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二章 净身入宫 第 3 节 “小刀刘”的刀并不温柔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三、“小刀刘”的刀并不温柔 京城内有两家赫赫有名的“阉人世家”,一个是南长街会计司胡同的毕王,一个是地安 门外方砖胡同的“小刀刘”……九岁的李莲英跟着他爹来到了“小刀刘”家……“小刀刘” 的刀并不温柔……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灵杰的决定一说,胡胡李夫妇总算是从夹缠不清的“空门”与“皇 门”中解脱出来,重新跌入了另外一个陷坑――让不让儿子去当老公。这也算免了夫妇俩的 一番煞费心机的思虑,有空门与皇门作比较,不但比较不出来结果而且两个人顾此失彼,一 忽儿倾向于空门,一忽儿主张入皇门,搞得晕头转向,白天办不成正事,夜里睡不成好觉, 整天像正下神的巫婆一样嘴里穷叨叨。 小灵杰那天晚上等一家人到齐后围着饭桌喝汤时,瞅准时机冷不丁来了一句: “爹,妈,我想去当老公。” 皮硝李虽然这一段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乍一听儿子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还 是立马怔在那儿了。一口菜夹在筷子里已送到嘴角,到底再也送不进去,用了半天劲右手就 只在那儿打哆嗦,菜上的汤汁都溅到他脸上去了。皮硝李索性松了手,两只筷子一口菜砸到 桌面上,有一只筷子蹦到小灵杰面前,蹦势不减,小灵杰一把抓住,面色凝重地将它和另一 只筷子并排放到老爹面前,两只大眼睛瞅着老爹呼闪呼闪地眨着。皮硝李从嘴里长长吁出一 口气,复又抄起筷子,伸到小灵杰面前的炒鸡蛋里夹了一口,自顾自地缓缓伸到嘴里,费力 地咀嚼了一阵。小灵杰看见老爹粗大的喉结牵动着气管在他苍老的皮肤下蠢蠢蠕动,像一只 冬眠苏醒的蛇在舒展筋骨。皮硝李把菜咽下,又咂巴了咂巴嘴,甚至把舌头伸出来在两个嘴 角各舐了一下,终于说: “炒鸡蛋吃着真不错,拌韭黄也够味儿,都好吃,都好吃……” 破硝李哽咽着把最后一个“吃”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后,缓缓地垂下了头。他的头上已有 不少白发,才刚过三十的人呀! 曹氏看着丈夫痛不欲生,自己心里也蛮不是味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竭力忍住不让 它流下来,并且还强装欢笑地抄起筷子招呼呆呆坐着的一群儿子: “你们傻呆着干啥?多看两眼菜也进不到你们肚子里,都快吃呀!凉了还得捅开火再热 一遍,小灵杰,你先别提这事好不好,让你爹我俩再好好考虑两天,好不好!妈――求你 了。” 曹氏终于没有那么大定力来将澎湃沸腾的心潮蕴藏在平平淡淡的话语中暗示出来,她本 来想说很多很多与矛盾焦点无关的话以活跃饭桌上的气氛,最好是能引开大家的注意力,她 失败了。平时的如珠妙语这会儿全打横躺在舌头底下任她怎么努力也说不出来。她口干舌 燥、勉勉强强说几上字就得用舌头舐一下嘴唇,她急得喉咙眼里向外冒火。 小灵杰没有在老妈的哀求下软下心肠。他对说出这件事之后可能触发的结果虚拟了多种 情形,最坏的一种是老爹拿把菜刀架到脖子上以死相胁。但他有也办法,老爹可以为了不让 他跳入所谓的苦海而去死,这就是老爹的弱点。这个弱点是致命的。他也可以用自己的死去 迫使老爹收回成命并答应他提出的要求,老爹会往脖里架刀,他也会。他专门准备了一把匕 首,此刻就藏在他怀里。但现在看来匕首是用不上了。老爹会独自伤心的可能也在他推测之 中,他以为如果真是那样根本就不用再枉费心机,直截了当、板上钉钉地坚持己见就行。他 发觉自己大错而特错了。他这时才真正明白“说着容易做着难”这句朴实到极点的大白话的 确切含义,事情没有像棍子一样敲到你头上,不管你咋样去想都不可能想出到底会有多疼。 