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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中南海生涯 15   石家庄会议和无锡会议的台前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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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石家庄会议和无锡会议的台前幕后 批邓的风声一紧,邓小平参加第一次全农会并做重要讲话的事就成了陈永贵的 一块心病。风向变了,各省各地的头头便在心里犯嘀咕,第一次全农会的精神还站 得住吗?作为21号文件下发的华国锋的讲话照样执行吗?派工作队下去搞基本路线 教育不算搞右倾翻案吗?这些问题通过各种渠道传到陈永贵的耳朵里,搅得他忧心 如焚。 好不容易开成了一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发了21号文件,派下160多万干 部组成的工作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开的局面莫非要泡汤? 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云南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省委已经把派下去的工作队召 回了,说那是右倾翻案风刮下去的。河南的一些县也开始撤工作队。宁夏走得更远, 竟发了一道通知收回21号文件。一时传言四起,全国百余万下乡工作队队员的军心 动荡。陈永贵知道这是江青集团那条线上的人闹的,可是他也没办法,他惹不起人 家,嘴上说大不了回家种地,心里却怕犯错误。这时农林部又向陈永贵报告了各地 人心不稳的情况,建议开个会说一下,肯定一下农业学大寨会议的精神是正确的, 21号文件是正确的,下去的工作队是正确的,以便稳住军心。陈永贵当然同意,立 刻找华国锋商量。华国锋怀疑地说:“恐怕不行吧?农林部开会?就是国务院开会 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哩。最好是经过中央,下个电话通知,或者下个什么文件来一 下。” 陈永贵一听,觉得华国锋说得在理。没有更高级别的表态,第一次全农会的成 果恐怕是保不住。于是,在四月分的一次政治局会议上,陈永贵建议中央发个电话 通知,肯定一下全农会,肯定21号文件和派出工作队是正确的。陈永贵说完了,坐 在他右侧的张春桥不紧不慢地问道:“谁知道你们那个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是什么 东西呀?受邓小平修正主义路线迫害,把人家迫害下去,还不让人家回来造反吗?” 张春桥说:“现在不能再按中央21号文件的部署搞了,再搞就出问题了。”[1] 由 于政治局内部意见有分歧,通知无法发出。陈永贵眼看各地的工作队纷纷撤回,全 农会的部署要泡汤,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1976年5月底, 国家院批准农林部在石家庄召开北方三夏生产现场会,推广石 家庄地区三种三收的经验,小表产区的各省派出县委副书记参加。李先念和纪登奎 建议陈永贵去坐阵,方便就讲上几句。陈永贵很想借机讲讲张春桥没有同意的那几 条,肯定一下全农会,于是就去了。 可是怎么讲才好呢?直截了当地讲,他又怕人家抓他唯生产力论的把柄,说他 干扰批邓。陈永贵翻了翻交上来的大会发言材料,忽然冒出一个侧面迂回的主意, 他叫来参加会议的昔阳县委副书记李喜慎,授意道:“喜慎呀,有这么个事。咱不 提那么些反击右倾翻案风,咱可要坚持全农会,贯彻全农会精神。你这材料不算得 力,这个问题提得不尖锐,一定要扭过来,统一到全农会精神上。” 陈永贵的秘书焦焕成也告诉李喜慎,说大会发言材料已经交到农林部,他看了, 人家辽宁就不提普及大寨县。李喜慎说,你把那材料弄来给咱看看。弄来辽宁营口 的大会发言材料翻了翻,果然人家不把大寨县当回事,满篇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 风。李喜慎怒火中烧,立刻往昔阳打电找王金籽,说咱的材料不尖锐,不行,快把 莎荫送来。王金籽问明情况也怒道:“我今晚就把莎荫送上去!” mpanel(1); 宋莎荫晚上到了石家庄,明白了陈永贵的意图,连夜就把昔阳的典型发言材料 改了一番,强调以普及大寨县为核心,以反击右倾翻案风为手段,多打粮食。全文 总结式的最后一句话是:“以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为动力,深入开展普及大寨县 运动,夺取农业大丰收。” 大会典型发言开始的那天,辽宁营口的代表上午先讲。毛远新就在辽宁狠抓批 邓,营口的调门自然很高。李喜慎仔细听着,觉得人家的发言杀气腾腾,一句不提 普及大寨县。“呀,外边的斗争还这么复杂哪!”李喜慎心想。他前两天就看过营 口的发言稿,可总不如在大会上亲耳听人家念那么有真实感。