准目标,用 力而快速地挖沙。成功了!它挖到三十四个高尔夫球般大的龟蛋,可以想象下蛋的 一定是只大母龟。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小淘气就坐在我们身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在我们吃午餐的时间里,小淘气又开始进行第二回的挖蛋行动。它吃得很过瘾, 对于我请它喝的汽水则不屑一顾。 阳光已经越过子午线,但是,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听到第一声北美夜莺 的叫声。 父亲建议我们不妨利用这段时间,去看看他在这个地区所拥有的一块农场,看 看烟草的生长和小麦的收割情况。 父亲虽然从来没有摸过一张纸牌,但是,我可以说他是一个天生的赌徒。他一 有土地所有权证书,就会拿去抵押买一块土地,再抵押又买一块,这很像那种信用 买卖。在经济景气的时候,他的土地不断地增加;但是,如果每块土地的收成都不 好,那可是个大麻烦了。 我完全看不懂他那本帐册,或许他也和我差不多。不过,他到现在一直以他拥 有蒙大拿一块小麦田,和八到十块不怎么富庶的土地,而觉得自己很富有。 母亲在生前并没有看到父亲所拥有的财富。十四岁进入学院,后来以优异成绩 毕业的她,是一个高雅聪慧的女性。她嫁给父亲,两人胼手胝足地过着贫苦的日子。 她为了家计费尽心机,因而她的生命在四十七岁就结束了。 父亲像个哲学家似的冷静接受这个事实,依然活在他的梦想世界里。 在这个一九一八年的夏天里,他除了偶尔挂念近在法国前线打仗的儿子赫胥之 外,也没什么其他忧虑。因为我们烟草的价钱和别人的一样好,土地价格也是空前 地高。玉米田青翠繁茂,小麦、燕麦田是登记有案的耕地;绿意盎然的草原上,有 清澈的溪水,他养的一群乳牛正低头吃着青草。 我最喜欢这一类农牧场,尤其快乐的是在经过牧场时,看到小马高高地甩起尾 巴。每种生物都显得朝气蓬勃,就连小淘气也不例外。 小淘气在吃饱龟蛋之后,现在已经筋疲力尽地躲在后座酣然入睡,它的尾巴正 好盖住自己的脸。当夜晚的第一盏灯亮起时,小淘气才醒过来。这时候,我们已经 快到北美夜莺隐藏的地方了。 我们没有时间去拜访父亲出生的圆形小屋,还有他度过童年的大砖房。如果从 这条小路往下走,可以到达我们从英国移来的祖先和一群瑞典移民住的地方。伊利 诺州人有一段时间,曾经用六到八头牛来拉车运猪。当沉重的牛车前进时,在遥远 的几英里外,就能听到木制轮轴转动所发出的声音。 现在,那些车轮的痕迹已经被青草覆盖了。但是有了父亲的叙述,仍然可以从 一些蛛丝马迹,清楚看见昔日森林变成牧场的风貌。 在我们上空,有几只北美夜莺正展开翅膀,四处飞翔找寻食物。 “注意它们翅膀下那个椭圆形的记号,”父亲说,“你就可以分辨北美夜莺的 不同了。” “还有其他辨认的方法吗?” “听它们的叫声,还有,看它们的胡须。” “我怎么可能接近它们,看到它们的胡须?” 父亲说:“是不太可能。” 我们静静地走过这片四十亩大,昆利恩生前曾经拿着斧头保护过的原始森林。 虽然,那是早就成为过往云烟的事情,但是十一岁的我,一走进这片禁猎区,好像 还能感受到这位仁慈的老人,为北美夜莺吹横笛的那一幕。 我们终于来到这个老人当年亲手所凿,并用厚木板围成环状的水井旁。沁凉的 泉水汩汩流成一条小溪,穿过沼泽地,注入湖泊中。 我弯身准备汲取深井中的泉水解渴。父亲说:“等一下,史特林,试试这个吧!” 父亲一面说,一面在井边的树上摘了几片叶子,那是昆利恩生前种的。父亲要 我先用手指摩擦,再仔细地品尝。经过摩擦后的树叶发出一眸扑鼻的清香,再喝口 井水。哇!真是前所未有地新鲜和清凉。夕阳余晖笼罩着森林大地,我们三个在羊 齿叶中,静候第一只北美夜莺出现。 当明月已暖暖升空,我们仍静静地守候。可是,小淘气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它 来回走动,偶尔抓只蟋蟀来解馋,它并不饿,只是无聊。所以不一会儿,它又回到 我身边,舒服地吱吱叫。它的叫声引起夜间昆虫们的回响,天上飞的和草叶中爬的, 各发出不同的声音,还有野鼠和青蛙的大合唱。接着,它出现了!三分音似的叫声: “菲――普――威,菲――普――威,菲――普――威。 在这样的夜晚,听着这种独唱的旋律呼应森林中的交响曲,令人觉得瓢瓢然, 却也有着无限的哀伤。这只北美夜莺一开始啼叫,第二只也礼貌地跟着应和。它们 的合唱长达半小时之久。 我的小浣熊静静地聆听这些声音,并且追踪每一个声音的来源。经过下午的熟 睡,现在的它精神饱满。 音乐会突然结束了!就像开始时那么突然,我们好像做了一场短暂的梦似的。 我们顺羊齿叶往上爬,借着朦胧的月光,循着那条老路往西走,我们的前人也 是从这条路找到这块有溪有河的土地的。 ---------------- 文学视界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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