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五章 离间两宫专横跋扈 第 9 节 酒楼遭辱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九节 酒楼遭辱 安德海带着老婆出入酒楼,顶头撞上四个大人物,他们的一席话差得安德海哭 了大半天。 安德洋之死,安德海把全部责任归咎于恭亲王,他恨奕沂已到了恨之入骨的程 度,可是他又奈何不了恭亲王。而恭亲王也掂量过,他深知小安子在西太后心中的 份量,一时间,两个人互相忌恨,又互相提防着,暂时处于旗鼓相当的状态之中。 近些年来,安德海因讨得西太后的欢心,时常得到赏赐,又加上上次丧母大发 横财,安德海盖了安宅,娶了老婆,又纳了小妾,一时间,好威风。每逢其他宫女、 太监侍寝时,安德海便可以回家,和老婆马大奶奶团聚。他们吃饱了没事儿干便泡 戏园子,或有时也不在家里吃饭,而是带着老婆上酒楼,风光风光。 安德海出外总喜欢带老婆马小玉,一则因为他的老婆长得也确实俊俏,带出去 以显示安德海有艳福。二来马小玉乃唱戏的出身,她耐不住在家的寂寞,时常缠着 丈夫带她出去,见识见识。 这天,安德海带着老婆马大奶奶到了什刹海东南的一个大酒楼――天福酒楼, 两口子想出来换换口味,吃点海鲜。他们随行者多达十几人。安家的家丁,个个和 他的主子一个德性,欺软怕硬,阿谀逢迎主子,打击、排挤弱小者,真不愧是安德 海一手调教出来的奴才。 天福酒楼的大老板是安德海的同乡,他对这个正得势的同乡安德海另眼相待。 安德海在这酒楼点菜不用掏现钱,只须记个账就可以了,往往是一个月结一次账。 恭亲王奕沂的恭王府就在什刹海附近,安德海以前也去过恭 王府,不过,安德海觉得在天福酒楼碰面的可能性极小,天下之大,怎么可能 这么巧?再说恭王府里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这酒楼菜肴的味道比王爷府的厨子做 的菜味道差远了。所以,安德海常来这天福酒楼尝海鲜,可从来没遇到过恭亲王。 老婆马小玉闹着要吃海虾,安德海不仅满足了老婆的要求,他还亲自给马小玉 挑海虾吃。也许是十几年来,安德海一直当奴才,伺候人是一种习惯吧,他对马小 玉也表现出百般的耐心。 再说,恭亲王听别人说起过,安德海常带老婆来这天福酒楼吃海鲜,于是恭亲 王便买通了一个酒楼的小伙计,并要求小伙计及时通报到王爷府安德海出入酒楼的 情况。这天,恭亲王正在王府招待远道而来的几位客人。这几位客人是曾国藩、左 宗棠、丁宝桢。 曾国藩在这几个人中年纪最大,人们号称他为“曾侯爷”,因为前些年曾国藩 平剿太平军有功,被朝廷加封为侯爵。这个曾国藩老奸巨猾,官场经验十足。他在 恭亲王面前反倒称臣,因为尽管从年纪上讲,恭亲王比他要小足足20岁,但年轻的 奕沂毕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是王爷,“九千岁”,所以,在恭王府,老谋深算 的曾国藩显得毕恭毕敬。 左宗棠现任陕西总督,丁宝桢任山东巡抚。这左、丁二人,都有些直率,特别 是左宗棠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以勇敢、善战、直率而闻名遐迩。 他们四个人尽管性格不同,但私交却很好,互相取长助短,相处起来十分融洽。 前些天,正巧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在京城相遇,恭亲王邀他们到府中一聚,以 叙别后离情。 心直口快的左宗棠开口便问曾国藩: “曾侯爷,听说有人瞅准了你那个缺,暗中和你较劲呢,有这回事吗?” 左宗棠指的是李鸿章暗中与曾国藩比高低。曾国藩当年带领湘军剿捻有功,被 加封为侯爵,而李鸿章的淮军在安庆、南京一带平判太平军也立了大功,却被封为 伯爵,比曾国藩低一级。对此,李鸿章心中总是不服气。上次安德海丧母,李鸿章 借此机会大出丧礼,单白银就送了两万五千两,安德海十分满意,并回京后在西太 后面前替李鸿章说了不少好话。安德海暗中许李鸿章由伯爵上升为侯爵,不过一时 尚未兑现罢了。 mpanel(1); 安德海与李鸿章的私下交易无人不知,左宗棠呆在陕西就听说了这件事,所以 他一见曾国藩就直截了当地问起了这件事。