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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回 铁骑虎将荒林铩羽 红裳女子寒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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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铁骑虎将荒林铩羽 红裳女子寒夜惊魂 这一骤变实在惊人,瘫坐在地上的施耐庵直吓得“啊”地叫出声来。他想,察罕帖 木儿神力骇人,那只巨爪一旦抓中,红衣女子决无活命之理,再加上这一甩一踏,这可 怜的女孩儿只怕要粉身碎骨! 他正自惊骇,忽见察罕帖木儿猛力勒住马头,仿佛发狂般地挥起钢挝四面乱击,直 扫得周围树林枝断叶飞,泥石迸溅,那匹踢雪乌骓也犹如失了控驭,四蹄乱踢乱蹶,如 飞跳跃,将马上的察罕颠得几乎坐立不稳。 施耐庵一见,心下诧异:这元将一抓得手,他却如此狂挥乱打,到底是何蹊跷? 他忍住肩头刺痛,挣扎坐起,凝神一看,不觉又惊又喜。 只见战圈之内,此刻早已是另外一番情景:黄、蓝、白、红四个人影流星赶月般地 团团围住一个察罕帖木儿,四枝短戟、一根烂银蛇矛、两柄绣鸾刀直舞得“虎虎”生风, 察罕帖木儿一时间左支右绌,显得十分狼狈。尤其是坐下的那匹马,仿佛发狂一般,控 驭不住,乱跳乱蹦,倒把这个勇猛的元将弄了个手忙脚乱。 原来,就在察罕的巨爪堪堪便要抓及红衣女子之时,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一条巨蟒 般的白带子倏忽间早已刷向自己的双目,他仓卒间晃头一避,谁知“嗤”的一声,从白 光之中窜出一个黑黑的圆球,“卟哧”一声,无巧不巧,恰恰击中了他的右眼。他勒马 便要跃出战圈,岂知就在那踢雪乌雅双蹄腾跃之时,那只黑球“梆”的一声又打中了马 的膝头!饶是察罕帖木儿身经大敌,仓卒之间,哪里躲得了这一奇袭?立时右眼被棋子 打得眼帘破裂,血流满面。座下马也被打瘸了前蹄!郭云、吕俊二人见一时冲不进土坳, 也一齐奔了过来,与两个女子一齐围攻察罕帖木儿。四个人心里想到一处: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只要并力收拾了这个元将,元兵自然不攻自溃。 这一场恶斗又激烈又好看,红、黄、蓝、白四条人影围着一个黑马黑衣的元将,走 马灯儿似地斗了约摸四十余合,堪堪杀了个平手。 施耐庵躺在地下,肩头伤痛稍稍缓解,但一时却挣挫不起,眼看这山道上五人激斗 景况,心中的惊疑早已冰释,不觉嚷道:“快,这元将要往东边杀,避过东边,杀他西 边!快,他马蹄仰起,杀他下三路!快,快……” 正在激斗的四个小将有了施耐庵的指点,仿佛又多长了一双眼睛,指东杀西,指南 打北,察罕帖木儿眼看战不下四个乳臭未干的少男少女,心中本自发烦,及至又听到施 耐庵在一旁不停罗唣,心中更是发毛,恨不得奔过来一挝将他击死,可是四员小将七宗 兵器裹得他无法分身,又哪里脱得出圈子! 看着看着,施耐庵忽地觉着这山岗之上有些异样,除了这战圈之中五人激斗之声以 外,周遭竟然倏忽间变得十分寂静,适才那喊杀连天之声不知何时早已消歇。 他心中诧怪,双眼从战圈一边挪开,展目四望,只见这山岗之上空空落落,那如蚁 似潮的大队元兵已经踪影全无! 他朝土坳那边一看,更是惊得呆了:只见那些被俘的眷属一个也不曾留下!