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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离间两宫专横跋扈 第 5 节 丧母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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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丧母发财 母亲死了,安德海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但这都是很相而已,他的真正目 的在于捞银子。 安德海得罪了东太后、恭亲王奕诉和小皇上后,他越来越明白,自己必须紧紧 抓牢西太后这根粗绳,不然,自己便会有“翻船”的危险。所以,小安子对西太后 更是尽极逢迎、巴结之能事,以背靠大树好乘凉。 安德海一天到晚泡在储秀宫里想着法子逗得西太后十分开心,西太后仿佛也离 不开这个特殊的奴才了。有时,小安子半天不到寝宫来,西太后便像丢了魂似的, 便差人去寻小安子。这日,西太后正让小安子为她修指甲,突然,门外有一个小太 监低声唤着: “安公公,您老家南皮来人了,请您快快相见。” 安德海一听说老家来人了,他就知道一定是家中有什么事了。因为,自从安德 海入宫,十几年来,家乡从来就没来人找到 他,倒是他平日里不断地派人给家里捎银子回去,每次爹娘收到银子,再托人 带个话就可以了。可今天情景与往日不同。 安德海看了一看西太后,她的意思是征求西太后的意见。西太后本来想多留小 安子一会儿,谁知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显然西太后不是太高兴,但她也不想 难为小安子,便点了点头。小安子连忙谢恩到了储秀宫门外。 “安老爷,小的有礼了。” 安德海刚跨出储秀宫的大门,只见一个30多岁的男子伏在地上,直给他磕头。 安德海一望,并不认识这个人呀,他是谁? 来者不见安德海发话,便也不敢站起身来,依然伏在地上。看样子,他是非等 到安德海开口,才敢站起身来的。安德海从来人的衣着打扮来看,来人确系南皮一 带人,定是自己的老乡。安德海沉吟了一下: “免礼,起来吧!” 那来者才抖抖地站起身来,他忽然掩面哭了起来,安德海有点儿不耐烦了。刚 才正在西太后那儿取乐呢,好好地被人唤了出来,一见面,这个人又痛哭流涕,真 让人扫兴。他不耐烦地说: “你是谁?哭什么来着?” 那人抹了一把眼泪,安德海看得出来,他哭得还很伤心。来者小心翼翼地递上 了一封信,并自我介绍: “安大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咱们汤庄子的汤宝呀。” 汤庄子?汤宝――“汤包子”? 安德海顿时瞪大了眼睛,被自称“汤宝”的人一提醒,安德海似乎认出了眼前 之人。20多年前,家乡汤庄子汤二掌柜的独生子“汤包子”仗势欺人,与安德海结 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安德海曾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报复这个“汤包子”。后来, 安德海进京入了宫,只顾自己往上爬了,竟忘了南皮县汤庄子还有个仇人“汤包子”。 今天,真是出人意外,仇人居然自动站在安大总管的面前了。安德海顿时感到阵阵 心痛,他拿着信,头一扭,转身走了。 “安大老爷,等一等,等您看完了信,再走也不迟,小的还有话要说哩!” 安德海原以为“汤包子”哭哭啼啼是想来找他在宫中谋个职,便讥刺挖苦道: “汤少爷,虽然说我安德海今天也混个四品官帽戴戴,可这四品顶带来之不易 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我狠心割了‘宝贝’,才换得今天。据安某所知,你读 书不成,连个秀才也没考上,本人就是再想帮你一把,也是爱莫能助呀。要想进宫 来当差,你舍得割那个‘宝贝’吗?算起来你早已娶妻生子,早已尝到了做男人的 甜头,你能无欲吗?我说,汤少爷,你还是请回吧,回家抱老婆睡觉去吧!” 