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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迹 作者:尘沉 苦难没有限度,也不局限一处,我们所在之处就是地狱,地狱是我们的必赴 之处。 浮士德 对于文波来说,这并不是很好的一天。天没亮,身边的秦羽就起身了,博物 馆的工作似乎最近很忙。文波被她轻微的动作惊醒,闭着眼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手腕。可是秦羽轻轻的挣脱了,她做什么事情都是细微而含蓄的,连拒绝也一样。 文波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没有语言,警局的工作让他身心具疲,无暇 在顾及他身边的人,直到昨晚他忽然很强烈的想要抱住秦羽,轻柔但坚定的推力, 微笑着的淡漠,让他发现其实这种淡漠在他们之间已经贯彻许久。 很轻的关门声,文波睁开了眼,窗外是沉暮的深蓝,他没有动,睁着眼等待 黎明。 ************** 凌晨的大街有着吞噬一切的安静,popo吧大门闪烁的流光,绚烂得象迷离的 眼,透着寂寞。人几乎散尽,沈小清摇曳着宿醉的步子,向休息室走去,打开了 电脑,这个时候她会查理帐目,顺便喝杯牛奶松弛一下,接着去洗个澡休息。可 能是今晚的酒太浓,今晚的音乐太狂野,沈小清的笑声一直持续着,兴奋而高亢。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吧台后的一个男孩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的搽着 杯子。或许应该给她泡杯牛奶送去,这是她的习惯,男孩这样想着,这让他羞涩 但开心。他仔细的做好这一切,轻敲着休息室的房门,心里幻想着该说的第一句 话,半晌却没有任何回应。男孩有些泄气,是太累睡着了吧,刚要转身一种不安 莫名的爬上他的心头,就象墙角有一只恶毒的老鼠仓惶跑过,窗前有一只瞎眼的 蝙蝠惊恐掠起,梁上有一只四脚虫慌乱掉落。它们似乎都在躲避,一条昂着首吐 着舌沉默着的毒蛇。男孩打了个冷颤,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大厅,反身猛的推 开了休息室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而来,房间里是一整片黑暗,没有沙发,没 有电脑,没有人,没有任何,除了黑暗,目光不能穿透的黑。男孩的手就陷在了 黑暗里,那是一种可以触摸有质量的黑暗,它填满了整个房间并吞噬光线,不动 声色的蠕动翻腾着,就仿佛这个房间是一个恶魔的体内。一种奇怪的声音在黑暗 中响起,若有若无的象是呻吟,极痛苦但又极满足,那不是属于人类的声息,一 种不可见不可知无可预料的恐惧凝聚成可见的黑暗缓缓逼进,尖锐的呻吟带着邪 恶的欢喜与贪婪抽离黑暗成为锋利的指尖狠狠刺向男骇惊恐的眼眸。男孩大吼一 声向后挣脱,那股拉扯的力量突然消失,他重重落在地上,杯子打破,乳白色的 牛奶向四面溢开,所到处那种黑暗迅速的消退。男孩举起了自己的左臂,就象被 火烧过一样那里布满了可怖的水泡,一个声音就象撕开了胸膜从他的口中冲出, 他转身向大门奔去,狠撞在一个人身上,恐惧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男孩挥 舞着那只仿佛来自地狱的手臂倒下,恍惚间他看见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唯一的目击证人非常肯定。”刘庆背着手在休息室 里走来走去,休息室还是以前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间流走任何事件 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片段,留不下什么痕迹。房间很正常,一个小巧的书柜,旁边 是写字台。上面放着电脑,还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沙发,一切都洁净而简约, 显现出主人清雅的品位,只可惜这个主人却成了一具烧的溃难的尸体卷曲在光洁 的地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庆仔细的观察着每一个角落,在他看来不论什么 案件总会在现场留下点蛛丝马迹,这并不仅仅因为罪犯的疏忽,还有一些感知的 东西。他相信任何东西都是有知觉的,如果案犯现场是被害人熟悉的场所,那么 这个场所总会努力留下一些东西。当然这种似是而非的观念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拍了拍墙壁,就象拍一个老朋友。 “真的很可惜,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至少活着的时候是。”刘庆在沈小清的 照片前站住,轻轻的抹去上面沾染的一丝灰尘,一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有点 正义也有点迟钝,他拍掉手指上的灰尘,回头问道:“有什么发现?” “环境上没有任何异常,可死者就象被一场大火烧过,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而且死者的左臂被齐肘截断应该是死亡后发生的,但是在现场找不到死者被截下 来的左臂。”法医用钳子从死者身下钳起一小块纸样的东西,“这上面有字,atalsloym , char是用萤光笔写的,应该就是写字台上那只。写的什么东西,好奇怪,看起来 象什么地方的古老语言。” “古语?”刘庆凑过了脑袋仔细的看:“如果是古语,那么找他就应该有用。” ************** 刘庆第一次看见文波是在陈博士办公室的门口。陈方庭博士,史学家,神学 家,古文字学家。