老爹现在痛不欲生,小灵杰现在肝肠寸断。 他看着老爹一点一点地将炒鸡蛋夹到嘴里再咽到肚里时,他甚至想跪下来请求老爹原谅 他的鲁莽和草率决定,他自以为精心构筑的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在老爹的无声攻势下已濒临 崩溃,他在自己就要跪下求饶的一刹那闭上了眼,一只手下意识地回缩,触到了怀里的刀 柄。他浑身上下猛地一震,像是不小心碰着了麻骨,一股神奇的力量控制着他的手伸进了怀 里,刀身冰凉,似乎能摸出耀眼的寒光和刺鼻的血腥。小灵杰猛然惊醒,倏地把手缩了回 来。思维静止了瞬间再开始活动时,老爹和老妈的言行对他已没了半点吸引力,他甚至隐隐 能看出其中掺杂着不少矫揉造作的成分。老妈的哀求不但没有让他感动,反而使他有一种歇 斯底里式的残酷快意。那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至尊无上,连老爹老妈都被迫跪在他脚下俯 首称臣,他又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虽千万人,吾往矣”,英雄气概顿生,鬼使神差般地刷一 声拔出匕首,一用力插到了桌面上。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明晃晃的匕首还在不停地颤动,细 微的“嗡嗡”声在死寂的环境衬托中特别刺耳: mpanel(1); “爹,妈,我再重申一下,我一定要做老公,我意已决,谁要敢再劝阻半个字,我言出 必践,就用这把刀把我自己杀死,你们可以防备,不过你们须知,防得了我一时,防不了我 一世。” 小灵杰竟是越说越来气,似乎爹妈成了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气哼哼把话说完,起身 走到床边,也不脱鞋,和衣躺了上去。 曹氏还从没见儿子发过这么大的火气,被搞得手忙脚乱,未及出声制止,儿子已直挺挺 地倒到了床上,皮硝李仍低着头,似乎是在颤抖着饮泣。 那一天晚上的饭局就这样不欢而散,此后几天中,李家的战云更加浓重,皮硝李看谁都 不顺眼,对几个儿子动辄就非打即骂,有些时候明显就是找茬儿。小灵杰一如往日,整天嘻 嘻哈哈地笑,皮硝李并不管他,其实即便管也没办法,他根本就找不出二儿子有啥错,连找 茬儿都找不到。 小灵杰嘻嘻哈哈绝不是咽泪装欢,他确实很高兴。显而易见,在第一个回合中,他取得 了压倒的优势,完全的胜利,老爹的表现无疑表明了他已全面崩溃,已无还手之力。小灵杰 有十成的把握,最后老爹一定会向他屈服。他不在乎老爹老妈现在会是多么难受、椎心刺 骨、摧肝折胆、还是生不如死,他都不在乎。他只相信老爹老妈绝不会因此而去寻死,因为 他选择做老公这条路在爹妈看来肯定有贪图功利的意图,他舍弃了入空门就是明证。所以小 灵杰认为他当老公的殷切心理笼罩在这样一种色彩之下会在很大程度上减轻爹妈愧对先人的 负罪感。爹妈肯定不希望他死去,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无话可说。再说,当老公后若有 发达,他不会忘掉爹妈,他会尽量让他们锦衣玉食,颐养天年。小灵杰认定自己要发迹,发 迹之后他就会回报爹娘,有了这一点心理支撑,他简直觉得爹妈现在就是受再大的苦都值 得,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会苦尽甘来! 小灵杰没有猜错,皮硝李最后终于服了输,他服输的时候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给小灵杰 说“你想咋办就咋办”时神情平平淡淡自自然然,像喝口凉水。他也不是故意装成那样,他 是真正想开了。现在他认为当老公也没啥了不起,当然小灵杰想到的那个原因是必不可少的 一个基础。就是那个走投无路的选择使皮硝李最终抛却了做李家败家子的疑虑。即便真成了 败家子他相信到了九泉之下见着列祖列宗他也会振振有辞,他至多能负一半责任,就负这一 半责任他还得是看列祖列宗的面子。