安德海头也不回地走了,“汤包子”傻呆呆地站在储秀宫门中,他不敢走开, 他知道安德海一定会回过头来找他的。 mpanel(1); 安德海并不急于看手中的信,一看字体就知道是安家的“秀才”――叔叔安邦 杰写来的。一定是叔叔写给自己推荐“汤包子”的,所以,安德海把信随手一放, 放到了内衣的口袋里。他还洋洋得意: “哼,‘汤包子’呀‘汤包子’,好小子,今天也有你来求大爷的时候!小时 候,你仗势欺人,我安德海可真受了你不少气。大爷明明看见你刚才趴在地上给大 爷我磕头,这叫‘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威风哟!好威风!好自在!汤少爷, 你慢慢地等吧,等大爷养足了精神,再来‘招待’你。” 安德海洋洋得意地回到了西太后的身边,他献媚似地说: “主子,腿酸吗?让奴才给你捏捏腿。” 西太后最喜欢让安德海给他捏捏腿。平日里,荣禄不敢随便出入储秀宫,她生 怕万一被东太后、小皇上或恭亲王撞见了,毕竟偷情有些紧张。可她不怕有人见着 小安子在这儿。小安子是个废人,没了那个“宝贝”,谁也说不着什么。但是,安 德海有双功夫过硬的双手,他那温暖的,男人的大手,尤其是他那美妙绝伦的十指, 往往使西太后进人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的境界之中,西太后亦能从小安子那里获得 极大的满足。 “小安子,快,给我捏捏腿。” 西太后急于求得生理上的满足,催促着安德海。小安子立刻满足了西太后这小 小的要求,几分钟后,西太后发出低低的呻吟声。又过了一会儿,西太后忽然想起 什么似的,问: “小安子,你家乡来人,有急事吗?” “回主子,并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个乡邻来谋职罢了,已经让奴才给挡回去 了,连他带来的推荐信,奴才都没曾看。” 一提到信,安德海无意地从内衣的口袋里把信拿了出来。刚才“汤包子”双手 捧给他的时候,安德海看的是信封的正面,而此时掏出时,安德海看的却是信封的 反面,小安子一看反面,顿时傻眼了。原来信封的反面上明明画着一个大黑方框, 黑框里还写了个“母”字。他还没来得及拆开信封,便哭了起来。西太后被小安子 哭愣了: “小安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脸就哭了呢?” 安德海连忙抹了抹眼泪,扑通一声跪在西太后的面前: “主子,怨奴才无礼,奴才只因过于悲伤,才忍不住流下泪来。” “悲伤?你悲从何来?” “奴才不敢说。” “快,在我面前还吞吞吐吐的。” 安德海又抹了一把泪水,小声地说: “奴才的母亲过世了。” “哦,还真是个大孝子,既然你娘去世了,做儿子的也该回去尽孝,回头,我 让庆儿跟内务府说一声,让他们给你三个月的假,回去奔丧吧。” “谢主子。” 安德海还真感激西太后,他万万没想到西太后能准他整整三个月的假。西太后 拿起安德海的大手搓呀搓的: “小安子,我可是真不舍得让你走,你一走三个月,让我可怎么过呀。一旦办 完事情,马上回来,可别耽误了时间。你十来岁离开家,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爹娘, 也真难为你了。你娘去世了,我略表一点心意,赏你5000两银子,把你娘的后事办 得体面些。” 安德海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5000两银子,别说太监的娘死了,就是王 公大臣家出了丧事,主子也没那么慷慨过。 小安于简直是受宠若惊,他干脆趴在西太后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西太后抚摸 着小安子的头发,安慰道: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快抹了眼泪。” 西太后就像哄小孩似的,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小安子。其实,安德海此时的泪水 早已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感激的热泪。安德海突然想起储秀宫门外的“汤包子”, 他猛地一起身,说: “主子,奴才的老乡可能还站在宫外哩,奴才这便去问问他详情。” 