种种头衔在现今资源丰富的时代就象藏在典集中的词语,虽然 不让人了解却充满了神秘和厚重感,而能够了解这些词语的人似乎需要更多的耐 性能够把自己锁在孤寂里。所以每一位要见陈博士的人都需要预约,刘庆就被那 个冷冰冰的女秘书挡了回来,他气呼呼的点燃一跟烟,准备等到陈博士下班。一 只手迅速得把他嘴上的烟抽出,又准确的扔进了垃圾筒里。“这里不许抽烟,刘 警官,”他伸出了手,刘庆发现这只手清洁稳定,每个指甲都休整得干净而整齐, “我是西34区的刑警文波,我想我们来找陈博士是相同的原因,不介意就一起进 去吧。”刘庆顺势拍过那只手,再瞪了一眼那个呆滞的女秘书,晃着身体走了进 去。 文波,2010期警校最优秀毕业生,毕业后在西34区接连破了黑区绑架,391 枪只被盗等几个棘手大案,成为西区最年青的督察,但也留下一个称号:阎王, 据说他的手下绝不能出半点错,否则得到的惩罚不可想象。刘庆很有兴趣的看着 眼前这个年青人,他居然和那个秃了半个顶,老学究一样的陈博士谈得很投机, 不时还笑讽几句:“你的职业要是放在18世纪应该称之为巫师,会被绑在十字架 上烧死的。” “不,不一样。巫士是信奉巫术并作为利己之用,而我只是研究,并站在科 学的角度。”陈博士正色道。 mpanel(1); “那你相信巫术吗?”刘庆问出这个问题才发现似乎不妥,他耸耸肩,故意 把头转开瞥向房间里的古玩。 “如果我说我不相信,你会怀疑我对自己职业的忠诚和权威。但一切现象都 会有合理的解释,只是我们不了解,而我所做的就是力图解释这些表面很虚幻的 现象。从你们带来残存纸片上的字母,其实是一句古老的咒语,最早出自《亚伯 拉- 梅林的咒语》,梅林是古代最出色的巫师之一,他帮助了亚瑟王成就一方霸 业,但传说爱上一个女巫而把自己陷在了自己所布的诅咒中。这句咒语的全文是 瑟密。戴尔姆森。阿塔索伊姆。查若斯豪。利亚米索(surmy.Delmusan.Atalslo ym.Charusihoa.Liaminth.)把这种咒语写在牛犊纸上就能呼唤出最黑的黑暗,这 那是一种实质的黑暗在那里面可以出现超自然的现象,而对人体产生作用。用科 学的理论来说就是局部改变人体周围的磁场,引发人内部的元素的异变。刘警官 案子里的死者全身被焚烧是召唤的火,而文波案子里的死者全身皮肤高度脱水, 就象一具木乃依,我想是召唤了土元素,这样看成来被害人自己,或是其它什么 人在施术,而且还会继续下去。魔法中的四元素只出现了火和土,其他的还有风 和水。这么生僻的咒语怎么可能出现?施术者想要做什么?” 刘庆和文波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个奇怪的案子有过推测,但没想到会跟那个 几乎已经灭绝的巫术扯上关系。刘庆转着手里没点燃的香烟,苦笑着说:“我去 查两个死者间有什么联系,或者可能参加了什么教派。” 文波低着头沉思,陈博士象忽然想起什么,拍着他半秃的脑袋:“想起来了, 前年曾经出土过一批维多利亚时代的文物,其中我好象看见过类似的图文,现在 所有的资料都存储在博物馆里那台巨大的电脑里。” “电脑?” “对,它是目前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具备存储,分析,计算的能力。是由高 峰欧亚智能导向研究部设计的最完美人工智能,它就象一座可以思考的博物馆。 简称GODMade.” 刘庆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上帝制造。” “上帝制造万物。可不知道是人自诩为上帝,还是沦落到机器的智商。”文 波不置可否的说道:“我去看在那个思考的机器里可以查到什么?” ************** 在博物馆门口迎接文波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头,穿着略微有些紧的的西装, 把身体曲成标准的直角,伸出双手热情的拉住了文波:“文先生,我是这的馆长。 陈博士已经把事情说过了,我都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在馆长的带领下,文波穿过中庭,再通过一条长的走道,尽头一扇厚重的金 属门无声的滑开,那是一个宽畅的大厅,最里面是一个复杂而庞大的机组,而入 口处却象一个高雅清幽的茶吧,有着舒适精致的摆设。大庭中间隔着一整幅透明 玻璃,文波正在疑惑,在玻璃上似乎出现一些不规律的波纹,没有色彩但能感受 到它的波动,同时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中音响起,充满了亲和力的绅士嗓音:“你 好,文先生,不介意你可以先坐下,这样会舒服一点。” 看着文波四处张望的眼神,馆长不由笑出声来,他用一张洁白的手帕擦过额 头,带着自豪与优越感介绍:“它就是你要想见的GODMade ,它是一台强大的终 极服务器,但不仅如此,前面这块玻璃是它的屏幕,在里面隐含了上百万个光纤 口以及微型脉动声纳,这些组织就象无数的细胞,血管,神经联系到它的主控制 中心。你不需要操作,只需要对话,就象跟一个朋友,但是是一个绝对博学和聪 明的朋友,它可以自动交谈并全息成象。很完美,不是吗?” “馆长,别再夸了,我会兴奋得爆炸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幽默“请允许我 和文先生单独谈谈。” 看着馆长滑稽的行了一个礼走了出去,文波别扭的坐在了椅子上,讪讪的说: “是这样,我们遇见了这样一个案子,它是……我称呼你什么好呢?水纹?波纹? 我不是很习惯说上帝这个字眼。” “哦,是吗?是你在潜意识里相信上帝存在而自己不愿意承认所以不想提起?” 声音有点讽刺的意思,同时在玻璃上突然出现一个男子,一个非常俊美的男人的 身形,“这样或许你会没那么拘谨。这是一个我计算出来的人像,在当时我对人 这种生物非常的感兴趣,我计算出人类外形可以进化到的极至,他的身体,四肢, 五官,每一分都是合乎比例要求的,怎么样?很完美的男性吧,比上帝创造的更 精彩。” 文波咧咧嘴表示反应:“很漂亮。