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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无药可救 这是什么?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细长的闪着银光的小东西,片刻我 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儿叫针灸针,以前也有被请来给我看病的中医对我试过这个,不 过没用。 拿针的人双眸如星,和宋明威长得极像,只是多了种与生俱来的洒脱不羁从容 安逸。我马上明白了,说:“想不到世上还有人可以人为让我醒过来,程神医。” 既然有人给我“银针刺穴”,我对他说话时难免带了几分“武侠味儿”,可惜他一 身笔挺的西装,如果白衣飘飘长袍大袖,那一定会是很经典的江湖神医的形象。想 到这儿我不由笑起来。 他似乎能看透我的心思,也笑了:“我没来错,陶泠,你果然与众不同。” 唐烁霄和江依岚就在一旁,听他叫出我的名字脸色都是一变。想必他一来到军 舰上唐烁霄就立刻让他来给我治病,还没有向他介绍我。而且,我的身份是个军事 机密,江依岚接他上军舰时也不会把我的真实姓名泄露给他,即使他曾通过监视器 看到宋明威来这里的情形,也不可能从中得知我的姓名。 “谁告诉你我的名字?” “这位女士。”他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指,刚好不偏不斜对准了江依岚。后者闻 言立时花容失色,因为唐烁霄慑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脸上。 程逸毫不介意江依岚惊愕又愤怒地瞪着他,悠然道:“两个月来,你们从巴西 跟我到澳大利亚,再到法国、俄罗斯、直到加拿大、印度,我非常佩服你们的耐心, 我想要是哪个病人在找我,他的病一定不急在一时片刻。” (唐烁霄下令不在国外接触程逸带他来中国,是怕他要见的各国那些身份举足 轻重的病人们早已与他有约,如果他突然消失,会引起其中一些国家的调查,万一 有人查到中国军方,很可能使我的身份曝露。) 程逸续道:“在新德里的宾馆里,我打算请你们喝杯酒表示问候,为防止你们 拒绝,我在你们房间周围的空气里加入了些无害健康的药物,于是你们五个人十分 热情地和我谈论了一个晚上,向我介绍了美丽的武器专家陶泠小姐。可惜第二天你 们就都忘记了那次友好的交谈。” 我早知道程逸是不会轻易被请到的,否则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国家领袖、富 豪巨贾,甚至黑道邪教的首脑都一心留他在自己身边,他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逍遥 自在?如果他不够厉害,恐怕也早被那些经他医治后又怕他泄密要杀他灭口的人弄 得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江依岚面如死灰,额头上渗满冷汗。不过也不能全怪她不小心,至少她在迷幻 中还把我介绍得蛮吸引人,激起了神医的好奇心,让他愿意到新加坡后要求胡韬派 人引开他的“跟班们”的同时代他先来见我,使他进一步了解我,最终动心来医治 我。 这次十分难得的是由唐烁霄缓和了气氛,他换了个话题问程逸:“你对她的病 有什么看法?” “目前,我还没有把握说什么。”程逸温和的笑脸变得有些严肃。 我的心向下一沉:如果连他都对治愈我没有把握,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他好像总能看出我的想法,柔声安慰我:“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 唐烁霄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遇到过或是知道 有像她这样的病?”假如这句话是问一个普通的医生,你不妨认为这是在考察那个 医生的见识;可假如对方是程逸这样高明得带有传奇色彩的医生,就几乎可以这样 理解唐烁霄的问题:这世界上是否还从未发现过类似的病症。 程逸沉默了几秒,颔首说:“是的。类似的甚至同样的现象我遇到过,但病因 绝不相同。” 唐烁霄须臾间若有所思,紧接着又追问:“其他和她有相似病情的是什么人?” 这是个很无礼的提问。