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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走向中南海 3   从长工伙计到维持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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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从长工伙计到维持会代表 陈永贵长成了一条不那么寻常的汉子。耕耠拉打、簸笸扬场,全套的庄稼把式 没有他不会的,没有他不精的。他干出来的活让人看了眼里舒服,心里服气。凭着 这一手好庄稼活,他当长工卖力气不仅不愁找不着东家,在侍候谁不侍候谁上竟然 还有点选择余地。以他的才干,当一个普普通通的长工混碗饭吃,甚至养家糊口, 在正常情况下都是绰绰有余的。于是陈永贵就干出一些超乎寻常的事。昔阳县有正 月十五耍龙灯的习俗。每年元宵节,大寨的富户们总要出一笔钱,叫几个耍灯的好 手舞着龙灯,敲着鼓打着镲自龙山而虎山舞上一圈。一是看着热闹红火,二是图个 吉利。陈永贵在耍灯的那伙人里管擂鼓。有一年耍龙灯前,这伙庄稼汉聊起了穷人 富人与吉利不吉利的话题。众人骂财主几句“狗日的”也就算完了,陈永贵却说他 要破破财主的财,改改穷人的运。他与穷哥们打了个赌,自做主张改了耍龙灯的常 规路线,先从贫苦人家聚居的狼窝掌一带舞起,上虎山过龙山逆行而至富户集中的 地方结束。这么一来,穷人倒看了一回热闹红火,富人们掏钱只看了残烛残灯。更 要紧的是这帮穷小子把狼窝掌一带的穷气晦气引过来了。 当时在村里掌着实权的财主贾存元为此事大发雷霆,查出了幕后策划者陈永贵, 指着这位“石山小小”大骂了一顿,罚了他20个工。这在当时相当于20个四两一个 的白面馒头。而陈永贵呢,据说只是蹲在那里冷笑,任你吼任你骂,一声也不吭。 后来陈永贵出名了,这一段故事就被说成是陈永贵阶级斗争觉悟高的标志。 在陈永贵17岁至30岁这段时期,即1932年至1945年,昔阳境内的阶级斗争和民 族斗争确实相当激烈,而且水平很高。相比之下陈永贵还算不得上道。 据昔阳县志材料记载,李一清、乔增禄、赵武成、赵邦荣、赵邦汉等昔阳县籍 的共产党员,自1932年起就开始活动,联合亲友办贫民夜校、驱逐贪官、印发传单、 编演话剧、 砸官盐店等等。1936年3月,乔增禄等六人被阎锡山当局在太原判处死 刑,乔增禄等临刑态度从容,高呼革命口号而死。这个月昔阳县奉命成立了防共自 卫团,修补城墙,抓捕共产党人,县城一带笼罩着白色恐怖。 抗日战争期间,共产党人和日本人在昔阳拉锯,日本人占据县城,共产党占了 皋落镇,扫荡和反扫荡、游击战、石雷战、伏击战、麻雀战等等接连不断。翻开县 志, 日军将某某等23人活活烧死、抓走38人除3人逃脱外全部活埋、13人被“练枪 刺” 刺死、300多人在村头三角粪坑内被机枪扫、手榴弹炸,全部遇害之类的记载 比比皆是。 此时陈永贵像所谓的乱世英雄一样冒出头来,以一个长工的身份当了大寨村伪 维持会的代表,后来还被迫参加了一个叫“兴亚会”的日伪特务外围组织[1] 。据 说,当时大寨的村长贾泰元和一些村民之所以推出了陈永贵,就是看中了他的胆气 和能言善辩。陈永贵平时言语不多,走起路来总是低着头,在生人面前一副沉默寡 言的样子。为此后来还有人说他骄傲。可是一旦需要,他也能梗着脖子雄辩滔滔如 悬河之水。 抗日战争时期,共产党的一位区长宋加吉初次见到陈永贵,正是这位小伙子找 到他的头上为大寨的一位老羊倌打抱不平。老羊倌不慎,东家的羊死了一只,地方 非逼他着赔。老羊倌穷,愁得不知怎么好,于是陈永贵出头替他找共产党的干部告 状。宋加吉对这位年轻的庄稼汉的能言善辩印象极深,一直记了半个世纪。 陈永贵敢主事,敢拍胸脯,敢打抱不平,又能随机应变,在村里便成了不可多 得的人才。大寨的富户既怕日本人又怕八路军,就请出陈永贵这位外姓人替他们支 应。“不就是糊弄得狗日的不杀人么?”陈永贵说。他问明了谁掏钱买酒买肉供他 周旋之后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干起了维持会。 关于维持会,昔阳县志办公室编写的大事记中有如下记载: “1940年7月, 昔阳县委在干部中开展了反右倾思想,在全县开展了 反维持斗争,决定所有维持敌人的村庄,不论是游击区、敌占区,还是两 面政权或其他形式的维持,一律与敌人割断关系。