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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 空 脑 无极 第一章 一连刮了三天大风,风中有雨,雨中有雾。 浓浓的雾连大风也吹不散,彷佛连呼吸着的也不是空气,而是笼罩着每一幢高 楼大厦的雾。 雾气和空气有什么分别? 我不懂,也懒得去寻求答案,因为我已决定要休息一个星期,什么事情都不干, 我要用一百六十八小时来松弛松弛身上每一条神经线。 决定是这样决定了,但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小时的最后一分钟吗?这就是只有天 才晓得了。 翻开案头日历,我的眉头忽然皱住。 这一页的日历,红如火,十分刺眼。 又是星期天。 星期天是个很热闹的日子,人人都在放假,只要往街上打一个转,我保证自己 的精神又会再度紧张起来。 唉,谁叫我一连练了七天芭蕾舞?一直陪着那个非要我陪她练舞不可的三表妹 呢? 幸好,这个又可爱又可恶的三表妹已飞回洛杉矾了,直到这时候,我才后悔在 八岁那年学过五天芭蕾舞。 别人跳芭蕾舞只会脚趾发疼,但我却全身都疼,就像是一连参加了七八次擂台 搏击比赛似的。 下次我发誓――唉,还是免了,除非她永远不再回来,否则就算她做武松而又 要找我扮老虎,我还是拒绝不得的。 这是人结人缘,表妹我有五个,大表妹两次恋爱失败,跑到意大利做修女;二 表妹嫁给了亿万巨富的儿子,正是一人侯门深似海,从此以后在报章上见见她的照 片好了。 至于四表妹、五表妹,前者老气横秋,从来没有把我这个写小说的表哥放在眼 内;老五却太幼稚,到了念高中那一年还天天咬着波板糖,在操场上和那些八九岁 的小女孩玩跳飞机游戏! 就只有三表妹,她顽皮是一回事,但她也有很柔细、很体贴的一面,所以,她 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mpanel(1); 昨天黄昏,我送她到机场,临别时她送了我八九个飞吻,害得我险些撞在一个 足有六尺半高金发女郎的胸脯上。 三表妹走了,我没有悲伤,因为她是表妹,而不是我的情人。 那是真真正正的“兄妹感情”,虽然,这上面还是加上一个“表”字。 这一个故事,和三表妹是完全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若不是给这个可爱复可恶的表妹折腾了整个星期,那一天我早就出海钓 鱼去了。 而倘若那天我一早出海,就一定不会碰上谢卡这个人。 要是我没有碰上谢卡,那么我也不会被卷入一件怪异事情的漩涡里。 所以,纵然宝贝的三表妹在整件事情里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但在一开始的时 候,还是因为她要我陪足一星期,然后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特别“好运气”,所以,这件怪异的事情,才会 让我这个跳芭蕾舞跳得晕头转向的人遇上了……原始人会不会刮胡子,我不知道。 但我对付胡子的方法,就算不能说是原始,最少也是相当落伍的了。 我不用剃须刀片,不用须创,更不使用电须刨,而是使用一把细小而廉价的剪 刀。 用剪刀来剪胡子,当然比不上用其他剃须工具那么快捷乾净,但我却认为这是 一种乐趣。 在镜子里,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每一根胡子被剪掉的情形,而且,还可以听见 极细微的“剪须声音”。 我选用廉价的剪刀,是因为它不会太锋利,因为有时候,我可能会冒冒失失的 连嘴唇也照剪可也。 有人说:“胡子是男人脸庞上的艺术品。” 也有人说:“只要有胡子的男人就有男性惑力。” 对于前者,我还可以接受,但后面那一句,我可不敢苟同。 别的不说,就以街头上那些可恶复可怜的流浪汉来说,他们可能好几年也不洗 一次澡,脸上的胡子又多又乱,难道这也算是男性的魅力吗? 