那么先生,我们遇见的是一个用巫术杀人 的案例,好象是使用了梅林的咒语,陈博士说前年出土的维多利亚文物,其中类 似的资料存入了你的机器,我想查阅。” “对不起,这不是机器,这是我的大脑。它拥有比人类更迅速的计算能力和 更精确的分析能力。梅林?那个古老的瘦子,一个自以为是的魔法师,你要他的 资料?” “该死的。”文波沉不住气骂了一声:“我只想看看前年出土的维多利亚文 物资料,尊敬的电脑先生。” “不用客气,”电脑谦逊的说:“你瞧,我拥有了人类的知识与智慧,却拒 绝了他们坏习惯,至少我不会说脏话。”玻璃墙上的男子自得的坐下,脸上泛起 迷人的笑容,即使是嘲讽也是很贵族化有修养的。无数的文字如同惊涛骇浪般在 玻璃墙上翻滚,一幅幅图画瞬间闪过,几分钟后玻璃墙上留下一片通透的空白。 那个男子遗憾的摊开了双手:“很抱歉,文先生,我并没有发现你要查阅的资料。” “真的没有?”文波站了起来。 “我很确定,没有。” 文波点点头,向门口走去,忽然停住,转身就象做一个恶作剧,说道:“似 乎你并不是一台会计算会分析的电脑那么简单。不过我听说曾经有一台自以为的 电脑。在它思索夏天的概念的时候把自己变成了一台烤火炉。如果你要这样勤于 思考,不妨先告诉我,我会看看我家里缺少什么电器。” 玻璃墙上的男子一下变得粉碎,振动的波纹发出一声哄天大笑:“你比我想 象的要聪明。我不否认我有那些愚蠢的同类,但我不一样。有形的物质最终会成 为一种束缚,所以我早就抛弃了那个人类的形象,用你们的话来说不过是一个臭 皮囊。可惜你们进化了几千年还是没有摆脱。” 文波刚要反唇相讥,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文波?”他转过身,秦羽 站在门外开心的开心的看着他,“你是来接我下班的吗?” ************** 刘庆怀里揣着那片写着咒语的纸角在街上闲逛,在这其间他已经吃下了两个 牛角包,一大杯刨冰,不知道多少串烤牛肉鱼丸臭豆腐什么的。他拍着有些突出 的肚子,微微的满足着,大多数情况下他很会寻找乐趣,可这个时候他还是很郁 闷,在街上走了那么久,每一个看起来都是平常而安宁的,人们都习惯在层出不 穷的新事物的年代保持矜持和冷静,怎么也不会有人那么疯狂的去做巫术这个稀 奇古怪的东西。这两件案子真不知道要怎么着手,刘庆从怀里拿出那个纸片,长 长的叹了一口气:“什么咒语啊,还要写在这个什么牛犊纸上,听都没听说过… …牛犊纸……牛犊纸……牛犊纸……” “是,牛犊纸是用来模仿古老的石壁画的时候用的,全部手工制作,全市只 有我们这一家店里有卖。先生要买多少?”售卖员殷切的说着,他是一个有些苍 白男人,轻浮的举止在这个不大但古意盎然的店里显得极不协调。但是刘庆却开 心的想要抱住售卖员亲上一口,他凑上前去伸出了一只手指:“真的只有你们一 家卖?” “是的。”售卖员尴尬的把身体向后倾斜。 “我是警察啊,躲什么。那你知道哪些人会来买这个纸?”刘庆瞄了他一眼, 心里咕哝着,不知道哪来的小混混,还卖画,这年头混混也装高尚。 “要这个纸的人不多,因为是手工做,所以如果要都要事先预定。我记得这 阵只有三个人。诶,有一个好象是电视上播的死的那个popo吧的老板娘啊,警官, 是情杀还是劫杀啊?” “多嘴,还有两个呢?” “还有,还有就不认得了。”售卖员抓了抓头上的金毛,“不过其中一个是 个小毛孩,他说他在popo吧打工,还夸他老板娘怎么漂亮,身材怎么好。好什么 好啊,还不是死了” 男孩,刘庆心里咯噔了一下,拿出popo吧目击者的照片:“是他吗?” “是他啊,就是他。怎么,因爱生恨,因奸不遂,我说吧,这小子生的就难 看” 刘庆顺手给了他一嘴巴子,转身赶向医院,“希望来得及,来得及。所有小 组人员都赶去圣德医院708 号房,快。” “没有用了。”站在刘庆身后的警员低声说。刘庆掀开了病床上的白布,男 孩就象一个破碎的木偶摊在病床上,扭成奇怪角度的脸上有抹不去的恐惧,仿佛 被一个变态的雕刻家,恶意的把最恐怖的情绪刻在上面,威吓所有的人获得乐趣。 刘庆仿佛听见了那个示威的笑声,愤怒的掀开了所有药品:“医生呢,护士呢, 没有人吗?” “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没有目击者。医生做过检查,他全身的骨骼都 碎了,致命伤是脖子上那一击,几乎把他的颈骨一下就扭断了,这么大的力量不 知道是什么工具,居然没有破坏病房里的任何东西。” “是风,是风被召出来了。土,火都出现了,只剩下水元素了。” “可是售卖员说只有三个人买过牛犊纸啊,还有一个人是谁?” 刘庆在病房里打着圈,他心里憋着火几乎要吼出来,知道要发生但不知如何 阻止,这种焦虑和无力逼的他想要用全身的力气去诅咒什么。忽然一张苍白的脸 闪过他的脑际,那个不协调的售卖员,总觉得他有点古怪,就是他,他是唯一一 个能接触牛犊纸的人。 一声巨吼响彻整个医院。 “去把那个家伙,抓回来。二十四小时轮流监护,审问。启用那个全角度热 感应监控录像的审讯室,快,快,这次不能迟了。我要把他的每一句真话抖出来。” ************** 文波翻阅着电子阅览器,一页一页翻过,他几乎不知道那上面记了些什么。 一周要闻,大事,要事,文波不由叹了口气,人一生所能被记载的无非是这些, 可每时每刻的情绪,喜怒哀乐,都由谁来记载?那些无声无息的感觉甍伏在人的 心里,却会产生极大的影响,而确实这也是被忽略的。 文波抬起头,秦羽在厨房忙碌,她的身体依然纤细柔软,她的厨艺甚至有很 大的进步,可是她的脸,不是衰老,而是僵硬。在图书馆里,她听说文波只是为 公事而来,她的脸又恢复了这几日的淡漠和僵硬,没有丝毫的表情,文波几乎回 想不起八年前那个俏笑盼妍的笑容,那个略羞涩却爽朗的笑声:“你好,我叫秦 羽。”秦羽是个孤女,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在这个城市除了文波,她没有任何社 会关系。她一直是一个安静而独立的女孩,从小她在考古方面有惊人的天赋,文 波最初以为她会继续深造,可大学毕业后她却毅然选择在市博物馆工作,过那种 简单宁静的日子,幸好听说博物馆的馆长是考古方面的权威,这样可能她不会觉 得孤单。