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过客 　　根据忒非对数学和生物学知识的了解程度，斑雷博士对问题进行了简化处理。 　　他告诉忒非，地球生物圈的原生能量――太阳能、地球本身固有的化学元素在 可以预见的地质年代里为一常量。动物、植物等所有生物生存所需要的基本条件是 一样的，它们都需要营养物质、阳光、空气和水，还有适宜的温度和一定的生存空 间。 　　人类生活在一个复杂的食物链和食物网组成的生物圈中。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 的关系，主要是吃与被吃的关系，这样就形成了食物链。一个生态系统中，往往有 很多条食物链，它们彼此交错连接，形成了食物网。生态系统中的物质和能量就是 沿着食物链和食物网流动的。 　　“这个我懂，上生物课的时候学过的。”忒非插话说。 　　“好。这里有个重要的条件：人类活动不能降低生物圈的活力。也就是说，人 类活动不能以牺牲大气层的结构特别是不能以降低氧气含量为代价。” 　　“这个我也同意。” 　　“哈哈，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自然法则的约束。”斑雷博士接着又描 述道，“如果用数学语言表达生物圈中的所有因素关系，便形成一个庞大的方程组， 这个方程组就被称为老子方程式。” 　　“研究老子方程式就是为了找到一堆数学表达式吗？” 　　“对老子方程式进行研究，意义深远，比如说，我们可以计算出地球生物圈的 最大人口承载规模。形象一点说，就是在这条食物链中以最低多少老虎、多少只兔 子、多少吨青草的数量为代价，最多能够养活多少人口？” 　　“那……我们直接控制人口增长不就行了吗？” 　　“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仅仅是控制人口规模，没有弄清楚野生动物 种群之间的系统层级与数量关系，还是会产生可怕的后果的。” 　　“是吗？” 　　“人类总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改变野生动物的生存方式，包括有目的的驯养， 设置观赏动物基地，在家庭里饲养宠物也是如此。这可能从根本上改变野生动物的 进化方向，最终使全部野生动物都变成人格化的动物种群。” 　　“这难道不好吗？我们有奶喝，有蛋吃，有肉烤，还有宠物陪着玩耍，而动物 们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呀？” 　　“你要看到人类改造自然的整个趋势，假如……我是说假如，有那么一天，当 全部野生动物都被人们圈养起来的时候，世界将会变得怎样？” 　　“哦，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 　　“随着人类变得越来越强大，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到了那个时候，人类不就成了地球的真正主宰吗？” 　　“整个地球的食物链将被完全颠覆了。”斑雷博士忧心如焚地说，“过分的宠 爱方式，过多的圈养数量，过大的食用比例，这无疑正在造就一场生态灾难。” 　　“你能举例说明吗？” 　　“人类对野生动物的驯化越来越多，已经严重破坏了野生动物的种群结构和种 群之间的食物链关系。比如，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喜欢宠物的人大量繁殖饲养宠 物，在有的城市，光是宠物狗的数量就占到了人口总量的三分之一以上。另一方面， 人们又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大规模捕杀野生动物。” 　　“这个问题我就不明白了。” 　　“还是以宠物狗为例吧。因为宠物狗的大量存在，流浪狗也就伴随着增加，他 们消耗大量食物，还到处拉屎拉尿，传播狂犬病，搞得人人自危。” 　　“啊呀，我深有体会，我就曾经被狗咬伤过，打了两个月的防疫针。” 　　“所以说，人类与野生动物，野生动物之间，在种群数量上要保持一定比例。” 　　“你讲的太高深了，我一下子接受不了。” 　　“这样吧，我帮你准备一些文献资料，你自己先读一读。” 　　“好的。我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明天再说吧。” 　　夜已经很深了，斑雷博士依然没有睡意。他关掉快镜，坐直身子，用耳朵和全 身心来静静地欣赏着山林间的自然乐章。刮风了，树叶儿飒飒地响起来，几片枯叶 飘落下来。听见树叶落地时那稍稍带点枯涩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盛夏时节很快 就将过去了！ 　　半夜的风是一阵一阵的，时紧时缓。远处传来青蛙的叫声，草丛里昆虫在低鸣， 月色朦胧，山脊上弥漫着雾气。前面十多米远的地方有条小溪，柔和的月色倒映在 水中，给人带来一丝平和的情意。 　　斑雷博士就这样静静地歇息，默默地遐想，考虑着自己解不开的心思，不由生 出几分迷惘、伤感的愁绪。