以我看来,并不是每个男人都适合留胡子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只要胡子稍微长一点点,我就要用剪刀把它剪得干干净净,最少,整个 人会变得精神焕发起来。 每一天,当我爬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唱机开动,让柔和悦耳的音乐使我 的脑筋早一点从沉睡中清醒。 这是一件很有效的法子,保证百试百灵。 然后,我就用剪刀修理自己的胡子。 对我来说,胡子是多余的,就像是许多许多烦恼一样,有它们的存在简直是快 乐人生里最大的讽刺。 胡子再多余,我还可以挥剪剪掉它,但烦恼却往往是挥之不去剪之不掉,想忘 记也忘不了的。 这一天,当我正在剪胡子的时候,心里忽发奇想:“倘若连烦恼也可以一并剪 掉,那就好得很了。” 若然真的可以,当然最好,但这却偏偏是不可能的。 剪掉胡子后,再看看腕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了。 我懒洋洋地披上了外衣,漫无目的地走出了门口。 风还在吹,雨还在洒,我的脚步再也不像是在跳芭蕾舞,而是彷佛正在泥泞里 耕田。 我没有带雨伞,那是因为雨点已愈来愈细小,我肯定自己绝不会变成一个落汤 鸡。 我在街上逛了一会,忽然觉得有点口乾,很想喝一杯烫热的柠檬茶。 于是,我转过一条街道,向芳芳餐厅走了过去。 芳芳餐厅的老板是个很胖的胖子,又是一个标准的足球迷,我选择这里喝茶, 其实是想找他聊聊天,谈谈最近的几场足球比赛。 但我还没有走到餐厅,就已看见了一件意外的事。 这件意外的事,其实并不怎么严重。 我在街角转口处,看见一辆计程车刚好停了下来,接着一个戴着雨帽的男人匆 匆跳下车,然后冒冒失失地走上行人道。 而这时候,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也冒冒失失地在街上游逛着。 于是,两个冒冒失失的人,就这样凑巧地相撞在一起。 那妇人甚是瘦削,虽然那一撞之力并不怎么猛烈,但她还是一碰即跌,仰天跌 倒在地上。 那个戴着雨帽的男人吃了一惊,连忙道歉不迭。 这时候,我本来想去喝柠檬茶的,但这一幕“人撞人”的小意外,却把我的脚 步阻留下来。 那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比我年轻一点点,但却蓄着“独行快”奇连伊士 活一般的胡子。 只不过奇连伊土话的胡子是金金黄黄的,而他的胡子却和眼睛一般乌黑。 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宜蓄胡子的,以我看来,就认为这人若刮掉所有的胡子,一 定会比现在英俊佩洒得多。 也许,我对年青人蓄胡子总是有点偏见。 但这只能算是审美的观点与角度而已,在整体而论,我是绝不会因为别人蓄有 胡子,就对他整个人都产生偏见的。 就像这个戴着雨帽的年青人,虽然我一点也不欣赏他的胡子,但却很欣赏他撞 倒人之后的态度。 那中年妇人给撞跌,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凑巧,但另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就是两 人都没有注意到行人路上的情况。 所以,那年青人纵有疏忽,这妇人也同样是难辞其咎。 但是那妇人很凶,当她给拉跌后,就一直大吵大闹,说那年青人是故意撞过来 的。 那个年青人也没有怎么分辨,只是很关注地凝视着她,同时希望她可以站立起 来。 但那妇人却只是坐在地上,不断戟指大骂道:“你这样撞过来,是不是想谋杀 啊?” 那年青人忙道:“真对不起,我是无意的……” 可是,那妇人一点也不原谅他,仍然凶巴巴的骂个不停。 我终于忍不住走上前,道:“这位先生绝不是故意的,他跟你无仇无怨,这只 不过是一件小小的意外而已。” 那个妇人还是骂个不停,只是翻来覆去地说着:“他这样撞过来!他这样撞过 来……” 我心中有气,便道:“这位先生是个好人,否则,他撞倒你之后,早已一走了 之,又何必在这里等你站起来?” 这时候,四周已围聚着不少看热闹的人,而那年青人却不时望着腕表,脸上的 神情显得有点着急。 