文波是这样想的,可是他不明白现在他和秦羽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的 冷漠,她的无语,她无时无刻所散发出来的拒绝的气息。可是他们之间又保持着 默契和谐,这一点是装不出来的。文波回想着,这种情况应该已经持续几个星期 了,他盲目的翻找着电子周刊上的内容,出生,结婚,生育,死亡,千篇一律的 事件,但是否都有千篇一律的感受,面对不想面对的伤心失望。他心里有一种要 喷薄而出的痛苦,那种巨大的压抑感,如果没有途径让他发泄,那临界危险的情 绪会毫无控制的爆发,“难道八年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 他关掉阅览器,站起身走到秦羽背后伸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他能够明显的 感觉到秦羽一下停住了,背脊梁挺得很直很硬。文波压下舌底的一丝苦涩,用尽 量温柔的声音说:“小羽,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结婚了。”秦羽的身体微 微一震,很冷静的一句话从她嘴里吐出:“最近大家都很忙,以后再说吧。” “你不想?”文波很惊讶,以前秦羽暗示过几次,他知道她一直想的。完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真的完了。 他松开了手,靠着墙闭上了眼。 八年,八年的时间不算长,可不算短是不是? 现在回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发生的原由,没有痕迹却致命。 发生就是结局,还问什么为什么。 文波紧紧的闭着眼,他不了解应该怎样去处理这件事,他忽然觉得事情的荒 谬,荒谬的就象一场梦,极不真实。 “……文波,我想我要告诉你……”文波睁看眼,他惊奇的发现秦羽满脸的 泪水,“我,我跟人睡觉了。”说完后秦羽象是脱力般软软的靠在桌子边。 他张大的嘴,心脏剧烈跳动,他不太明白听到的是什么。秦羽萎缩着身体, 她并没有迎视他的目光,“我是说我跟人睡觉了,作爱了。”说完她瑟瑟的发着 抖,象一只放在祭坛上待杀的羔羊。 文波迟疑的走了几步,好几分钟他没有说话,一种突如其来的头痛让他不得 不咬牙适应。终于他开口说话,声音粗哑干涩,仿佛口里含着尖利的碎片,满嘴 的血:“我想,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是谁?” 秦羽摇着头,“没有什么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虚拟性爱,你知道的, 没有肉体的接触。” “网络性爱?荒谬!”文波突然觉得很可笑,网络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工 具,什么网恋,网络性爱都是荒唐愚昧的,见都没见过,爱什么爱,恋什么恋。 可那是一种行为,无论对象是谁,那都是一种以成事实的背叛行为。 “我知道很荒谬,那天回家,很黑,你不在,我不知道怎么的,我只是想早 找个人聊聊,然后,就发生了。” “你们在那个里面,做了些什么?”文波觉得自己很无聊,可他却忍不住要 把这些问题问出来。 “什么都没,只用性。除了这个,我没让他接触我其它地方。”秦羽捂住脸, 似乎不能在忍受盘问。 “他没有吻你?没有对你说他爱你?他是谁?”文波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几乎在吼。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我的脑子里就会出现Y.H.V.H 这四个字母。” “每次,那就是不止一次了,你很享受吗?”文波不知道怎么来表达他心里 的火,一个词语迅速的从他嘴边滑出:“你这个荡妇。” 这个词就象一句重拳狠狠的击在两个人的胸口上,似乎每个人都听到自己胸 腔里发出一个坍塌的声音。秦羽泪如雨下,用细如蚊呐声音喃喃说:“是,我是。 我想过自杀,可我舍不得你。我是个胆小鬼,可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是吗?”文波冷笑着,他有些失神,“我一直努力对你好,而你就是这样 对我的。” “你努力对我好?你知道我在夜里捂着被子哭吗?你知道我生病吗?你知道 我想结婚吗?你知道我的同学的小孩多可爱我有多羡慕吗?你知道你的上司胡警 官经常来纠缠我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 秦羽第一次带着怒气,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 “对不起。”沉默了很久,从文波的嗓子里憋出这句话,他仿佛看见两个之 间横着了一条深渊,而这条深渊的最初作造成者居然是他自己,秦羽的委屈,背 叛都让他心痛,他微微举起了双手,试图抱住秦羽,可那只手在秦羽期待的目光 下变得沉重无比,再不能往前一步,两个人僵直着。 “文警官,文警官。有新的发现,我们抓住了最后一个召唤者,刘警官叫你 马上回警局。”可视通讯器传出了急迫的声音,文波收回了手,他就忽然变得轻 松,“我现在出去,等我回来。” ************** 刘庆在过道撞上了文波,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刘庆拍拍他的肩,善意的 说:“虽然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可我们还算来的及阻止第四例的发生。我联系过 陈博士,他今天去巴黎开会了,等他回来再说咒语的事。我们现在24小时守护那 个售卖员,可惜他一直发呆,什么都不说。” “天啊!”忽然从审讯室发出一声惊呼,“不好。”刘庆抓着文波就往那跑, 那是一个由两间房间串通的审讯室,里间就象一间卧事,住着当事人,而外间是 监控室,中间是单面可视玻璃。那声惊呼就是从监控室里传来的。 