施耐庵 心中一凛,会不会是官兵见势不妙,将众眷属押到山岗之下,一一杀死,然后再来围攻 眼前这五个人? mpanel(1); 想到此处,施耐庵热血涌上脑门,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一跃身站了起来,冲着 激斗的四位小将大声喊道: “休要中了元兵调虎离山之计!快快罢手,前去援救妇孺老弱!” 谁知他喊声未落,半空中早已鹰隼般掠下一个人来。 只见他身若猿猱、纵跃轻捷,疾风般直掠向激斗的五人。 霎时,只听得战圈中又响起一声“咦”的怪叫,紧接着那察罕帖木儿猛一勒踢雪乌 骓,“托”地跃出了战圈。 郭、吕、林、燕四人正斗得性发,眼见察罕帖木儿并未落败,却惊呼跃出,不觉齐 齐怔在当地。 只见那察罕帖木儿黄发纷披,双目失神,额上刻着四个血淋淋爪印,兀自一串串地 渗出血迹,配着那一张锅底般的黑脸,满腮钢针般的虬髯,煞是骇人。 四个人正自惊诧,忽听得左近一丛灌木之中响起唧唧笑声,一个瘦小的人影“唰” 地站出,只见他右手抹一抹脸上的草渣树叶,左手高高的拎着一项镔铁豹尾头盔,唧唧 笑道: “兀那黑大汉子,连驴头都在俺手上,你还不服输么?” 察罕帖木儿一见自己头上的铁盔神鬼不觉之际竟然到了此人手上,而且在取走头盔 之时,顺便在自己额上抓了一爪,这般身手,真真叫人瞠目结舌! 察罕帖木儿稍稍定神,不觉又羞又恨,怒声喝道:“你这黑瘦鬼是何人,敢来俺 ‘铁骑虎将’头上搔痒?” “黑瘦鬼”笑道:“唧唧,倘若你身上头上虱子多了,改日俺‘灶上虱’再来与你 搔痒,只要你那皮肉禁当得起!” 察罕帖木儿摸了摸额上四道血淋淋的伤痕,气得“哇哇”乱叫,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抬头一看,见山坳里的囚犯与众元兵均已无踪,心中早已寒了半截,哪里还有心思与 这几名“草贼”缠斗?于是,纵马逃出了山林。 五个人愣了一阵,那姓燕的女子正欲追赶,郭云忙道: “休要赶了,你不是此人对手!” 说毕,他转头对时不济深深一揖道:“时家大叔,多谢你救了爷爷、奶奶、大姨、 小侄!” 时不济闻言,忙道:“什么,俺救了你爷爷、奶奶、大姨、小侄?唧唧,笑话!俺 救的是你们这几个傻小子、愣丫头!” 郭云一听,脸色倏变,问道:“时家大叔,这么说,眷属们不是你救的了?” 时不济依旧唧唧笑道:“俺时不济不敢贪他人功劳,可自己的功劳从来便未曾谦让。 倘是俺救了那帮老弱,俺还骗你们这几个小辈不成!” 郭云闻言跌足,嚷了起来:“哎呀,糟糕!这么说,爷爷、奶奶、大姨、小侄们是 被元兵悄悄掳走了!” 吕俊插上来道:“不会!那些元兵手足粗笨,嗓音又大,吆喝驱赶之时,难道俺一 点声响也听不到么?” 红衣女子亦道:“俺那些大爷、大姨们又不是绵羊,元兵要赶他们走,不会一点声 响都不弄出来的!” 此时,施耐庵已由姓林的女子搀扶起来,也插口问道: “时大哥,你赶上山岗之际,可曾看见土坳内的人众?” 时不济摇摇头道:“没见。”一边说,他一边从怀内掏出那黑色锦囊,递了过来说 道:“瞧,俺去醉仙楼放了一把大火之后,便依计直奔这个岗子,只道此处有一场好杀, 谁知空空荡荡,只剩你们四个毛孩子与那黑汉子斗着玩儿,是俺这么一掠一抓,便将他 吓得夹屁跑了个无踪无影!”说毕,兀自挤着小眼唧唧乱笑。 吕俊听毕,一步冲到那红衣女子面前,怒声斥道:“都是你这野妮子做的好事,丢 了爷爷、奶奶、大姨、小侄们,看你如何向义叔交帐!” 望着那空荡荡的土坳,红衣女子双目瞪直,久久无言,心中懊悔不已。 姓林的女子上前答道:“这件蠢事也有俺一份,休要全怪燕师妹!” 红衣女子双眼早已滴下泪来,她一把挽起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绣鸾刀倏地一抖,竟 然切向咽喉,口中叫道:“爷爷、奶奶、大姨、小侄!是俺坑了你们,俺、俺、俺这就 随你们来了!” 说毕,头一仰,手肘一弯,那寒芒森森的刀刃早已触到喉头肌肤! 