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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黑猩猩向我召唤 今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一大清早,我费力地穿过浓密的灌木丛,攀上陡峭 的山岗。我不时停下细心地环顾四周,并倾听那最轻微的沙沙声。已经是下午五点 了,我却连一只黑猩猩也没遇见。再过两小时。薄暮来临,黑暗就将笼罩贡贝河禁 猎区。趁现在还有一丝亮。我还要去我特别选中的那个观察点――呆在那儿,期待 也许能在夜幕降临前,看到黑猩猩是怎样搭巢的。 这时,我正注视着山脚树丛中的一群猴子。突然,黑猩猩在叫唤!我忙举起望 远镜向树丛搜寻;可是,还没来得及找到发出叫声的地点,却沉寂了。经过一阵仔 细寻找。才终于发现了四只黑猩猩。他们刚结束了一场小的争吵,而正在安静地吃 着一种类似李子的黄果子。 我和黑猩猩之间相距太远了,很难看清楚它们的全部活动,我决定挨得近些。 我细心地祭看了一遍地形,发觉如果悄悄钻进那边的大片无花果树丛,对猿群就能 看得清楚得多。做到这一步大约要十分钟。可是,当我十分小心地最后走近那棵粗 大而多校的树时,却发现树枝上空荡荡的:黑猩猩早就溜啦!一种久已熟悉的绝望 之感向我心头袭来。猿猴见了我又一次――多少次了呀!――悄悄地躲了起来。突 然间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 这时只见在不到二十米远的地面上,坐着两只成年公黑猩猩,正凝视着我。我 屏住呼吸等候着,深怕它们慌张地窜进密林深处,而这类情况在我们间突然迎面相 遇时,是屡见不鲜的。可是这一次,任何类似的事都没有发生。两只身体魁梧的黑 猩猩不停地向我注视着。我慢慢下到地面,过了几秒钟它们开始怡然自得地彼此捋 着身上的毛。此情此景,简直叫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然而,在另一边林中草 地上,突然又出现两个脑袋――只见一只母的和一只幼仔,透过密密的草丛朝我望 着。当我刚一转脸,它们刹那间就消失了,可是很快地,开始是一只,以后是另一 只,在离我约四十米的一棵树的矮枝上重新露面了。它们坐在那儿,几乎一动也不 动地细瞧着我。 半年多来,我竭力想消除黑猩猩遇见人时所固有的、那种本能的恐惧;正是由 于这种恐惧,我一出现,动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起初,在五百米开外见到在山谷 另一边的我,它们就逃之夭夭。在后,彼此的距离慢慢缩短了。而如今,两只黑猩 猩离我如此之近,以至它们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这确是我一生中有幸经历过的最令 人激动的时刻之一。两位“高贵的人物”,当着我的面彼此翻搜着对方的毛,这说 明它们已经认出了我,但却毫不在意。这两只公黑猩猩,我是很熟悉的:一只是白 胡子大卫,它总是不象别的黑猩猩那么怕我;另一只是大力士戈利亚,它获得这一 雅号决非由于它个子大,而是由于它那出众的体格,和在其他雄性中的首领地位。 在黄昏柔和的光线下,它们那一身黑毛在美丽地闪烁着。 黑猩猩们继续彼此捋着毛,过十多分钟后,大卫站了起来,向我凝视着。正好 这时太阳快要藏到地平线下,并将我的长长的背影直投到大卫身上。在这一瞬间, 第一次那么近地和野生黑猩猩接触所带给找的喜悦,以及这样一个难得的机遇―― 当我的影子落到大卫身上时,似乎他也正在力图捉摸我的心思――将使我永生难忘。 在后,这一巧合几乎是有象征性的:因为在一切目前生存的生物中,唯有具备发达 的脑和智力的人,才压倒和超过黑猩猩;唯有掌握了枪炮和控制了热带密林的人, 才能危及野生黑猩猩的生存;最后,唯有人,才把黑猩猩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然 而在那一时刻,我没有想到这一切。我只是纯粹欣赏起大卫和戈利亚来了。 