我看得出,他是有事在身的,否则也不会匆匆忙忙地从计程车跳了出来。 可是,这件小小的意外却缠住了他。 其实,他若一走了之,任谁也不会把他怎样的,就算是我,也只会叹息一声就 算。 因为那妇人绝不会伤得怎么严重,大不了疼一会儿就会没事。 但那妇人实在泼辣得可以,看她这副样子,我实在不难想像得到,她平时是一 个怎样的人。 我见那年青人既着急, 又不敢离开, 心中不禁也替他不值起来,便对他说: “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干?” 那年青人点点头,道:“是的,但是她……” 我哼一声,道:“她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走吧。” 那年青人道:“这怎么可以?人是我撞倒的。” 我板着脸孔,盯着他说道:“你若是蓄意撞她,就算你想走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但这只是意外,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意外。” 那年青人吸了口气:“我若走了,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又有谁来负责?” “我负责!”我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件事情扛上肩膊,“你不必再在这里耽误时 间。” “你呢?” “我?”我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我现在空闲得几乎想去念佛,你是一点也 不必顾虑的。” 那年青人望住了我,眼神里露出了十分感激之色:“很谢谢你,我姓谢,叫谢 卡。” 我和他握了握手,道:“在下姓龙,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谢卡用力地点点头,道:“好!我们日后再见。”说完之后,他就急急的走开 了。 那泼辣的妇人犹自在大叫:“你不要走,我要上警察署,要进医院验伤!” 我生气起来,说道:“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算帐好了,你的事,我完全负 责。” 那妇人立刻站了起来,大声道:“你简直是个疯子!” 我道:“我知道你比我正常得多,你现在是不是一定要报案?” 那妇人狠狠瞪着我,不断用手指指着我的脸,又一连串骂了几十句令人为之啼 笑皆非的说话来。 听见这些啼笑皆非的骂人说话,我的反应十分正常,那就是啼笑皆非。 幸而经过一番扰壤之后,那妇人总算没有坚持要前往医院或者是警察局,那显 然是由于她根本就没有受伤,只是跃在地上的时候疼痛了一阵子而已。 但经过这么一顿吵闹之后,我再也没有心情去喝柠檬茶了。 我无聊地在街上溜达着,忽然看见了一个电话亭。 于是,我胡乱地拨了一个电话。 “喂!”我说道:“魏一禾先生在不在?” “我还没有死。”听筒里立刻传来了他的声音。 他的嗓子很沉实,就像是从木桶里传出来的一样,我笑了笑,说道:“我也活 著,只是全身骨头都好像快要散裂开来一样。” 魏一禾冷笑一声,道:“听说你近来到处惹是生非,这次是不是得罪了一个拳 王?” 我征了征,忙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魏一禾道:“你当然不会是罗渣摩亚,要扮演铁金刚那种角色,龙乘风绝不会 是个理想的人选。”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认为我想做零零七占士邦了?” 魏一禾道:“听说你曾经在一个渔村里闹得天翻地覆,还和洛云联手对付过一 些犯罪分子。” 我又苦笑着,只好道:“你是不是看过我写的那篇小说?” “没看过,”魏一禾道:“你写的小说娱乐性太丰富,绝不适合我这种人的胃 口。” 我尴尬地一笑,道:“对不起,是我自视过高,几乎以为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小 说读者。” 