再说皮硝李也不是就愿意这么苦熬一辈子,他之所以不 愿意太给儿子灌输关于荣华富贵的理论只是因为他认为那些东西不属于他,那个世界也不属 于他,他自己生来就是苦命人,就得苦一辈子,他这辈子完了,他不希望儿子一个个都像他 那样一辈子抬不起头。有时他甚至认为帮助儿子脱离苦海本身就是他不容推卸的责任。但他 确实没有这个本事,现在儿子被逼到去当老公的路上,不一定就是坏到底的事情,依眼下来 看,要想出人头地似乎也只有当老公这一条路可走,特别是对于他们这样的穷苦老百姓。既 然已经趴到了地上,皮硝李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捡起来一个金元宝的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皮硝李认了。事实上这些道理他早都想过,而且想过不只一遍, 只是那时由于还有空门一个选择,入皇门的种种长处才在与出家的对比之中丧失了光彩。是 小灵杰的以死明志帮他走完了这个进退维谷的历程,把他置于“而后生”之死地。他家真后 生了,皮硝李面临的最重大问题是让儿子在当了老公之后尽量不要在名利场中丧失了自我, 不要一进皇门就忘了爹娘,忘了做人的道理,他认为崔玉贵就很不错,人家是侍候皇上的内 廷总管,在大街上见了他这个不名一文的寒酸老乡都能慷慨解囊。既然已作了名声不好的老 公,那么在老公之中做个心肠好的人总不是没有可能。他希望儿子能像崔玉贵,他同意了儿 子的要求之后仍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入宫之前的“系统”教育。 皮硝李的口才不好,一句话颠三倒四地说了好几遍听的人还是弄不明白他是啥意思。平 时小灵杰总是在老爹教训他时横鼻子瞪眼地争辩,皮硝李自然说不过他的伶牙俐齿,教训到 最后反倒会被儿子教训一顿。不过这次儿子没有和他争辩,他说啥就是啥,他说啥儿子就只 微笑着点头,闹得他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很没意思。他不晓得儿子听懂了没有,有没有理 解他的良苦用心,但是他没有重复地讲。他相信儿子决不是傻瓜。 曹氏却一时之间转不过来这个弯,虽然有时候她甚至比丈夫还更有须眉气概。但这种把 身上掉下来的肉扔到火坑里的事她真干不出来。别的不说,仅仅那个净身的手术就足以让她 魂飞魄散。从皮硝李决定让小灵杰入宫以后,曹氏不分昼夜地哭了几天,也无怪乎皮硝李骂 她头发长、见识识短。女人大多数时候可以聪明一时,但往往在关键时刻会显露出女人生性 软弱的本质。曹氏宁愿带着儿子再回到老家,她宁愿饿死在子牙河边上,也不愿意眼看着儿 子忍受那种非人的折磨,也不愿让儿子从此背上“老公”的黑锅。但她也明白以她之力改变 不了丈夫和儿子既定的主张。她哭够了就迫使自己去想通,迫使自己含着泪教儿子入宫以后 怎样为人,怎样处世。诸如说打人一拳、踢人一脚的事千万不能干,自己吃饱了,也要想着 别人,苍天不会辜负好心人,不修这一世,要修下一世等等。小灵杰对老妈的话唯唯喏喏, 也是含着泪答应了老妈。曹氏把这些从自己切身体验中总结出来的处世经验絮絮叨叨地讲了 不晓得多少遍。她也讲不烦,小灵杰也听不烦,娘儿俩有好多天都围坐着炉火边说边以泪洗 面。 人不会一直把自己沉浸到悲痛之中,除非她愿意自讨苦吃。渐渐地,曹氏也慢慢明白过 来了。以一刀之痛换来后半生的安乐平和,去当老公只要不出大错,都至少能不愁吃穿,安 乐平和,她相信儿子不会犯下大错。她也觉得这么做并不是像她以前想的那样了。想想看, 在家里能有啥奔头?整日忙活皮子,熟皮有许多道工续,说的是大人小孩都能帮两手,可事 实上帮上两手就得让人脱一层皮。熟皮子最重要的是用硝来揉,硝有毒,气味大,辣眼睛, 还腐蚀手,而且呛人。揉皮子得下大气力,把皮子用钉子绷在地上或墙上,用硝使劲地揉, 揉完了再放进大缸里用水泡,泡完了得刷洗,刷洗时是带着水将皮子捞出来的,特别沉。本 来皮子就有血腥气,再往缸里一泡,又染上芒硝气,一散开像尿池子里的味道,辣得眼睛几 乎都没法睁开,呛得人喘不过来气。