安德海连忙赶到宫门中,果然不出安德海所料,“汤包子”根本就没走。安德 海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抬腿就是一脚,跺在“汤包子”的身上: “好小子,差点儿坏了大爷的大事,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清楚?” “安大老爷息怒,刚才小的确实是想说的,无奈老爷不容小的说下去。” 安德海一想,确实“汤包子”让他看过信,是自己大意了,便也不再追究。他 消了消气,口气平缓了一点儿: “汤少爷,老夫人是何时去的?现在,家里的情况如何?” “回老爷,老夫人是五天前去的,她老人家弥留时还呼唤着老爷的名字,很想 见老爷一眼,可人家都明白老爷您在太后面前侍奉着,事儿多,抽不出空来,就没 来告诉你。家里的灵棚已搭好,单等老爷回去守孝哩。” 安德海手一摆,说: “汤少爷先回吧,我明天启程上路,估计快马加鞭,三天后便到家。” 安德海把“汤包子”给打发走了。他为什么不随报丧的人一起走呢?这自有门 路儿。试想一下:安德海十来岁离开老家南皮县汤庄子,屈指算来,至今已20年左 右,其间从未回到家。出来时,他是个可怜巴巴的小阉人,可今非昔比了,如今他 安公公是圣母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圣母皇太后虽说不是皇上,可她是皇上的亲娘, 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其实是圣母皇太后一个人说了算数。安德海虽说没有靠读书, 或者靠打天下挣来的官职,但谁都知道他是四品蓝翎太监大总管,多少也是个四品 官老爷,他能和小民一个的“汤包子”并肩而行吗?再说,安德海推迟一天,也好 让“汤包子”先回去报个信儿,想必家邻们必定出门相迎,京城来的四品官老爷还 等着乡邻们的跪拜哩。 安德海先到内务府告了个假,又到西太后那儿领了5000两赏银,再向西太后开 口挑了几个太监带回老家,让他们当“执事”。什么是“执事”呢?就是民间办红 白喜事时,挑几个经验丰富的人来管管帐,操办酒席,主人自己就不用亲自操事了。 安德海想来想去,他决定带储秀宫里的李莲英去当“执事”。 李莲英虽还是无名小辈,但他头脑十分灵活,办事又十分谨慎,也算见过大世 面,他目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二天,安德海坐了顶六人大轿,带着几个小太监,回家奔丧去了。一路上, 安德海都在盘算如何把母亲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安德海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 天底下有几个傻子,谁都知道慈禧是当今的掌权人,而安德海――安公公―― 安大老爷又是西太后慈禧面前的大红人儿,不要说三卿六相,五府六部,就是当今 天子的皇叔,恭亲王奕沂,这个铁帽子王爷,还有小皇上载淳,谁不让他小安子三 分。昨天,他刚到内务府告假,便有七八个大臣们围拢过来,陪着安大总管掉了几 滴眼泪,他们并立即表示随后便亲自或派儿子去吊唁。谁不趁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孝敬’他安大总管。平日里,想巴结他安大总管,希望安总管能在西太后面前替 自己美言几句。还找不得合适的巴结机会哩。这礼呀,无论他们情愿不情愿,都必 须送,趁丧母之机收得他们的厚礼,以后找机会,在西太后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 保住脑袋上的花翎,就得再多捞一些,如果有个别人不识相,不给安总管面子,挡 住安总管的财路,那可不要怨安总管口上不积德。过几个月,小安子在西太后面前 稍微说几句,保管你回家种地抱孩子去。 想到这里,安德海仿佛忘记了自己刚刚死了娘,他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一 个小太监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安公公,安德海连忙敛起了笑容。