魏一禾道:“你还有什么废话?” 我道:“还有一句。” 魏一禾道:“快说。” 我立刻就说:“我马上就要到府上揍你!”不等他回敬过来,我已把电话挂断, 然后在十五秒之内跳上了一辆计程车之中。 魏一禾的寓所,是在一幢二十五层高大厦的顶楼。 他这一层楼宇是复式的,所以正确一点来说,二十四楼和二十五楼都是他的寓 所。 他现年四十三岁,是一个典型的大男人主义者,所以,他三次结婚,也三次失 败。 但有一次当我提及这一点的时候,他说:“失败的不是我,而是那些无知的女 人。” 对于他这种态度,我是相当反感的,但除了对待女人这些事情上,他却是个相 当值得欣赏的人。 他是个天生的工作研究者,而且研究的兴趣十分广泛,从鲸鱼心跳速度以至在 错综曲折岩洞里找寻奇形怪状的洞穴,都是他乐于全副精神投入去干的事情。 去年五月,他在“塞尔泽岛”逗留了五十天,与他同行的人本来还有我,但最 后我临时决定退出,理由是抗议他为了要去探访本尔泽岛,而不惜与第三位妻子离 婚。 魏一禾所娶的第三个妻子,是个很温柔、简直驯服有如绵羊的日本女人,也许, 他认为只有日本的女性才可以容忍他的大男人主义。 在去年初,他决定要在五月出外旅游,来庆祝结婚三周年纪念。 他的日籍太太很高兴,向他提议到美加东岸,或者是前往西欧各国。 但魏一禾最后的决定却是:旧地重游,到塞尔泽岛去! 他的日籍太太立刻强烈反对,但魏一禾置诸不理,结婚终于闹翻了,俩口子不 惜离婚,作为最后的解决。 为什么魏一禾的日籍太太不肯去塞尔泽岛? 要研究这个问题,首先得要知道塞尔泽岛在什么地方。 塞尔泽岛位于嘉福勒斯加岛以西。 而嘉福勒斯加岛,则在冰岛之南端! 那是一个很遥远也很偏僻的地方。 对于一个想旅行游玩的女人来说,塞尔泽岛的吸引力,可说是几乎等于零的。 但魏一未却已去了十六次! 而最不可原谅的,就是他每次结婚,都一定带着新婚妻子到这个岛屿游览。 而他的日籍太太也已陪他去了三次! 谁知道到了第四次,魏一禾的选择还是要到塞尔泽岛,那就不但使他的太太无 法忍受,就连我也几乎要跟他绝交了。 塞尔泽岛是怎样的地方?它为什么会对魏一禾具有这样强烈的吸引力? 魏一禾的解释是:“我是亲眼目睹它诞生的人!” 这解释好像很荒谬,但你若是了解塞尔泽岛的历史,就会明白魏一禾这句话, 绝对不是无中生有、荒谬绝伦的。 在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四日清晨,魏一禾坐在“冰上蜗牛号”的船舱里,收听 从冰岛首都雷雅克维克市放手电台传送过来的音乐。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身体结实得像是一条野牛。 冰上蜗牛号是一艘比魏一禾还老十几岁的渔船,船长约拿基曾经到过泰国,魏 一禾是在曼谷一间古老寺院里认识他,继而成为好朋友的。 那一天,是魏一禾初次在嘉福勒斯加岛海域,体验着大西洋捕鱼者的生活,当 时,他认为这些经历是十分难忘的。 经过了五天积极捕鱼的工作,冰上蜗牛号回航了,渔船驶得本来不算慢,但在 大西洋浩瀚海浪上,它似乎真的迟钝有如蜗牛。 幸好,海水还是海水,并没有结成了冰。 从收音机播送出来的音乐很悠扬,很让魏一禾为之陶醉不已,但到了七点二十 八分,船身突然摇晃得很厉害,差点把魏一禾从椅上摔了下来。 “史提芬,你快点出来瞧瞧!”约拿基的声音忽然在左般那边响起,而且叫喊 得很响亮。 “史提芬”也就是魏一禾,他急忙走出船舱之外,问约拿基道:“发生了什么 事了?” 约拿基手里拿着望远镜,惊呆地瞧着船尾以南的海面,叫道:“老天,你看那 是什么?” 这时候,魏一禾也看见了,那真是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奇景。 他看见远处海面涌起了一大片浓得发黑的烟火,不禁为之面色一变:“是不是 发生了火警?” 约拿基摇了摇头,把望远镜递给魏一禾,同时说道:“那不是火警,是火山爆 发。” 魏一禾更吃一惊,但却又觉得刺激有趣:“这里有火山吗?” 约拿基道:“我以前曾经听过一位地质学家在电视提及,在这附近一带的海底 里,有一层掩蔽着火山的玄武岩,一旦岩层破裂,就会酿成火山爆发事件。” 