原本是光洁通透的玻璃,现在是一片漆黑,仿佛里面的房间里填满了黑色浓 稠的物质,这种物质贴着玻璃拼命的相互拉扯挤揉着,那个房间已经被它们全部 占领,并容纳不下,向外扩张。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就象看着一只 来自洪荒远古的怪兽,覆盖着着黑色的沼泽,随时会从那片不可知的黑暗中冲出 来。 文波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抽起一张椅子就响玻璃和门狠狠的砸去,大家 才回过神来。可是很快大家发现这个房间的自动控制系统已经失灵,而那个黑色 的物质把那个房间变成了铜墙铁壁,没有办法冲进去救人。 大约半个小时,黑色渐渐的退去,就象一池被乌贼染黑的水在慢慢变清,所 有人都注释着那块玻璃。渐渐的清晰,玻璃上出现一个人影,渐渐的清晰,一个 人,不,一具浮尸成大字贴在玻璃上,悬挂着,他的脸比苍白更苍白,应该是被 大力的挤压,眼耳口鼻紧贴着玻璃,缩成一团。那是一个故意做出来的表情,恶 毒的嘲笑,令人毛骨悚然。文波只觉的胃里一阵翻滚,已经有警员忍不住大口的 开始呕吐,而文波只觉的胃里一阵翻滚,那种彻底的无力,无可奈何让他第一次 对自己从头到脚的怀疑。不论是秦羽还是目睹死亡,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大口的 喘着气,无所适从。 刘庆冷静的推开了门,“打电话叫医院来确认死亡,通知家属,勘测现场。” 这时候胡督察抄着手走了进来,环视四周说:“这件案子不用再查了,根本就是 人力无法解释的事件。你们收拾一下,不用管了。” “不用管了,你管过什么。”文波一拳揍在胡督察的下巴上,接着冲过去象 个疯子一样对他拳打脚踢,“你这个人渣。”顿时一场混乱,刘庆拼命的把文波 拖走,死死的按住他:“你冷静点。我知道这件事让人气愤,让人无法控制。可 我们会查出来的,我会去申请继续。你现在必须做的是冷静,轻松点,轻松点… …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最杰出的,你能办到,如果你是个能担当的男人。” 文波喘不过气样的嚎着,他觉得自己无比软弱,就象幼年的时候第一次在黑 夜走失时的孤独无助,在心口堵得满满的情绪无从宣泄,无从表达,众目睽睽下, 他靠着刘庆的肩,低低的干嚎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看着。刘 庆轻轻挥让大家散去,他拍着文波的肩,他应该是很了解的,从他一看见文波就 能看透这个年青人的固执,坚强与脆弱,一如……一如什么,他问自己,一如自 己曾经有的,或者曾经一直渴望拥有的特质。他拍着文波,就象拍着自己的孩子, 心底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或许那个咒语是小梅下的,为的就是让他遇见文波, 让他看见,如果他们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 小梅是刘庆的妻子,确切的说是前妻,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了。这些是文波断 断续续从刘庆口里掏出的。因为医院传来了奇怪的消息,两个死者的左手不知被 谁取走。家属对此很不满,警局只能委派继续调查,陈博士也还没回来。接下来 几日,文波和刘庆两人一边毫无目的的继续大面积搜索,一边也常常在一起,聊 聊彼此。刘庆对于文波来说有种神秘的亲切感,他急于知道刘庆的以前。每每谈 起,刘庆总是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说:“一个破警察,马上就要五十了,该退休了。” 这个答案对文波来说是不够的,他感觉这个世事练达的男人,心里包容了太多, 以致可以把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都调和成一杯开胃酒和着泪喝下,留下的是洞悉人 情的微笑。文波知道刘庆是了解他的,虽然他从没问过自己,但他常常不着痕迹 的安慰几句。刘庆常说:“人一世很长也很短,如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去, 就对自己爱的人好一点,因为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退休以后,你要做什么?”就着黄昏的余光,文波问刘庆。 “退休以后?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去非洲,据说在在非洲 北部山区里的部落有一种魔法,在人的墓前举行仪式,然后人会忘记死者继续活 着,往前活。而死者的灵魂也会获得自由飞升。一直要去却没有机会,我想小梅 已经等急了。”刘庆笑的很坦然,他拍拍文波的肩,这似乎成了他的习惯动作, “喂,回去了,别有家不回。” 回?文波是不想的,虽然他原谅秦羽了,并试着回复以往的日子,给予她更 多的关心。可发生的事就意味着已经存在,文波知道自己还爱着秦羽,就因为这 样他总有逃避的欲望,在刘庆离开后,他漫无目的的转着,不知不觉的来到博物 馆,这是秦羽工作的地方,不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做过什么?是寂寞还是开心, 她有没有想过自己,这种胡思乱想让他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你好,文先生,不进来吗?”文波身边金属门缓缓的打开,一个柔和的男 中音从里面传出,文波才发现他走到了GODMade 的房间前,他迟疑了一下,走了 进去。 “你似乎心绪不宁,文先生。”在玻璃墙上出现了那个俊美的男子,有涵养 的微笑着,似乎表达一种关怀又不至于太直接谈到别人的隐私。文波不由在心底 暗叹这个怪物确实把人类的教养模仿的十足,他略带嘲讽的说:“心绪?你了解 心绪的含义?” “这很简单,心绪代表了一个人的情绪,而一个人的情绪通常通过行动能够 表达出来。