曾国藩在安德海丧母之时,分文不花, 他眼里根本就没放下这个太监。曾国藩凭自己马上立了战功,取悦于朝廷,连西太 后也很看重他,他曾侯爷没把小安子当个人物来看待。他对于李鸿章走小安子的路 线,企图求个什么爵位,甚是反感,但不便直接表露自己的心迹,便委婉地说: “左大人这是开什么玩笑啊,老夫凭对朝廷的一颗赤诚之心,效忠朝廷。朝廷 对老夫很是错爱,给老夫加了爵位,老夫将终生效忠于皇上,不枉皇上的厚爱。至 于他人荣升之事,盖与老夫无关。” 左宗棠一听,就明白曾国藩不愿公开和李鸿章翻脸,这正说明了曾国藩的老谋 深算。山东巡抚丁宝极为人正直,疾恶如仇,他虽是个小小的巡抚,但很有主见, 有正义感,也很有顶天立地的魄力。去年,安德海丧母,中原一带的总督、巡抚、 知府、知县皆纷纷送了厚礼,唯独山东巡抚丁宝桢不买小安子的账。他早就听人说, 小安子是西太后的大红人,连小皇上、恭亲王也让他三分。丁宝桢偏不信这个邪, 一个小小的太监,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丁宝桢不服气,难道一个奴才竟比朝廷的命 官还有权?丁宝桢也十分看不惯李鸿章巴结一个太监的无耻行径,所以他站在左宗 棠的一边: “曾侯爷,一些人妄想通过走老奴才的路子给自己捞个一官 半爵的,恐怕西太后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你老在马上立下了赫赫 战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比钱铺的路坚实多了。” 恭亲王一言不发,他在察言观色,他发现虽然这三位客人的性格迥然不同,但 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都看不起李鸿章,唾弃安德海。几杯酒下肚后,几个人都有 点兴奋。就在这时,恭王府的一位太监贴在恭亲王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恭亲王答 道: “告诉他先回酒楼,稳住小安子再说。” 太监转身走了,恭亲王有点兴奋地说: “诸位,今天本王带你们去看看热闹,天福酒楼里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哩。安德 海和他的老婆正亲亲热热,你情我爱呢,走,看看去。” 太监娶媳妇,尽管过去也有过,但人们总认为此事有悖人道,就是太监娶了媳 妇,也往往是藏在家里,不让老婆见人,以免惹人笑话。而小安子有恃无恐,不但 娶了个年轻、貌美的戏子,而且还双双对对,在公开场合出出入入,实在是令人瞠 目,甚至到了难以接受的程度。 于是,在恭亲王的率领下,几个已有三分醉意的大人们便来到了天福酒楼。 天福酒楼的大老板认得恭亲王,他一见王爷驾临小楼,不胜荣幸,高声道: “王爷驾到,小的给王爷请安了。” “免。。 恭亲王手一摆,示意众人免礼。恭亲王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气宇轩昂, 目光炯炯有神,举止潇洒,给人以威严、孤傲的感觉。 安德海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自己的死对头到了,真是冤家路窄,不愿意见的 人越要见。恭亲王带领请王直奔楼上雅座,安德海知道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只好施 礼: “王爷吉祥,奴才给王爷请安。” 恭亲王瞥了一眼小安子,他哈哈大笑: “噢,是小安子,这么有雅兴,带老婆出来吃饭了。” 安德海不好说什么,他立在一边等候恭亲王发话。恭亲王手一挥: “小安子,快吃饭呀,瞧,菜都凉了。” “庶。” 安德海平日在宫里很放肆,因为西太后就在跟前,有什么言差语错的,也有西 太后给他撑腰哪。可今天不同,今天没人给他撑腰了,而且,今天是带着老婆出来 的,他还不愿意让老婆跟着受气,他更不愿意让老婆眼巴巴地看着他出丑。 “咦,小安子,怎么这么寒碜,只要了八盘子小菜?安大总管,请老婆吃饭, 可要让人家吃饱。” 恭亲王借着酒劲,他冲着小安子嚷开了。安德海心平气和地答道: “回王爷的话,奴才和贱内已吃饱了,请王爷慢用,奴才先行一步。” 