这一变故实出意外,众人连阻拦都来不及。亏得时不济起动迅捷,“唧唧”一声, 疾如闪电,身影掠起之时,一只手早磕上了红衣女子的臂肘,一把绣鸾刀立时脱手飞去! 郭云、姓林的女子和施耐庵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只有吕俊却兀自沉着脸说道:“哼 哼,自己闯下祸来,犹然寻死觅活地吓唬人!是好汉去将眷属们寻回来!” 一句话不打紧,只见红衣女子霎时双手悬垂,目光呆瞪,脸上神色惨变,痴立片刻, 忽然如疯狂一般,挥起手中另一柄绣鸾刀,朝着左右树丛草棵一阵乱劈。劈着劈着,她 忽地一把抛下手中刀,掩面呜呜大哭起来。 这一哭,倒叫施耐庵心下不忍,走上几步正欲劝慰,郭云连忙拦住,说道:“施相 公,休劝!师妹的性子俺最清楚不过,素常肚里存了委屈,一顿大哭方能消解,倘劝得 她住了声,那怨气憋在肚子,反倒会憋出古怪来!” 施耐庵一听,只好把涌到喉头的话缩了回去。 红衣女子哭声愈来愈响,竟自闹得众人鼻子都酸了。 只听得“唧唧”一笑,那时不济走上前来,在红衣女子肩上轻轻一拍,说道:“哎 唷唷!好侄女儿,俺这颗心平日便是炸雷也轰不动的,此刻也被你给哭碎了!快快起来, 俺有话讲!” 那红衣女子正哭到伤心处,见有人劝,益发触到肝肠,呜呜哇哇哭得更其凄惨。 时不济道:“好侄女儿,这泪水不是河水,流干了可是要变老太婆的!快起来,俺 有事告诉你!” 红衣女子呜咽答道:“时家大叔,俺丢了爷爷奶奶,俺不想活了!” 时不济忽地一跺足,大叫一声:“起来,俺还你爷爷奶奶!” 红衣女子吓了一跳,双肩一耸,扬起泪眼模糊的脸庞,期期艾艾地问道:“时家大 叔,你真、真的晓得,俺的爷爷奶奶们的下落?” 时不济道:“傻妮子,你到江湖上打听打听,俺‘灶上虱’何时骗过女孩儿家!” 这一句话音未落,郭云、吕俊、施耐庵、林姓女子、燕姓女子一齐围住了时不济, 嚷道:“时大叔,你真的晓得爷爷奶奶们此刻在哪里?” 红衣女子脸上挂满泪珠,眼里却分明露出笑意,她一把攥住时不济的衣袖,一叠连 声地叫道:“好大叔、亲大叔,快告诉俺,爷爷他们现在何处?” 时不济一言既出,那笑嘻嘻的神色刹时变得郑重,他一把拂落红衣女子的手,慢慢 地说道:“唉,好侄女儿,你这一哭,倒把俺哭糊涂了,叫俺忘了吴大哥的将令!”他 待要反悔,又怕这四个孩子笑自己身为长辈言而无信。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泄 露,又怎生收场? 他默默地蹀躞了两步,忽地转身对红衣女子说道:“好侄女儿,要俺告诉你这件事, 须得依俺一句话!” 红衣女子连连点头,抹一把泪眼答道:“好大叔,慢说一句话,便是一箩一仓话, 俺都答应!” 时不济点点头道:“俺时不济时运不济,人又生得猥琐,手艺又恰只学得一个‘偷’ 字,今生今世只怕无家无室,可俺偏偏心里盼着有个儿女!只要你叫一声“干爹”,俺、 俺、俺哪怕杀头剁足,也敢将那些眷属们的下落告诉你!” 只见红衣女子莹莹射人的两颗泪花儿在眸子里滚来滚去,行了个大礼,对时不济道: “时大叔,别说了,你肯收俺这无爷无娘的孤女作螟蛉义女,那是俺泼天的造化!从今 日起,你、你、你便是俺燕衔梅的亲爹!” 时不济一听,立时喜得两撇黄黄的鼠须翘得老高,忙忙地一把扶起燕衔梅,声音抖 抖地说道:“好孩儿,快起来!你这一声‘亲爹’把俺的心都叫酥了!莫拜莫拜,俺禁 当不起!” 红衣女子站了起来,对郭云、吕俊、施耐庵三人道:“施相公,郭师兄、吕师兄, 俺结拜义父乃是人伦大事,相烦三位作个见证!” 三人一齐应道:“你二人情似父女,义重山岳,俺们极力撺掇!” 姓林的女子点点头,喃喃诵道:“过往神灵在上,今有梁山英雄后代时不济、燕衔 梅二人患难相知,义结父女。二人志向相投,辈份不悖,天地可鉴!” 