魏一禾深深的吸了口气,道:“现在这种事发生了,连空气也有着火山爆发的 硫磺气味。” 约拿基道:“这是世间上最蔚为奇观的烟花盛放,大自然的变化实在太奥妙绝 伦了。” 这时候,一个船员脸青唇白地走了过来,说:“我们是不是要马上改变航程, 离开那个危险的海域?” 约拿基立刻瞪着他,怒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要改变航程,但却不是离开, 而是尽量靠近过去!” 那船员大为震惊,失声道:“你疯了?我反对你这种愚昧的决定。” 约拿基干笑一下,道:“你当然可以不去的,只要马上跳进海里泅泳上岸就行 了。” 那船员又惊又怒,他叫喊起来,说:“胡说,我要和你决斗!” 魏一禾立刻微笑着说:“好极了。” 他不仅代替约拿基回答,也代替约拿基出拳。 约拿基是打西洋拳的好手,但魏一禾什么拳法也没练过。 可是,他出手又快又重,只是第一拳就已把那船员打得倒地不起。 于是,冰上蜗牛号更接近海底火山爆发的地点,魏一禾放弃了望远镜,用配有 长距离镜头的摄影机不断拍摄照片。 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次海底火山爆发,居然可以在茫茫大海之上,创造出 了一个岛屿! 海底火山不断地爆发.无数碎石和大量灼热的气体冲上数百尺以到数千尺的高 空,那情况是既壮丽而又令人感到惊异的。 就在这一天晚上,新岛屿在海面上形成了,到了第二天,小岛已突出水面几十 尺,此后,它的成长速度十分惊人,五天后已高逾两百尺、长逾两千尺了。 不久,这个新的岛屿就定名为塞尔泽了,据说,那是挪威神话里一个巨人的名 字。 塞尔泽岛的成长,并不是三几天之间的事,它一直是向高空和四周伸展,有如 洪水骤雨般的熔岩足足持续喷发了好几个月。 到了翌年八月,一批科学家乘坐了小艇登岸,但比他们更早登上这地球最新岛 屿的人。却还是约拿基和魏一禾! 所以,魏一禾经常以自傲口气对人说:“这岛屿是在我和约拿基船长怀抱里诞 生的。” 这不是自大狂,更不是神经病,而是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够说出那样的说话 来。 魏一禾是个怎样的人? 老实说,直到现在为止,连我也不敢说“了解”两个字,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的是:这人精彩妙绝,除了万万不可和他结婚之外,任何事情都不妨找他商量商量。 但遗憾的是:我现在找他,完全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只是因为自己今 天出奇地无聊而已。 但更遗憾的事情却仍在后头。 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不在家里! 从电话亭搁断电话开始计算,一直到我按动魏宅门铃为止,我总共花了十二分 钟。 但前来开门的人不是魏一禾,而是老管家霍祥。 霍祥把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上上下下地移动了半天,才说:“魏先生有事,在三 分钟之前出门去了。” 我怔住,接着怒气就冲了上来:“我在不久之前还跟他通过电话,他是知道我 要上来的。” “龙先生,”霍祥是认识我的,而我也知道,他是一个不善于发话的老实人, “魏先生的确知道你马上就要来到这里揍他的,他甚至已经预先把两对拳套摆在厅 子里。”说着,伸手向客厅的古玩架上一指。 魏一禾的古玩架,是用法国上等桃木,还特别邀请巴黎著名的“嵌木艺术大师” 温加乐亲手制造装嵌,而事成之后,温加乐分文不取,只是向魏一禾讨了一枚贝壳。 那一枚贝壳,大概和初生婴儿的拳头一般大小,它的上一手主人,是澳洲雪梨 一间著名大学的教授。 魏一禾能够得到这一枚贝壳,并不是用钱买回来的。 那位教授是中澳混血儿,而他唯一的女儿,在十年前险些嫁给了魏一禾。 幸好,终究只是“险些嫁了”而且。 当时,魏一禾在雪梨寄了好几张明信片给我,每次都有提及教授的独生女儿, 最后一张明信片更说:“敬请从速储备万元贺礼,老魏行将结婚是也!” “万元贺礼”当然难不倒我,除非他指定要用美金,那才使我头疼。 