恭亲王一伸手,拦去了安德海的去路: “咦,这说什么呀,本王和几位大人才来呀,来,来,来,把夫人也叫过来, 大家再喝几杯。” 出于无奈,安德海只好把老婆带到这边来,几个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只见伙计 忙个不停,摆上了一大桌子菜,有:炒肚丝、溜鱼片、爆鸡丁、清水虾、红烧排骨、 冰糖蹄子、炖牛肉、烧鲫鱼、莲王羹、酸辣汤、清蒸乳鸽、烤乳猪,还有四个大火 锅。只见众人你一筷,我一筷,吃得好快活。 安德海夫妻不知恭亲王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们不敢大吃大嚼,只是 象征似的张了几下嘴巴。恭亲王一扭头,瞧见 马大奶奶并未动筷,便殷勤地夹了一条肥肥的炸鸡腿放在马大奶奶的面前: “吃,吃呀,吃得壮壮的,明年好给小安子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哈哈哈哈……” 人群里爆发了一阵笑声。 天大的笑话!让太监的老婆生儿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安德海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又不好发作,毕竟拿他开心的是九千岁 王爷。小安子此时无人撑腰,他知道不可与恭亲王硬斗,所以,只好咽了这口气。 这时,左宗棠也帮腔了: “是呀,安公公,生了儿子可别忘了让我喝上一杯,等你儿子过周岁时,我一 定送他一个大银项圈。” 不苟言笑的曾国藩也笑了,他笑恭亲王与左宗棠拿小安子开心,也笑小安子生 气时的模样,那白皙的脸上就像人用刀刮过一般,煞是惨白,时而又像死猪肝那样 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别打趣了,老公生儿子,不是骂他是个王八吗?” 本来,曾国藩是打算平息事端,当个和事佬的,谁知这“王八”二字刺痛了安 德海的心,他紧捏拳头,只觉得血直往头上冲,他怒不可遏了。 “放什么狗屁!” 这句话既一出口,可不得了,山东巡抚丁宝桢接了过来: “狗奴才才能放狗屁!你一个太监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污辱朝廷命宫,你活腻 了。” 安德海一看,是小小的山东巡抚,况且上次丧母之时,中原几个省的大小官员 几乎都送了丧礼,唯独丁宝桢没来,安德海的心里正窝着火呢。今天丁宝桢竟敢口 出妄言,反唇相讥安德海,安德海哪里受得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叫一声: “来人哪!” 语未落音,只见十几个安宅的家丁蜂拥而上,把恭亲王、曾国藩、左宗棠、丁 宝桢四个人团团围住。恭亲王乃道光皇帝的第六子,当今皇上的皇叔,他何尝受过 这污辱,安德海这不顾后果的一句“来人哪”竟激怒了这位铁帽子王爷,他大吼一 声: “怎么,狗胆包天的奴才,你还敢动本王一根汗毛吗?你恫吓朝廷命官该当何 罪!” 安德海自知有些过头了,但他又不好转弯,便狠狠地捶了一下八仙桌。也真巧, 他正捶在一个汤盆里,顿时鸡汤四处飞溅。 丁宝桢以为安德海要采取行动,便一个飞脚把八仙桌踢了个朝天仰,只见酒杯、 碟子、碗、酒壶四处乱迸,鸡鸭鱼肉满地皆是。 安德海火了,他一把揪住丁宝桢的衣领要论理。恭亲王是一个飞腿,踢开了安 德海: “大胆奴才,找死啊,还敢抓朝廷命官。来人!拉出去斩了!” 恭亲王一声令下,闻讯赶来的侍卫们纷纷跳上去,两个侍卫一把扭住安德海的 胳膊,这就往外拉。 曾国藩一看: “呀,不好!事情要闹大了。” 他赶紧出来做和事佬: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看在安公公多年尽心尽力伺候圣母皇太后的份上,且 饶他这一回吧!” 曾国藩又走到安德海的面前,鼓足勇气,“啪,啪”着实地赏了安德海两个大 嘴巴: “安公公,还不赶快给王爷认个错,今天冲撞了王爷,是你的不对,快认个错 吧!” 安德海偷偷地瞅了恭亲王一眼,只见恭亲王脸色十分难看, 安德海心里明白,这一回王爷是真的动了怒了。安德海不是个笨人,他虽然有 西太后作靠山,但此时主子不在面前,万一王爷动怒杀了小安子。