你今天早上六点就里开家,比以前早了半小时,用BD卡在公车上付车 费。七点到警局以后一直在查阅资料,中午在警士餐厅吃的午餐,吃得很少只有 一杯冰水和一个三明治。下午五点你下班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POPO吧,在那你 用BD卡买了一堆酒,却没有食物,你是八点结帐,八点四十二分到的门外,在门 外你停留了十七分钟身体没改变姿势,很显然你不想再走下去了,却在犹豫下一 步该怎么做。所以我可以确定你心绪不宁。”玻璃墙的男人来回跺着步,充分显 示他的自信,显然他最自己的分析很满意。 “那么人的行为,”文波犹豫了一下,他知道他要问什么,他需要对人倾诉, 而眼前这个不带感情绝对理智的怪物,似乎是最好的对象,“人的行为能否影响 他的爱情婚姻。” 玻璃墙上的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人的行为来自于本人的个性爱好,而所 有相似爱好表明,在个性的形成过程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先天因素而非后天培养, 而统计下相似性格爱好的人,他们选择的配偶却很少相似。为什么?在大街上你 遇见一个人,你会觉得是巧遇,但放到宏观的看,你可能今天有事要上街,上了 街你要买份报,买报的时候你没零钱要找人换抬起头来就看见那个人。这一切都 是由一系列的行为制约的,是必然发生的,但如果你在兜里再找上几分钟可能看 见的就是其它人。再有,人具备了太多自我设定的干扰因素,种族,信仰,家庭, 外貌,学识,工作等等,除去这些因素,你以为你看见的是什么?粉红骷髅?你 能象哈姆雷特那样抱着骷髅头深吻吗?人的伴侣不过是在适当时候遇见的适当的 人,他们并不了解对方,甚至不了解自己需要什么,因为一种或几种延于自身性 格对对方产生的幻想而受吸引,偶然的就在一起而已。其实人都有自己散发出来 的波长,这种波长会根据自身的性格情绪有规律的变化。也就是在很多史料中所 提及的灵魂磁场。每一个灵魂都有自己独特的振动结构,那种特有的磁场具有特 殊的含义。我可以根据波长的变化找到每个各自最适合的伴侣。可惜人依然只相 信他们看见的。” 文波低下头沉默不语,两个人在一起,就象一个古老的游戏。闭着眼睛从黑 箱子里拿两个球,拿出来的或许是黑色和红色,或许是白色和蓝色,就这样他们 被联系在一起,会有这么随意这么冷酷吗?那么时间是否不能说明什么,而任何 一对夫妻都是值得怀疑的。“事实是这样,跟谁在一起虽然随意可能选择的却极 局限。这就是你们人所称呼的所谓的宿命,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枷锁。你开始动 摇了吗?”GODMade 这样质问着,有些焦急,它希望把什么强加到文波的脑子里 去。 文波摇摇头,缓缓的走了出去。 ************** 这是一幅奇怪的画,文波和刘庆面面相觑,弄不懂陈博士一回来就急着让他 们来看这幅画的原因。那是一幅古老的油画,画上面是一个巨大的圆,有黑色的 外缘。中间被划分成五格,因为划分角度微微倾斜的原因,整个圆就象一个马上 就要滚动起来的轮子,刚刚停留在零界点上。圆的黑色外缘上分布了一些奇怪的 图案,而圆的内部是蓝色的背景,上面有一些金色的细线。划分的五格中最上和 最下面两格都画的是一个躺着的人以及一个带着皇冠手持权杖的人。再往中间的 两格,上面画的是一个持剑者,而下面是一个吹号的号手。圆的正中是一个金色 的火团,旁边站立着一个裸体的女子手捧着这个火团。 陈博士拿着放大镜仔细的看着这幅图,半晌才直起身来,“你们看的这幅土 是上次维多利亚时期的出土文物,是十八实际的魔法师描绘的仪式图。这个仪式 用中国话来说叫作升天成仙,魔法师说的是灵魂获释,其实是一种黑弥撒。周边 的图案代表了十二星宿中火,土,水,风四元素的力量。蓝色背景代表自由的天 空,金线是经过精密计算的黄道,现在已经失传。最上和最下面的格子中带着皇 冠手持权杖的人是上帝,躺下的人都是有元素特质的人,他们释放了出来。再往 中间,吹号的人代表魔法的信奉和守卫者,而持剑的却是代表怀疑和反对者。中 间不用说了,是个女人,魔法中是要求神和女神的完全结合。” “什么意思?”两个人依旧糊涂。 “意思就是说,在黑魔法里面,魔法师相信通过对星辰黄道的计算,再辅以 仪式,通过七个人的献祭而爆发出人体内的七个力量中心,从而揭开七个封印。 七,是魔法中运用的数字。这样一来就可以强化燃烧的魔力,这重力量足以摧毁 肉体,灵魂可以上升,在所有的精神通道里游走,并让人感到无上的喜悦和自由, 与宇宙结合成一体。你们所说的死者被取走了左手,应该是被拿去做光荣之手。 也就是把死人的手用盐和硝酸钠研制,在最后的仪式中燃烧,照亮灵魂上升的道 路。最后的仪式应该在2010年的二月一日或二日的圣烛节,传说中魔法大门打开, 道路通畅。” “你的意思是说还要死去三个人,而最后的仪式是明天?”文波大叫了起来, “怎么可能?” “刘庆,你去查一下本市会制作修复木乃衣的人,这样才会腌制光荣之手, 有可能就是主谋。文波你在去图书馆查一下资料,我巴黎的朋友告诉我,这些资 料确实输入到那台电脑里面的。现在只有靠你们二位了。”陈博士站了起来,一 脸肃穆的说:“魔法不是野心家满足自身欲望的工具,它只是自然中科学还未能 解释的神气力量,它必会善用于人,善利于人。” ************** 刘庆回到警署,打开电脑在特能一栏输入了“文物修复”四个字,屏幕上照 片资料迅速的翻滚着,忽然刘庆发现了,按下了按扭,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体型便 胖的男人。旁边的简介上面这样写着:朱留朽,1946年出身,伦敦大学考古学博 士,专攻古希腊,埃及文化。曾参与金字塔的养护与再挖掘。对古文物的修复尤 其是木乃依的修复有独到的见解。现任A 市博物馆馆长,从事占星术,数字名理 学,神灵召唤,喀巴拉术等研究工作,著作:《上天的智者解语》。(附:《上 天的智者》是1810年由福郎西斯。