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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 张卓 夕阳西下。 黄昏加上晚秋的褪色,使整个城市都被浸酿成暧昧的暗红。这是一种淡漠而神 秘的颜色,往往没有蓝或白来得彻底。但却游曳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在这一层即逝的光晕的透染下,空旷的剧院显得有点落寂。然而这种沉寂的气 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渐渐的,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身着礼服、仪容高雅的人们走进这 座古老的音乐厅。 白色长裙让林夕看起来象童话里晶莹剔透的公主。她轻轻抚平晚礼服衣摆上的 褶皱,亲昵的挽着身边的男子,象广场上的鸽子一样,轻巧而悠闲地踱进大厅。 走进一个隐秘的角落之后,林夕终于裸露出剑芒一样锋利的目光。她环视了一 下四周,发现她的人已经按预定的计划精确地隐蔽在人群中了。 这一切顺利得有点可疑。林夕又一次掏出那首不知如何传真到她电脑上的恐吓 诗:死神的亲吻 谢尽万丛光华 绝对而甜蜜 秋天的午夜 没有休止符 2230年11月 这是一个动乱的年代,在最后一届地球联邦统治解体后,各种势力纷纷崛起。 林夕所保护的这位神秘人物便是其中一个组织的头领。 历史的波纹荡平了一切,却偏偏遗落了城市尽头的这座古老的音乐厅。在累次 的战争中,它奇迹一样保留下来,似乎就是为了应喝人们在这个时代怀旧的需要。 林夕无法用一首蹩脚的恐吓诗来阻止首领对于一场高雅的古典音乐会的渴望, 只好布置了一道无懈可击的防御系统。 振波雷达眼分别放置在楼顶的四角和剧院地下的每一条下水道中,整个音乐厅 十米以内的区域都被震荡波立体的包围了。也就是说,无论企图从空中、地下或从 任何方向靠近大厅的人,都会被剧烈的震荡波击昏。而大厅里的观众除了安排好的 护卫,就是事先调查好的“友好人士”。他们身上都佩带了绝密的自动识别身份只 有带上这个黑色的拇指大的盒子才能避免震波的袭击 剧场四周围上了一圈“军事行动,请勿靠近”的牌子。 没有人敢靠近,人们深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至少此时,这座城市是由林夕所 属的组织控制着的。 音乐会开始了。优美的音符在微笑的人群掩盖下的浓重的杀机中不安地跳动。 在莫扎特的《魔笛》序曲结束之后,里夕看了看表,十一点二十一分,音乐会 结束的时间是十二点,也就是说或者那首诗是个无聊的恶作剧,或者危险愈逼愈近 了。 忽然,灯光骤然熄灭,环形剧场被黑暗的手指紧紧攥住。 林夕知道这是音乐会的一个噱头,她谨慎地俯视着下面萤火虫一样的人群。人 们的衣服散发出不同颜色的荧光,以证明他们的身份:护卫队员是绿色的,观众是 红色的,而首领则是白色的。这一切只有戴着特殊感光眼镜的林夕能看到。她站在 剧场的最高处,紧盯着白光周围的动静。下面的人此刻对于林夕来说,只是一些带 颜色的光点。 黑暗中,那些光点基本上是静止的,因此一个红色光点的移动就显得非常明显 的可疑了林夕无法确定他移动的路线是否在靠近白光, 但她立刻按响了对讲机: “十二号,立即击昏在你东南5度的人。” 在大厅的灯光重新燃亮之前,那个红色光点好象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舞台中间的乐队已经撤走。诺大的舞台上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他手里提 着一把小提琴――这是音乐会的最后一个节目小提琴独奏。 他一身深紫色的礼服引起了林夕的兴趣。这种深不可测的紫与剧场里那种为了 掩盖重重杀机而故意营造的金碧辉煌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灯光再次暗然,只有一道橙红的聚光灯打向舞台中间。