自从摩知教授告诉他犄角中装有“终极开关”以后，他 总觉得头顶上有把高悬利剑，在人们面前循规蹈矩，言行举止不敢越雷池半步，更 不敢张扬个性。这样，纵使自己拥有长长的臂膀和高超的腾越武功却不能任意发挥， 拥有睿智的大脑和普通人的情感也找不到知音和伯乐。尽管忒非和他关系不错，对 他十分友好，但也只是个少年朋友而已。 mpanel(1); 　　他也不敢在摩知教授或者晴子老师面前谈起老子方程式，因为大家制定的训练 计划目的明确――把他培养成飞向太空的拓星战士。他害怕提起老子方程式会促使 大家改变对他的看法，关他的紧闭甚至启动终极开关除掉他。 　　约莫过了刻把钟，忽然传来“叮咚”一声，像是一块小石子掉进了那溪水中。 　　斑雷博士伸长脖子仔细搜索，在二三十米的范围内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过，当 某种悄悄的对话在湿润的空气中传送过来时，他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好久不见了，田鼠大姐，又上哪儿风光去啦？” 　　他可以断定其中一位是田鼠，那么另一位是谁呢？他没有的丛林间长期生活的 经历，仅从声音上难以判定话语者的身份。 　　“嗬！好玩的很。我呀！跟着一帮弟兄进城逛了逛。哪像你们这些离不开水的 动物们，冬天睡大觉，春天闹嚎叫，夏天不声不气地猛吃，到了秋天，又去钻洞睡 大觉。” 　　“你这张嘴总是不挠人，我说一句，你就要还十句。” 　　“是你不去呀！不能责怪我们。” 　　“你们跑得飞快，我们怎么跟你们比？” 　　这一位应该是水獭，而且是一只老水獭了。斑雷博士已经可以判断出这声音是 谁，不过，他并没有挪动一下身子。 　　“城里已经大变样，要不是为了找个窝儿生仔呀，我才不愿意回来呢！”田鼠 又说。 　　“你们鼠类数量与人类数量总是成比例增长的，不像我们獭类，人越多越是抢 占我们的生存空间。” 　　“哟！谁叫你们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呢。” 　　“唉！不谈这些了。听说中心花园已经改建了，我都没有回去看看，不知建得 漂亮不？”水獭有些伤感地说。 　　“鸟儿总是自由多了，可以在城市上空任意飞翔。”刚刚去过城市广场的田鼠 娓娓道来，“你说的那儿呀，那儿建起了雄伟壮丽的广场，广场上铺满了光亮的石 块，观光客络绎不绝，据说可以容纳下十万人集会呢！” 　　“唉！”水獭叹息道，“又一个金色池塘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金色池塘？” 　　“我是说广场上原先的那个小水塘。” 　　“你去过那儿吗？” 　　“我的祖先们原本就居住在那里，我还是在那儿出生的呢！小时候，我们曾经 在那儿快乐地生活，夏天我们在池塘里游泳，秋天来临时，我们就登上岸坡，在土 山的洞穴内过冬。” 　　“别伤心，广场中央修建了一个人工水池，水池周围还用好看的麻石砌成了护 岸。”田鼠平静地说。 　　“这就更不好了。”水獭生气地说，“这样的硬坡池塘，只有爱凑热闹的黑尾 巴金鱼才想去游玩呢！” 　　“哪能这样说，你们不也能去吗？” 　　“事情并不是你想象得如此简单。你有所不知，好些动物都是两栖的，他们并 不总是生活在水里的，在不同的季节或者不同的生命阶段是要回到岸上来的，比如 龟、蛇等等，要是护坡用石块砌了，他们到哪儿去找地方打洞呢？” 　　“是啊，对不起，我们还没有想这么多呢！石头砌护坡，这不就破坏了生物链 的自然联系吗？” 　　“所以，一些看起来非常现代化的建筑群，对我们动物并没有益处，相反遗患 无穷……” 　　水獭与田鼠的对话引起了斑雷博士极大兴趣，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和山上的这些 朋友聊过天了。更重要的是，他原来就曾有过打算，与山上的野生动物交上朋友， 特别是与那些难得一见的动物首领们合作，开辟一条研究老子方程式的新路径。现 在，朋友们都溜到自己跟前了，何不下去跟他们聊一聊。想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看 了忒非一眼，见忒非已经睡的很香，便悄悄地爬下软梯，蹑手蹑脚地走到小溪边。 　　“谁呀？”田鼠警惕地问道。 　　斑雷博士穿行林中弄出来的声响还是引起了朋友们的注意。 　　“是我，斑雷……斑雷博士。” 　　“是长臂猿？你……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大妹子，咱们金虎山上没有长臂猿 啊？”田鼠惊奇地说。 　　“不对，你是猴戏王子吧，我在城里的马戏团见过你的，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 事了。”水獭怪声怪气地应道。 　　“我说，朋友们，不管你们曾经在哪儿见过猴戏王子，今天告诉你们吧，我就 是那个猴戏王子。”说这话时，斑雷博士已经走到溪边了。他又友善地加上一句， “嘿，反正我也不会伤害你们。大家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了。” 　　