说到此,她向天打个呼号,说道:“愿你二人异姓结拜,情逾亲生,生死否泰,永 不相叛!神明鉴察!” 祷毕,时不济、燕衔梅二人相扶站起。立足未稳,那吕俊性急,挤过来问道:“时 大叔,头也磕了,干女儿也收了,快把眷属们的下落说出来吧!” 时不济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不说则已,说出来你们可休要吓得打抖。”说着, 他转头对燕衔梅道:“孩儿,你今日可闯下大祸了!” 燕衔梅忙道:“爹,俺闯下什么样的大祸,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时不济又长叹一声,坐倒在一棵树墩上,掐着两个指头,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施耐庵那夜与徐文俊等在宿迁附近的岔道上分别之时,并非神鬼不觉,早有 一个人倒挂在道旁树杈之上,暗暗窥探,将一切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奉了“吴铁口”之命一路跟随施耐庵的“灶上虱”时不济。 嗣后,施耐庵迤逦北来,时不济不远不近,一边寻迹而进,一边四面警戒,恐怕一 路之上有歹人加害于这个书生。 及至到了那泗洲大圣庙内,时不济攀在山门前的滴水檐下将杀人的景况瞧了个清清 楚楚。待到施耐庵与那帮史家的手下争斗之时,亏得时不济抓了一把卵石,信手掷出, “乒乒乓乓”悄悄地引开了那几个人的注意力,致使这帮奴才吓得一哄而逃。斯时施耐 庵凝神对敌,时不济出手如神,他又哪里能够察觉?还道是这伙奴才胆小如鼠,被他一 语哄得丧胆亡命。 就在施耐庵走进张秋镇之前,那帮史家奴才早已到附近的元兵驿站报了讯息。驿站 官员闻讯,一面派人跟踪晁氏饮马川六杰,一边用了“飞雁驿马”直奔扎在郯城的元兵 大营,将发现一个从南方来的古怪书生等等机密情报禀告折冲将军王保保。 说起这“飞雁驿马”,那确是蒙古王室一桩极为厉害的传讯手段。蒙古贵族从大漠 崛起之后,雄心勃勃,意欲吞并四海,常常借那可畏的雕翎铁骑,奔袭千里,攻敌于措 手不及。因此便养了一帮控驭手段极为高强的骑手,精心培育了一批日行千里的大宛良 马,隶属“大汗总幕”。一旦需要,便将他们撒往各地,方圆数百里、数千里地面的兵 情敌情,风吹草动,克日便可了如指掌。这批专司探讯传讯的骑士,身手煞是惊人,常 常一人三马,一日一夜反复替换,可奔数百里以至千里! 试想,张秋镇一带离郯城大营不过百里之遥,这“飞雁驿马”片刻便到。大营主帅、 折冲将军王保保闻讯之后,立即布置下了一个极为毒辣的圈套。 提起这元廷大将王保保,也是一个非凡人物。此人出身并不显赫,祖辈生长呼兰草 原,元世祖时被蒙古贵族掳入上都,因他养得一手好马,颇得“战俘营”首领关顾。时 届忽必烈立国建部,荣登大宝之日,各“战俘营”均到皇帝大幕之前贡献能工巧匠,那 战俘营首领无人可献,便将王保保祖父献上。元世祖忽必烈命他在幕前与三匹无缰劣马 较力,此人不捺拳不撸袖,轻轻走上几步,嘴里不知“呱呱叽叽”嘟哝了些什么话,伸 开两指在那三匹烈马鼻翼、颈窝、肩胛、后臀上几处毛旋之内捏得两捏,说也怪,那三 匹见人便咬、见马便踢的劣马仿佛白象遇到了文殊菩萨,青牛逢上太上老君,立时乖乖 地俯颈踏蹄,挨衣嗅裤,煞是亲热驯服。忽必烈一见大喜,立时传旨,封他为御马都督, 掌管宫内一应养马驯马事宜。 及至传到王保保这一代,朝廷更是恩宠有加。这王保保不是他的原名,而是他慕汉 人文采典雅,取的个名字。此人原名扩廓帖木儿,自幼生长在战马群里,武将家中,生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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