他在努力酝酿感情, 准备一遇到前来跪迎的地方官员就放声大哭,以示自己的悲痛之情。 果然走不多远,南皮县的地方官员在知县大人的带领下,早 已在城门外等候多时,安德海一行被他们迎到了县城里。安德海一见南皮的乡 邻,多少有一些儿感触,“少小离家老大归”,怎能不感慨万千哩!再加上他真的 死了娘,安德海也掉了许多泪。知县及其他官员不敢怠慢,好生招待安德海一顿饭, 便随安德海赶往汤庄子。 汤庄子的人早已听“汤包子”说安德海随后便到,便纷纷走出村口,来迎他们 村子里的显赫之人――安德海。安德海离村口还有两里路时,便坐在轿子里,一路 号陶而来。他在左一声“亲娘”,又一声“亲娘”,叫得别人听来好心酸,连轿夫 们也被他打动了,走在轿子外还直抹泪。 安德海被乡邻团团围住,小孩子们像看热闹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们村子 里的大人物――安德海。知县和一些地方官员们围在安德海的身边,像个孝子似的。 这汤庄子的农民,几十年来,也没见过知县大人何曾来过这偏远的小村庄,更没见 过宫里来的四品官儿,今天真是见了世面了,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就把安德海和 知县大人当“星外来客”看待。 安德海首先奔向灵堂,他在路上更多地盘算丧事的规模和如何借此良机,大发 横财;而一旦真的到了家里,见到了灵堂,他还真的伤心了。20年了,他没见到娘 一面,如今娘已闭了眼睛,做儿子的怎能不伤心呢。安德海哭成个泪人儿,他倒在 母亲的尸体旁,哭得死去活来。 这时,跪在灵棚里守丧的弟弟――安德洋,凑近大哥安德海的身边,悲悲切切 地对他说: “大哥,娘在世时天天都在念着你,尤其是最后几天,她尽说胡话,她说大哥 是腊月底上路的,天又下着大雪,哥肯定冷。 娘咽气时,小弟发现娘的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纽扣。爹说,这颗纽扣是当年大哥 上路时,娘不舍得松手,一把拉住大哥,从大哥的衣服上拽下来的。20年来,每逢 娘想大哥的时候,便拿出这颗纽扣,呆呆地看啊看,不舍得松开。” 安德海听到这里,他哭得更悲伤了,索性放声大号,哭得乡邻们无不抹泪,都 说他是个大孝子。 安德海哭了一阵,被大家劝慰着,他走出灵堂一看,只见灵堂搭得太不够气势, 便把二叔安邦杰找来,让二叔赶快吩咐人重新另选风水宝地搭一个大灵棚,而且决 定守孝期由民间的三天改为30天。不但要搭大灵棚,还要搭孝棚、经棚、鼓乐棚、 候客棚、待客棚、对厅、过厅、客相厅,名目繁多,有的安邦杰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似乎面有难色,安德海马上派李莲英给二叔解释: “安老爷子,这丧事的开销嘛,自然有人赞助,您老不用发愁。这搭诸多棚子 由我来安排好了,” 李莲英拿出他的全部本领来,带领一帮人,不出三天,便完成了安大总管交给 他的任务。接着,众人便动手扎纸马、纸轿、纸人、纸蓬莱山、纸楼阁亭檄、纸判 官、纸金童玉女、大小鬼怪、金毛狮子、银孔、四大金刚和八大罗汉。那纸扎的什 物一直摆到村口都没摆下,汤庄子的大人、小孩可真开了眼界了,一天到晚,吃饱 了饭便出来看热闹,比他们逛庙会的劲头还足哩。 扎完各样各式的纸人等物,还请来了和尚、尼姑、道士念经,跑方取水上法台, 走金桥,过银桥,祭河桥上走一遭。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笙管齐奏,鞭炮齐鸣, 不像是在发丧,倒像是在办喜事。 安德海每天早上到灵棚里跪一会儿,算是尽了孝心,他便可以逍遥自在去了, 因为自有“孝子贤孙”们为他守灵,头一个始终跪在灵棚里尽孝的便是“汤包子”。 为什么“汤包子”这么尽孝呢?因为他心里虚,20多年以前,“汤包子”整苦了安 德海, 如今安德海发迹了,凭安德海在储秀宫门前踢“汤包子”那一脚,就可以看得 出来,安德海至今未忘前仇,万一安德海不放过他,等发了丧再回过头来收拾“汤 包子”,可就有“汤包子”的好“果子”吃了。所以,“汤包子”还是学乖点儿, 多在灵棚里尽尽孝,多少也能减轻一些安德海对自己的记恨。 安德海看着“汤包子”如此乖巧,他心里直想笑: “这浑小子,真是个软蛋儿,看他那熊样,居然也有今天! 