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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华府风云 相知・相爱・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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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知・相爱・相依   抗战胜利后我离开昆明到了上海,不久,陈纳德将军也到中国来了。他是回到 中国来组织中美合作为航空公司的。我们的恋爱该说是在上海开始的。   当时在上海新闻圈中已盛传我们恋爱的消息,因为在许多社交场合中,我们偶 尔一同出现。陈纳德有个司机,姓王,是云南人,陈将军来华时他就替他做司机, 后来陈将军返回中国在上海成立了民航空运公司,老王就来上海当他的司机,连家 眷一妻一儿一女也来了上海。陈将军还特地在屋旁另建了一个两屋楼的小房子让老 王安家。老王是个忠心的司机,每次他该派去接我或送我回家时,就会滔滔不绝绝 对我述说他的老板如何英勇,性情既好,人又忠厚,而且就只有我是他唯一的女朋 友,若能嫁给他真是前世积福云云。这些话我都听腻了,可是却不好意思去斥责他 ,因为他是个老实人。   有一次我生病住院,是胃溃疡。大概多年在内地的营养太坏,回到上海外祖母 又每天要我喝鸡汤和补品,饮食前后失调反而闹出胃病来了。那次的胃病是慢慢发 作的,我说过到了上海,我对自己许愿要快乐轻松地活一下,因此经常和亲戚朋友 们到夜总会跳舞(我到如今仍然喜欢这项运动)或是去看电影。在工作之余一定会 安排娱乐节目,家中和办公室找我的电话日夜响个不停。大概节日排得太满了,所 以才会生病,胃部开始夜间作痛,直到有一天痛不可支,才被送入医院。大夫说这 是长期生活不正常、饮食不协调的毛病,吃药、休息该会复原,外祖父母都说:“ 这个大孩子在这儿玩疯了,就让她在医院好好休息吧。”   我病在医院里,不少朋友送来鲜花,陈纳德将军每天差王司机送花篮来,房中 花篮、花盆堆积到连走道都占满了。一个黄昏将军来看我,见到满室花丛,就笑着 问我:“是谁送了这么多花儿?”我也开玩笑答说:“是你的司机,我还未死你就 想以花葬我。”从此他再不要王司机去买花给我,但这个笑话后来也变成公开的秘 密。   我病后出院,医生嘱咐要多休息,外祖父母也和我约法三章,不准天天和朋友 有约,除了工作外要多在家休息。这一来倒给陈纳德将军很多上门拜访两位老人家 的机会,当初我还不敢请他到家中来,而且还得找机会说服两老;首先至少让他们 在最低限度之内能接受这位比我年长30多岁的外国人。   结果我们想出一个妙计。   陈纳德是桥牌高手,外祖父母也都喜欢玩这玩意儿。于是一个周末我和外祖母 商量是否可以请我的意中人到家里玩桥牌(我和陈纳德搭档,两人商量好要让外祖 父母做赢家,我们要多输一点,好让老人家高兴)。经同意后,他来了,我迎出去 ,他手中捧着一大束红色玫瑰花,我说:“多么漂亮的玫瑰,是我的吗?”他说: “对不起,不是给你的,是给廖夫人(即外祖母)的。”我们相视而笑。   外子彬彬有礼地称外祖父母廖大使(外祖父曾任驻日本、古巴等国大使)、廖 夫人,他们用流利的英语交谈,外祖母还考了一下他的法语和西班牙语。坐下来玩 桥牌时,我有时忘记了让外祖父母多得分,还抢着做庄,偶尔他会在桌下碰我的脚 尖,以提醒我。有几次叫牌他装傻,分明多过15点而不叫牌,就这样使两位老人家 大赢。他说:“你们的牌术真好。”外祖父说:“今天我们的牌运还不错。”于是 有了第一次愉快的会面。 mpanel(1);   之后,陈纳德一有空就到外祖父母家来,有时候我不在他就和外祖父聊天。外 祖父讲他的外交经历,陈纳德回忆抗日时的惊险,两人谈得相当投机。