事后再禀报太后, 太后即使很生气,也奈何不得恭亲王,毕竟是奴才小安子顶撞了王爷。 安德海知道拿个鸡蛋碰石头是自找苦吃,他不得不低下头来,扑通一声跪在恭 亲王的面前: “王爷饶命!小安子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息怒!” 恭亲王虽然十分恨小安子,但他也慑于西太后的威力,暂时还不敢杀小安子。 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大吼一声: “滚,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这条狗!” 安德海抖抖地爬了起来,拉着老婆马小玉的手赶快溜了。 众人望着安德海灰溜溜逃跑的背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恭亲王仍心中有气,他忿忿地说: “安德海这个狗奴才,仗着西太后宠他,挑拨离间,专横跋扈,可恶至极。有 一天,我非宰了他不可!” 左宗棠附合着说: “王爷所言极是,像这种小人就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这等奴才固然可恶,但更 可恶、可恨的是竟还有一些厚颜无耻之徒巴结他、逢迎他。倘若有一天,他犯在我 的手上,我定叫他人头落地,死无全尸。这等太监留他干嘛!” 左宗棠的一席话已表明了左与奕沂是站在一起的,甚至他比奕沂还要恨小安子。 丁宝桢笑道: “曾侯爷,要是有一天小安子犯在你的手上,你如何处置他呢?” 曾国藩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但他的脑子反应并不迟钝,他也知道今天在酒楼上 充当和事佬,替安德海向恭亲王求情,已引起他们几个人的大大不满,便圆滑地答 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倘若安公公触了国法,老朽虽儒,仍要以国法绳之。 但不知若安公公犯到老弟的手上,老弟该如何处置?” 老奸巨猾的曾国藩居然将了丁宝桢一军。只见丁宝桢马上作答: “若是这狗奴才到了山东境内为非作歹,我丁宝桢定立即捉拿他,格杀勿论, 以清君侧!” 恭亲王一听这话,心中大喜,他暗自想道: “好一个刚烈性子的丁宝桢,你疾恶如仇,又敢作敢为,做事利索,说不定有 朝一日,本王还要靠你除掉小安子。” 恭亲王此时不便过于明显地表露自己的态度,他爽朗地一笑: “来,来,来,喝酒,吃菜,大家难得一聚,别因为那个狗奴才,扫了咱大家 的兴。几位大人皆海量,来,本工带头干了这一杯,大家可不准屈量。小二,拿酒 来。” 且不表恭亲王与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如何豪饮,但说安德海在酒楼遭辱后 的一段戏。 安德海与恭亲王早已结下深仇,这今天遭辱,不过是个火山的喷发口罢了。这 位特殊的人物,自从十几岁入宫,到今天已十几年过去了,他一直在走上坡路。早 年取信于咸丰皇帝,咸丰这个人生性温和,他很少训斥太监。小安子那时也是尽心 尽力地伺候那位万岁爷,他得到的都是夸奖。后来,结识了兰贵人,他一手将兰贵 人捧起来,由兰贵人到懿妃、贵妃、皇太后。 西太后靠小安子发的家,又是靠小安子暗中相助,一路拼杀,避过了惊涛骇浪, 取得辛西政变的胜利,登上皇太后的宝座,实现垂帘听政的政治美梦。再后来,小 安子逐渐变成了她的宠监及情人,西太后这十几年来,很少指责安德海,更没骂过 他。 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而且还当着马小玉的面,竟被恭亲王等人好好奚落 了一通。安德海哪里受得了这等气,他越想越气,气得他到了家以后,一个人反锁 在书房里,放声大哭。那哭声,就是在前院的大门外都能听得见。 安德海哭了一阵,一想又伤心起来,又放声大哭一阵。就是去年他娘死时,几 个月前弟弟安德洋死时,他也没这么伤心地哀嚎过。他的叔叔安邦杰不知事情的原 委,也不好劝什么,以为侄儿是想亲娘了。也真巧,今天是安德海的生日,人过生 日总想起亲娘恩情,放声大哭以悼母亲也是人之常情。 