嘿嘿,今天是安老爷的天下,安家的老祖坟上总算冒股烟了。” “汤包子”不但天天来为安老太太守孝,而且,他还带来了丰厚的礼,白绸一 匹, 白绫二匹,银200两,可谓汤庄子头一户厚礼。汤庄子的乡邻乡亲及邻近村庄 的人家,听说善良的安老太太去世了,不看她儿子安德海的面子,而是看她老太太 的面子,也纷纷来哭祭一番。他们往往只上一点点薄礼,这里的农民真的是太穷了, 有的人家只有一条像样一点的裤子,男人需要出去男人穿,女人需要出去女人穿, 哪儿还有多少钱送礼哩。安德海十分了解家乡的这种风俗,他对“执事”说,只要 拿几个铜子来烧纸的,一律留饭,而且饭食要丰厚一些,不可给人剩饭菜吃,即使 是要饭花子来磕个头,哭几声,也要热情招待,也要送白绫子一尺,作为孝带。 安德海是看见乡邻们穷困,借丧母之机大加施舍,救苦救难吗?非也,他明明 知道这样一来,会招惹更多的四乡贫困户来吃大席,要耗消很多钱财,但他非要为 之,为何?他要借此大大炫耀自己,以示安大总管今天的气派。这消耗的银子嘛, 自然不用安德海自己掏腰包,谁来垫付这笔庞大的开销呢?那当然是向达官贵人伸 手了。 安家办丧事,其规模不但在汤庄子是空前的,就是在南皮县一带也是空前的。 单各种棚子所用的席子就用了3000多条,白绫子、白绸子、白缎子则更多了。据说, 河北沧州一带及天津一带的绸布庄纷纷借此时机哄抬物价,一时间,铺面上竟见不 到白色凌绸,全被安家购去了。 忙活了大半个月,眼见着礼单越来越厚,安德海并不满足,他知道大头还在后 头哩,因为离下葬还有五天,按当地风俗习惯,礼轻的吊唁者在前,礼重的吊唁者 在最后。虽然这20来天,地方官员也有哭丧的,但大多都是无足轻重之人,京城里 的达官贵人一个也没露面,不是他们不识相,而是等着唱压台戏哩。他们早就派手 下的来过,送来了唁函,表示哀悼,并声称等安老太太下葬前两天,一定亲自来吊 祭。安德海心里有数,那些平日里巴着安公公的大臣王公们,不会不来,他们也不 敢不来。要是谁在这个问题上不识大局,有损安公公的形象,回到京城后,安公公 一句话也能把他打发回老家抱孩子去。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愿意拿鸡蛋去碰石头哩。 安德海可谓贪得无厌,他明明知道再过一二天,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便会纷纷 送来厚礼,恐怕到时候厚礼会装不下的,但他还是不满足,他要借此机会大捞一把, 哪怕是堆成金山银山,安德海也不觉得多。 安德海让李莲英喊来南皮县的知县时大人,这个七品小芝麻官见到安德海,心 中早已猜个八九分,他毕竟是十年寒窗苦过来的,对于安德海的这点小手腕,时知 县还是能识出来的。七品小官怎敢和四品的安大总管对衡,他很见机地行事。 “安总管,卑职明日即去下礼,卑职绝不会做小家子事的。” 安德海沉吟了一会儿,他突然直截了当地说: “不知你准备多少礼呢?” 这下可真的难住了时知县,他到任才两年有余,况且南皮县古来以贫困而著称, 他这个小小的知县年俸不过是300多两银 子,一家老小都全靠他的年俸糊肚子,这穷地方的官就是想搜刮民财,恐怕也 难以刮到多少油水。昨天晚上,时知县与师爷商量了大半夜,才定下个谱来。他决 定送三匹白凌子、三匹白缎子、六匹白绸子,银100两,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 时知县鼓足了勇气,如实说了一遍。谁知安德海听后,并不发一句话,看来,时知 县认为是送了份厚礼,而安德海并不满足,吓得这位七品芝麻官脑门子直冒汗。安 德海看着他那副倒霉相,心里直可怜他: “时知县呀,时知县,可怜你这七品芝麻官,谁叫你做南皮县的父母官呢,你 说你不带个好头,其他官员可怎么跟呢?谁叫你这里出了我安大总管,可怜的小穷 官,看来,还得我安大总管帮你一把了。” 安德海见这位县太爷可怜巴巴的,榨干了他的皮骨,恐怕也榨不出几滴油水来, 安德海也真的不想再难为他了。于是,安德海对他说: “时知县,等一会你到李执事那里去领十个大元宝。” 时知县怎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古到今,哪有这个理儿,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又听了一遍,仍是: “领十个大元宝,明天你当着众王公大臣的面去上礼,懂吗?” 