我很快就已准备好了一万大元日币,等待他把澳洲新娘带回来。 可是,他带回来的并不是教授的女儿,而只是一枚贝壳。 我给他弄得啼笑皆非,不问而知,那是他的大男人主义在雪梨失败了,最后婚 事触礁,只是得到了一枚已失去生命的贝壳。 但这贝壳却很值钱,根据专家鉴定,像这样的贝壳,在全球来说,目前所发现 的数目绝不超过三枚,倘被拿出去拍卖,绝不会少于美金三万块。 温加乐倒算很识货,他不要钱,只要贝壳。 魏一禾没有拒绝,马上就把这枚贝壳送给他,但等到温加乐要回法国的时候, 却在机场发现贝壳不见了。 温加乐很焦急,正要报警,忽然有个面圆圆、眼睛大大的小女孩走了过来,用 很纯正的英语对他说:“我姐夫的朋友有信给你。” 温加乐一怔,望住这小女孩:“你姐夫的朋友是谁?” 小女孩道:“他姓魏。” 温加乐立刻接过信笺,只见上面用法文写道:“温加乐先生,阁下之嵌木艺术, 鄙人甚为欣赏,今日临别,鄙人特地邀请另一大师向阁下献艺,此乃从事扒窃艺术 工作之B君,查B君已于十余年前退出江湖,此次再展身手,实乃鄙人多次央求及多 次恐吓威逼之结果, 事至如今,终于证实B君宝刀未老,妙手依然,唯所担心者只 恐大师阁下不惊,则未免煮鹤焚琴,大煞风景也。” 至于下方,则为“知名不具”,但在这几个字旁边,却又印着了一个老大的印 鉴,而且印鉴上的篆刻字体,刻的正是“魏一禾”三个字。 由于这封信是用法文书写的,是以写至“煮鹤焚琴”这句中国成语的时候,无 论语句章法甚至其中意义,都是令温加乐感到莫名其妙的。(待他回到巴黎,再多 方向人请教后,才总算明白了这句成语的典故和个中含义,不禁为之拍案叫绝。) 若是换上了别人,也许会感到很愤怒,但温加乐并不如此,他在机场看完这封 信之后,初时微微一笑,但愈想愈好笑。终于笑得弯下了腰,甚至笑得满眼都是泪 水。 对他这种人来说,金钱永远是不能在他心目中占着重要的位置,他喜欢的是艺 术,而且也懂得怎样去尊敬其他的种种艺术。 魏一禾也是这种人。 虽然他看来并不怎么像个艺术家,但却有着与生俱来的艺术家脾气,所以,他 了解温加乐,也知道应该怎样去应付这个人。 每次到魏宅,我都会很仔细地欣赏那座古玩架,但从来都没有想过,它居然可 以放置着两对拳套。 古玩和拳套是完全不相村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强烈的对比。 但这时候,我却看见,一对鲜红色和另一对深枣色的拳套,正放在一尊古埃及 护卫女神的旁边。 我望着那两对拳套,又望了霍祥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他有什么事?” 霍样道:“他要去见一个人,那人姓洛。” “姓洛的?”我一征,“他是不是洛云。” 霍样连忙点头不迭,道:“对了,就是他,在几分钟之前,洛先生打了一个电 话来,接着魏先生就匆匆的走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既然他不在,我告辞了。” 霍样道:“欢迎你随时再来。” 我道:“只要我一无聊,我就会再登门拜访。” 这句话其实更无聊,连我也感到很荒谬。 离开那幢大厦的时候,天色晴朗得多了,但心里却冒起了疑云。 我想:“洛云这家伙,又想出了什么惊险的玩意?” 当时,我实在完全不知道,洛云把魏一禾叫了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所以,我也只是随便想了一想就算,因为我根本是想无可想。 在接着的几个小时里,我首先在戏院的一个角落里看了半出惹笑喜戏,后来发 觉戏里的人经常大笑,银幕下的观众却反而鸦雀无声。 于是,我看一半睡一半,醒来之后听见怨声满院,有几个流氓之辈还用刀子割 破座椅泄忿。 我暗叹一声,为了人类的暴戾而感到悲哀。 从戏院走出来,肚子饿了,就在一间面馆里狂吞粉面两碗,外还吃了一只大粽 子。 胡胡混混的,又黄昏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到海旁,那儿很接近渡海码头。 