安邦杰趴在书房门前细听了一下,不对呀,哪有哀悼母亲悲痛之时又骂又叫的: “你们叫我安公公丢丑,我小安子叫你死的不明不白,谁和我小安子过不去, 我小安子会加倍偿还谁的。妈的,欺负老子! 打狗还得看主人哪!” “不对,一定是安德海和谁发生磨擦了,而且还是很激烈的斗争,否则,他不 会如此之盛怒。” 安邦杰悄悄地找来了马小玉,他问侄媳妇: “小玉,刚才你们俩口子在酒楼吃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德海如此大怒, 快告诉我。” 马大奶奶看着叔公,眼泪一个劲地往下落,她也很生气。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 了不中用的老公,明明不能生孩子(就是马小玉与管家黄石魁能生孩子,打死她, 她也不敢生),偏偏让人家当笑料,口口声声祝自己明年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这不摆明是讥笑她马小玉跟人有私情吗? 不过,马小玉虽然很生气,但她并不十分难过。事实上,马小玉背着丈夫与管 家有句搭,别人笑丈夫安德海是个“王八”,这一点也不错。事实上,安德海早就 当上了“王八”。 马小玉装模作样地哭着、诉说着。安邦杰总算听明白了,刚才侄儿在天福酒楼 遭人辱骂,而且这种辱骂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德海,开门呀,不要哭伤了身子。” 安邦杰在书房门外,轻轻地劝慰侄儿。安邦杰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侄子,不管 安德海是何等作恶之人,做叔叔的,永远能原谅他的过错,这大概是至亲天性吧。 安德海硬是不开门,仍是一个劲地放声痛哭。安邦杰火了: “德海,开门,有话慢慢说。哭什么!安家的好男儿不流泪。” 这话还真见效了。安德海收住了哭声,他给叔叔开了门。一见安邦杰,安德海 像个孩子似的,又哭了起来。 “叔叔,这今天的事儿太让人咽不下去了。” 安邦杰抚摸着安德海的头发,安慰侄儿: “德海,小玉全告诉我了。今天的事儿的确让人难以忍受,士可杀不可辱,这 鬼子六欺人太甚。” 安德海平日逢迎西太后,讨得主子的一点欢心,别是这种污辱,就是失去人格 尊严的事儿他也做过。不过,他不觉得那是一种污辱,他只觉得拍马逢迎西太后是 他的专长,他的能耐,是一种骄傲。 这条西太后面前忠实的狗竟也会感到今天受到了人格污辱。 “叔叔,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侄儿心里苦。” 说着,安德海又落了泪。安邦杰不愧为安德海的高参,他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一 点,经验也丰富一些: “德海,人家是石头,咱是鸡蛋,咱们敢去撞吗?” “叔叔,那你的意思是,忍了算了。” “不,不。这样忍下去,以后的鬼子六,甚至其他人还是欺负你,你以后在宫 中的地位慢慢就被动摇了。” 安德海正洗耳恭听,安邦杰却不说了,这下,安德海急了: “叔叔,说呀,往下说呀。” 安邦杰继续说: “若你要整治他们,必须借助西太后的力量,尤其是鬼子六,他是铁帽子王爷, 凭你的力量是治不了他的。” 安德海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叔叔的话很有道理。一个小安子,太监是奴才,奈 何不了他王爷。但西太后大权在握,西太后是王爷头上的一块大石头,必须搬起西 太后手中的这块大石头来砸王爷,否则的话,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想到这里,安德海又开始征求叔叔安邦杰的意见: “可是,怎么做才能搬起西太后这块大石头来砸鬼子六呢?” 安邦杰点了点安德海的脑门子: “这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转不过来这个弯。若你实话实说,西太后只能骂 你无用,不如夸大一点,把骂你之事说成恭亲王指桑骂槐,骂她西太后的。这样, 一定能激起西太后的忿怒,让他们叔嫂去斗吧。” 