黑猩猩群最终离去时,我感觉到,所有逝去岁月中所经受过的颓丧与绝望,都 将无法和我此时心头洋溢着的欢乐相比拟。我急忙下山,向坦噶尼喀湖岸下帐的营 地走去。 所有这一切,都是从三年前令人难忘的那一天开始的。那一天,在肯尼亚首都 内罗毕,我首次见到了著名的人类学家和古生物学家路易斯・利基博士。然而,或 许这一切还要推到更早,要推到我那遥远的童年时代。记得我刚满周岁,妈妈就买 了一个大的蓬发的玩具黑猩猩给我,以庆祝伦敦动物园头一回生下了一只小黑猩猩, 而且取的名字和这只小黑猩猩一样,也叫朱比里。而玩具黑猩猩朱比里就成了我最 可爱的朋友,陪伴我度过了整个童年时代。我至今还保存着这个旧时的玩具哩! 当我刚学会爬行的时候,动物就引起了我的兴趣。闷热的鸡窝,和我孩提时代 最早的回忆交织在一起。我钻进鸡窝一直呆了五个钟头,就是要看看母鸡究竟怎么 下蛋的。这件事引起了家里的惊恐,妈妈甚至还将丢失孩子的事报告了警察局。 过了四年,我刚满八岁,就第一次打定主意:一旦长大我就要去非洲,去和野 生动物为伍。当我十八岁中学毕业时,虽然我已参加秘书训练班,并且已安排了工 作,可是想去非洲的念头依然活跃在我心间。这就是为什么当我的中学女伴邀我去 肯尼亚她双亲所在的农场作客时,我不但当天辞去了新闻电影制片厂里的工作,毫 不惋惜地和令人羡慕的职务分了手,还在夏天,到我的老家博恩默思城里的餐馆当 了一段时间服务员,以便为这次旅行积攒一笔钱。而如果要在伦敦生活并储存起一 笔钱来,那是很难做到的。 mpanel(1); 到达非洲一个月后,有人劝我去见利基博士,说:“如果你喜爱动物,就一定 要去找找他。”在内罗毕的国家自然史博物馆,我见到了当时任馆长的路易斯・利 基。他从交谈中感到我对动物一向抱有兴趣,因此立即提议我担任秘书助理的工作。 在博物馆我学到了许多东西。所有同事都是富有经验的自然科学家,他们热心 于自己的事业,乐于教我知识。然而,当利基和他的妻子玛丽要我参加当时塞林盖 蒂平原上奥杜韦峡谷的古生物考察时, 我才获得了最幸运的机会。 此时尚未发现 “东非人”和“能人”,游览者还未光顾这块地方,它还是杳无人烟的。可是有谁 能想到,过了几年,这里却建起了繁华的街道,游览者穿梭不息,而在空中又震响 着飞机的轰鸣声呢?发掘工作本身是十分有趣的。我一连几个小时不停地工作着, 从奥杜韦峡谷的粘土和砾石层中,挖出了生活在几百万年前的生物的遗骸。我已习 惯于眼前的发掘,可是对这些深埋在地层里的化石,有时仍不免感到惊异。我想, 现在我手中拿着的这具骨胳,不正是昔日一度能够运动、摄食、睡眠、繁殖的活生 生的生命吗?它的外貌是怎样的?身上的毛色怎样?它又有什么气味?这些都唤起 了我的思索。 回忆起在考察队工作的那些傍晚,是特别令人神往的。每当发掘在晚六时结束, 我就和同事们一道返回营地。我们向着峡谷的高处走去;穿过夕阳映照下的平原。 那里白昼的余暑还未退尽。在现在这干季,奥社韦峡谷几乎成了一片荒漠,可是当 我们穿行在低矮多刺的灌木丛中时,常常会和大小与兔子相仿的文雅、小巧的犬羚 迎面相遇。有时。小群的羚羊或长颈鹿闪过我们的眼帘;也有多次,见到黑色的非 洲双角犀蹒跚地漫步在峡谷间。又有一次,我们竟和一只年青的雄狮面对面地“遭 遇”;当听到它喑哑的叫声时,离我们只不过十几米,不一会儿就亲眼见到了这猛 兽本身。这时,我们正在向峡谷底走去,那儿有几处植物长得比较茂密,见此情景 我们就赶忙向那里撤退。狮子觉察了我们的行动,小心翼翼地甩动着尾巴。后来, 据我猜想,它可能纯粹出于好奇,竟尾随着我们一直追了过来。这时我们停止了爬 山,故意挑了一块不长树木的开阔的斜坡走去。狮子落到了后面并消失在灌木丛中。 此后我们就再未见过它。 在这段考察近结束时,路易斯・利基和我谈起了坦噶尼喀湖沿岸生活着的黑猩 猩。黑猩猩只生活在非洲,占据着西至海岸、东至坦噶尼喀湖的赤道附近的森林地 带,地域相当宽阔。利基所说的上述种群,据分类学家鉴定,属于施氏黑猩猩亚种 (Pan troglodytes schweinfurthii)。它们生活在与文明世界完全隔绝的山区。 利基还讲到,谁要立志献身于这类动物的研究,就应当具备非凡的耐心、坚韧以及 自我牺牲精神。 