时知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敢多问,连忙找到了李莲英,说明来意后, 只见李莲英诡秘地一笑: “时知县,这一会儿,是安公公拿粉往你脸上抹,可露脸了。” 时知县知道李莲英只不过是太监中的无名小卒,便不惧他,大胆地追问: “安公公这么做,为何?” 李莲英只觉得这位时知县真是个书呆子,到了这个份子,他还吃不透味儿,真 是个木头疙瘩。李莲英只好说破: “时知县,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不明摆着吗?明儿个便是京城里的达 官贵人及各省的巡抚、总督、将军等要员来上礼,你想想看,若你个小小知县都出 手大方,一出就是十块大元宝,等于是千两银子,其他比你官职高多了的,还好意 思少拿吗?这下就看你的了,你带个好头,自然官职比你高的人会大方一些,安大 总管不会薄待你。好了,我只能给你提个醒,至于究竟该怎么办,还是你回去跟师 爷商量着办吧。” 时知县唯唯喏喏地退了出去,他领了十块大元宝,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的,他 把大元宝揣在怀里真不是个滋味。唉,堂堂的知县,十年寒窗苦,好不容易才考了 个举人,又托人情捞个知县当当,竟要向一个太监摧眉折腰、阿谀奉承。他小小的 一个宫廷太监,死了老娘,竟收到这么多的礼,一出手不眨眼便是十块大元宝,等 于千两银子呀。恐怕他时知县死了,加在一块儿,也收不到这么多的礼。时知县心 里多少有一点儿忿忿的,但他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唯恐流露出自己的一点儿不满情 绪,被安德海知道了,保不住知县宝座是小事,丢了性命是大事。 回到县衙门,时知县立刻找到师爷,他与师爷商量了老半天,最后决定把明天 的事儿办得圆满些,招得安德海的欢心,说不定安德海在西太后面前替自己美言几 句,不久的将来便能青云直上,官运亨通。 第二天上午,周围县城的知县差不多都来了。就连沧州的知府、直隶的总督一 个也没落下,人声鼎沸,可连一个上礼的都没有,为什么?只为谁也不愿带这个头。 这个头不好开呀,谁都不知道给多少恰到好处,给多了吧,有些舍不得,给少了吧, 又怕安德海不高兴,花了钱还要把官送,甚至把命送。大家好久不见 面了,便寒暄一阵后闭扯了起来,俗语说:枪打出头鸟,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好在李莲英显得并不着急,他慢慢吞吞的,一点儿也不急于记账的样子。 时知县此时并不急于上礼,他在等一个人,等谁,等李鸿章。 李鸿章十天前便派亲信送来了唁函,并声称过几日便亲往拜祭老夫人,估计就 在今天上午能到,因为过三天就要出殡了,李鸿章总不能等事后再来吧。又过了一 个多时辰,军机大臣、附近省的巡抚们、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陆续都到了,单 等直隶总督李鸿章了。 “各位大人们,请先到候客棚休息一会儿,稍等一下,请乡亲们先拜祭,各位 大人再随礼。” 李莲英站在达官贵人的人堆里,向大家喊了这么一句。果然,一时间,喧嚣的 声音没有了,有几个关系不错的知府们在低声交谈着: “徐大人,这安老夫人仙逝,咱们总得出这个数吧。” 一位花白胡子伸出了三个手指手,那位被称为“徐大人”的知府猛地摇了一下 头: “否也!3000两银子,还不够寒碜人的,恐怕安公公看也不看一眼。” 另外一个年近六旬的知府附和道: “徐大人言之有礼,别说3000两银子,就是再加一倍,恐怕也挡不下来。” 话还没落音,只听得李莲英拉着太监习惯用的语调,高声地喊到: “直隶总督李大人到!” 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刚刚下马的李鸿章。李鸿章前些年因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军 和捻军有功,深得西太后慈禧的赏识,干上了直隶总督,当上了直隶省的土皇帝。 安德海的老家南皮县为直隶省所属,实际上,李鸿章是时知县的最高长官。