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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归来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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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归来的战士 斯奇奥农村俱乐部 “我最初一次上战场,完完全全是个麻木不仁的呆子,”一九四二年海明威这样说: “我还记得,当时我认为我们是反抗的一方,奥地利人是侵略的一方。”一九一八年四月的 最后一天,厄内斯特和赛奥多从《明星报》社领取了最后一次薪水,来到火车站搭乘一列开 往芝加哥的火车。这件事看起来真有点象世界上最奇妙的一次游戏。威尔逊・希克斯因故不 能践约同行。查理・霍普金和卡尔・埃德加正等待应征加入美国陆军和海军。他们同厄内斯 特和赛奥多一道去霍托海湾钓鱼。他们在奥克派克海明威家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到密执安 去。海明威医生答应一收到圣・路易斯红十字会总部的通知,便立即告诉他们。迪尔华兹一 家热情地款待了他们。他们也准备尽情地钓一次鱼。可是才过了几天,就接到红十字会的电 报,要海明威和赛奥多在五月八日前去纽约进行体格检查。 他们立即赶回芝加哥,同亲友们告别,然后搭乘开往东部的火车。到达纽约后,红十字 会安排他们住在威伍里广场的伊尔旅店,同往的还有另外七十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他 们不能参军的原因,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别的方面不合格(如视力不好)。弗雷德・斯比格 尔和莱利・巴聂特是温奈特卡的中学同学;斯库德和狄克是圣・路易斯人;纽约来的毕 尔・霍恩和他的大学同学帕西・诺敦编在一个小组。一九一三年他们同在普林斯顿学校毕 业。他们到西区第四十五号街人寿保健中心办公室,排队接受体格检查。检查结果,厄内斯 特定为B级。他的血压是高压一百二十八,低压七十五。但是他的视觉不好,主持检查的医 生多恩,建议他去看眼科医生,并配一副眼镜。 厄内斯特没有理会医生的建议,满怀热情地直接参加为期两周的思想教育。离家时他父 亲给他一百五十元作费用,他自己在堪萨斯城工作时还剩下一百元。他拿出三十元买了一双 西班牙高级皮靴,与发给他的那套崭新的军服配套。这套军服包括:一件高领高襟上衣,一 条灯笼裤,一顶军帽。衣领和帽顶上饰有小小的红十字徽章。厄内斯特和赛奥多两人穿得整 整齐齐,身上佩挂着少尉军衔,十分神气地在百老汇五月黄昏的街道上行走。他们打了第一 次预防伤寒的针药后,感到全身酸痛。据厄内斯特说,打另一种叫“克洛西克・露奇”的针 药,他们却感到十分舒服。现在他们无忧无虑样样不缺,只待起程了。 厄内斯特的稚气童心似乎还相当严重。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到纽约,才住了十天他就有许 多新奇的感想。他给住在堪萨斯城的戴尔・威尔逊写信。信中写道:“哈!哈!哈!哈! 哈!哈!小伙子,你好!你知道给你写这封象诗一样的信的人是谁吗?是我……”信里,他 若有其事地说他最近爱上了“飞禽之国”中的女演员梅・玛莎,把他父亲给他的一百五十元 钱买了一只戒指送给他的心上人。他说玛莎答应等他从战场上回来后就结婚。还说他在纽约 看到了乌德鲁・威尔逊校长,他到纽约来参加红十字会战争基金会典礼。厄内斯特参加了一 共有男女七千五百人的庆祝游行队伍,从第八十二号街,第八号街走向第五号大街向参加庆 典的人们致敬。