安邦杰终于说到了要害处,乐得安德海破涕为笑: “叔叔,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可一点儿都不假,侄儿就是再跟着你 学20年,恐怕也学不到这本事。叔叔,若不是你在我身边,指点迷津,侄儿真不知 该怎么对付他们。” 安德海第二天起来,拿过镜子一照,妈呀,昨天太伤心了,眼泡都哭肿了,像 个大金鱼泡似的。这样也好,不用装出悲伤的样子了,西太后一见小安子这般模样, 一定会问的,等西太后先发问,小安子更好回答。 安德海此时早已把今天应该如何和西太后一问一答的词儿全编好了。他反复在 心里默诵几遍,生怕到时候说漏了嘴,反倒惹西太后的疑心。安德海一大早就到了 储秀宫,他故意躲在自己的小偏房里不出来,他要瞅准时机,挑起西太后的忿怒, 以达到诽谤恭亲王的最佳效果。 西太后早朝回来,实在无聊,她在储秀宫的小花园里赏了一会儿花,又回到了 屋里。自从上次恭亲王挑起什么搜宫事端,逼得西太后没有后退之路,只好忍痛割 爱亲手用毒气熏死宝贝情人安德洋,便加深了对奕沂的恨。特别是她独枕难眠,长 夜难捺时,她万般思念那个俊俏可爱,万般风情的小情夫。 自从与安德海之弟安德洋苟合后,西太后就觉得安德海虽然忠心耿耿,但床第 功夫远远不及他的弟弟。每每想到安德洋之死,西太后便好一阵心痛,不知不觉流 下了眼泪。她在储秀宫里到处都能回忆出安德洋的面容,正如白乐天所云“芙蓉如 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西太后实在是太想小情夫了,她不愿让别人看到尊贵的皇太后在流泪,便唤了 声: “小安子,陪哀家去御花园。” “庶。” 小安子在前引路,西太后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到了御花园。 这几个伴驾宫女正年轻,花儿一般娇美。沉闷的宫廷生活把她们压得几乎透不 过气来,可一旦来到了繁花似绵、春风拂面的御花园,她们活泼、可爱的天性又诱 发出来了。她们一个个鸟儿一样,蝶儿一般,脸上荡漾着青春的活力。西太后一见 这情景,便也不强留她们,手一挥: “都玩去吧,等一会儿就过来,可别跑远了。” “谢主子思典。” 几个活泼的姑娘齐声谢主子。西太后只留安德海一个人在身边。此时,安德海 也不想去赏什么美景,他还要瞅准时机,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呢。 西太后见姑娘们全“飞”走了,便和安德海一起随便走走。 安德海依然低着头在前面引路,西太后看着小安子的背影,禁不住又心酸起来。 心爱的小情夫从背影看酷似他的哥哥,只不过弟 弟比哥哥略高一些,略瘦一些,连走路的姿态都十分相像。 看着看着,西太后又涌出了眼泪,她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老六,你太狠了,和我过不去不是一回两回了,早晚我跟你秋后算总账。” 安德海望望四处无人,宫女们早不知了去向,大概她们去假山后面捉迷藏去了 吧,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安德海故意抽泣了一下,这引起了西太后的注意: “小安子,好像今天你很不高兴,从早上到现在,你没说过几句话。” “奴才心里难过。” 安德海几乎是哭腔了。西太后还以为他为弟弟的死而难过,便说: “都是老六不好,不然德洋也不会死的。” 一提起弟弟的惨死,安德海真的落泪了。他就这么一个弟弟,而且弟弟从小是 他抱大的,同胞手足焉有不亲之理。 “好了,别哭了。” 西太后像是在安慰安德海,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安德海还在哭,西太后有些不 耐烦了,她皱了皱眉头: “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 “主子,奴才心里难过,奴才并没得罪谁,可为什么他们总与奴才过不去。” 西太后连忙问: “小安子,谁又和你过不去了。” “奴才不敢说。” “说,怎么回事。” “回主子,奴才昨天在天福酒楼带媳妇吃饭时,被人骂了。 若是单骂奴才,奴才心里还好过些,可恶的是,他们影射主子您,所以奴才为 此事而哭过。瞧,奴才昨晚上哭了整整一夜,到现在眼泡还是红肿的哩。” 