他还会陪着 外祖父喝放冰块的成士忌,渐渐地,他就像家中的一员了;连在二楼居住的九姨和 九姨丈偶尔也来凑热闹,我想两老对他已没有太多成见。   一天晚上外祖母到我的卧房来和我单独谈。他说:“你妈是我最钟爱的女儿, 和你一起,有你在身旁我就像看见了依莎芭(母亲小名)。你若和美国人结婚,就 是远嫁,我们就少有机会见到你了;知道吗,宝宝。”我的小名是Bo.Bo,因为据 说我牙牙学语时常说Bo.Bo。大家随着小孩说话,因此家人都喊我宝宝。大姐是贝 贝--Baby,虽然到了我们年长为人母,这小名仍是习惯地使用。   外祖母对陈纳德印象甚好,但舍不得我远嫁。我告诉她,我的爱人有志留在中 国协助中国的重建,即使回美也是暂时的,我们计划留在东方。后来我没有食言, 我和外子一直以上海、香港、台北为家。大陆巨变后,外祖父母移居香港坚尼地道 ,我在香港九龙塘有一栋房子,但因工作的关系,还是定居在台北。   当年外祖父不适时,我还常去看望他老人家:后未能随侍在侧到他临终,是因 为外子也病重在医院,而他们两人同在1958年去世。   四五十年前,中国人并不赞成异族通婚。1947年末父亲携着继母回外交部述职 ,他将被调到太平洋英国属地古晋做公使。继母张碧茜想了一个理由,说是父亲到 古晋需要一位中英文部好的人刍私人秘书,她认为我是最适合不过了,藉此希望能 分离我和陈纳德将军的感情。   在那个年代,我可以抗议不去美国,留在中国读书,但婚姻大事若得不到双亲 的祝福将会引来不少闲话,不但在中国人面前抬不起头,到美国去也会被人看不起 。因此要得到双亲的点头真要下点苦功夫。当时父亲、继母和外祖父母谈论我的婚 事时常常办红耳赤,几乎翻了脸,父亲说他这个不听话又任性的女儿都是被丈人和 丈母娘宠坏的。   陈纳德将军为了讨好双亲,还派了专机到香港把两人接到上海见面,又替他们 在当年上海一流的宾馆--国际饭店订了最好的套房,让他们休息。   在国际饭店的套房里,我和父亲开始谈判。他要我考虑和他们同去古晋1年, 假如1年之后我仍维持原议,他就答应我们的婚事。我说古晋我是不会去的,五妹 刚好入大学,她可以休学1年到古晋为父亲服务。我们父女一再地讨论,直到陈纳 德到旅馆来接我们去国际饭店的十四楼吃晚饭,才稍停歇。   乐队奏着我们喜爱的歌曲,他牵着我的手入舞池。他在舞池中低声问我:“进 展如何?”我说:“不太顺利。”他说:“绝对不要妥协。这样吧,明天让我单独 和你继母谈;你的父亲在她面前像绵羊,她若同意,其他的就好办了。”我想他的 话也有点道理。   第二天晚上我们到将军家中晚餐,饭后将军请继母进入书房,他们在那儿谈了 许久,出来时将军笑着对我说:“你现在仍是民航公司的职员,我批准你请假一星 期,陪你的父母去杭州西湖玩玩,再仔细商量一下我们的结婚大事吧。”   他真是比我有办法。   我陪着父母去了西湖。那正是初冬时分,西子湖畔游人不多,但我对湖光山色 了无心绪。花前月下,枕畔窗前,尽是相思,尽是离绪。每天晚上,有时早上将军 数次来电话询问归期。   父亲知道我已有所决定,而且不会让步,后来是他让步了。他说:“我想作主 意已定,我嫁了你这个女儿,我也要去古晋就任了。”   在杭州西湖停留了5天之后,我们回到上海。   陈纳德坐着他那辆老式顺风牌轿车到火车站接我们,车上后座跳出未的是小乔 ,它是我们心爱的德国腊肠短腿、短毛小狗,毛色黑得发亮,蹦蹦跳跳,猛烈地摆 摇着它粗短的小尾巴,和它的主人一样高兴地欢迎我归来。   我们和家人一起筹备婚礼,那是上海1947年底,不但是迎接1948年新年的来临 ,更迎接那陌生而又充满着考验的未来。   我们从1944年初识,直到1947年12月底,除夕前一周才得到外祖父母、父亲和 继母的准许,举行小型的婚礼。那年他54岁,我23岁(结婚日期分12月21日),婚 礼是在陈纳德将军在上海的私寓举行,由基督教士和美国驻上海总领率证婚。参加 婚礼的除了父亲、继母外,还有大姐和当时的外交部次长叶公超叔叔及陈纳德的助 理舒伯炎上校和他的夫人;另外还有他的好友,也是他的私人医生詹德狄上校。   