好的医生是会为病人保守秘密的,更何况程逸又是最为 特殊的医生,他的病人更是需要他守口如瓶。所以他根本不做回答,只是用他深邃 的目光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唐烁霄一下,似乎在研究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会如此冒失。 这种情况下,唐烁霄自不便再多言。 mpanel(1); 其实我最想问的只有一句话:我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恰巧我焦虑的目光正对上 他的双眸,他告诉我:“我还无法判断。” “你学过读心术?”我惊笑着问。他笑而不答。 “你准备采取什么措施?”唐烁霄问他,“你需要任何仪器设备以及任何辅助 设施都尽管开口。” 程逸注视了他一会儿,又望向我,说道:“我希望能带你到我那里进行医治。” 从南海回北京一下飞机便觉周身被寒气裹住,我难以马上适应这儿的严寒,好 在自己还算争气没有感冒,否则住进程逸的医学研究中心却要先治感冒,可让程大 神医太没面子了。 程逸那里占地面积辽阔,规模宏大,十分融洽地融合了东西方的建筑艺术,风 格典雅悠逸。只是地处郊外少有人烟处,几乎不为人知。除了带我来的此间主人, 陪我同行的只有江依岚上尉。 住下不久后,我发现这里会集了数十位神秘的医学家,其中包括各科的权威。 这儿的病人大多是和我一样患上了稀奇古怪的病症,被这里的医学家们从各地带回 来研究医治。 数日间,他们为我动用了不知多少先进的仪器,几乎每一位专家都来给我会诊, 但大都是充满信心地来见我,最后带着莫名其妙的神色离开――瞧,我难倒了医坛 各领域的顶尖高手,假如病人不是我,我真会觉得十分有趣的。 一天早上醒来,窗外在飘雪,雪落得很缓,悠闲地从空中降下,天地间万物早 已裹入银装。我想起,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踏雪寻梅的闲情逸致了。漫步雪中, 在满树银花下不知走了多久,我进入了一片竹梅掩映的古朴院落,闲逸的亭,风雅 的榭,徜徉的廊,此刻皆如玉砌。幽静的水域因有温泉并未结冰,清淡的雾气笼着 一泓清水,透出神秘。我走过横于其上的廊桥,恰见前面轩堂的门被人打开,想不 到他在这里,我向他打招呼:“程医生。” 他见了我微微一怔:“江上尉打电话给我说你失踪了,我正要去找你。” “她太紧张了。”我轻轻摇摇头。这几天她负责我的安全几乎和我形影不离, 她不放心程逸这个人,首先她自己就被他算计过;更重要的是,他多年来在国际上 东奔西走,身世背景却始终是个谜,究竟是否有何“特殊”身份,谁也说不准。即 使在他这里求医,像我这样的人自然也该小心些――这是来之前唐烁霄不厌其烦对 我叮嘱的事。但说实话,数日来和程逸相处,我已经把这个问题忘到脑后了。 他随意地笑着,手向厅内一引,“进来坐吧。” 我随他走进去,里面满室书香,是他的书房,他招呼我坐下,给我斟上一杯茶。 好久, 我俩都没说话, 只是静静同坐。窗外飞雪飘零,室内茶香淡淡。我低吟: “‘茗杯瞑起味,书卷静中缘’。在这种地方休养,有什么病养不好呢?” “你从没问过我你的病。” “你认为有必要让我知道,自然会告诉我。”事实上我才没有表现的那么超然, 我不问他,是怕他亲口宣判我的死刑,那么我最后的一丝希望都会破灭。 “有人传说我能够起死回生,你知道为什么?”他双眉微锁。 “据我所知,你不会让你的任何病人死亡,即使无法令他痊愈,也至少可以延 长他的寿命。” 他点点头:“没有人能够医治所有的疾病。但是,万不得已,可以想办法避开 ――只要那是身体上的疾病。” “怎么避开?” “复制。复制他的躯体,以及他的记忆。当然,不是单纯的复制,有些人的病 是由于天生存在不良基因,复制的过程中需要改造。这非常复杂,我也只运用过两 次。” “难道你可以给病人另制一个健康的躯体,再把他的灵魂‘转移’到新的躯体 里,从而使他彻底摆脱疾病?”这就他的起死回生之术,我隐隐明白了什么,“你 ……也要对我采取这个方法?” “不。”他沉声道,“我说过,这只适用于身体上的疾病,而你的身体完全健 康。” “我……倒是没想过要去看心理医生……”能被他断定“身体完全健康”,我 心里塌实了不少,可他凝重的神色却令我丝毫轻松不起来。 我的无知让他感到好笑,他微一莞尔:“这不是心理医生能够解决的。你的问 题其实出在……”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下意识地瞥了眼桌上的电脑。 刹那,我脑袋里灵光一闪,接口道:“软件!” 