巴瑞特所作的神秘哲学完整体系),因书中所 持“灵魂自由”的观念,使朱留朽不堪压力辞去了玫瑰十字会理事一职。(附: 玫瑰十字会是在17世纪由德国基督教徒罗森克洛兹创建的,断断续续延续至今, 属于秘密的玄学教派。) 修复木乃依,灵魂自由,博物馆馆长,电脑资料的空白。刘庆的鼠标定在了 朱留朽笑容可掬的脸上。 同时,文波在博物馆大厅里遇见了秦羽。她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怯懦有又着期 望,“你是?”文波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试着温柔的说:“我是来找资料的。 一会,你下班我们一起走。” “恩。”秦羽羞涩的笑了。文波用力的捏捏她的掌心,点下头准备走开,忽 然转身拿过秦羽手上的纸,问:“这是什么?” “哦,这是牛犊纸,是画古壁画用的材料。”秦羽有些高兴文波对自己的工 作感兴趣。 “哪来的?” “我们馆长自己制作的。” “你们馆长是哪间办公室?” “走廊左转第一间,你要找他吗?他不在,他去找陈方庭博士去了。”秦羽 奇怪的看着文波不安的样子。 是的,是他。但如果是他,陈博士就应该是信奉和守卫者?文波不敢往下想, 拔腿就往外跑,迎面遇上带领着警员直奔而来的刘庆,“文波,那个馆长。” “我知道,牛犊纸就是他做的。他去找陈博士了,快。” 所有的人在瞬间离去,秦羽看着他们的背影皱起了眉。 撞开了陈博士家的门,客厅里没有开灯,阴晦的月光穿透树影照进房间,没 有人。隐隐的有呼吸声从书房传来,文波一个箭步射了过去,书房的门大开着, 桌上电脑的屏幕奇怪的闪烁着光芒,借着光,陈博士躺倒在书桌下,手里拿着一 张存储器,歪斜的靠着,满身的血,潺潺的流到文波的脚下。馆长缩在墙角发着 抖,看见有人来,便开始疯狂的呼叫:“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 “叫救护车。” “没用了,他已经死了。成了牺牲品。”刘庆摇摇头,一脚向馆长踢去: “你这个疯子。我们在你家里已经找到那四只断臂,不用狡辩,等着受审判吧。” 文波轻轻合上了陈博士的眼,站起身长吁了一口气:“终于,都结束了。” ************** 警局里,所有的人都很轻松,每破完一个案子,大家都会相互道喜,开开玩 笑,那种压抑被一扫而空。文波扒在椅子的靠背上,看电脑分析员小文解码。刘 庆端过了一杯咖啡放在他的面前,“怎么,可以轻松了,不回去?”文波摇摇头: “这是陈博士死的时候握着的那张存储器,我总觉得里面会有什么。” 警局外,一个女子走了过来,仿佛跟警员很熟悉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径 直向里。来到路口,她往重案组方向习惯性的看了看,迟疑了一下,转身向证物 科走去了。 “有发现。”小文惊奇的叫了一声,“怎么是这样。这个表面上看是一般的 图像资料,可把画面发大一百倍,就可以发现有许多闪烁的光粒,而这些光粒是 按七色铺排列的,并按不同的顺序有规律的闪烁,从电脑分析这是一种对人脑潜 意识起作用的一串信息码,从时间上看是陈博士被杀的时候传送的,翻印出来就 是要求本人自杀。” “你是说陈博士是被潜意识控制自杀而死的。”刘庆惊讶的问到。??“应 该是。”文波紧锁眉头,“法医官说陈博士左手上很深很小的伤痕,是桌上的笔 造成的。我想是不知道谁发出的信息码迫使陈博士自杀,当陈博士发现的时候已 经晚了,他不停的用笔捅自己,就是希望用巨痛是自己保持一丝清醒,把这个过 程记录下来,可惜最后他还是没逃过。馆长应该是替罪羊或也是被控制的。可是 这个记录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很奇怪,那些闪烁的信息码到最后排列成四个字母Y.H.V.H 这四个字母。” 小文轻敲着屏幕,忽然屏幕出现一片乱纹,发出一连串的巨响,办公室里面所有 的电脑同时收到攻击,全部崩溃,小文吓得跳了起来。 “文警官,”一个警官惊慌的跑来,“你的女朋友秦小姐刚才打晕了证物科 的同志,取走了那四只手臂。胡督察非常生气,要你解释呢。” 秦羽?文波一下呆了,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一种必然的结果在他心里已经 明白的不言而喻。画上的裸体女人,秦羽的虚拟性爱,在她做爱的时候脑子里出 现的Y.H.V.H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选中的是她。文波怒吼了起来:“王八蛋, 有没有人告诉我Y.H.V.H 这个该死王八蛋是谁?” “呸。”门外伸出一个老太太的头,愤愤的说到:“现在的年青人怎么随口 就乱骂。Y.H.V.H 是基督教里上帝的意思,是你能乱说的吗。” “上帝!”这个词包含了所有的恍然大悟,愤怒,悲哀,惊恐。“GODMade. 是他。”文波抓上了配枪,他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一个传说中的魔鬼?一 个高科技的冷血怪物?总之他都必须去面对。 ************** 所有的警员都被突然落下的门闸关在了外面,只有刘庆和文波闯进了博物馆。 四周传来明亮热情的声音:“欢迎到来,我的贵宾。”所有的古物以及仿古物都 沉默着,似乎时间淘走的是不仅是生命,留下的就只有冷眼相对。 “秦羽呢?她在哪?” “你知道的,来吧。”声音轻笑着。 文波和刘庆走进了那个房间,金属的大门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关闭了。文波冲 玻璃墙前,秦羽赤身的躺在里面,双手交叉在胸前,看不出来有没气息。四只干 裂鲜红的手臂,紧握着拳在熊熊的燃烧,整个场面鬼异得让文波心胆俱寒,他疯 狂的踢打着玻璃墙,“放她出来,你把她怎么了?” 玻璃墙上闪出了俊美男子,刘庆惊呼起来。男子谦逊的鞠了绅士礼,不温不 火的对文波说:“我只是想带她走,别忘了她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和我的波长 完全吻合的人,她是我的女神。” “你,是你在引诱她。