利基又说, 只有一位学者认真研究过野生黑猩猩的行为, 他就是亨利・尼森 (Nissen H.W.) 教授,他在几内亚的密林里搞了两个半月的研究。可是对于认 真的科学研究来说,这么一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它或许需要花上两年。在这初次 交谈中,利基和我谈了很多。他解释说,他之所以热衷于湖两岸的黑猩猩行为的研 究,是由于史前人类的遗骸正是常常在湖两岸发现的;而他认为,对类人猿行为的 研究,会有助于了解人类远古祖先的行为特征。 停了一会儿,利基建议我把这项考察工作干起来,这时我心想,他是在和我说 着玩的。虽然这项考察正合我平生夙愿,可是我却缺少研究动物行为所必备的专业 训练的基础。我跟利基说了这个想法。而利基呢,对于这一点看来是早就考虑了的。 他要找相信,不一定需要大学的文化程度;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还是不利因素呢。 他希望挑选的是不抱成见、不为某种传统观念所束缚的人,他们从事研究的唯一目 的是探求真正的知识;同时,这样的人也将怀着对动物的同情心,去研究它们。 利基不仅指出搞这项研究是必要的;而且列举种种理由说明:一位年青而缺乏 经验的姑娘,是能够胜任这项重大而又复杂的任务的;他的挑选决不会错。因此, 我以十分喜悦和感激的心情接受了他的建议。可是哪里去搞到必需的装备呢?这可 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最后,资金弄到了,购买小型船只、帐篷、飞机票以及半年野 外考察所需的款项,由伊里诺斯州的威尔吉基金会支付。 那时我已返回英国,获知这一消息后,开始为非洲之行作准备。基戈马未来工 作点上的当地政府同意研究关于考察的事,但是当听到一位英国姑娘将只身进入非 洲密林从事考察。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有一个欧洲人陪同。这时我的母亲琬恩 ・古多尔(Vanne Goodall)已在非洲,她自告奋勇。愿作我的探险工作的同伴。 1960年,我们到达了内罗毕。开始一切进展顺利。贡贝河禁猎区(现辟为贡贝 国家公园)所在的行政区负责人,立即发布了关于开展黑猩猩考察的有关决议。他 十分热情好客。向我们介绍了许多有关禁猎区的气候、地理状况的宝贵资料,诸如 这一地点的海拔高度,昼夜和季节气温的变动幅度等等并向我们描述了当地土壤和 植物区系的特征。―一列举了我们可能见到的一些主要动物。最后传来消息说,利 基为我们购置的小型铝艇已顺利运抵基戈马。并且东非植物标本馆馆长伯纳德・维 尔库博士自愿陪送我和母亲去基戈马。维尔库博士想顺便搜集一些当地的植物标本, 因为这一地区的植被以往很少研究过。 我们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可是就在这时出现了挫折。从基戈马传来的消息 说,禁猎区的非洲渔民中出现了纠纷,我们动身的日期因而不定期地推迟了。幸好 正在此时,利基建议我开赴维多利亚湖的一个孤岛上去考察长尾猴的行为。我们乘 坐的摩托快艇劈开水流,驶向荒无人迹的洛尔夫岛。和我们同行的有船长霍桑,和 一名来自肯尼亚西部卡卡买克部落的助手。霍桑是一位挺好的人,他和利基曾一起 共事了三十年。他总是那么镇静和坚定,遇到危急情况也依然沉着、果断而富有幽 默感。这一切,使他成为我们的一位不可缺少的同志,尤其是当他后来同意和我一 块去黑猩猩聚居的禁猎区时,我感到十分欣慰。 我们在岛上度过了三周,住宿在停泊小港的一只汽艇上。入夜,水浪柔和的拍 击声催人入睡。破晓前,霍桑划着小船送我到岛上,观察长尾猴的行为,直到薄暮 降临。若是月夜,我就工作得更晚。我们的晚餐单调得很,常常是豆子、蛋或罐头 香肠。可是我和琬恩对这些毫不在意,总是很快就吃得精光,然后就交谈起考察中 的新收获。 在岛上经历的这些日子,使我得益不少。它使我了解到,在野外考察,坚持每 天写日记是多么重要;应当穿什么样的衣服最适宜;人的什么样的手势和动作会使 猿猴惊吓,而什么样的又不致惊吓。