结果引起敌人的疯狂报 复,到处烧杀抢掠。” “1941年2月10日,……抓走群众21人,15人答应维持敌人被释放,6 人坚决不维持被送交昔城宪兵队处死。” “1941年3月, 县委……对伪村政人员公开发函,限期与抗日力量接 头,掩护抗日工作。 “1941年8月, 据统计,昔东、昔西共有60个农村党支部被敌人扫荡 或叛徒特务所破坏,根据地大大缩小,昔西只留下孟先垴、王家淘等几个 村没有维持敌人,昔东只留下皋落、刀把口等十几个村没有维持敌人。” “1942年6月,昔西……开始了全面的反蚕食斗争,重点是反‘维持’。” “1942年9月, 昔西……先后摧垮了庙淘、泉水坪、鸽坪等村的维持 会,后又摧垮了常沟、恋思、岩庄……等村的维持会,同时枪毙了岩庄村 特务王文寿,司家沟村特务庞丁维……” 可以想见,当年陈永贵的“维持”也真不容易,很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他出入日本人的炮楼,打点着来大寨要吃要喝的“棒子队”,一方面“糊弄着狗日 的别杀人”,一方面又尽量小心地给八路军干点事帮帮忙。1943年,陈永贵终于出 了岔子,他在送粮问题上惹火了日本人[2],被抓起来痛打一顿,关进了“留置场”。 日本人的留置场就是监狱或拘留所,其在昔阳的名声极为可怖。进了留置场的人常 常被拉出去活埋、练枪刺,是个极其凶险的地方。这一年陈永贵28岁,已经结婚两 年,并得了一个儿子陈明珠。他的妻子李虎妮急坏了,求村里的富户掏钱,又托关 系又送礼,折腾了近一年,好不容易才将陈永贵保了出来。陈永贵拣了一条命,也 明白了乱世出头容易掉脑袋的道理,出来后便辞了职,死活也不干了。 陈永贵出狱后,便在县城里找了个打烧饼的活,给一位卖烧饼油条的老板当伙 计。他很聪明,手艺学得快,打烧饼炸油果自然不在话下,拉面也拉得好。日后招 待客人,他时常下厨露上一手,并且颇受好评。 陈永贵这位伙计当得并不安份守己。一次他挎着烧饼出去卖,遇见一家逃荒要 饭的农民,拉扯着面黄饥瘦的孩子拦住陈永贵央求给口吃的。陈永贵太能体会这家 人的处境了,连那孩子可怜巴巴的目光他都觉得熟悉。他二话没说,一股脑给了这 家饿得半死的人十多个烧饼。“我见不得可怜人”,30年后陈永贵对儿子陈明珠说, “总不能眼看着人家饿死吧。” 他倒是又敢做敢为了一回,可是怎么跟老板交帐呢?回去的路上他拦住了一位 挑着柴进城卖的农民,说:“哎,你这柴换给我吧,我这个有六个烧饼。”那位农 民拿了烧饼欢天喜地地走了。陈永贵见了老板,又挨了一通好骂,他照旧是冷笑着 听着,一声也不吭。 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恐怕陈永贵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是比一般的农民更能 干,也努力奔过了,可是奔到30岁上不过就是一个烧饼铺的伙计。 陈永贵把他不能发达的原因归于时代和社会,他曾对昔阳县委的领导说:“呀, 老张,在日本人、国民党时,我就不是陈永贵了?我就没能力了?我怎么就房无一 间地无一垄啦?” 日本投降之后,昔阳成了共产党的天下,全县掀起了土改运动和反奸复仇清算 血债的群众运动。当年与日本人有染的人个个受审,人人过关,不少给日本人干过 事的人被人们用石头砸死。陈永贵自然也躲不过这场审查。这次他又受到共产党方 面的拘留,在村里挨了斗,据说还是“五花大绑”,挨了几拳。共产党领导下的第 一任大寨村村长叫赵怀恩, 陈永贵担心自己过不了这一关, 曾向赵怀恩托孤说: “我明珠小,托付给你,你给我招呼他长大!”当时赵怀恩替陈永贵说了好话,说 日本人来了,总要有人出面。别人不敢,他胆大,就当了伪代表。这话说得合情合 理,陈永贵保住了一条命。兴亚会的问题,后来曾多次提起。陈永贵入党、进中央, 每个阶段都闹出过一点麻烦,不过问题不太大,在正式的定性上,这属于“一般历 史问题”。[3] 在土改运动中,陈永贵沾了共产党的光,分到了窑洞和十几亩地,后来还分浮 财得了几件家具。凭着他一身好庄稼把式,养活他的老婆和一个三岁的儿子应该说 不在话下。庄稼人的好日子在向他招手。 ――――――――― 万圣书园 亦凡公益图书馆校对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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