他对校长的看法大有改善,因为“他看起来更有男子汉的气概和秉性”。信 中还说,他已被选为第一班的班长。 五月二十三日上午,他们登上了一艘式样古老的法国客轮芝加哥号。船的名称引起了他 们的兴趣。午后不久,轮船起锚,徐徐驶离港口,目的地是法国的波尔多港。这些年青人都 一致认为,这条船是最古老最糟糕的船,不过,船上的伙食还不错,规章制度也比较松。在 海上航行了两天,风平浪静,阳光灿烂,厄内斯特不禁想起了瓦伦湖。航行的第三天,他们 遇上了暴风雨。芝加哥号一时在浪谷中行驶,一时又越过浪峰,不停地在浪涛里颠簸、飘 荡,悲哀地呻吟着。突然,一个巨浪袭来,船体剧烈震动了一下,饭厅里的东西一下子全被 倾进海里,荡然无存。船上围栏边站满了呕吐的人。厄内斯特说,在那暴风暴雨的两天里, 他一共只呕了四次。 暴风雨过后,厄内斯特晚上常站在甲板上观看船尾闪闪的鳞光。每当大风吹刮过来,海 面上便卷起阵阵烟波,这使他想起露营时燃烧着的木头,发出滚滚烟浪的情景。白天海面上 只看见飞鱼,有时也看见海豚。芝加哥号按常规航线向南行驶,风平浪静,平安无事。五月 二十七日与一艘向西行驶的美国巡洋舰相遇,彼此用日光反射器和旗语交换了信息。据说, 在这一带海域里经常有德国的潜水艇跟踪别国船只,到了夜晚,舷窗才露出水面。厄内斯特 恨不得立即投入战斗,可一切都很平静。不久,他得了第二次伤寒症,使他十分烦恼。 这次害病把他整得够呛。 厄内斯特除了密友赛奥多外,还结识了一位“象小公鸡一样趾高气扬”的小伙子,名叫 霍威・詹金斯。他身高五尺四,蓄着小胡髭。讲话时,绷紧双唇,话中带刺。人家都唤他做 詹克斯・霍威或卡佩狄夫以及小费夫等。最后那个名字表示他沉湎于投骰子赌博。厄内斯特 还结交了两个从纽约水牛城来的波兰血统的中尉。他们到法国去参加波兰部队作战。他们一 个叫利奥・次安诺维奇,另一个叫安东・格林斯基。厄内斯特叫他们做“花花公子”,说他 们与北极①相比,简直是天差地远。船上唯一的一位女子,是位金发法国姑娘,名叫葛毕。 据说她大部分时间同她的情郎一起坐在救生艇里度过的。厄内斯特和利奥谈论着葛毕,酗 酒、性爱……不知不觉,芝加哥号慢慢地驶近波尔多港。   ①POLe(北极)和POLack(波兰人)两字发音相近,故形成谐音双关,这里表示说 话者的幽默。 船在波尔多港稍事停留。他们登岸狂饮法国红葡萄酒,狼吞虎咽地吃着具有法国风味的 食品。当晚,他们到火车站等候夜班车去巴黎。第二天上午到达巴黎车站时,情况却大不相 同了。贝利奥・鸟德代表军队来迎接美国士兵。法国高级军官向这些刚下火车,军装起皱纹 的美国兵致敬。他们被安排住在马德连街附近的旅店里。据说,德国想用远射程大炮轰击法 国巴黎,以摧毁法军士气。巴黎街头时有炮弹炸裂的巨响。厄内斯特心情不能平静。“好象 他是被派遣到国外完成一项年度的写作任务,”赛奥多写道。他和厄内斯特一起叫了一部破 旧的出租汽车到巴黎街头看被炸弹炸开的弹坑。那真是一次撩人心火的紧张活动。“我们听 到炮弹爆裂的声音,”赛奥多写道:“我们就立刻不要命般的开着车子往那里跑……可是, 等到我们到达那里,又听到城里更远的地方有爆炸声。”最后他们泄气了,打转返回旅店。 刚到旅店门口,突然一颗炮弹落在门前,把镶着大理石的墙冲开了一个两尺长的洞。厄内斯 特虽离得很远,但仍十分危险,因为接着轰隆一声,炮弹炸开了,仿佛弹片钻进了他们的衣 兜里。 厄内斯特的心不在巴黎,所以对于到外面去看热闹,很快就厌烦了。“我希望能快点离 开这儿。”他说:“把我们送到前线去。”可是他们还得等待,因为伦敦的一个志愿队人员 还未到,等他们到了一共便有一百五十人。第三天他们乘火车到意大利去。他们在莫丹转乘 运兵大卡车,准备通过塞尼峰隧道①。卡车越过了边界,他们坐在车上,腿从敞开的后车门 悬伸出来,一边高声唱歌,欢笑,陶醉于如毕尔・霍恩所说的“乘着可爱的列车,观赏美境 到天涯”。车子抵达米兰,他们所受到的热情欢迎简直无法形容。“我们在这里情况实在太 好了!”厄内斯特在寄给《明星报》的明信片中是这样说的。 “我们到达的那一天,刚好军火仓库爆炸了,给我进行了第一次浸礼教的火洗礼。我们 象在堪萨斯总医院一样把死伤者抬走。”只是比起在中西部或其它地方的情况来,他们身上 更是血淋淋的。“面对着这么多死去的人,你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他后来写道,“但是 有个妇女死得很惨,看了令人怵目惊心。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有性别的人,炸死后竟分辨不出 来。这是在米兰附近农村一个军火工厂爆炸的情况……我们开着救护车,沿着两旁种有白杨 树的公路朝出事地点奔去……到达之后,我们一部分人站岗守卫那些尚未被炸毁的军火,其 他的人设法扑灭已经蔓延到堆在附近地里草堆的火。火扑灭后,我们受命在四周搜索伤亡人 员。我们发现了大批的尸体,然后把他们搬到一个临时的停尸处。奇怪的是,死者之中大多 数是妇女”。最后一项任务是要我们清除掉勾吊在未被炸掉的铁丝网上的残碎尸骸。这对于 一个以前只限于用猎枪打飞鸟和小动物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①塞尼峰隧道在法国和意大利交界地方。 米兰市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且穿军服的人很多。拉斯卡拉游乐场已经开放,圣西罗 跑马场每天都有赛马。这些美国青年参观了一些展览馆和画廊以及阴暗的大教堂。但是他们 没有多少时间出去参观。一位叫米德・迪特卫拉的红十字会志愿服务队队长,把他们分成二 十五个小组。海明威和赛奥多与另外二十几个人被分在第四小分队。在军火仓库爆炸后两 天,他们便乘火车去维申扎。到了维申扎车站,救护车早在那里等候他们,接着把他们送到 多罗米特山麓以西二十四公里的斯奇奥去。 在去斯奇奥的路上,可看到修理得很整齐的农田。不久,远远望见一座呈深褐色的城 镇。接着看见了在几座连接起来的大山的凹形地带,高高耸立的锥形钟楼房顶。最大的一座 山叫帕苏比奥。过山脊就是两军交战的战场。救护车在铺着大鹅卵石的公路上颠簸前进,接 着开进一条古老的狭窄的街道。在一个小广场里看到一个加里波的①半身塑像,在另一个小 广场里有一座象希腊神庙的教堂。汽车司机翘起大拇指,指着悬挂在阿尔贝格――当地最有 名的饮食店,门前的一块招牌。前不久,暴雨成灾,特大山洪从城镇中心冲过,给这个以羊 毛制品为主要工业的城镇带来了巨大损失。红十字会志愿服务队第四小分队总部设在一个废 弃了的工厂里。里面有水泥铺的操坪,坪上搭有临时车房,可以停放十七辆怀特牌大卡车和 六辆福特牌小车。营房设在曾作为羊毛仓库的二楼上。这是一间宽五十尺长,一百尺的大房 间,里面摆着一排排的军用吊床。厄内斯特的床位在房的右侧偏左中间位置。楼下食堂里有 一排排长条形餐桌。意大利的服务员给他们端来面条、清炖兔肉,和一种人们称之为“粗麻 布”的黑面包。每星期每人能吃上一个煎鸡蛋。厄内斯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非常想喝酒。 生活条件差,但他将设法度过这艰苦的年头。   ①加里波的(1807――1881)是意大利爱国者及将军。 他们把住宿营地叫做斯奇奥农村俱乐部。自己还办了一份取名为《奇奥》的小报。当稿 子的数量足以出一张报时,他们就拿到维申扎去印。厄内斯特设法借来了一部打字机,打了 一篇稿子,稿子的形式有点象他在读高中时模仿灵格。拉纳风格所写的书信体。“是啊,我 们在古老的意大利生活得不错,”他写道:“现在我们住在这里不愿意走了。这里没有什么 新年不新年,反正都一样。告诉你,我现在升为军官了,要是你碰到我,你得向我行礼致 敬。我现在是个临时代理少尉。使我不满意的是别的人也和我一样。在我们部队里没有列 兵,全都是头头。我们的队长和我一样,只是不象我会做菜。” 在第四小分队四个星期中,厄内斯特轮着开怀特牌卡车去运伤病员。