琴手抬起头,摇曳的灯 光使他的脸看起来模糊不清。然而,林夕却发现他两片嘴唇之间的弧线就象一道凭 空划入的伤疤,烙在本该很柔和的脸上。 mpanel(1); 音乐升起,琴弦象锐利的刀锋切割着每一个音符,一种绝对而孤立的意念,被 凝固成旋律在大厅里回旋。 一只飞虫落在林夕的手背,沿着她的手指向上爬,她轻轻一按,指便染上了一 抹猩红。林夕觉得好象被什么东西刺伤了。或者这些华丽不安的喧哗不过是这琴弦 的背景。 由于灯光熄灭,除了台上的琴手,在林夕眼中,所有的人又变成了带颜色的光 点。 “或者,对于黑暗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微弱的光斑,红色或白色并没有什 么区别。”这个念头在林夕脑中一闪而过,对讲机的红色按钮霍地亮了。 林夕挥挥手,仿佛要赶走什么。然后,按响了接听键。 “三号报告,首领忽然开始流鼻血,其他状况并无异常。完毕。”三号是林夕 布置在首领身边的护卫。 “鼻血?”林夕了解首领的健康状况,他从不流鼻血。难道这与那首诗有关? “秋天的午夜,没有休止符”林夕回忆着诗中最后一句话,下意识地看了看表, 十一点三十七分。 “午夜?” 终场的时间是十二点,难道这中间意味着某种关系?林夕觉得也许自己忽略了 什么,她打开伪装成手镯的掌中电脑,极力搜索着这几天情报系统传送过来的线索。 “反作用力实验彻底失败。” “南部的某个组织正在进行脑部神经系统反馈装置的研究。” “月球计划正在……” 等等!“脑部神经系统反馈装置?” 林夕立刻用手掌电脑与总部联系。 三分钟后,手掌电脑吐出一份资料: 脑部神经系统反馈装置 此种装置似乎是某种新型武器。用于刺激大脑神经组织,击断神经线,使人死 亡或瘫痪。具体使用手法尚未查清,但是它有很大的局限性,因为人们是大脑神经 组织没有一个是相同的,因此它只能针对一个特定目标。 “针对特定目标!”难道他们正在使用某种武器刺激首领的大脑?可是这与午 夜有什么关系?还有休止符意味着什么? 林夕沉吟着,打开对讲机。 “十六号,你学过音乐,请告诉我休止符的确切含义。” “休止符表示音乐停顿时间的长度,整个小节结束时,也用休止符。”对讲机 里传来十六号的声音。 “也就是说它代表结束,没有休止符就意味着永远不会结束……” “也可以这么说。” “好吧,那你知道那首曲子是没有休止符的?” “据我所知没有。” “谢谢,完毕。”休止符”、“午夜”、“神经反馈系统”,林夕想尽量把这 一切联系起来,但并没有进展。最后,她无可奈何的看了看表。 十一点四十八分。 舞台上的小提琴手似乎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林夕觉得他好象一直在重复同 一个旋律。 对讲机又响了:“三号报告,情况不对,首领感到气闷。我们是否撤离?” “好吧,全体准备撤离。” 林夕说完,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舞台。她忽然发现,琴手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古 怪的神情,两片嘴唇之间的“伤疤”微微向上翘起,橙红的灯光使他的嘴角裸露出 一种残酷的微笑。 “旋律!他始终在重复同一个旋律!”林夕恍然大悟。 “死亡!只有死亡是永恒的。如果在曲终前死去,那么对死者来说就永远没有 休止符。” 那小提琴的琴弦就是暗杀的武器! 肯定有人模拟了首领的脑部神经系统,然后特制了带有针对性音频的小提琴。 就象某种特定高音能使玻璃杯粉碎,那把小提琴的音符攻击的是人的神经。到了特 定时间,也就是午夜十二点,所有脑部神经就会象承受重压的绷紧的琴弦一样断裂。 但是,脑部神经中枢是很敏感的,如果旋律骤然停止,那绷紧的神经会不会无 法恢复,或者因强烈的反差而崩溃呢? 不能撤离!必须缓冲一下音符对神经的压力。“听着,我命令全体留在原地。” 林夕对着对讲机喊道。 “三号报告,首领感到窒息,如果,我们就……” “住嘴,我说留在原地!” 林夕猛地掏出激光枪。 手表上的分针指向了十,只剩十分钟了。 琴手忘记了音乐背后的目的,他完全沉浸在音符互相撞击的快感中。 