虽然黑猩猩的行为和长尾猴的有许多区别,可 是我在洛尔夫岛上所获得的知识,却为日后开展贡贝河流域的考察提供了帮助。 从内罗毕方面终于传来了等待已久的消息,我们行将和长尾猴分手了。可是当 想到恰好此时我开始能辨认出动物群的各个成员,并且理解了它们的行为时,我不 禁稍稍感到惋惜。放下未做完的工作,这滋味是不好受的。然而,当我们一到达内 罗毕,我整个的心就早已飞向基戈马,早已想象着和黑猩猩行将到来的会面。由于 在去洛尔夫岛之前一切已准备就绪,所以只过了几天,我们就和伯纳德・维尔库上 了路。前面的路程还有一千余公里。 一路上比较顺利,不过我们的敞篷轿车还是出了三次小故障,并且由于超载, 车一开快就发生危险的震动。就这样,我们一路上风尘仆仆,三天后终于到达了基 戈马。可是,由于发生了某种意外的情况,我们去禁猎区考察的事又耽搁下来了。 我们都略有几分沮丧。由于经费极为有限,不允许我和琬恩在当地的旅馆长住 下去,因此决定找一块地方作临时营地。当我们问到去什么地方合适时,有人竟向 我们指出基戈马监狱的庭院这块地方!其实这儿并不象人们设想的那么糟。花园整 饰得十分优美,喷香的橙子和柑桔压弯了枝头。从我们的住所望去,是一片壮丽的 湖上风光。而唯一使我们感到苦恼的,是黄昏时分蚊子的骚扰。 这段时期我们弄得无事可做。趁这机会我们对基戈马作了一番细心的考察―― 这是一座非洲的小城,按欧美的标准衡量,甚至可以说它更象乡村。 市内热闹的中心区。集中在天然港湾附近的湖岸上;港口停泊的船只。可以沿 湖驶往布隆迪、赞比亚和马拉维、以及对岸的刚果。行政机关、警察分局、火车站 和邮政局、座落在湖岸上。 你到每一个非洲市镇,可以发现它最迷人的场所,是它那鲜艳悦目的水果和蔬 菜市场。五光十色的水果、蔬菜分小堆陈放着,以供选购;每一堆都有精确的计数 和标价。在基戈马的市场,我们发现,比较富裕的商人神气活现地端坐在石檐下; 其他的商人就坐在集市的广场上,他们将货物整齐地堆放在麻袋布上,或者地上。 数不清的香蕉,青色和桔黄色的橙子,打皱的西番莲的暗紫色果子,构成了缤纷夺 目的色调。在它们之间,是盛着鲜红的植物油(由含油的棕榈果制成)的一排排坛 子和罐子,特别引人注目。 由行政中心起始,向上穿过城市的主要区域,就是基戈马市引为自豪的主要街 道。街道两侧,栽种着高大的绿荫如盖的芒果树,在它后边伸展出成排数不清的小 店铺,这在东非称做杜卡斯。到处摆着几乎是一样的百货:成堆的茶壶和碗碟,便 鞋和衬衫,小号提灯和闹钟。许多小铺,出售着色泽鲜艳、织成大方块的布料,这 在非洲叫做康嘎斯。非洲妇女总是成双地买这种布料:其中一块围裹在腋下,一直 下垂至膝;另一块则做成帽子戴在头上。大街上,你可以见到裁缝正在制做衣服。 还有并排的小鞋铺,只见一位年老的印度人,正手脚灵巧地制做着一双鞋子,他的 手艺叫人见了不由得喳喳称赞。 我们和基戈马的几位居民――其中大部分是政府官员及其妻子――相处得很熟。 他们十分好客。有一天晚上,琬恩因为怕拒绝了一个新交的朋友的约请会使对方见 怪。便不得不起初在一家,后又到另一家同时洗了两个热水澡。伯纳德担心我们俩 都可能因此有点应接不暇,便开了车带着她到各家去走了一趟,为的是使她不至失 约,同时也不让她从身边走开。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几乎已经抛弃了和黑猩猩相见的念头,并且作好随时返 回内罗毕的准备。然而,这时去了贡贝的官员大卫・恩斯梯回到了基戈马。经过长 时间的会商,我决定奔赴贡贝河攀猎区去从事考察。当我们乘上地方当局拨给运送 考察装备的小艇,航行在坦噶尼喀湖上时,我宛若置身梦中,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 一切是真的。可是,瞧!基戈马港湾已被抛在身后,而汽艇正沿着湖的东岸向北驶 去……。 ------------------ 素心学苑 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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