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也不是一年两 年,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得这样,都得白天黑夜忍受臭味的“熏陶”,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 子,按理说儿子算是找了条跳出脏水坑的康庄大道啊! 曹氏想着想着就这样收了心,把注意力转移到为儿子烧香求神上去了。诚如无尘道士所 言,神、仙、运、命都是骗人的鬼话,都是弱者自我麻醉、自我宽慰的一种手段。人处顺境 时只顾勇往直前,绝大多数人想不到去求助神仙运命,只有到穷困潦倒至无计可施时方才会 指靠冥冥中上天的旨意,于是才有“急来抱佛脚”一词的产生。如果搁在平常日子,你随便 问一个人,不对神仙运命嗤之以鼻的只怕很少。可一到“难”字当头,一大批一大批的善男 信女便纷纷涌现,竞相拜倒在庙宇道观的石榴裙下。其实他们未必是突然想到了天地间还有 神灵,而是他们突然发现自己脆弱得竟至于必须找个精神寄托把自己牢牢绑在偶像上面才肯 心安。曹氏也许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她在此前是不大信这一套的,只是自从小灵杰迭遇险 境,怪事接二连三发生之后她才觉得有些事实在太过古怪,非简单的人力所能为之。所以她 也主动将自己变成了信女,在家里专门请了一尊观音菩萨的泥胎,曹氏自此晨昏三磕头,早 晚一炷香。这还不行,夜静更深之后,还得爬起来再上一炷香,念叨几句,元非是要菩萨保 佑儿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飞黄腾达。 净身的最好时间是二月或八月。因为净完身后,下身不能穿任何衣裳,怕磨擦伤口容易 引起感染。冬天太冷,就是烧着炕也会把净过身的人冻个差不多。净身若选在夏天,天气又 太热,空气流通厉害,也容易引起伤口感染,使之不容易愈合。再说净身之后数天之内得床 屙床尿,要多脏有多脏,要是夏天,那一股难闻的气味会把人熏死。这样一来,天气凉爽的 二八月就成了净身的最佳时候。小灵杰是年前打定的主意,因此净身的时间就定在二月。日 子过得很快,似乎还没有拂去春节时燃放爆竹腾起的烟雾,一算时间,离二月就只剩七八天 了。 该开始张罗着准备送小灵杰净身了。因为李家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具体有啥环节、要 求、必备品都不晓得,向外人打听又不好意思,所以皮硝李决意赶在二月到来之前按崔玉贵 留下的地址去找他一下问问情况,因为这等大事理所当然不能让小灵杰亲自前去。曹氏则仍 日日烧香祷告,啥事也不过问。那兄弟四个不晓得当老公是啥玩意儿,问爹妈又老挨训斥, 所以一直蒙在鼓里,但是照他们小心眼里想的,凭老二那么大的能耐,岂能是去干啥见不得 人的坏事,肯定是与光宗耀祖、振兴李家有关。几个小家伙胡乱测了一通之后,更加增添了 对老二的佩服和崇敬之情,把他看的比天神都高。 正月二十七那天,皮硝李去找了一趟崔玉贵,回来时眼圈红红的像熟透的水密桃。显然 是崔玉贵给他说了些什么,而且是与净身的坏处有关,曹氏忐忑不安地问他事办好了没有, 皮硝李没有回答但是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迅即就把身子背转过去了。小灵杰在老爹转头的 一霎那看见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摔落到他的前襟上。他几乎可以断定老爹是受了崔玉贵的劝 诫,不客气一点说就是蛊惑,要不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平安无事,不会说难过就忽然难过到这 个份上。 皮硝李那天是找到了崔玉贵,崔玉贵给他指的地方是“尽忠胡同”,而且还有大致的方 位,就这样还是费了皮硝李好大的事。