我明白了!这完全可以用计算机作比:一台计算机坏了,即使修不好,你另买 一台一样的,把从前复制的备份软件在上面运行,效果可以和从前一样;但如果软 件出了问题再难修复,而它又没有完整的备份,那么想要一切如初,任谁也无能为 力了。莫非出问题的是我的记忆我的“灵魂”?我不可能完全弄懂,但我意识得到 这有多严重。 我的心顷刻间如坠冰窟,我想使自己平静,可努力都是白费,模样一定是十分 凄凄惨惨的,程逸上前轻轻拍拍我的肩,安慰我:“不要失去信心,我会继续研究 你的病情,我们总会了解它,想到解决它的办法的。” 我勉强笑了笑,起身走向窗前,我面向窗外,不想让他看我流泪。不知过了多 久,当我渐渐平静,他已来到我身边。我想岔开这个话题,恰见桌上有盆盆景,正 要和他随便谈谈这盆景,却见它的假山上落着一个小虫。我本能地觉得那小虫有点 特别,他顺着我的目光也观察到了,随即若有所思地一笑,见我想要碰它,便轻轻 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别把手弄脏。”我心中一动,默默地任他握住双手,想说 话,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假山上那小家伙,须臾就被我忘得干干净净。 雪连着下了几天,直到北风骤来,才把天空吹晴。在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处,有 座透明的玻璃屋,在里面可随意看到外面的景致。今夜点点星光随心所欲地散落于 夜空,月在枝头,风过处,四周荡起阵阵松涛。 一睁眼,我发现自己正倚在程逸怀里,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是来这里等他 ――他说过喜欢在晴空下到这儿观星,可我却到了片刻后就又昏了过去,好在他果 真来了,及时把我救醒。我想大概只晕倒五分钟,音响里我放的CD还只播到第二首 曲子。 “你一个人到处走,晕倒在没人的地方很危险的。”他只说了我一句,不忍再 过重责备我。我靠在他身上没有开口,不想打破这片宁谧。他也不再说什么,拥着 我观望星海。而我,心乱如麻地等待着CD中的第四首曲子。 终于,我等的音乐传了出来,它并不动听,甚至有些怪异。他毕竟医术出神入 化,声音入耳立刻有所觉察,他惊异地看着我:“陶泠?” “对不起。”我喃喃地道歉。 “你……为什么……”他无法继续问了,他惊怒的目光中一瞬间似乎闪出一丝 理解,但立刻变得呆滞,他的神智已经完全被我控制了。 我用的是一种微小的,可以暗中判断人的诸如体内颅腔、胸腔、腹腔内空气震 动的波长、压力及空气流动量等等身体状况,设计出只针对他个人的奇妙音乐,使 他听到后神智涣散、为人所制的武器。被制的人会对你有问必答,而他醒来后绝不 会记得说了什么,现场更留不下任何痕迹。这本是我设计来给谍报人员用的,想不 到却要先用在程逸身上,这真是冥冥中对我最大的讽刺。 可是,不这样,他是不会忍心让我知道真相的。 “告诉我,我的病究竟有多严重,你现在有没有办法治好我?”我急切地问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僵硬:“没有。” 明知会是这个答案,我却还是难以接受:“我被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小。” “我的病继续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 “永远昏迷,救不醒了。”那和死有什么区别? “那……”我鼓足勇气颤声问,“我最多还有多长时间就要永远昏迷?” “两个月。” 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很久,我终于下决心离开了,时日无多,我却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不能再在这 里消磨了。有人推门而入,我知道是江依岚。我问她:“准备好了?” 她“嗯”了一声:“你真的打算离开这里,放弃治疗?” 我点点头,最后含着眼泪对程逸轻声低喃:“再见了,原谅我……” 我们就此匆匆远去。我想,此生再也无缘回到这片闲适的世外桃源,再也无缘 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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