这部车子开起来象 老母鸡一样走不动,车身漆着军绿色,车顶漆一个大红十字。到帕苏比奥去的路十分难走, 道路弯弯曲曲,左拐右转,两旁围着铁丝网,路又窄,车子行驶时,车的两侧同铁丝网相磨 擦,发出咔吱咔吱的尖叫声。这项工作的三分之二在白天里完成。三部待命的救护车,每部 每天跑一趟,把伤员运到转运站。有时候,车子在帕苏比奥山脚一家由一个各叫吉福・柯安 的志愿者开办的小吃店门前停下,让车上的人去吃点东西。在某个地方人们有时可看到单独 一个或几个一起的美国兵。一天,厄内斯特在多罗遇到一个个子高高、淡褐色眼睛的青年 人。他自我介绍名字叫约翰・帕梭斯,芝加哥人。他比厄内斯特大三岁,一九一六年毕业于 哈佛大学,后来作为诺顿・哈杰斯红十字会的服务人员被派到法国去。如今他又被派到意大 利,在格拉巴大山后面地区过了一个冬天。他正准备到巴黎去与美国陆军的救护医疗队汇 合。他们两人谈了一阵子,然后分手,各走各的路。后来帕梭斯回忆说,当时他忘了问那个 身材魁梧、一头黑发同他愉快地谈了两个小时的青年的名字。 奥地利军队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维也纳北部的帕维河谷地带。第四救护小分队队长带着 一个包括六部由美国人开的车子和几个意大利机械师的救护小组到前线去把伤员运回来。厄 内斯特后来忿恨地说,队长没有派他去。七月底的某一天,他对赛奥多说:“把我当作无用 的人,这里除了自然风景外,什么也没有,真他妈的见鬼了。我不愿在这个小分队干了,到 别处去,我保证能上前线。”有段时间,他感到在斯奇奥农村俱乐部,还满有意思,因为有 时他可到斯佩迪饭店大吃一餐,有时到斯奇奥后街一家院墙爬满了青藤绿叶的特拉多里花园 式的酒吧喝酒消愁。但是没有人能安慰他。弗雷德・斯比尔看到厄内斯特越来越“沉不住 气”了。正如彼得・威灵顿当时在堪萨斯看到的,厄内斯特“一心只想到前线去”。 厄内斯特久已盼望的机会终于到来了。红十字会准备在军队经常通过的大路上设立战地 小卖部,以及在离前线数公里地带也设立同样的小卖部。每个这样的小卖部,由一名红十字 会救护队员负责,住在离兵营不远的一间小屋里。小卖部里摆有桌子、打字用纸、照像、唱 片,还设有售卖咖啡、冷饮、糖果、果酱和香烟。小卖部里的服务员每隔几小时就把香烟、 糖果、明信片送到前线去。 由于山地上的工作并不忙,相反,派维河谷那里工作却摆不开,第四小分队便腾出部分 人员参加沿河小镇上建立小卖部的工作。意大利人在河西沿岸挖掘战缘,修筑工事和前哨侦 听所。当中尉格里菲要求大家自愿报名去小卖部工作时,厄内斯特第一个响应。接着毕 尔・荷恩、詹金斯、迪克勃姆以及华伦・彼斯也报了名。他们一起乘救护车到梅斯特,由一 个叫杰姆・盖勃的队长领导他们。盖勃队长年青有钱,他家里是肥皂制造商。盖勃的正式衔 头是战地流动小卖部监察官。但他的主要任务是给前线的士兵送香烟。盖勃给这些志愿人员 放了几天假在梅斯特玩玩。他们有些人去参观军官妓院――一般称为“玫瑰别墅”。据詹金 斯说,当时厄内斯特很害羞,特别是当一个妓女向他拉客的时候,他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从梅斯特出发,一直到帕维河前线,沿途他们当中不断有人被派到定点的小卖部去工 作。厄内斯特被派到福赛耳塔,这是一个地势很低,被敌人炮火摧毁了的村子。村前有条小 河,刚好在村的正对面转弯,河道呈L形,两岸长着青草。荷恩和彼斯继续往前走,到邻村 诺雷罗去。他们在一间摇摇欲坠的堆放着桑叶的危房二楼里挂上军用吊床。“一个星期过去 了,”毕尔写道:“没有一点动静。既看不到小卖部和东西,又没有接到任何指示和采取什 么行动。晚上除听到蚕啮啃桑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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