“啊呀，是猴戏王子！我看过你的表演，真棒，棒极了！”田鼠喜笑颜开，像 是见到了久违的大明星。 　　“是的，在马戏团表演的动物们大都是数字义人，我也不例外。”斑雷博士十 分坦诚地说。 　　“你不在马戏团演节目，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身不由己呀！” 　　“这么说，你也是被逼上山的。” 　　“是啊，他们要我参加一项实验，于是就把我带上山了。” 　　“你现在就住在这里吗？” 　　“是的。” 　　“哟！我是水獭青，这位是田鼠阿丹。”水獭青也换上一幅笑脸，热情招呼道。 　　“大家现在都改叫我斑雷博士，以后你们也叫我斑雷博士好了。” 　　“那……斑雷博士，请多关照！请多关照！”水獭青说。 　　“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你们俩都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对山上山下的情况一定非 常熟悉了？” 　　“当然。不过，阿丹比我更清楚，他跑的地方比我多。你知道，我们水獭家族 只喜欢在有水的地方生活。” 　　“斑雷博士，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就问我好了。”田鼠阿丹说。 　　“我在这山庄里住了半年多了，经常听到狼嗥狐鸣。但是，只闻其声，不见其 影，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这附近是不是真的有这些大个子朋友？” 　　“你是说山里的棕狼吧？” 　　“对，对，你们见过他们吗？” 　　“多的很呢！金虎山是政府划定的野生动物保护区，狼，狐狸，熊，这些动物 非常多，满山都是。” 　　“他们为什么不下山来逛一逛呢？” 　　“他们有时会往河谷地带去，一般不来这里。”田鼠阿丹极其神秘地说，“你 不知道，蝌蚂山庄四周布有许多电网，碰上电网就丧命，你说的那些大个子朋友， 他们聪明得很，一般不会到这危险地带来的。”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要是想和他们玩，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 　　“下次来玩，要是遇到有电网过不来，只要你们叫一声，我会过来帮助你们拆 解的。” 　　“你会拆解电网？” 　　“是呀，这有什么难的。” 　　“你不怕山庄里面的人揍你？” 　　“呵呵，我就和他们住在一栋楼里，在一张桌子上用餐。喏，山庄里还有个中 学生，就是叫忒非的那个男孩儿，他跟我挺好的。要是大个子朋友们愿意进来玩， 我相信他也会热情接待的。” 　　“哟――你跟人也能交上朋友？”田鼠阿丹听到这话，吃惊不小。 　　“那有什么困难呢。”斑雷博士指着身后不远处黑黢黢的树影，压低嗓门儿说， “你们瞧，前面的那个树屋，看到了吧，就是我和忒非一起搭建起来的。忒非现在 就睡在那上面，想不想上去瞧瞧？” 　　“还有好多小鸟也参加劳动了。” 　　“你怎么知道的？” 　　“整个野狼山都传遍了，万鸟云集，好不热闹呀！只是不知道是你猴戏王子… 　　…不，斑雷博士组织的。” 　　“是呀，大家都帮了大忙。” 　　“啊呀！不得了，不得了。”田鼠阿丹没有直接回答愿不愿意上树屋去玩，而 是又提出来一个问题，“这么说，你也会讲人语？” 　　“这有什么稀奇的，一学就会。” 　　“斑雷博士，我想拜你为师，你能教我人语吗？” 　　“人语有什么好学的？”斑雷博士故意卖关子。 　　“你不知道，斑雷博士。听懂了城里人说什么，再去防备他们不就容易多了。” 　　说完，田鼠阿丹又慎重地补充一句，“尤其是我们田鼠家族，长期和城里人混 居在一起，学会人语这样的本事，对于我们来说，就更加重要了。” 　　“是吗？你们天天都和人待在一起，居然找不到学习人语的机会？” 　　“也能够听懂一点点，可是真正能够理解的语句实在太少了。不是我们不想学， 是找不到其中的诀窍。” 　　“别解释那么多了。阿丹，既然想拜师学艺，就应该改称师傅了，你说对不对？” 　　水獭青在一旁纠正道。 　　“啊，对，对……”田鼠阿丹连忙改口，“斑雷博士师傅，你教我学习人语， 我一定帮你们找来一大群朋友。” 　　“呵呵，还是错了，‘博士’二字是学位级别，‘斑雷’二字才是我的名字。” 　　斑雷博士笑了，“你们想要学习人语，首先就应该从这些细小的地方开始。人 类的语言是挺复杂的，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口气说出来，意思上都可能 有很大区别。” 　　“啊哟，徒儿罪过，徒儿罪过。” 　　“我每天晚上都会到树屋这边来，找到大个子朋友后，有劳二位帮忙引见引见。” 　　“一定的，一定的……” 　　“今天太晚了，我也非常困了，等白天见面后再教你学说人语吧。” 　　“好的，斑雷师傅。” 　　“再见！” 　　“师傅再见！” 　　田鼠阿丹说完，便顺着小溪往上溜走了。那水獭青也往水塔后面去了，幽暗的 林子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