码头附近很热闹,有摆卖的贩子,有双双对对把臂而行的情侣,也有两个人正 在争吵得面红耳热。 我忽然呆住。 这两个正在争持不休的人,竟然就是洛云与魏一禾。 只听见魏一未大声地说:“他已经来了,我们一定要认真地去对付他。” 洛云闷哼一声,道:“我已调查过了,他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厉害的人。” 魏一禾道:“你调查得不够彻底。” 洛云道:“是你对他存有偏见。” 魏一禾用力地摇头:“不是偏见,我是有事实根据的。” 洛云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又不是个没有见识的人,为什么还要相信这 种荒诞不经的事?” 魏一禾道:“你既然知道我并不是个没有见识的人,就该相信我的说话。” 洛云呆了半晌,才道:“就算我真的相信,那又怎样?” 魏一未道:“去找……”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因为有一个人正向他们走了过去,而这个人就是我。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我站在魏一禾与洛云的中间,面上挂着微笑。 魏一禾盯着我,盯了半天才冷冷一笑,道:“你的面皮真厚。” 我耸了耸肩,说道:“我没有存心偷听你们的讲话,只是两位的声音太响亮而 已。” 魏一禾道:“我现在并不愉快,任何玩笑都开不起。” 我站了摊手,道:“很凑巧,我现在也是一样。” 魏一禾两眼一瞪,忽然粗暴地吼道:“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向他更逼近过去,“你要打,我一定奉陪,以二对一, 我们一定稳占上风。” 魏一禾陡地怔住,忽然却又怪声笑了起来:“姓龙的,连我也吓不倒你,算你 有种!” 我在他胸口打了一拳,笑道:“正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才吓不倒我。” 魏一禾伸手在我的脸上拍了两下,道:“但有一点你千万不要弄错了,倘若我 和你真的打了起来,洛云是绝不会偏帮你的。” 洛云点点头,望着魏一禾道:“你说的不错,但我也不会偏帮你。” 我道:“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一见面就老是嚷着要打架,未免太孩子气一点了 吧。” 魏一禾道:“不错,我们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道:“很对不起,你们两位之间的事,我并不准备参与。” 魏一禾却说道:“你若不是龙乘风,就算你很想知道内情,我们也会只字不提 的。” 我眉头一皱,说道:“哦?这是什么意思?” 魏一禾道:“反正你已碰了上来,那又何妨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洛云却冷笑一下,道:“还说什么事情的真相,只怕连你自己也是如文八金刚, 摸不着头脑。” 魏一禾大不服气,道:“我知道你是惊奇俱乐部的创始人兼会长,一生经历过 无数惊险刺激的事情,但请你不要忘记,我是在大西洋鬼神研究组织的永远名誉顾 问,而那一个组织,目前最少已拥有五千名会员以上。” 洛云淡淡道:“听说连基辛格也是会员之一,但后来你们却又说那会员只是跟 基辛格博士的名字雷同而已。” 魏一禾的脖子涨红起来:“你是在嘲笑我们吗?” 洛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魏一禾的嗓子又扯直了! 我连忙搂住他的肩膊,道:“我想,大家应该冷静一点,坐下来慢慢再谈如何?” 洛云道:“这当然很好,我只怕谈来谈去还是谈不拢而已。” 我蹩着眉望住他:“你从前似乎并不是这样横蛮的人。” 洛云乾笑两下,这才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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