他感到真的有人跟大 寨和昔阳作对,和他李喜慎作对。李喜慎越听越火,暗暗骂道:“操他妈,指桑骂 槐,他骂谁哩!昔阳也不是好惹的!” 中午,李喜慎处于临战前的亢奋状态,饭也吃不下去,干脆就不吃了。下午, 大会主席,农林部部长沙风宣布由昔阳县代表发言,话音末落,李喜慎铁青着脸就 上去了。十多年后,李喜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然热血翻滚。“操他妈,”李喜慎 说,“我上纲比他还上得高!” 李喜慎狠着嗓门冲着全场讲道:打着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旗号,干扰普及大寨县、 农业学大寨运动,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反对贯彻全农会的精神,反对毛主席的 革命路绕,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他黑着脸念了半天,最后嗓子都喊哑了。结 尾处,李喜慎哑着嗓子叫道:“以阶级斗争为纲,进一步深入开展农业学大寨、普 及大寨县运动,誓夺今年农业大丰收!”宋莎荫一听,李喜慎临场发挥,把最后那 名“以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为动力”也给改了,改成“以阶级斗争为纲”。李喜 慎好象刚跟人吵了一架似地走下台来,宋莎荫凑过去低声问道:“老天爷,最后一 句也改了?不怕罢了你的官呀?”李喜慎脸色和缓下来,笑道:“你看,改了么!” 这一通喊哑了嗓子的狠巴巴的发言出了他一口恶气,李喜慎也觉出饿了。晚上买了 瓶酒与宋莎荫喝了。 陈永贵见了李喜慎,高兴地责备道:“哎呀,你怎么一点风格也没有?”陈永 贵对李喜慎的表现十分满意,回到晋阳还当众夸奖说:“看喜慎在家挺老实的,出 去可厉害哩!” 在石家庄会议上,营口和其它一些地方坚持以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为纲,昔 阳、林县和石家庄坚持以贯彻全农会精神为纲,虽然谁也不点对方的名,暗自都较 上了劲。开小组讨论会的时候,山西组都为李喜慎叫好,都说他讲得不赖,还鼓噪 起来要求延长会期,把反击右倾翻案风与生产的关系辩论透。眼看这次会议就要陷 入僵局。 一天下午散会后,农林部部长沙风叫住李喜慎,说:“喜慎,吃过饭咱们谈谈, 不然这会议纪要怎么写?”李喜慎见陈永贵在沙风身边站着,感到腰杆很硬,说: “全农会毛主席批了,政治局能来的都来,这还不到一年呢,就不算了?” 陈永贵劝道:“哎呀,你们也真不是好惹的,你们两家闹,叫我下不来台。这 纪要咋写哩?” 李喜慎道:“老陈,你是中央的,我是昔阳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晚上,由郑重出面,把昔阳的李喜慎和营口的代表叫到一块开了个座谈地。这 次会开得心平气和,没争没吵。李喜慎说去年刚开的全农会,全农会的精神不能不 坚持,郑重就劝营口,说:“你看,这也是中央的决定,毛主席的号召,你们的材 料是不是提得少了点?再改改。”他又劝李喜慎:“昔阳的发言也要补一补,反击 右倾翻案风是个动力。”营口方面没有表示反对意见,李喜慎也没说什么。 会后陈永贵又劝李喜慎:“喜慎,中央领导不是说了,就补上两句吧。不要跟 人家争执啦。这会的情况复杂哩,会后还有个纪要,要不怎写哩?” 于是双方各让一步,都补上了对方要求添上的话,会议纪要就算出来了。陈永 贵的意思全由李喜慎在阵前冲杀呐喊出来,陈永贵并不露面。 大会闭幕前,沙风请陈永贵讲几句,陈永贵就左右逢源地讲了几句。他先批了 一通邓小平,说邓小平关心农业是假,破坏农业是真,右倾翻案风非反不可,又讲 了一通农业生产问题,他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向外讲的近八亿人口,实际上九亿 还多。吃饭问题,毛主席早有指示,大家回去回忆或重温一下,就会清楚,九亿人 口的吃饭问题,不是件小事吧!” 那么怎么处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与学大寨和抓生产的关系呢?到底以什么 为中心呢?陈永贵说:“批判邓小平的修正主义路线,是一次更好的,更现实的党 的基本路线教育,这跟农业学大寨并不矛盾。继续深入批判邓小平的修正主义路线, 可以更好地促进全国农业学大寨和普及大寨县运动。”“要通过批邓、反击右倾翻 案风,进一步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来,把农业学大寨运动搞好,战胜自然灾害,争 取第15个丰收年。”[2] 左绕右绕,他还是坚持以普及大寨县为根本目的。 抓完了北方抓南方。 1976年6月30日,石家庄会议结束不久,农林部又在无锡 召开了南方水稻生产现场会。陈永贵向华国锋表示他想参加,只是拿不准讲不讲话。 华国锋说:“你要讲。想讲的话就讲,想怎么讲就怎么讲。”纪登奎也表示了同样 的意思。有了接任周恩来当上国务院总理的华国锋在后边撑腰,陈永贵到无锡前就 准备好了稿子,打算结结实实地讲一通,把他早就想在电话通知中说的话说出来, 肯定全农会,把全农会与邓小平分开。 平时,陈永贵讲话大多是信口而谈,手里有张纸写的也是开头和结尾的几句话。 