我披上白色的婚纱,穿了上海有名的服装设计师法国绿屋夫人为我缝制的雪白 嫁衣,陈纳德穿了美国空军中将的军服;在1000朵白菊花的花架下,互相许愿终生 相守。他替我戴上了结婚戒指。乐师用小提琴奏了几首我们都喜欢的曲子如“允诺 ”(Promis E)、“你的眼睛是甜酒”(Drink to me on1ywlth thy eyes)和“ 你是我的阳光”(You are my sunshine)等爱情歌曲,我和他在大厅中起舞。   当天晚上我们邀请了几位朋友共进晚餐。我们并不想劳师动众,也不想制造新 闻,但却不知道何时走漏了消息。在我们用餐时,佣人报告有新闻记者找陈纳德夫 人,当时我还在和客人交谈,我的新婚夫婿笑着说:“陈纳德夫人,有人找你,你 去应付一下吧。”大家都笑开了。   这之后中外记者和摄影师来拍照,中外新闻、美国各大杂志都登载了一张陈纳 德将军和我接吻的照片,在那年头,加上他的身份和我们不同的背景,实在是一件 大新闻。为了不曝光,我们两人没有去度蜜月,第二天星期一,我们照常到办公室 上班。当时我已辞去了中央通讯社的采访工作,转到民航公司的新闻部上班,婚后 ,更跟着外子在工作上同甘共苦,一起为民航工作尽力。   婚前外子住的是公司的房子,但我们已商量过该有一栋自己的房子,于是就在 虹桥路美华新村找寻。美华新村共有十二栋精致房屋,都是英国式的房子,价钱相 当昂贵。   1947年圣诞夜,我们坐在客厅内,圣诞树下闪着红绿色的灯光,大包小包五色 缤纷的礼物堆积如山,有从中国各地进来的,也有从美国各地邮寄来的,还有不少 是上海亲朋和民航公司职员送来的。我想光是打开这些包裹,就要花上整个圣诞日。   夜静,客人散去,外子拉着我的手说:“我先把我的礼物送给你。”那是一个 淡黄色绸子做的小盒子,系着一条红丝带,我心想那一定是一件首饰,但我错了, 那是一把金钥匙,是美华新村五号的门匙,有一张小卡片写着:“送给我亲爱的小 东西,连同我完整的爱。”我说:“啊,那所房子!”他微笑着说:“亲爱的,圣 诞快乐!”我送他一个金制打火机,但我对他说:“不要吸太多烟!”   19年流浪,我终于有了一个家,有一所我自己名下的房子。虽然因为战事,我 们在那所房子里只住了不到两年,又得再搬家,但我有一个关心我、爱我的人与我 同在。   外子那时虽已过50岁了,但他仍是一位优秀的运动家,网球场上,他身手敏捷 ,技术娴熟,而且常单打。公司又组织了一个棒球队,他亲自参加球队出征,担任 投手,在上海和其他商业界组织的球队比赛中多次获得冠军锦标。   我们的经济情况也因公司业务的开展而大有进步。在中国大陆一共有47个站。 上海虹桥机场是大本营,此外北京、南京、西安、桂林、贵阳、兰州、太原、包头 、沈阳、长春、烟台、青岛,整个大东南、大东北、大西南,如昆明、重庆、成都 、广州、青海、宁夏、绥远、西藏……,都有民航公司的班机。我有许多机会到每 个地方随着外子视察业务,也为公司的周刊写报告。   能亲眼看到中国的美丽山河,再亲自走过中国的贫乡僻壤,看到富沃的农田, 贫脊的土地,农村里的鸡犬牛羊和田中插秧的男女,成群跑着、跳着的男女小孩, 还有瘦小的女孩背后背着小婴孩……,这些人一辈子可能生老病死都在不到10多平 方里的地方度过。这些对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主人们对我们的礼遇愈重,我对 他们的同情更深。虽然我远嫁美国,脱离了贫穷,也稍微脱离了中国重男轻女的社 会,但我的心中永远无法忘记那些贫困的同胞,对于祖国在政治上、经济上、社会 观点上的一些改革和变化都使我无法忘怀,无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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