忽然,一道闪光,穿过空气朝他而来,就象一颗冰凉的水珠,凌空溅落。 一根琴弦猝然而断,他楞了一下,然而操琴的手指却没有停顿。 林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见那根被她击中的琴弦在空中划出了一道 银色的弧光之后,才萎然而落。 旋律仍在继续。分针又挪动了两格,只剩下八分钟了。 林夕不能肯定那到处游曳的音符是否因为她的打断而减弱了原有的力量。他打 开对讲机。 “三号,首领怎么样?” “首领他,他……他好象好多了!” “很好,迅速撤离。”林夕松了一口气。她一边关上对讲机,一边纵向舞台。 大厅里瞬间灯火辉煌,各种颜色的光点变成了混乱的人群。 林夕一拳打倒了琴手,她没想到,他居然不躲闪。 “这么美丽的东西,不该用来杀人。”林夕拾起跌落在地上的小提琴。 “你也是一样!”琴手并没有站起来,他斜躺在舞台的边缘,直视着林夕的眼 睛,嘴角渗出血痕。 这种对视让林夕感到眩晕。她猛地按动了金属指环的开关,手指上那枚硕大的 戒指顿时变成一个旋转的齿轮,发出嗡嗡的轰鸣。 林夕把转动的齿轮凑到琴手睫毛前说:“好了,音乐会结束了。如果你想舒服 点的话,就告诉我外面还有没有你们的杀手。” 没有回答…… “那么好吧,咱们就回到总部再说,站起来跟我走。”林夕说。 琴手一动不动,脸上却露出了讽刺的微笑。 “你笑什么?以为我不敢杀你?”这笑容激怒了林夕,然而她掏枪的手却凝在 了空中,“你的腿――是假的?”林夕猛然看见琴手因为被她打倒而碎裂的假肢。 “被炸的?”林夕问。 又是沉默。 空气被冰凉的静寂所凝固。深紫色的西裤象干涸了的血污包裹着那一对假肢, 衬着薄荷绿的地板,显得触目惊心。林夕终于明白了他那笑的含义。 “听着,我不是暴徒或杀人机器,也不是战争的玩具。我们的首领是为人民而 战的,我只是在保卫我的信仰!你明白吗?”林夕不知道自己想要说服谁。 她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然而琴手深湛的眸子已变得模糊不清,漆黑的瞳孔开始 放大,扩散。他费力地一上一下地蠕动着两片嘴唇。 “……”他说,然后闭上了双眼。 “你怎么了?”林夕拼命摇动他的身体。一股鲜血从琴手头发里涌了出来,淌 在林夕手上。被染红的金属戒指依然嗡嗡作响。 那颗子弹不仅击中了琴弦,也击中了琴手的头。 铛!铛铛…… 音乐厅的大钟猛然敲响。 午夜了! 林夕站起身,打开对讲机:“杀手已被击毙…… 世界本身仿佛就是一架巨大的时间机器,岁月翻来覆去、迷途难返的历史书页 中瞬间穿梭而过。生命的书签就被这样随意的插在了某一页。在这场战争中,没有 人能赢。 五年过去了,在无数次防御与攻击中,首领多次代表人民,也多次背叛人民。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获得了大多数的政权。 一间密封着的房间内,林夕坐在冰冷的磁力椅上。由于时间太久,她感到脊椎 骨隐隐作痛。然而椅子上的磁场把四肢套满铁皮的林夕牢牢地吸在靠背上。她一动 不能动。 门终于被推开,进来的人打开了灯,炽亮的光束照在林夕脸上。 “你为什么背叛组织和首领?” “我没有背叛,而且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背叛。我只是厌恶了这场游戏。”林夕 望着这个曾经是她部下的年轻人说。 “脱离组织就意味着叛变。你知道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吗?”那张脸猛然逼近, “死亡!” 黑洞洞的枪口也许是擦得太亮的缘故,竟映出了一道白色的弧光。林夕猛然记 起那根断了的琴弦。 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就明白了一切,而他却只是说“是――的。”林夕 想。 扳机上的手指猛然抠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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