李鸿章 为人狡诈,诡计多端,他干到总督这一级并不满足,因为他野心勃勃,他的志向是 官居一品,甚至弄个军机处的首席大臣当当。老奸巨猾的李鸿章当然对当前的形势 有着最清醒的认识,要想平步青云,非走西太后的门路不可,若想走动西太后的门 路,必须用“敲门砖”去敲开安德海的那扇大门。而这“敲门砖”不是别的,正是 金子。 “李大人好!” “李大人好!” 向李鸿章问好的献媚声阵阵传到李鸿章的耳朵里,李鸿章向大家作了个揖,算 是答谢了。他这次来,满有压倒诸众之势,他带来了整整5000两银子,他相信没人 舍得出这么大的礼,今天就让诸位开开眼界吧。 不一会儿,乡邻们拜祭活动结束了,李莲英一算,这一个月来的开销总账且不 算,单是留饭一项,就花了5000两银子,而汤庄子乡邻送的礼,加上“汤包子”送 的200两银子,一共才600多两银子,真是收的礼还不足开销的一个零头。李莲英连 忙跑到灵棚里,找到正在装模作样哀痛不已的安德海。 “安公公, 小的已初步算了一下账,附近村庄乡邻一共送了600多两银子,连 一个月来开销的零头还不足。” 安德海漫不经心地答道: “小李子,急什么?亏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从来红白喜事不贴钱,你倒给忘 了。我根本就没指望乡邻们送几个礼,他们能拿出几两银子就不错了。我没告诉过 你吗,大鱼还没进网哩。” 李莲英明白了,他真佩服安德海的“稳坐钓鱼台”的风度。 等乡邻们纷纷离去以后,时知县到了,他让几个家丁抬着十匹白绫子、16匹白 绸子、18匹白缎子,一古脑儿全放在候客棚门前。候客棚里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官 员们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好一个大方的时知县,你可玩苦了我们,你一年才几个俸禄,整整一年扎住 你的脖子不吃也不喝,你也买不来这么多的绸缎绫子。你这一带头上礼,不是把众 人往火坑里推吗?” 直隶总督李鸿章此时心中吃了个定心丸: “区区小数,何足挂齿,这些绸缎绫子比起李某人的5000两银子,简直是小巫 见大巫。” 李鸿章正在得意时,突然听到李莲英扯着嗓门高叫道: “南皮知县时大人拜祭安老夫人,进礼银1200两,绸16匹、缎18匹、凌子十匹。” 李莲英唯恐众人没听清楚,再次高叫了一遍,吓得众人直吐舌头: “我的妈呀,这位时知县看来是疯了,连家底子都端出来上礼了。” 只见时知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家,大有挑战之神态。安 德海在灵棚里听得清清楚楚,他十分满意地笑了一下,暗自想道: “好小子,表现得不错,除了那十块大元宝如数归还,时知县至少贴进去2000 两银子,这下可真把他给挖空了。既然这小子识时务,也不能亏待他,等过些时候 回京城后,在西太后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让他干个什么知府,甚至巡抚什么的,不 出一年,保管他全部都能捞回来。” 时知县上了礼,接着便是其他乡邻县的知县上礼,他们也都与时知县的礼差不 多。有的人聪明一些,本来就准备了较丰厚的礼,他们原打算见机行事,随大流走, 既不吃亏,也不会得罪安德海。也有的人事先并未准备这么多,便先到李莲英那儿 上了个账,答应明日一定将银子送来。这些先上账的人不敢在此多逗留,他们立刻 返身回府取银子,生怕多耽搁一会儿引起安德海的反感。 剩下还没上礼的那些人,多数是军机大臣或一些巡抚、总督们。这些人谁也不 愿意带这个头,他们十分清楚,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时知县尚且出手如此大方, 他们这些二品显赫人物,至少也要出一万两银子。这可真把他们给难住了,谁也没 带这么多银子来,他们原来大多数只准备5000两左右的银子,没想到时知县突然来 这么一手,他们只好硬着头皮,打肿脸充胖子,跟着走。 还好,他们多数人都带来了随员,这时,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秘密商谈了一 会儿,他们决定让随从们快马加鞭,到附近州县去借银子。大多数人让随从们多借 一点来,有备无患嘛。 