反正他是常讲的都是昔阳和大寨历史上的那些事,早就烂熟于心的。但是这次到无 锡开会,他讲的是一个敏感的问题,事关重大。陈永贵不敢信口开河,捧着一份精 心改过的七八千字的稿子吭吭吃吃地念了一遍。 陈永贵念道:“去年,中央召开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提了一个口号,叫‘全 党动员,大办农业,苦战五年,为普及大寨县而奋斗。’这个会是在毛主席指示和 关怀下召开的,华国锋总理的报告是经过毛主席审阅的,口号提的是正确的。会议 之后,全国省、地、县的各级党委都加强了对农业学大寨、普及大寨县的领导,组 织160万干部下了乡, 参加了普及大寨县的工作队,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党的基本路 线教育。邓小平想干扰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想把全国农业学大寨、普及大寨县运 动引向邪路,但是,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伟大斗争, 把他的阴谋彻底粉碎了。” “有的地方把下去的工作队叫回来了,对不对呢?我看不对。因为叫得不符合 毛主席的教导。”陈永贵说:“唯生产力论是一定要批的,特别是邓小平在全国农 业学大寨会议上放的毒,一定要狠狠批判,肃清影响。但是,我们也要弄清楚,批 判唯生产力论,……绝不是批发展社会主义生产,恰恰相反,批唯生产力论,也该 必须把社会主义生产促上去。”[3] 陈永贵在当时那种谁也不敢讲生产的气氛下绕着圈讲了一通生产,讲了一通粮 棉油。陈永贵上午讲,李喜慎下午讲,晚上六点,无锡街头出现了大字报,说陈永 贵反对毛主席的战略部署,用生产干扰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昔阳是唯生产力论 的典型。 听到大字报上街的消息的时候,陈永贵、李喜慎正和江苏省省委书记彭冲坐在 一块聊天。陈永贵听说贴了大字报便叹道:“唉,贴就贴吧,还挡得住人家贴?他 爱咋贴就咋贴吧,哪怕是贴到咱这住所来哩!我那发言是中央决定的。”李喜慎不 像陈永贵那么沉得住气, 他好像遇到了挑战, 非要上街去看大字报。陈永贵说: “看甚哩?你那是典型发言,我发言是中央的。”彭冲也劝道:“唉,别去看啦, 这几年还不见多了?” 按照原计划,陈永贵一行第二天要去苏州参观。苏州方面来电话说那边的大字 报更多,好像专门要给陈永贵一个下马威。彭冲对陈永贵说:“走啊,咱们不去苏 州啦,回南京。” 于是陈永贵、沙风、李喜慎等人就由彭冲陪同直奔南京。出无锡城的时候,李 喜慎还想着大字报的事,说:“咱路过去看看吧。”彭冲说:“好,好,路过看看。” 过了一会儿出了城,与李喜慎同乘一车的彭冲笑道:“咱没有走那条路。” 到了南京,街上也出现了大字报。当天晚上陈永贵一行住在当年宋美龄的公馆 里,吃过晚饭,陈永贵、沙风、彭冲等人满腹心事毫无睡意,坐在客厅里闲聊起来。 同是受大字报攻击的人,话就容易谈得投机。彭冲叹道:“班子里有人反对我哪。 我的处境难呀。离上海近,工业生产各方面就卡我们哩。” 陈永贵说:“听这伙人的!反正你江苏跟他是平级,他凭什么干涉你!” 陈永贵看了李喜慎一眼,说:“哎,喜慎,你只能听不能说啊,这儿没你的发 言权。你困就回去睡。”李喜慎连声说不困,他听着这些上层的内幕觉得很刺激。 只听得陈永贵叹道:“唉,人家不整我?上海郊区楼都盖了,我不就是个土大寨么。 看得起我?我讲的这些反正也是毛主席提出来的,你还能罢免了我?我就是个农民, 副总理是毛主席周总理叫我当的。” 沙风翘起大拇指说:“总理们给我撑着腰,我就能干!” “呀,”李喜慎心想,“老陈这官也不好当哩。中央的斗争也复杂着哩。” 只听得陈永贵继续说道:“突出政治?光突出政治工农业生产发展不了怎么办 哩?工人不生产,咋挣钱养活哩?农民打不下粮食吃啥哩?我就认识不下来这!国 务院反正定了,就是要发展工农业生产,我这次来也是说这哩。你们可不能放松了 生产。” 彭冲道:“不会的。老陈,咱们多少年了,我这压力也不比你小……。” 这天晚上,宋美龄公馆里的几个人聊了一个通宵。 回到北京后,由于讲活已经引起了攻击和非议,陈永贵不敢像往常那样把讲话 稿拿到政治局去,只给几位关系不错的人看了看。 这时周恩来已经去世半年,邓小平已被打倒,按次序总理该轮到张春桥当了。 可毛泽东却突然提起一个华国锋。江青集团失去了总理的位置,而毛泽东的身体又 每况愈下,眼看就不久于人世,江青集团便倾其全力投入到权力斗争之中,不能容 忍任何偏离主攻方向的“干扰”。当时有“不为错误路线生产”,“宁要社会主义 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等等极激进的口号。在这种咄咄逼人的“停产夺权”的 态势下,各方面的政治力量结成了一个统一战线。陈永贵这位一向主张突出政治的 人也不能与四人帮的偏激主张相安无事了。他毕竟是个挨过饿要过饭的庄稼汉。 ――――――――― 万圣书园 亦凡公益图书馆校对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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