西太后仔细一看,果然不错,安德海的双眼红肿起来了,想必他说的遭人骂是 实话。西太后厉声地说: “细细讲来,怎么一回事?” “他们说奴才是条狗,说主子您是……” “是什么?” “是,是,是不分黑白养了奴才这条狗。” “大胆狂徒,他们是谁?快说,不快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才怪呢。” 安德海本来想先谗害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三人,再诬告奕沂,便脱口而出: “是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三个人骂的。” 西太后一听是他们,大为怀疑,这三个人,尤其是曾国藩绝对效忠西太后。当 年,为了平剿太平军,曾国藩出生入死,差一点儿送了命,他是大清的元老派,西 太后深知此人禀性,他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在太后之宠监安德海的面前骂太后呢? 别说是骂,就是一句言重的话,恐怕他也不会说。 西太后一听便不信: “小安子,虽然左宗棠与丁宝桢直爽一些,但他们都是哀家的宠臣,他们忠于 朝廷,哀家深信不疑,特别是曾老夫子,他更是忠心耿耿,你是诬告他们吧,他们 绝对不会骂哀家的。” 一听西太后说这话,安德海的脸色都吓白了,现在诬告不成,万一再被西太后 发现有什么破绽,那后果将难以设想,这根乘凉的“大树”可千万不能倒呀。 安德海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主子,的确是他们三个人骂奴才是条狗。” 西太后的口气比刚才缓和多了。 “那你说,是谁又骂了哀家呢?” 安德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磕头: “主子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实在是不敢说。” “说,别这么婆婆妈妈、吞吞吐吐的,我最讨厌你这副娘娘腔。” 安德海小声地说了句: “是恭亲王。” 西太后咬牙切齿地说: “我就知道是老六,这个老六,鬼点子特别多,他总是和我过不去,早晚,我 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西太后更恨恭亲王奕沂,她对小安子的话深信不疑,曾国藩、左宗棠、丁宝帧 三个人显然不会在太后背后诽谤太后,可恭亲王奕沂绝对有这种可能性,因为西太 后早与奕沂有隙,叔嫂不和,人所共知。特别是几年前,革去了奕沂议政王之职, 叔嫂矛盾就趋于白热化了。 奕沂恨自己,西太后明白这一点,但她又拿恭亲王没法子。 这几年来,西太后越来越感觉到有些孤立,小皇上是亲生儿子,但这个儿子好 像天生就和生母很疏远,即使有时来储秀宫问安,他也是坐坐便走,从不在生母身 边逗留太多的时间。东太后为人虽很随和,她好像总是单单与西太后过不去。咸丰 在世时,东太后与西太后还比较融洽,以姐妹相称,处处东太后都让着西太后。咸 丰刚驾崩那些日子里,两宫太后尚能团结一致,共同对付肃顺他们,可不知为什么 这几年来,东太后慈安很少再来储秀宫坐坐了,好像她们俩有很大隔阂似的。 与儿子载淳及东太后的关系紧张后,西太后感到有些孤独,幸亏有小安子在身 边陪伴着。今天,小安于又说恭亲王奕沂在背后骂自己,西太后焉能不恼火,她不 明白,为什么几个最应该支持她的人,都纷纷低毁她。西太后的心底深处不禁掠过 一丝悲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呀。” 安德海见自己的挑唆已经奏效,他不禁暗自欢欣。 “鬼子六,看你能横行几时,酒楼里你让我安德海出丑,以后我安德海偏要叫 你尝尝西太后的厉害,看你还仗势欺人吗?” 安德海凭着一张能把稻草讲成金条的嘴取悦于西太后,成为皇宫中红极一时的 人物,但他却也得罪了不少人,他虽安稳地坐在太监总管的宝座上,但此时已是四 面楚歌,他却全然不知。 -------------- 书 路 扫描校对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