随从们纷纷借钱去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直隶总督李鸿章。李鸿章此 时虽然内心里焦急不安,但表面上他显得十分镇定。老奸巨猾的李鸿章早已暗中派 人去别处借钱。本来李鸿章准备了5000两白银,无奈被南皮县的时知县全给搅乱了, 别说这一回一万两白银挡不下来,恐怕就是两万两白银也拿不出手。 李鸿章一跺脚,心一横,他决定送白绸30匹、白缎30匹、白绫子30匹、白银二 万五千两。 李鸿章心想:反正是“逼上梁山”了,现在拿出来的再多他也不怕,反正这银 子也不是自己辛辛苦苦从自己牙缝里省下来的,全是当官这些年从老百姓手里“拿” 来的。就当两年没向老百姓“拿”,等事情过后,再从民间多“拿”一些就是了。 要做好人就做到底,买个安德海的欢心,等安德海发丧以后,回到京城里,他 一定会在西太后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说不 定这直隶的总督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军机处首席大臣,再封个什么公爵、侯爵当 当,岂不美哉。 主意一定,李鸿章便沉住了气,豁出去了。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这一回, 李鸿章一定要使四座皆惊,安德海眉开眼笑。 打发出去借钱的随从们都已经陆续回来了,这些军机大臣们再也憋不住了,你 一万两白银、我一万两白银,纷纷上了礼。他们表面上拜祭安老夫人时恭恭敬敬、 悲悲切切,而一个个心里直骂时知县。白花花的银子全留在了安家,他们忍不住一 阵阵地心疼,但又说不出口,真可谓哑巴吃了黄莲,有苦也说不出。 候客棚已不剩几个人了,而李鸿章表面上不急不躁,实际上他也坐不住了。他 不停地向外张望,仍望不到借钱的人回来。到别处去借两万两银子,谈何容易?谁 的手里能有那么多现银?李鸿章也明白这一层困难,所以,他暗中叮嘱出去借钱的 人直接去天津,找天津水师提督借钱,实际上就是暂时挪用军饷。不过,李鸿章可 不敢长时期挪动,那是要吃官司的,弄露馅了,恐怕连脑袋也保不住。 李莲英眼见着李鸿章不慌也不忙,小李子心里可急了,生怕安德海怪罪下来, 小李子可担不起。于是,李莲英跑到灵棚里,贴着安德海的耳根说了些什么,只见 安德海诡秘地一笑,手一挥,让李莲英先出去。 安德海心里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深知李鸿章的个性,这位总督大人老奸巨猾、 官迷心窍,聪明的李鸿章绝对不能给自己找难看的,他懂得“有粉要往脸上擦”, 越是往后推,就越说明他准备送厚礼。因为,本来李鸿章带来的礼不会少,这会儿 一定是由于人人送的礼都很厚,他李鸿章准备压倒一些人,一时间附近州县借不到 那么多银子。时间拖的长,说明借钱的路程远,银两的数目大。 安德海的猜测完全正确,这会儿安德海守在灵棚故意不露面,李鸿章坐在候客 棚也不来安慰安德海,这两人就像唱双簧似的,配合得十分默契。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地声音消逝在灵棚外。安德海正想问 一问来者何人,只听见李莲英兴奋地高声大叫起来: “李大人拜祭安老夫人,李大人行礼白绸30匹,白缎30匹,白绫子30匹,白银 两万五千两。” 安德海听到这里,眼前为之一亮,心里想: “果然是阔绰手,这么大方,这位总督大人,看来不久的将来就要变称呼了。” 一个多月下来,汤庄子安家大大小小的房屋堆满了白绸、白缎、白绫子,有一 间原来盛山芋的仓库,现在居然变成了银库。 安德海派30多个人日夜守候,生怕有人抢劫。汤庄子的老百姓,就连南皮一带 的知县们、知府们,谁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花白白的银子,大家的眼睛好像都麻木了, 看一堆白银,就像看一堆山芋干一样。 安家老老少少20多口人,一个个眉开眼笑,这办丧事就像办喜事一样,打心眼 里高兴。 -------------- 书 路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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