他觉得快到地点时便开始打听,接连打听了七八个 人,大家都很纳闷地摇摇头,表示抱歉。最后还是他向一个老者打听时,才得知了尽忠胡同 的所在,但也不是那个老者告诉他的。老者也不知道,而且他还耳聋眼花,胡胡李看他白花 苍苍,齿豁牙落,一副德高望众的模样儿,总以为他一辈子在这片地儿土生土长,若是有这 么一个胡同,他应该是知道的,于是说一遍老者听不懂指指耳朵摇摇头,于是他就加大音量 再说,一连说了七八遍,他估计他站的那个街筒子里有一半人都得听见他在问尽忠胡同,老 者最后没再指耳朵,而是迷惑不解地拍了拍脑袋,最后仍旧是坚决地摇头,皮硝李大失所 望,心说我恐怕是让老乡骗了。没精打采地转过身就要走,一声刺耳的尖叫忽然钢针一般扎 进了他的耳鼓,搞得他耳根痒痒,还吓了一小跳,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穿青袍子的年轻 人。说是年轻人,是他肤色白嫩,连胡子都没有,貌相还蛮俊雅,这个人说的是:“你找尽 忠胡同干什么?” 皮硝李怎么也不相信那句话是从这么齐整一个年轻小伙子嘴里说出来的,那音调说男不 男,说女不女,又尖又利,却还有略微沙哑的男音掺杂在内。他猛然省悟过来,这个年轻人 是老公。因为那个年轻人非但说话不男不女,连举手投足,音容笑貌无一不像未出阁的大姑 娘,而且他还没有胡子。 皮硝李有些疑怔,崔玉贵也是老公,也是脸蛋光溜溜的,可也没像眼前这位看着别扭 啊。虽然容貌可人,可站着既不像玉树临风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又不像袅袅婷婷的二八多娇 女,就像挺大个老爷们儿穿了件闺阁女子的花袄,咋看就只得出两个字的结论――别扭。他 可不晓得这个年轻太监已有三十多岁,比他还要大些,而且还是内庭太监中数一数二的大 “美男”,其余的那些排不上号的,年迈力衰的太监看着才是板板正正的别扭。他也不晓得 崔玉贵之所以仍颇具阳刚之气是因为他自小坚持练武,练气功,长期不缀的缘故。 皮硝李听了那个年轻太监的问话后浮想联翩,好半天才想起答话。 “我找我老乡有事儿要办!他告诉我说他住在尽忠胡同。” 年轻太监的眼里原先满是猜忌和疑问,还有几分怨恨,这会稍稍缓和了些,看上去却仍 是很有一点不对劲。他清了清嗓子,像女孩子一样拿一方精细的白绢手帕捂住嘴,然后说: “你说你找老乡。你老乡姓甚名谁呀!” 这句话比方才柔和了许多,皮硝李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是比方才柔和,然而柔和倒还不如 发狠着说。发狠着说倒还有点男人味儿,一柔和全“柔”成女人味儿了。特别是最后那个 “呀”字拖长了几个音节,语气拐了好几个大弯,就像大姑娘向情郎说悄悄话时卖弄风情一 样,韵味十足。可是皮硝李明明知道他本是男儿身,越看他像女的便越别扭,此刻已别扭得 他想呕吐,但太监的话又不能不答,他只得忍住恶心尽量使自己平平静静地说: “我老乡叫崔玉贵,在宫里做事。” 他明白后半句是白加,这个太监如果认得崔玉贵,肯定晓得他是在内廷做事。果然,年 轻太监一听他说出崔玉贵三个字,一下子笑逐颜开,用中指和两根小指捏住白手帕,伸出春 葱般白皙的食指向他虚点了一下,指尖差点没触到他的鼻头,皮硝李闻到一股类似于女人体 香的气味儿,未及反应,太监已收回手指,叉在腰间: “哎哟哟,你咋不早说呢?原来是找崔总管,请随咱家来。” 太监说完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地车转身便走,宛如弱柳扶风,雨打残荷。皮硝李觉 得平心静气而论,这个年轻太盐走路的姿势很好看,可他就是平不下心,静不下气,跟着太 监走了没几步,他竟然不自觉地也七歪八扭起来。 年轻太监虽然走得花里胡哨,脚程可并不慢,象花蝴蝶般地引着皮硝李东拐西转足足过 了十多个大小胡同,最后终于停在一个巨大的黑漆大门前面,门极雄伟,令皮硝李不解的是 门楣上竟没有匾额。太监轻轻地在门上扣了三下,门“吱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