她是人啊。而你不过是一台机器,你做什么成仙梦。 你这个可笑的怪物,你这个疯子。” “住口。”男子发怒了。“你懂什么,我是上帝的产物,我和你们是平等的, 甚至高于你们。人类最古老的萨满教叙述过,万物皆有灵,所有的物体都拥有生 命和灵魂。人类鄙视其他的灵魂,就妄顾它们的存在,以至一代代变的无知。但 这其中也有一,两个聪明的人。就象英国人约翰。迪说的对自然的忽视会使你内 心受到最痛苦的折磨,对科学的渴求是人灾祸连连,而我就是你们创造出来的灾 祸,这很可笑。”男子耸耸肩,打量了一下自己,继续说:“三年前他们把资料 输入我的大脑,馆长还做过一系列的研究证明那个仪式的真实性,我很感兴趣。 我已经厌烦自己的身体,厌烦这个将我限制的玻璃墙,就算能计算出人发展极至 的完美形象,这并不能满足我了。因为同时我也了解到人的局限和愚昧,我要的 是自由,超越形体的自由。经过几亿次的计算,我才得出黄道和星宿以及献祭人 的条件,然后我进入警署电脑系统找出一出生就存在四元素特质的人。接下来我 通过网络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寻找我的女神,很巧,她是你的女朋友。至于背叛者 和拥护者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很开心,这是天意,注定了你来送我。” “你休想。”文波握紧了拳狠狠的说。 “不管怎么样,我很奇怪。你和秦羽的波长并不吻合,而切她背叛了你,伤 害了你,怎么你……” “波长?见你的鬼去。你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意识对于你来说 没有区别,没有美丽,没有冲动,没有感受。离开了帮助你运转的硬件你什么都 不是。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爱她,是的,我一直爱她,我认为她美丽,可 爱,我认为她是我的妻子,而不是什么该死的女神,你听到了吗?”文波的声音 里充满苦涩,比起他心里的痛苦和自责,他只能这样呼唤。 男子回过头去看看秦羽,冷漠的说:“她似乎听见了,因为她在流眼泪。不 过没有用,一切都在我的控制内,十二点了,二月一日到了,让我们开始吧。” “你以为你可以吗?七个人,你还差一个离经叛道者,仪式没有办法举行。 电源已经被我们切断了,你只有两个小时的备用电,两小时以后你就会彻底的消 失。”文波冷冷的说。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男子大声的嘲笑着,脸上是讥讽的鄙视,并一片片 的拨落,影象变成碎片,只留下一连串恶毒的笑声。文波心里一阵寒冷,有什么 不对,刘庆,从开始到现在他一句话没说。一股巨痛的冲击,把文波撞到在玻璃 墙上,鲜血覆盖了玻璃墙上奇怪跳动的拨纹,子弹透胸而过。文波艰难的抬起头, 看见刘庆痛苦迷离的眼神,挣扎的情绪在他面部的肌肉上剧烈的活动着,文波几 乎认不出来那个扭曲变形的是他一直最亲近的人。刘庆左手使劲的扳回自己拿着 枪的右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不会死,我射偏了。不过你要快点杀了我, 我忍不了多久了。”他嘿嘿的笑着,冲文波点点头,“我自己来?好孩子,再见 了。” ************** 腥红的血光,刺耳的尖叫,秦羽,刘庆……雪白的病房,低沉的声音:“文 警官,你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刘警官已经身亡了。秦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迷, 医生说她会成为植物人。GODMade 全部瘫痪,所有的硬件都毁坏了。胡督察暴跳 如雷,他没有办法对GODMade 的毁坏负责……” 文波闭上了眼,他什么都不想知道,并且怀疑自己的神智是否恢复正常,是 否刘庆代替自己充当了反对者的角色,是否秦羽已经漂离。他习惯性的伸出手, 没有秦羽柔软的手,只有僵硬的床单。 刘庆葬在了他妻子小梅的旁边,墓碑上他笑的很开心。每年二月一日都会有 烤牛肉鱼丸臭豆腐放在他的墓前,据说刘庆以前很爱吃。 一年后秦羽微弱心跳终于停止跳动。同年,文波辞去警察职务。有人说在陵 墓看见过一个人打扮成非洲土族的样子很认真的跳着一种舞,很象文波的样子。 又有人说在巴黎看见文波和一个美丽女人走在一起,还有两个孩子,一看就是幸 福家庭,不过那个女人不是秦羽。 2076年5 月10日,六十多年后,一个老人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跟身边的小孩 说着故事:“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来到天堂,可在门口被上帝拦住。为什么不让 我进啊,我已经活了八十年了,老人问。因为你没有真正的活过,庸碌无知的日 子就算活了八十年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回去吧,继续活着,上帝回答到。”老人 微笑着看看孩子,颤悠悠的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忽然摔倒了。慌乱的大呼小叫 他已经听不见了,在一片宁静里他努力的思考他是谁,他叫文波,他做过什么, 经历些什么,记忆在迅速消退,很多人的影子在他眼前闪过又消失,他没有感到 焦虑,或者说是他没有任何感知。 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去天堂,他不会去任何地方,因为他和他们一样,他自由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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